是谁说的,幸福其实很简单,就是劳累过后坐在凉风习习的树荫下,喝碗白开水吃碗简单的饭菜。

菊花深感这话太对了。

她不让爹多吃,可是她自己却扒拉扒拉吃了三碗饭,虽然添得没那么满,但好歹也是三碗啦!

惊得青木目瞪口呆地瞧着她,问道:“你咋能吃这么些哩?”妹妹往常最多吃两碗饭顶天了。

杨氏却乐呵呵地阻止青木道:“吃个饭也要说,能吃是好事哩。唉!菊花怕是累坏了吧?”

菊花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么忙着,觉得肚子里空空的,吃了三碗饭才觉得踏实些。”

她觉得自己以往胃口不好,虽然也有身子不好的缘故,可是更多的,还是不够累不够辛苦。

这么一累一忙,啥事也不会去想,生活忽然转到极为简单的需求上,那就是干活、吃饭。干活自然是累的,但这天天吃的饭却也感觉格外的香。

郑长河大笑起来,连说是这么个理。

“要说旧年冬天,我腿摔了,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活儿也干得少,吃的更不差,可就比不上这会儿心里舒坦。你说这人哪,还是要不停地忙活,这日子才有味儿,才有盼头!”

杨氏白了他一眼道:“那是你没福气,人家有钱人才不这么想哩!”

菊花微笑道:“有钱人老是吃的好,吃的时候肯定没有爹这么高兴;他们日子过的好,也肯定没有爹累了一天家来歇着舒心。-什么东西,越是不容易得到的,等他得到了,才格外开哩”

青木笑道:“嗳!是这样!”

再舒心,第二天还是要累。

这就是田地多的坏处了。人家忙了一些日子,田里稻子都收进仓了,可菊花家还在不停地忙着。中间夹着两天下了场暴雨,那更是忙得鸡飞狗跳。

谁也不是生就的富贵命,说累不下来,干不动啥的,那都是没有被逼到头上。

暴雨来临的时候,浓浓的乌云盘旋在头顶,狂风大作,卷起树叶杂草到处飞,田间劳作的人一不小心被吹走了草帽,跟在后边撵半天才抢回来。

那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可怕景象,让晒稻子的人更是心慌不已。

菊花在院子里拼命地抢着拢稻谷那平常不大结实的小胳膊小腿,忽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一会儿的工夫就把满院子的稻谷给拢到了一起,准备堆成两堆拿稻草给蒙上。

风吹得面巾贴在脸上,几乎让她无法呼吸;要是一转身,又被吹得呼啦飘起。

正忭着,忽见张槐和青木各挑了一担稻谷急匆匆地往回赶,挣得脖子上青筋鼓胀起来。

原来张槐家田少一些,忙完了就赶紧来给青木帮忙,就连刘二顺和赵三都来帮忙了。

张槐见菊花飞奔着拢稻谷的样子忙把担子歇到屋里,比青木还快一步地抢过菊花手中的稻板,心疼地说道:“你歇着去吧,让我跟你哥来。

菊花见两个大劳力过来了,一时间放松了神经,就觉得那身上的力量好似神话小说中所说的,附加神力的规定时限已到,由极度亢奋转向萎靡慢慢地恢复成常人状态。

菊花却没有恢复成平常状态,她只觉得手软脚软,瘫倒在凳子上靠着门框半点也不想动弹。

转头瞧着院中忙碌的两个壮实少年,三把两把地将稻谷拢成两堆,盖上稻草,心里忽然感觉特别的踏实,那宽阔的肩膀让她无限依赖,有一种被呵护的安定。

在乡下,家里没有壮劳力,那日子是没法过的。

青木和张槐收好了稻谷进屋,见菊花瘫倒在凳子上,垮着肩膀精神萎靡,忙问道:“菊花,你没事吧?”刚才可把妹妹给累着了。

菊花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没事哩。就是要歇会,喘口气。你们自个倒水喝吧!哥,田里咋样?”

她想道,这田地是不能再增加了就有钱也不能买了。这个小地方,想找人租种也难哩。还是多喂猪吧!一头猪是喂,两头猪也是喂,只要不超过十头猪,想必能支持下来。

张槐见她累得七死八活的,还关心田里,真是不知说啥好,急忙对她道:“你歇着吧,不要管我们。田里也有人来帮忙哩,赵三叔和刘二顺都来了。一会儿他们该回来了,淋不着雨的。”

青木也叫她甭操心,田里的事横竖有自己和爹哩,连娘下午也不下田了,在家帮忙烧饭,好让她歇息。

然后果然见一拨人赶在大雨落下来之前回来了,堆满了稻谷的屋子登时显得拥挤起来。

赵三大笑道:“长河大哥,瞧你这屋子,看了就让人欢喜。这么多稻子,你今年可是好过喽!”

这屋里堆满了稻谷,简直无处下脚,就连厨房里也堆了不少,未免有些乱七八糟,落在庄稼人的眼中,却只有亲切。

郑长河瞅着那稻谷道:“你想得美哩。唉!这稻谷在家里也是捂不热的,过几天还不是要送走。田地多交的税也多。”

赵三安慰道:“你好歹还能剩些。我们就剩不了多少了。好在省猪,还能多些收入。”

最揖仳′们都望着那满山的橡子果,是越来越兴奋,几乎看到猪在吹气似的长大了。

聊些秋收的话题,这雨也就渐渐地歇了——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菊花歇了一会,起身到厨房去做饭。

张槐见她拖着沉重的两条腿,便恨不得跟去厨房帮忙。可是那肯定是不成的,男人谁也不会上灶,顶多帮着烧火。再说,他要是跑去帮菊花烧火,旁人还不奇怪死了,到时要咋说?

倒是杨氏急忙去厨房帮忙了,这让他的心里好受了些。

忙也好,累也罢,看在收回来的稻谷份上,这生活就显得充实。

可是过不了几天,等清辉县衙门收税的官差下来了,农户们刚收回来的稻谷就被一担担、一车车地运到下塘集。

望着宽敞清朗了不少的屋子,菊花没有喜悦,反而觉得心肝都疼了起来这运走的都是白花花的大米饭哩。

这个地方如此山清水秀,乡民们如此勤劳,为啥还这样穷,这不就是答案。

本来产量就不高,这么一交税,也剩不下什么了。这还只算是夏税,秋税要到十月往后交。

亏得这还是胡县令在任,并不多加摊派;要是来个贪官,那日子过成啥样还用想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管闲事的李长星(加更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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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这样活,菊花重重地下了决心。

下塘集是个小地方,除了这些稻谷、麦子、猪肉之类的东西能卖钱,其他的东西家家都有,比如蔬菜,就是有剩余,你卖给谁?别说菜了,就是那猪肉,到下半年的时候,想卖上价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呢!

离城镇远了,经济不活跃,商品不流通,这就是弊端了。如何让下塘集变成一个商人爱来的集镇呢?

如何让家里富起来哩?

张槐和青木也在想这个问题。

到了县衙规定的交税月,十里八乡的乡民都来交税,让下塘集变得拥挤起来,那些停泊在二里铺的小船,都是压着很深的吃水线来,又轻飘飘地浮起空船回去。

也有人将多余的粮食卖给镇上的大户,换些日用品回家。只是这个时候卖粮显然不是个好主意,于是那讨价还价、吵嚷声就不停地响着。

要是菊花在这,看到这这个场景,该想起叶圣陶先生的《多收了三五斗》那篇文章了。虽不至于跟文中描写的那乱世一般惨,价钱低也是肯定的。

青木和张槐交了税粮,然后到处逛了一圈,望着那些卖粮的村民,闹哄哄的场面,半晌不语。

青木微微蹙着两道浓黑的眉毛,对张槐道:“这稻谷种的再多,那也是不能指望这个发财的。每亩田一抽税,剩不下多少,那春耕夏收还把人忙得要死。买田地也是要花大笔的银子本钱。”

张槐看着人群,神情肃穆地说道:“你说清辉的猪肉价比下塘集还低,到时候咱把这猪肉运到那也不划算哩,还要加上路费。”

青木摆手道:“那么卖肯定不成。我跟菊花在想法子,要是能用这猪肉做成好吃的让人家主动来咱下塘集进货,那些辣白菜、橡子粉不都能跟着卖了?就是这一开始不太好办,要让人晓得咱下塘集也是有好东西的。”

张槐眼前一亮,笑道:“冬天的时候咱多送些辣白菜给毛掌柜,他不是能帮着传扬传扬?还有那肉,要是真能做出来好东西的话,也先让他家卖。长风他姑,也是能开个铺子卖这些的。总之,咱们不能自己去卖,一来没本钱二来咱也不精通,家里也忙,折腾不起。”

青木点头道:“先这么干。要是做出名了,等这清辉江上来往的船,在路过下塘集的时候,都能绕过来停下装些货,那就好了。”

张槐满怀信心地说道:“不要急么,一步步地来总能做到的。再有,咱虽说不开铺子,也不能两眼一抹黑抽空还是要去清辉县跑一趟,见识见识,不然啥都不懂也不成哩。人家清辉县旁边住的乡下人就不晓得养猪种菜了?”

青木连连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往常总说心疼路费,可是那样越没见识,就越穷。

你也该去瞧瞧了,明年杨子怕是要去考秀才吧,就算头一回考不中,那也要先准备。回头进了城,分不清东西南北哩。”

张槐点头道:“是这么回事。他念书用心,我当哥哥的总要帮衬着他。”

两人又转了一圈一边评论着各样东西的价钱,似乎他们一下子对下塘集这个小集镇关心起来,想把它里外都看个透。

他们边走边谈,没注意到远处狭窄街道的拐角,一个锦衣少妇微微挺着肚子,正看着他们的背影。

原来是柳儿。

她已经没有出嫁前的光鲜颜色脸上虽然涂抹脂粉,却掩不住那憔悴。

见她愣愣地张望,身边的小丫鬟很奇怪,提醒她道:“姨娘,该回去了。晚了的话,老太太该要说话了。”

柳儿点点头,不再看青木。

上回在家还没出嫁,跟青木私会都给他带了那么大的麻烦;要是眼下她过去跟他说话,被人瞧见了,那结果会怎样,她是不敢想象的。遂扶着小丫鬟慢慢地转身去了。

收完了稻谷,过些日子,陆陆续续地收黄豆、收山芋和玉米。这些杂粮倒是不太赶时间,每天都忙就是了。

菊花则不停地摘红辣椒,晒干了好磨粉。

这到秋天了,辣椒红得特别快,每天都能摘不少;又把吃不完的嫩豇豆掺着辣椒一起腌起来;又晒了好些嫩黄瓜嫩菜瓜,然后扔到酱缸里酱了起来。

这黄豆种多了,她今年酱也做多了些,放了不少的虾米。

这天她又摘了些红辣椒,洗干净了晒,小黑狗在院门口一阵狂叫,她抬头,只见李长星提了两串鲫鱼,站在那看着她笑,黑红的脸上,眼睛亮闪闪的。

“菊花,晒辣椒哩?”他招呼道。

菊花“嗳!”了一声,奇怪地问道:“长星哥,啥事呀?这么忙你还有空闲逮鱼?”

李长星笑道:“一边干活一边下的网子。给你一串吧,有两串哩。”

菊花接过来,微笑道:“那我可不客气了。这鱼烧黄豆好吃的很哩。”

李长星笑道:“你尽会折腾,从没见人用鱼烧黄豆的。”

菊花道:“鱼烧嫩黄豆好吃哩,你让婶子试试就晓得了。你到底有啥事?不会是专门给我送鱼来了吧?”

菊葩见他一副有事的样子,便主动问道,她忙着哩。

李长星自己端了根小板凳,坐了下来,踌躇了一会,才抬眼对菊花说道:“按说我不该麻烦你,可是这事我也不敢找旁人,只能托你悄悄地问一声了。

菊花静等他说下去,李长星见她并不问啥事,只好咳嗽了一声说道:“是这样的,我长明哥很喜欢梅子哩,可是也不知梅子是个啥心思。你跟梅子玩得好,能不能问问梅子,也不是要你说啥,只不过是问问,要是她有这意思,长明哥就找人上门提亲;要是没这意思,那就当我啥也没说。”

菊花困惑地说道:“干啥要这么麻烦哩?你们直接上门提亲,成就成,不成也没啥,不都是这么干的么。要我传话,梅子也未必能做自个的主,那不是等于白问?”

李长星叹了口气,说道:“菊花,你还小,不懂哩!我长明哥可没让我来,是我瞧出了他的心思不落忍,才来找你的。这事哩,要是梅子能相中长明哥,那才能上门提亲,成不成的还难说,好歹有点指望;要是梅子不喜欢长明哥,根本不用上门提亲——她娘是肯定不会答应把她嫁给长明哥的。你也晓得我花婶子人缘不好,谁乐意跟她结亲?可是我长明哥可是个好人哩。”

菊花听了他的话呆了半响,没料到李长星自己光棍一条,倒操心起堂兄来了,这倒让她刮目相看。

只是自己出面当然不妥当,哪怕只是问一句话,这样的话也不是她一个小女娃该问的,回头叫狗蛋娘晓得了,那可就麻烦了。

她当初都没答应为柳儿私传,那还牵扯到自家哥哥哩,何况李长明这不相干的人?

不是说她冷清,不热心,而是这类事吧,摊开来说根本没啥——男婚女嫁都是这么挑的,要是私下里定了这事,那是不成的,肯定要闹出事来。

她便正色跟李长星说道:“长星哥,这个忙我不能帮哩。我觉得你这样让我去问梅子,或者你自己去问梅子,都不好,没准害得她被人说。你要是觉得找媒人不妥当,那就找一个老人家,去问问梅子跟她娘,这样也不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