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喜等她们走后,对刘小妹细细地解释道:“这卖东西也是要看人的,这人是不会舍得花多钱买你家那个篮子的她就算是问,也只打算出很低的价钱,要是我跟她说了这篮子的价钱,说不定就要吵起来,不如劝她甭买——反正她肯定是不会买的,没的浪费口水。”

刘小妹这才明白先前他拦住自己的话头是为了这个,十分抱歉地对来喜道:“都是我见她瞅那篮子,以为她想买,心里一高兴就……呵呵!她说她男人会编,那干啥还要买那个大篮子?自家编一个用不好么,又不用非要那么好看。”

来喜摇头,笑着斜了她一眼,有些神秘地轻声道:“她男人要是真会编,她是肯定不会买的不过是为了找借口还价罢了。”

菊花和刘小妹听了咋舌,这么点小生意,都有这么些窍门这钱实在是不好赚哩。刘小妹佩服地对来喜道:“怪道我三哥夸你灵泛哩!”

来喜听了分外高兴,瞅着小妹笑个不停,弄得她红了脸,便白了他一眼。

竹子她们转悠了一会,跟菊花说要先去集上了,约好了回头到铺子里来等,到时一起回家。菊花叮嘱了她们几句,让她们有事到这来找来喜报信,竹子便带着妹妹林子、小燕跟另外两个媳妇一起去了。

这里菊花又等了好一会,才见张槐和周小满赶着空牛车过来刘小妹埋怨地说道:“咋忙了这么久哩?不是说卸了货就来的么?竹子她们都走了半天了,哄得我们呆呆的在这傻等。”

张槐先对菊花笑笑,又告诉刘小妹道:“正好清辉那边来人提货,谈了些生意上的事。要不是你们来了,我总要请他吃顿饭才算不失礼,刚才只好说今儿不方便送了他半斤木耳哩。”

菊花关切地问道:“那你就该陪他去的,我们自己逛又不是不成。”这应酬虽然令人讨厌,却是非常重要的。

张槐笑了:“他也急着要走,就没客气那么多了。咱们也去吧,不早了哩。逛完了早些家去,免得你娘着急。”

来喜见菊花、刘小妹、小秀、小翠跟着槐子、周小满往集市去了,十分羡慕,恨不得关了铺子也跟着去逛。他整天呆在集市,当然并非真想逛街,不过是想陪人罢了。

晨雾已经散尽,街市上热闹的很,挑着担子的乡下汉子、背着篓子的老大爷、挽着篮子牵着娃的小媳妇,如菊花和刘小妹等人一般小声指点不休的乡村女娃,一派繁荣的集市景象。

逼仄的街道两旁,每隔一段就有一条细窄的巷弄,目光尽头或是篱笆墙的一角,或是河对岸的人家,巷子里不时地有顽童奔出,嬉笑着在街上钻来钻去,在人群中穿插而行。

菊花他们也汇入人流,千层底的布鞋悠闲地踩在青石地面上,无声无息,身处喧嚣的街道,心底里却泛起清幽宁静的感觉。

目光依次打量两旁的铺子,卖油条包子的摊位发出诱人的香气,引得那小娃儿驻足不前;豆腐店门口有人用豆子换豆腐;香油坊传出的香气最是浓烈,一股炒熟的花生香味和油饼的味儿;日用杂货的铺子生意最是兴隆。

忽见前面铺子门口摆了一张大门板,上面陈满了粗糙的绢花、银色的镯子和各种簪环——也不知真假,以及各样艳丽俗气的脂粉盒子,小木梳、篦子等梳妆用具,刘小妹和小秀立即就停住了脚步,上前挑拣翻看起来。

菊花瞧了一眼,就不大感兴趣,为了等她们,便将目光移向别处,见隔壁是卖布匹的铺子,正想进去瞧瞧,忽觉一只大手握住自己的手,耳边传来张槐温和的声音:“要不咱们去瞧瞧那布?”

第二百六十三章水乡小镇的风采

菊花仰头看他,见他温柔地看着自己笑,手也被他握得紧絮的,目光中有些心疼,忽地明白过来:他见小妹她们都去挑那些女娃儿喜欢的装饰,偏自己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恐怕是以为自己伤心脸上的丑颜,故而才忌讳那些的。

她心下了然,便对他笑道:“我去挑把梳子,再买只木簪,回头让小燕教我个简单的法子,到热天的时候把辫子挽起来,也凉快些。”

张槐听了十分惊喜,忙笑道:“嗳!”

于是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起上前挑拣了一番,挑了一把细齿杨木梳子和一只木簪,那木簪样式虽然简洁,却显得质朴温润,让菊花十分喜欢。

两样东西,共计八文钱,张槐就掏出钱袋,数出八文给那小二。菊花也不言语,微笑看他付钱,心道,这么好打发的女友,真是便宜你了。

槐子见菊花安静等他付钱的样子,跟小媳妇似的,十分欢喜,又轻声问道:“不想挑点旁的东西?”

菊花小声对他道:“这些东西都差的很,不好。你瞧那花儿,扎得那么难看,还不如每天早上在田野里掐新鲜的花儿戴哩;那些簪环都不是真银子的;那脂粉也不好,涂在脸上跟那花脸媒婆一个样了……”她挨个地将人家的东西批判了一遍,听得槐子抿嘴轻笑起来。

小秀、小翠和刘小妹挑了半天,居然也没看中什么东西,又或者是舍不得钱,总之,她们反而啥也没买,于是又进了布行。

幽深的店铺,长条形的木质柜台十分宽阔,一头架着数十卷花布,柜台后的货架上也陈列了各色布料·其中不乏绸缎的料子。

掌柜的居然是个俏丽的小媳妇,身着红色衣衫,迎着他们微微一笑,眉梢眼角都是风情·她将六人一扫,眼光便定在四个小女娃的身上,热情地问菊花要买啥样的布——因为菊花虽然是村姑打扮,却十分坦然镇定,又蒙着面巾,看上去有些神秘。

这回菊花买了不少棉布,想着帮爹娘、哥哥都做几件夏季单衣裳·自己也要做几件,嗯,也帮槐子做两件,于是包了好大一包,让槐子拎着;刘小妹和小秀也买了些,自然是周小满抱着了。

喜得那小媳妇眉开眼笑,她还以为菊花是个大有来头的人哩,便竭力向她推荐那些绸缎料子。

菊花微笑对她摇头·也不解释,心道,你当我是大家小姐装扮的么?咱可是实打实的农家妹子哩。

出了布行·又逛了一段,这条街道就到了头。

拐个弯就是自由集市,那摆地摊的就多了。菊花立即高兴起来,两眼不停地四处扫描,想找些新鲜的玩意,究竟要找啥,她自己也说不清。

卖鸡蛋的老婆婆,卖鱼的壮实汉子,还有卖山芋秧子的,菊花奇怪地问道:“咋这么早就插山芋哩?”

刘小妹道:“这个品种不一样哩。”

忽地菊花瞧见一个媳妇·面前的篮子里装了两只小黄狗,呜呜咽咽地轻叫着,在篮子里转来转去,惊奇地问槐子:“还有卖狗儿的?”

槐子笑道:“当然有了。卖几文镂也是好的。”

菊花见那小狗儿十分的精神,不过家里已经有两只狗了,不好再买的。她笑问槐子:“要不你买只狗喂着?”

槐子笑道:“我哪用得着买·杨子从狗蛋家逮了一只狗哩。他本要逮两只的,我爹说又不是喂了卖,逮那么多干啥,这才只逮了一只。”

卖狗儿的隔壁是一担扁篓子,里面黄绒绒的全是小鸡娃,“啾啾”地叫着,细嫩的声音引得不少小媳妇围着观看、问价,那狗儿篮子面前却无人驻足,那媳妇就羡慕地瞧着卖鸡娃的老汉。

这地摊上真是五花八门,扎好的竹扫帚、篾编的家什、草编的帽子,问了问价钱,比来喜铺子里卖的还便宜,不过质量也次一些;还有好些卖吃食和小玩意的,卖青菜的反而少,想是不大好卖,因为在这乡下,即便是大户人家,家里也是有人种菜的。

菊花果然瞧见了自己想要的东西——ˉ卖树苗的,她跑过去殷切地问那庄稼汉:“大叔,这是啥树苗哩?”

那黑脸膛的汉子热情地回道:“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哩,这是枣树;这个是野桃树——味儿特别好,不然我也不能拿来卖,早扯了扔掉了;这个是板栗树苗。你没见过板栗吧?那可比毛栗子大多了,树也长得高。”

菊花大喜,眉开眼笑地蹲了下来,一边看那些树苗,一边问道:“大叔,你家有果园么?咋啥树都有哩?你是哪个村的?”

刘小妹她们这时也过来了,纷纷问这树是真的假的。小妹道:“这桃树我是认得的,长的野桃好吃不好吃就不晓得了;枣树咱村长家就有一棵,这板栗树可不认得了。大叔你可别骗我们。”

那汉子笑道:“我是清北村的,跟你们清南村隔得近。这树买回去,长大了要是不我退钱—这几个钱我还是退得起的。”

张槐和周小满奇怪地问道:“你咋知道我们是清南村的哩?”

那汉子就有些不自在,看着菊花傻笑,好一会才道:“如今你们清南村可有名了,咱也常常去你们村卖猪肉、卖橡子果儿、卖野菊花啥的,认得人也多,虽然叫不上名儿,看着面熟。”

原来,他见菊花蒙着脸,想起王媒婆那个老货说清南村有个癞皮女如何如何,又说那郑家可是发了,要是谁娶了那个癞皮女可是赚了,那女娃蒙了脸也没那么丑等等,所以,便猜他们是清南村的。

菊花听说他是清北村的,便问他家是不是有很多的果树。

那汉子叹道:“哪有那么多哩,就有也没地方种哩,不过是各样都种了两棵。咱穷人家买不起吃的,我媳妇心细,在房前屋后种了这些果木,为的是让娃们嘴里有东西嚼。我家还有杏树、李子树、柿子树,还有两棵桑树哩,那桑葚就快要能吃了。不过那些树一般人家都有也不好卖,所以出了苗都扯了扔掉了。”

菊花高兴极了,便对他说这些树苗她都买了,让他回家再送几棵桑树苗给妫‘板栗树苗要是还有,也全部送来,“你等桑葚熟了的时候再去我们村,顺便带些桑葚卖把我,我喜欢吃那东西哩。”

汉子就开心地点头道:“快了,再有半个来月就能吃了,到时候我给你送去。闺女你买我这么些树,尽管放心,大叔`不能骗你的。你要是家去问你爹,说不定他也认得清北村的刘黑子哩。反正大叔也不会搬走的,这些树等长大了,你就晓得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了。这野桃子比那家桃子还好吃哩,酸甜酸甜的。”

张槐已经认出他了,并不怀疑他的话笑着问道:“这些树苗要多少钱哩?”

那汉子就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也不是专门卖这个的,不过是院子里长了苗要是扯了扔掉可惜,所以才拿来卖的,你们一把都买了,就给二十文钱吧,总共十棵树。”

菊花一愣,心道实在是便宜,只怕真是如他所说,自家院子长的,不卖也是扔了。

她感叹了一番,商品流通太闭塞了哩。遂对汉子道:“我就全拿了。不过大叔要是明年你家还有,拣那树苗壮实的,帮我留些,送到清南村的郑长河家,我还要多栽些哩。”

张槐也连连点头,让他多种些种子这样出的苗就多了。他家院子还空得很哩,也要买一些。

汉子高兴得合不拢嘴,急忙叫他们放心,明年肯定还有。

于是,张槐和周小满的手上又多了好些树苗。刘小妹和菊花兴奋地议论憧憬着大片果园的风景。

再往前,靠近河岸的地方,有两棵大柳树,吐着浅绿新叶的柳条如金线垂落,树下摆了两张小桌子,几根小板凳,还有一只冒着热气的大桶,原来是个卖豆腐花的。

这里有段空地没盖房子,一道弯曲的石头台阶通向河底,就有媳妇们在河里洗菜、洗衣,欢声笑语不断。

不时的,河面还飘过一只小小的乌篷船,甚至能看到对岸的人家在门口晾晒衣裳,老人们坐在椅子上面对河水谈天。

菊花觉得这地方很好,能看些街景,还能看到河水,便急忙过去坐下,笑对众人道:“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请你们吃豆腐花,尽管放开肚皮吃。”

周小满“扑哧”一声笑道:“要请也该是槐子请哩,哪里能让你请。”

槐子微笑道:“我请的也算是菊花请的。你们尽管吃好了。”说着便让卖豆腐花的大娘上豆腐花。

刘小妹笑嘻嘻地对小秀道:“咱一定要多吃些,让槐子心疼。反正他如今在坊子里有工钱拿,不比咱们,是没收入的。”想着菊花选了槐子,她还是有些代哥哥吃醋。

菊花笑道:“你咋没收入哩?你们家的收入都有你一份,该让你爹跟你哥帮你发工钱。”

说着话,大娘就端上几只大碗。白色微黄的豆花上撒了几颗绿葱和一小勺酱菜,极为诱人;舀一勺入嘴,细嫩爽滑的豆花清香满口。正喝得高兴,河面上飘来一只小船,船头站着一个包着头巾的媳妇,对岸上脆声叫道:“虎子,要鱼不?”

就有一个少年光着膀子,卷着裤腿穿着草鞋,匆匆地下了台阶,从船上接过两只木桶,交了钱,搬上岸,倒入自己卖鱼的木盆里,再把桶还了回去。

周小满道:“他们这么卖鱼倒是方便,都不用上岸的。”1

第二百六十四章来喜的亲事

吃完了豆腐花,趁着槐子付钱的当儿,菊花她们几个女娃个虎子的摊位前看他的鱼。

只见一只大木盆里,装了半盆清水,里面各色当地小鱼都有,长条的小麻鱼、黄黑色的沙葫芦、圆扁的光皮儿、白色的餐条儿,还有鲫鱼,清一色欢蹦乱跳,少年虎子正弯腰将里面的鲫鱼捞出来放入另外一只大木盆。

看到这么鲜活的鱼儿,令人想起清冽的小清河水,和河上悠然飘荡的乌篷船!

那虎子见几个女娃盯着鱼盆瞧,略有些腼腆地笑问道:“要买啥样的鱼?这小鱼都是刚捞上来的,新鲜的很,死鱼我都捞出来单放了;鲫鱼也大,瞧,都有好几两重哩!”

菊花便笑道:“我们不买,就是瞧瞧,想看那船在河里能打些啥样的鱼。”

虎子听了就笑着不言语了,也没撵她们,任由她们观看。

等张槐过来,一行人又逛了好会,买了些针头线脑的日用物品,菊花便对槐子道:“槐子哥,去我家铺子瞧瞧吧。”

刘小妹急忙道:“我也想去瞧瞧哩!”

小兽和小翠眼中也流露出渴望的神情。

张槐和周小满相视一笑道:“正好往回走——铺子在那一头哩,离来喜的铺子和二里铺码头不远,你哥觉得那边上下船都方便,才买在那儿的。”

想着自己也成了包租婆,菊花微笑着加快了脚步。

待看到那一排青砖小瓦的铺面,虽然门前十分冷清,新插的柳树也才几尺高,菊花还是觉得十分欢喜。

她细细地察看了一番,又看看远处的集镇,比量了一下距离,对大伙笑道:“不怕的,再过两年这儿就热阄了。我们从镇上出来·你们也瞧见了,那里面挤得很,要是人们还往那边盖房,离码头就远了些。盖在这边·虽然暂时会有些不方便,不过等这边的铺子多了,就有可能会形成一条新街,那边可就成了老街了。”

张槐笑道:“哪里会要两年。如今就租了四家出去了,不过都是拿这房子当住家,铺面也是做库房用了。听来喜说,问的人还是挺多的·主要是租金也便宜。”

菊花点头道:“这边还没兴旺起来,自然是不能租贵了。”

刘小妹开心地笑道:“等这边兴起来,菊花你也过来做生意。”

菊花微笑不语,心道这也不是不可能,因为这小镇给她的感觉,少了那么些商业和市侩气息,带着点悠闲的生活味道。说透彻些,就是乡土气息浓厚·民风淳朴,集镇的风貌也十分清静、安详、闲适,所以·在这里居住仍然属于乡村的范畴。

看着那排房子尽头,还剩下的一片空地,已经被一圈院墙围起来了——这是郑家留着自己盖屋子的。她想,还是过两年再来盖吧,先种些树再说。

一行人流连片刻,便重又回到来喜的铺子,他急不可耐地迎上来问菊花道:“咋才回来哩?可买好了东西?我等你们吃饭哩!”

竹子她们一群人早已过来了,还有李长星,也卖完了鱼,等在这里。小女娃们见了菊花她们又是一番嬉笑比较·看各人都买了些啥。

听说来喜要请大伙上小酒馆吃饭,李长星就笑道:“我倒是很想留下哩,就是太不好意思了。咱们这么多人,来喜今儿赚的钱都不够咱们吃的。嗯,等过两天我再过来,来喜你单独请我一个人去吃·就花不了多少钱了。

众人听了哄笑起来,周小满讥笑道:“你还真能给自己长脸,当来喜是请你吃饭哩?他是请这些女娃们吃饭,请你不过是顺带的。”

来喜笑眯眯地说道:“这十里八乡咱认得的人也多,平日里也不可能穷大方假客气地老请人吃饭——咱没那么多家底儿显摆哩。不过,今儿你们跟我表妹和槐子一块来了,难得凑这么齐,请一顿饭还是能的。咱去小酒馆,又不上酒楼,花不了多少钱。”说完瞧着菊花跟槐子,又瞅了一眼刘小妹。

不等菊花答话,那两个媳妇就急忙说不能这么麻烦杨掌柜,她们要早些回家哩;竹子她们几个也说要走,于是李长星便笑对菊花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在这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