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见林氏不高兴的样子,也板脸道:“二舅母甭不高兴·我明儿就要走了,来财你想咋管就咋管,哪怕他将来杀人哩,想必二舅母有本事让县太爷也不敢管来财。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来财在家闹翻天咱也不管,他敢在我家调皮,我见一回打一回。除非他从此不进大姑家门

杨得志、林氏和来财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

县太爷不敢管来财?

就是他把村里哪个娃子打了,人家也是不依的,甭说县太爷了。

来财想的是,真不让他进大姑家门了?

那哪成哩·大姑家才盖了大瓦房,种了好多果树,还养了鱼,家里又灌了许多香肠,鸡鸭也多,要是他不能去大姑家·那不是瞧着来寿开心么!

他忍不住又想哭,可是想着菊花是讨厌他哭的,就忍着伤心对菊花道:“菊花姐姐,我往后都会听话的,你甭不让我去大姑家,好么?”

青木见二舅母一回来就不让人省心,气得要死。

他听来财说话如此识相,便故意道:“嗯!来财这样才是个好男娃。你听话,我跟菊花姐姐就喜欢你到大姑家玩。咱是男娃子,有错就改,怕啥哩?就站一个时辰,还能掉块肉?下回保管就记住了,也不容易犯错。”

来财听了连连点头,他也觉得站一个时辰没啥,又不是挨打。

杨得志简直无法容忍林氏了,先前菊花就直言,说不希望他们回来早,虽然是句玩笑话,这会儿不就现眼了:他们一回来,才半下午的工夫,就吵起来了。

菊花也气得要明儿走,要不是天晚了,怕是兄妹俩晚上就要走哩,这让他做舅舅的脸往哪搁?

他眼里喷火就要动手收拾这婆娘,却被汪氏狠狠地瞪了一眼止住了。

汪氏见儿媳妇竟然当自己的面给外孙女甩脸子,这外孙女多少年才来这一回,来了就给人脸色看,心里也动了真火虽然也很想儿子给这婆娘点颜色瞧瞧,可是今儿才初四,打闹得鸡飞狗跳的也让邻居笑话。

她心道,等菊花走了再收拾你这婆娘。

一边想一边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氏,怒道:“往后你男人管儿子的时候,你不许插嘴,你还是把自个先管管好是正经。

明明来财都明白过来了,你还在瞎搅和,这样能管好儿子?”

说完对她吩咐道:“端菜吃饭。”

又拉着菊花的手安慰地拍拍,示意她甭生气。

菊花见二舅今儿很硬气,连来财也不听林氏的话了,心情好着哩,再说这婆娘她又不是头一回见,怎会跟她生气?

她见林氏怏怏不乐地出去了,便微笑对外婆说道:“二舅母就是那个脾气,我做晚辈的哪会生气哩。不过是怕把来财惯坏了,才说了几句。”

汪丘乐呵呵地说道:“来财倒是听你的话。”

菊花故意道:“外婆,来财聪明着哩。往常他调皮你们也舍不得管,还纵着他;有时哩,发起狠来又死打一顿,那是不成的。”

汪氏见她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诧异地问道:“那你说要咋管哩?”

菊花傻眼了,她哪里晓得要咋管!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像林氏这么惯着肯定是不成的。

这教育小孩子可是门深奥的学问,每个父母都有自己的一套方式,谁也不能说某种方法就是绝对的正确。否则的话,那么多被认定为“差生”和“问题学生”的人,后来走上社会却混得风生水起、大放异彩;而有些老师和家长眼中的优等生,考上大学后却做出种种让人不敢相信的事。

基本上,她比较信奉“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事而异”,同样的方式,在他家可以教育好孩子,可是换一家就未必行得通。

经常有人分析某某犯罪的原因,说是家庭贫穷少教育、父母离异导致的;而分析某些成功人士成功的原因,也会说因为家庭贫穷经历苦难、父母离异所以很早成熟之类的,可见,相同的条件未必得到相同的结果。

她见汪氏问起,也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要跟外婆说因人而异啥的?

想起下午的事,心里一转念,便胡扯道:“做了错事就要狠骂一顿,不听的话还要打。不过哩,等事情过了要细细地跟他掰扯错哪了,为啥骂他打他,要他明白这是为他好。要是他转过弯来了,晓得错了,还肯承认的话,就要夸奖他。”

汪氏听得连连点头道:“嗳!是这么个理,该打的时候就要打,该夸奖的时候就要夸奖。”

青木则是错愕不已——村里的小娃儿,菊花也就跟小石头走的近些,哪来的这么些想法?

菊花胡扯完了见来财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决定奖赏这小子今儿对自己的捧场,她咳嗽了一声说道:“来财,让你站那可不是我想出气,是为了让你长记性的——下回再要踩水、撵鸡撵狗、扯人菜秧子啥的,你就能想起今儿罚站的事了。你心里想着再干这些事没准就要挨打、挨骂、罚站,是不是就不会干了哩?再干那不是傻子么。你今儿很听话,承认错了,还有担当,自己去站墙,菊花姐姐待会专门帮你做一碗酸辣粉丝,用肉来做——是你往常没吃过的——就把你一个人吃,其他人都没有,连你爹娘也没有。”

来财听了简直是喜出望外,要喜极而泣了,他连连保证道:“菊花姐姐,我不怕站。今儿是我不该去踩水哩,我晓得错了,这鞋子弄湿了穿着好难受。你放心,我往后肯定能记住今儿的事,不会再踩水了。”

想了一下又道:“我也不会去撵狗撵鸡扯菜了,要是我忘记了,奶奶你就再让我站墙。”

汪氏和青木真的对菊花佩服死了,甭管他往后能不能改——想立马改过来怕是难——就这态度、这决心,那往常是没有过的。

来寿不乐意了,急忙拉住菊花的衣襟道:“来寿也听话,要吃粉丝,要吃肉。”

菊花忙安慰地抱着他,问来财道:“旁人都不把,让弟弟吃一碗好么?”

来财没想到自己还有决定权了。其实就是让大伙都吃,他也是没意见的,可是菊花姐姐竟然专门只做给他一个人吃,这份荣耀让他觉得幸福死了,忙点点头道:“嗳!弟弟还小哩,让他吃一碗。”

青木故意叹气道:“瞧,罚站还罚出吃的来了。来财,你真是捡了便宜哩。”

第一百八十九章反应

来财得意地笑,忽然觉得自己也是很听话的,做错了事甭哭闹,老老实实地承认大家都喜欢,多好。

嗯,往后还是不要调皮了,不然菊花姐姐不喜欢哩,瞧她对来寿多好,自己要是乖一些,青木哥哥跟她也会喜欢自己的。

汪氏去拿了一双干净的鞋来,帮孙子换下了,开心地瞧着两小子乐呵。

这时,林氏和杨得志端了菜进来,招呼吃饭。

菊花见林氏眼睛红红的,看来在厨房被二舅给训了,她也不理会,自和哥哥去吃饭。

林氏见大家都吃饭,只有儿子站那,看看他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敢吱声。

刚才杨得志可是狠狠地骂了她一顿。

她也后悔,早就想过不惹菊花的,见来财挨骂,一着急她就给忘了,这不,又吃亏了。

杨得志见她看儿子,生怕她又挑事,瞪了她一眼道:“来财待会再吃,站一会还能饿死他了?”

结果来财喜气洋洋地说道:“爹,你们吃吧,不用理我,我不想吃饭哩菊花姐姐说等会做酸辣粉丝把我吃哩。”

说完还往墙上靠了靠,站得直直的,那模样使人觉得罚站是件很让人自豪的事。

杨得志和林氏很是惊讶。

汪氏笑道:“菊花说来财今儿很听话,承认错了,所以要做粉丝把他吃哩,只做把他一个人吃。”

来寿不满地提醒道:“姐姐和哥哥都说把我吃的。”

汪氏忙道:“好,好,来寿也有。来寿啊,那你要少吃些饭哩,不然待会吃不下粉丝了。”

来寿一听·急忙把碗一推,说他不吃了。

杨得志见儿子不再苦着一张脸,开心地罚站,也十分高兴,觉得菊花这法子不错,往后自己也用用。

他端起来寿的碗,把剩饭倒进自己碗里,故意叹气道:“爹没粉丝吃·只好吃来寿的剩饭哩。”

来寿听了急忙扒着他的肩膀,对着他的耳朵小声道:“等会我分点给爹吃,不让姐姐看见。”

杨得志听了差点把嘴里的饭给喷出去,忙忍住,见小儿子一副贴心的样子,高兴地叫他“好儿子”。

林氏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实在搞不明白,既然说来财听话·干啥还要罚站哩?既然罚了站,又为啥还要专门煮粉丝把他吃哩?

不过也没人解释给`她听。

饭后,菊花用自己带来的辣白菜,煮了两大碗酸辣粉丝,让来财和来寿吃。

也不知是真的喜欢这粉丝味儿哩,还是站了半天肚子饿了·又或者是今天这奖励挣得不容易,反正来财吃得格外香甜。吃完了自己的,还把来寿吃剩下的也吃了,连那酸辣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菊花觉得这小子今儿难得这样乖,便想趁热打铁,说些做人的道理给他听,不管起不起作用,好歹也算是尽力了。

于是她陪着两个娃儿玩了好一会,说了些故事·在他们听得出神的时候·又加了些简单的道理在里面,循循善诱,直说得口干舌燥,心道这老师的活计果然不是啥人都能干的。

在外婆家的最后一晚很热阄地落下帷幕·菊花不知道往后还会不会再跟林氏冲突,不过看样子二舅把她管得越来越严,想必冲突的机会也少了许多。

初五回到家,杨氏和郑长河听说跟刘富贵家口头定亲了,两口子全张大了嘴巴。

郑长河埋怨地说道:“咋不叫个人回来叫我跟你娘哩?你俩就这么把青木的亲事定下了?”他很是不痛快,觉得儿子的亲事当然该自己出面定才对。

菊花和青木相视苦笑——老爹这是吃醋了,吃大舅的醋哩。

菊花忙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好一番安慰,把外婆说的话跟爹娘说了一遍,又说只是口头上商量了一下,还是要爹娘带媒人去下聘礼的。

杨氏捣了郑长河一胳膊肘,嗔道:“又不是定的旁人家,这刘家闺女咱是晓得的,不过是她老子娘糊涂,才耽搁了;后来刘富贵又托我娘来求,可是那会儿青木又说想晚两年再成亲,这才没提起。甭生气了,赶紧准备起来,好下聘礼。”

郑长河这才高兴起来,跟杨氏热烈地讨论起聘礼的事。

菊花和青木也松了口气。

他们当时可不是要回来跟爹娘说么,还不是外婆说娘舅大如天,这才先上门相看,谁知爹竟然吃起醋来。

接下来郑长河跟杨氏旋风一般忙碌起来,置办各色聘礼、请媒人,并往刘家塘递了话,定好于初十上门定亲。

菊花和青木简直插不上手,每每要发表些意见,都会被两人否决,他们总能找到不合适的原因。

菊花拉着哥哥到后院瞧那种下的橡子果儿——还没有发芽的迹象——一边对哥哥笑道:“随爹跟娘忙去吧,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定亲成亲,你都得让他俩忙碌一番好过把瘾才是。往常爹老听人跟他念叨,帮儿子娶媳妇多烦神。人家说的是真心话,他哩,心里只有羡慕的。”

青木听了也笑了起来,想起爹那兴奋的劲头,摇摇头,说道:“他们也不嫌累。我不过是要帮把手,就说我这也做的不对,那也不合适。乡下定亲,讲究那么些干啥哩!”

菊花微笑道:“他哪里是真的讲究,不过是忙着开心罢了。”

爹娘岂止是开心啊,简直是乐在其中。

菊花抬眼望着后院东边那一块菜地。

开春了,大蒜苗格外粗壮碧绿,正是炒腊肉的好时候;新一茬的韭菜也是颜色浅绿、清新鲜嫩,煎鸡蛋想必是很香的。

西边是几棵半人高的杏子树、桃树和李树,桃树的枝节处鼓起,一副花蕾要突出的样子;再越过后院的围墙,就是尚未换新装的小青山了·入目还有些萧条。

她忽然心里特别的宁静,既没有急着想要轰轰烈烈干大事、赚大钱,也没有刚穿过来时的彷徨和戒备,有的只是对这山水、这院落、远处的田野、身边亲人的依恋,想要一辈子地老天荒地过下去。

青木见妹妹微笑静立着,好似在想啥美好的事情,便问道:“想啥好事哩?”

菊花转头看着他,微笑道:“我用温水泡了些橡子果儿·明天种下去,看能不能让它快些发芽;这桃树和李树也要修剪一番;院墙外边四周空地上,还是要多移栽些野菊花过来;河边今年不光要插柳枝,还要多种些果树,刘小妹去年种了好些果核哩;鱼塘也要去瞧瞧,把周围再挖大些······”

青木听了也舒心地微笑起来,自己那天也跟云岚说了好些,不晓得她会不会喜欢这个家哩?

青木要定亲的消息很快被村里人知晓·顿时有好几家人都跌脚叹息。

原来,自从大家看到村里发展的希望后,确实有些人家不愿意把闺女往外嫁,于是一齐盯着村里这些适龄的男娃子,青木自然是首当其冲。

首先就是李耕地。

他其实是想把金香留在身边的,因自己的妹妹跟媳妇说了·要帮金香在清辉找一户殷实人家结亲,所以金香一直也没有相看人家。

可是去年秋,梅子和李长明定亲后,他又动了念头——不想把金香嫁到清辉去了。想看一趟闺女还得跑那么远,要是闺女受了气,只能靠姑姑,那咋成哩。梅子既然能嫁给李长明,金香为啥不能嫁给青木或者张槐哩?

到了年底,听哥哥李耕田说了明年村里的筹划·更坚定了这个想谁想不过是过了个年·青木竟然就定亲了,顿时痛悔不已。心里埋怨郑长河,自己的金香这么好,就在他眼皮底下·也不来求亲;那个刘富贵曾经嫌弃过菊花,咋还跟他家结亲哩?

他也没跟人说起过这事,因此独自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