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吃着藕,忽地想起什么,乐呵呵地对菊花道:“我看你们明年怎么办,这鱼叫你们一锅端,连儿子孙子都逮起来,那鱼塘都空了。呵呵,反正我是喜欢的,那干泥鳅可真好吃,炕了特别香。”

菊花瞪了她一眼,因为她不能吃这些,听了心里嘴里都难受,便转移话题,笑着对她说了刘婶的事,又道:“我想好多人家都在家里给你跟你师兄供长生牌位哩。”

云影吃了一截糯米藕,斜眼瞥她道:“那你呢,怎不见你给我供长生牌位?”

菊花笑盈盈地说道:“你这样子一看就是个长命百岁的,再说,我比他们有条件些,多帮你干点事不是更好?槐子将集上的院子收拾出来了—你见过的——前面的铺面给你们开医馆,后面住人。那院子比上回给你的那间药铺要大多了,里面果树花草也齐全,住着也舒坦。”

云影吓了一跳道:“那不是你的陪嫁么?要当别院住的,给我们开了医馆,你们不住了?”

菊花笑道:“那后面的房子有三进呢,你跟你师兄就是打滚也住不过来,我们一般不去集上住,要是偶尔去一次,也不会打扰到你们。我家另外还有个院子,小一些,是槐子买的,离那地方远一点,就是不适合开医馆,我们要去集上小住的话,就住那好了。”

云影犹豫地说道:“那我租你的吧,那院子太大了,你租给人能收不少钱呢。”

菊花忙摇手道:“你就当我是给板栗和小葱积德行善好了—我出房子,你们帮人看病。再说了,你救了我的命,这个账细算起来,我还不知要付给你多少银子呢?一时也没那么多钱,慢慢还吧。往后我说不定会折腾些生意.就算不亲自去张罗,也会常常地去集上,顺便瞧你。

云影听她说得有趣,忍不住笑了.也不再客气,接受了菊花的好意。因为她上次去下塘集转了一圈,还是觉得菊花家早年盖的院子位置最好,那地方被菊花和青木兄妹俩分了,如今羡煞多少人。

菊花忽然道:“云影,你在外边就跟人说,帮我把脸上的癞皮治好了.如今还剩一点疤痕,再过几个月,就会消失了。”

云影诧异地问道:“这是……你要把面巾拿下来了?”

菊花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五奶奶要帮槐子纳妾的事说了出来,“老是丑女丑女的,让人听了气闷。虽然不担心槐子会咋样,可是那些三姑六婆以为有空子可钻.经常来聒噪,这日子也过不安生。这两天都来了好几拨人了,我估计还会来人.因为......”

她尚未说完,就听云影放声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

菊花无奈地瞧着她——就晓得她会笑话她!

云影一边笑一边揉着肚子,好容易才停下来,道:“这就叫有得必有失!上回那贪官挑民女的时候,听说你连名字也没被录上,这就是丑的好处;如今可不就报应了?总不能你老是好运气。”

菊花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拿下这面巾,也不光是因为这个,还有个缘故…...”

云影摆手道:“你不说我也晓得,不过就是贪官走了.张杨也中了秀才,你们好歹有了些自保的能力。”

菊花点头道:“我又不是什么绝世美女,比你差远了,如今又成亲生了娃,只要不是倒大霉,就没事。”

云影却调笑道:“要我说.你这生了娃,养得比先更好了些……”

菊花郁闷地打断她话道:“你可别在外瞎说。人们的好奇心很重的,传来传去跟事实全变了样。”

云影笑着点头道:“我不说就是。你不是说过,聪明的女人只对付男人嘛?你只要把槐子心抓紧了,什么纳妾,他自然会替你挡在门外的。”

菊花见她满脸兴味地告诫自己,哭笑不得,看来女人的八卦心理在哪都一样。她没好气地说道:“不挡在门外,弄进来他有那个能耐管么?种田都忙不过来哩!”

云影又是一阵笑,然后神秘地低声说道:“就算他真的纳了妾,你也不要怕,那些大宅门的斗争手段,用药下药我全知道,怎样防备我也清楚的很——我在云州城见的多了,有我教你,肯定吃不了亏。”

菊花满脸黑线地看着她,气道:“不用教。我一定不会让他纳妾的!真要阻止不住,在他纳妾进门前,我先走,他爱怎么折腾随他去。”

云影听了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道:“走?去哪?”

她自小随着云真人四处行走,后又隐在云雾山云州城,虽然没被那些规矩礼法束缚,但也没有什么标新立异的想法。她见惯了豪门官绅的妻妾成群,还真没见过夫君纳妾就要走的媳妇,况且她想着,一个女子嫁了人,又生了孩子,还能往哪走呢?

菊花不理她的八卦眼神,心道,如今自己可不是初临异世那会儿,两眼一抹黑了,如今也有了些自立的资本,也长大了,还怕生存不下去吗?不过眼下这些都不必说,也不必想,否则的话,那不是自找麻烦么!

云影一个劲地缠着菊花问要是槐子纳妾,她会去哪。

菊花白了她一眼道:“要是秦大夫纳妾,你会如何?”

云影顿时愣住了,面色阴晴不定起来。

菊花好笑地看着她道:“别瞎想,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使你体会一番那决绝的心态,去哪都不重要。秦大夫那样的人是不会有闲心调脂弄粉的。”

云影连连点头,正闹着,何氏进来叫她们吃饭,问云影秦大夫在不在,要不然也叫他来吃饭。

云影道师兄进山采药去了,何氏这才作罢,说槐子跟他爹正在洗澡,等他们洗好了就端饭菜,让她们待会出来吃饭,然后就出去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没完没了

菊花诧异地问道:“这都深秋了,还进山采药?你们不是开了药铺么,为何还要亲自去采药,这不是耽误工夫么?”

云影瞅了她一眼道:“药铺只能收一些常见的药材,有些药材不是随便就能碰见的。不去山野里多走走,也不容易发现好的药材。多采药、配药、制药,也能发现一些药草的药性。师兄是对你和刘婶的剖腹产不满意,誓要有所突破,所以最近都在琢磨苦思这个问题。”

菊花更诧异了:“我跟刘婶不都好的很么,你们为何还不满意?”

云影用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着她道:“你也不想想是谁帮你们做的手术。我跟师兄的医术就算比不上我爹,说句不自夸的话,那在靖国也是有数的。这剖腹手术要是一般大夫来做,只怕顶多只有四五成的把握能保产妇无虞,那还要产妇的身子健壮,才能扛得过去。我跟师兄的医术可增加两成把握;我们用的药也不是一般大夫能有的,再增一成把握;术后我跟师兄守在你们家,须臾不离,随时诊治,这又增一成把握;你们家也是细心的,诸般吃穿用都十分精心,这不就成了?可是你想,再有几个这样的手术,我跟师兄将要如何?但我们要是不亲自看护的话,若是城里有钱人家还好一些,但这乡下的农户,十有会伤口溃烂化脓,或是邪气入体,引发重症。”

菊花震惊地问道:“所以你们……”

云影叹气道:“所以我们要想法子配出更好的药来。其实我爹配制的伤药已经很好了,若是一般的外伤,哪怕伤口极深,都十分见效。只不过师兄说还不够,因为这不是一般的外伤,产妇的子宫也剖开了。所以……算了,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菊花带着崇敬的心情看着她。这可真是伟大的期盼了。他们要是研制出更好的药,意味着这剖腹产就能普及。眼下么?菊花不禁为那些难产的孕妇担心起来。

她幽幽地问道:“是不是又有人死了,你师兄才……”

云影默默地点了一下头,道:“师兄去晚了。你知道。他们总是先找稳婆,生不下来才会找大夫的。”

菊花不语。暗自出神。

云影忽然打起精神笑道:“我收赵清做徒弟了——她真的很有天分,记性好,有灵性。尤其号脉的感觉极灵敏。”

菊花听了这消息果然高兴极了。不仅是为了赵清高兴,更因为云影找到了合心意的徒弟。她忙问道:“赵三叔也答应了?”

想想问的真蠢,这是多难得的机会,赵三两口子怎会不答应呢?

云影点头道:“赵三叔让她好好跟我学,不要惦记家里。”

正说着,槐子在外叫道:“菊花。吃饭了。板栗和小葱没醒吧?”

菊花忙应了一声,拉云影出去吃饭不提。

几天后。云影和秦枫去下塘集开了间“济世堂”,就用了菊花的陪嫁园子。因为菊花说他们就算不用,这园子她也不会对外租的,为免荒废,还要请人照看打扫,不如就当帮她看房子好了。

园子里的树是早就种了的,房子则是四五月的时候,青木自己建房子,顺便帮妹妹也建了起来。他觉得菊花出嫁匆匆忙忙,陪嫁的东西少了,再说,这笔钱细究起来也算是菊花挣的,所以他就又出钱帮菊花将园子里房子盖了。临街自然是盖的铺面,如今正好用作医馆。

云影过几天回来一次帮菊花和刘婶诊脉、调整药方,两人渐次痊愈,刘婶已经能帮着干些杂活了,整天欢喜的很。

正是割晚稻的时候,张家父子和刘黑子白天都忙得不着家,连小黑皮也跟在稻田里帮忙打下手。稻子收回来先弄到隔壁郑家晒,晒干了才搬进地下储藏室。郑家自己也有不少晚稻,于是院子里堆了好大两堆谷子,一直晒到十月底,才算完。

这日晚间收工清洗后,槐子不顾疲累,抱着儿子板栗坐在椅子上逗弄,菊花站在他身后,用块布巾帮他擦湿漉漉的头发。

“菊花,我想明年多喂些猪,反正咱家有两头母猪,下的小猪就全自个养了,慢慢地增多,在外边另外盖猪栏屋,让刘叔看着。”

菊花手顿了一下,继续帮他擦头发,问道:“可想好了喂啥?猪养多了的话,橡子果儿肯定不够吃的。再说,如今人们都是洗了橡子面粉来卖,或是自己吃,这两年光景不好,用橡子果儿喂猪招人骂哩,也不划算——还不如卖橡子面粉来钱快。”

槐子道:“这个我晓得。今年我就特意用玉米渣掺了青草、水浮萍、山芋藤、山芋渣、黄豆杆来喂猪,反正逢到季节有啥就掺啥。你瞧,喂得也不错。等冬天才用橡子果儿掺红萝卜喂。猪喂的多了,肥料也就有了。”

菊花点头道:“嗯,这样成。我正准备要再买些荒地,到时候种啥都成;把鱼塘也扩大些——挖出三亩大小来;木耳也多种些,虽说产量低,好过在山上捡野生的。”

槐子喜悦地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买地就不用你掏钱了——你的钱自个留着吧——我从今年的收入里掰几十两银子出来买荒地。往后种地、喂猪、种木耳和养鱼,咱雇几个人帮忙,就能转得开了。家里这些收成,加上从佃户那收的租子,一年也有不少收入,往后再慢慢地置办些产业。”

如今家里一年拉拉杂杂也有七八十两银子的收入,大头当然是养猪卖的钱,另外鸡鸭、蛋、木耳、鱼、藕、橡子面粉、山芋粉丝、黄豆白菜等等,也能卖些零碎银子,加起来也不少。粮食还真卖的不多,主要是心里没有安全感,全收藏起来了。

菊花道:“钱留着又不发芽,还不如买些田地。你买你的。我自有主意。”

槐子听了回头好笑地对她道:“啥叫我买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么。你自个想买田地也成,到时候找人来种。如今没田地的人多着哩。不比往常,一般人总有一亩两亩田地在手上,不至于饿死。”

菊花点头,她是要置办私产了。

两口子仔细地筹划了一番。看着儿子和闺女,心里充满了干劲。

可是。菊花和槐子显然低估了张杨中秀才、张家发家带来的影响,他们还没安静几天呢,晚稻也没收完。就有本家的大爷爷。也就是张大栓的大伯——也是远房的——上门来了,端着长辈的架子,一副公平处事的模样,问张大栓为何要撵走五爷爷,这么不尊长辈,不是秀才家该有的行径。

家里正忙。还被这些亲戚上门胡搅蛮缠,何氏恼怒万分。也不去叫张大栓父子,就跟那个大爷爷吵了起来,差点拿大扫把赶人。

菊花在房里听了几句,见何氏就要暴怒,忙让葡萄唤何氏进房间,对她说不可太莽撞,还是去叫槐子回来应付他们。又细细地跟她说,要是杨子不是秀才,往后不做官,那咋闹都没事;可是杨子是读人,要走科举途径入仕,这名声操守就格外重要,若被人抓住把柄就不好了——文人的嘴是最歹毒的。

她说完了,见何氏似懂非懂的样子,便叹口气道:“娘,读人对名声比咱老百姓看重多了,要是有那不孝顺的,就算当了官,若是被人揪住这一点,那肯定会丢官的。咱家这事,虽然亲戚隔得远一点,好歹也算本家长辈,你要是拿扫帚把人撵出去了,没准哪天就会让杨子吃亏。”

何氏呆了,她撵人会让杨子倒霉?明明是这些人不讲理好不好?

不管咋说,她还是不敢再撵人了,于是让葡萄去田里叫张大栓父子回来。

过了一会,张槐独自回来了,不见张大栓。他裤腿卷得高高的,在院外使劲拍打了一番身上的灰尘,又去井边打水冲了一遍腿脚,洗了把脸,这才进屋。

大爷爷端坐在四方桌的上方,五爷爷和七爷爷分坐两旁,大爷爷见了他威严地问道:“槐子,你爹哩?”

张槐垂手站在地下,平静地答道:“我爹在田里忙哩,让我家来问大爷爷有啥吩咐。还请大爷爷担待咱们小辈些,这霜降下来了,可不敢耽搁,粮食不收进仓,一大家子人吃啥?杨子读也是要钱的。咱家又添了人口,越发难了,比不得几位爷爷福气,这时候还有空闲出来。”

大爷爷闻言气闷,他家没种晚稻,想割也没有哩!一时不知如何说才好,眼瞥见五爷爷对自己眨眼,便干咳了一声,端着架子道:“说一会事能耽搁多少时候?你快去叫他家来,我有话问他。”

槐子道:“大爷爷有话就问我吧,这么来回折腾,等我去田里叫人的工夫,大爷爷都能说好几遍了。我就算不成器,好歹也读了两年,如今也帮我爹分担家里的活计,没事出个主意啥的,大爷爷问我也是一样的。”

五爷爷见他全不似那天气怒的样子,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眼瞅着上方的老头,询问咋办。

大爷爷本想等到吃晌午饭的时候,那时张大栓该回来了吧?又一想,还不如跟槐子说,张大栓虽然是爹,可是两儿子都出息了,一个在外读,一个在家当家,就算他真回来了,只怕还是这个槐子跟他们应答。

于是整理了一番言辞,严肃地问道:“我听说你们那天把你五爷爷和七爷爷赶出门了?可有这事?你既是读识字的,也该懂得尊敬长辈,不说长辈教导是为你们好,就算他说的有啥不对的地方,你也该听着,撵人出门是你小辈能干的么?你就不怕坏了杨子的名声?”

张槐面无表情地问道:“打从我爷爷死后,各位爷爷可曾上门教导过我们?”

几人听了一滞,五爷爷急忙道:“我们这不是来了嘛!”

槐子讥讽地看着他们道:“便是我爷爷在世的时候,也不见多来往,为何现在上门端长辈架子?还对我家的事指手画脚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不问是非

大爷爷有些尴尬,强自镇定道:“就因为你爷爷不在了,我们才要多照看你们些,咱们亲不亲,都是张家人····`·”

张槐不跟他扯那些,继续问道:“我爷爷早就不在了,为何这么些年也不见各位爷爷上门照看?穷得叮当响的时候不见上门照看,单门独户被人欺的时候也不见上门照看,老实说,我都不记得家里还有这些远亲哩,听我爹说才晓得,原来我们家不是外来杂姓,也是有族亲的。”

大爷爷本是理直气壮地训斥,被他绕到这话题上来,不由得就气短了,于是再绕回去:“不管咋说,长辈们教导,也是为你好,你撵人就是不对,你读书……”

槐子打断他话道:“我读书才明白义理二字。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本来‘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世人大多这副嘴脸,这也就罢了,可是对我家的事指手画脚,这任谁也不能容忍。是不是见杨子中了秀才,就想拿捏住我们?”

几位老人被戳中心病,有些恼羞成怒,五爷爷紫涨面皮道:“不是当你至亲,谁会管你的事?你不知感激,还······”

槐子不紧不慢地又打断他的话:“打从我爷爷死后,十几年来几位爷爷也从来就没管过我们,我爷爷在世的时候,也是不大上门的,所以我们从不敢指望。”

他死咬住这话,气得大爷爷无计可施。

本来也是,类似他们这样的远亲谁家没有?穷的时候当然没人理,发家了就亲近起来,这不是很常见的么?如今这死小子抓住这点,想不认他们,哼!

他拍着桌子吹胡子瞪眼道:“你一个小辈全不知好歹,我不跟你说,去叫你爹家来。

槐子见他们全不识进退·也冷下脸道:“大爷爷好清闲,那就可怜我们一些,累死累活的,还要从田里被人叫上来挨训。我爷爷见了·怕是在地下也睡不安生哩。要不是他去得早了,我们也不会被人这样欺上门来,就算家里中了个秀才,也没被人放在眼里,想咋捏掰就咋捏掰,动不动就让人休妻纳妾。不晓得十里八乡的人听了这事会咋想。”

三人听了这话有些心惊,他们可不想担个不尊秀才老爷的名声·可又不想放弃,究竟现在为啥争论,连他们自己也糊涂了。

大爷爷仔细思虑了一番,道:“你五奶奶那天说话是糊涂了些,不过本心也是为你好,你既不乐意,这事不提了就是,吵吵嚷嚷的·倒叫

槐子简直是忍无可忍,觉得跟这些人说事实在受罪·完全的颠倒黑白,一不小心就让他绕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