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南村的人虽然狐疑,但能将辣椒多卖些钱,那也是高兴的。本来秋后的辣椒,摘一茬少一茬,如今为了能多卖些,家家户户浇粪薅草,精心伺候,那产量就比往常多不少。

一边忙着,一边还不住嘀咕张家闲话。

李耕田明晓得肯定是菊花又弄出啥花样,也没跟家人说这事,如今他家可不缺钱。

这日,他三叔李明堂来找他爹李明瑞闲话,几个老人在桂花树下坐着说笑,他也在一旁听着,不时凑趣插上一句。

他媳妇方氏带着几个婆子,摘了五篓子连带四篮子辣椒,有红有青,见李长雨回来了,便让他安排人去张家卖辣椒。

李长雨一屁股坐到桂花树下的树墩子上,把腿一伸,笑道:“娘,这几篓子辣椒也卖不了几个钱,留着自家吃吧,费事跑路了。”

方氏白了他一眼道:“你好有钱哩!看不上这几文钱是不是?也不晓得当初是哪个,一碗一碗地卖酸辣粉丝……”

李长雨急忙打断她话道:“我去卖,我叫人去卖还不成么?娘就不要翻那老话了。我啥时候瞧不上那几文钱了?不过是觉得咱家人多,这些菜总要多留些。”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方氏见小儿子窘迫的样子,不再讥笑他,解释道:“这是吃不完的。张家既然收这个,肯定有大用,咱们也不光是为了钱,卖给他家,也算是帮他们一把。不然腌许多辣椒,吃到明年都吃不完,还是送人。”

她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明堂就不高兴了,因为方氏每年送他家最多。

李耕田也道:“对,槐子收这个,咱就多卖些给他。村里人多卖些,也省得他们跑路——我见青木还带人到远处的村庄去收哩。他娘,往后辣椒有多的,全卖给槐子,反正他们两家合伙的。”

方氏点头道:“我就是这么想。让人把辣椒地又翻了土,浇了肥,过两天就能再摘一茬,总还要摘不少。”

李长雨一听,也醒悟过来,急忙招呼长随五子:“五子,你跟六斤把这辣椒送去张家。也别啰嗦,称多少是多少,说啥价就啥价。再问一声槐子:有没有啥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

五子大声应了,和另外两个家仆将竹篓子用绳子穿了,挑一担又挽一篮子,送去山边。

院外有媳妇挑了两篮子辣椒去卖,经过李家,停下脚步招呼方氏,问她辣椒摘了没有,要不要一起去卖。

方氏就高声说她家五子已经挑去卖了,那媳妇方才一径去了。

这里大伙便纷纷猜测张家买这许多辣椒做什么,说来说去也没个头绪,就越发地着急心痒了。

高氏宛儿带着丫鬟婆子抱着李敬贤出来,李长雨立即高兴地将儿子接过去逗弄起来。

李明堂就气哼哼地说张家如何小气,干事遮遮掩掩,藏头缩尾的,“好像怕人沾上似的。”

又一个老人叹气道:“长河跟大栓也太小心眼了。不就是辣椒么,家家都有,还能发多大财?就跟人说了,大伙只有感谢他的,这么遮掩也太不厚道。”

“都是一个村的,腌个菜还不跟人说。有钱了,人就变了,往常大栓和长河可不是这样的。”

李明瑞先是闭目不语,后来干脆抱过重孙,逗小娃儿玩。

李长雨听他们说来说去,那意思都是张家不管有啥发财的路子,应该说出来,有钱大伙一起赚,不禁气得笑了,心道,怪道青木跟槐子心冷,瞧瞧这些老东西,合着人家就是应该帮他们的。

他可比不上他爷爷心思深,忍不住就叫道:“三爷爷!你是我三爷爷,可不是槐子三爷爷。他凭啥要跟你说这事?”

他心想,就算你是我三爷爷,我有发财的法子也不会跟你说的,这是两码事。

高氏不清楚这里面的内情,听得稀里糊涂,诧异地问道:“这生意的诀窍如何能跟人说呢?那还如何赚钱?像我家做茶叶,制茶方法都是保密的。有一回,有个下人不小心说漏了嘴,叫我爹一顿好打。”

李明堂听了,胡子一抖,道:“你们家做茶叶,当然不同了……”

李长雨道:“有何不同,不都是用来赚钱么?再说,人家郑家原先可不是有好法子都跟大伙说么,还全村一块办作坊。结果哩,也没落到好,亲戚来上个学还叫人说三道四。要是我,我也会心冷的。谁也不是傻子。呵呵,如今方家可是赚大钱了。”

李明堂老脸涨红,其他几个老人也不说话,可是明明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李耕田瞪了儿子一眼,道:“人家一不偷,二不抢,花钱买辣椒,想干啥那是他自个的事。他既不想说,就不要皮厚去问。这些日子尽量不要上门叨扰,省得被人家误会,以为你是去探听消息的。”

宛儿嘻嘻笑道:“我原想这两天带贤哥儿去找菊花玩哩,这可不是不方便去了?”

方氏急忙道:“还是不要去了,不然闹生分了不好。贤哥儿还小,等他会走了,你再带去找菊花玩。”

宛儿点点头,见那几个老人脸色不对,忙拉着李长雨回内院去了。

李明瑞斜眼瞅着三弟,心中冷笑:先前郑家带着大伙一块干,这些人不知好歹,以为是应当的,如今人家不睬你了,心里不得劲了吧?当人家是你乖孙哩,回回任凭你们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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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秦枫被告

秋后的辣椒摘一茬少一茬,为了能多收些,槐子又带人出去了。因杨氏和刘云岚都挺着大肚子,便留青木在家照顾,顺便收购送上门的辣椒。

这一忙,真是个个不得闲,张家的佃户全都出动了,连媳妇也不例外,因为除了买辣椒,还要收花生、黄豆、玉米等作物。

菊花将人手一一分派妥当,倒也不显十分忙乱。

“菊花,瞧板栗那脸上糊弄的——我都认不出我大孙子了,这是哪来的小黑鬼?你快带他和小葱去洗洗。”

这天上午,菊花等人坐在院子里摘花生。虽然有佃户采收,可是太多了,人手又不够,于是便让王伯的儿子挑了些过来,趁空帮着摘。

何氏见板栗坐在还未摘过的花生秧子堆里造反,满头脸的灰尘,小胳膊腿就更不用说了——漆黑麻乌一块块的,那一身浅蓝色短裤小褂更是变成灰色,小手兀自拽着颗花生使劲往下拽,跟她心目中粉团团的孙子相去甚远,忍不住就对菊花抱怨起来。

菊花瞧着儿子那猴儿样,抿嘴偷笑起来,心道,这算啥?洗了还不是要弄脏,还不如让他玩一会。乡下的娃儿,谁没玩过泥巴哩?沾点灰都要大惊小怪,那可不成。

她便道:“娘,等会再洗。不然洗干净了也没人看着,还不是要弄脏?人多干活热闹,有大伙看着,让他多跑跑,多动动,走路就稳当了。瞧小井儿,跑得蹬蹬的。”

何氏看看同样跟泥猴儿似的小井儿,只得作罢,又瞅瞅小葱,很斯文地坐在菊花身边,也在摘花生,虽然手脚也是灰不溜秋的。比板栗要好多了。

于是夸道:“瞧小葱多斯文,女娃儿就是不一样。”

花生可不容易摘,菊花带着手套,干脆用剪刀剪。这样也快。小葱那小手,常常是拽一颗花生扯半天也扯不下来,偏还不让菊花帮忙,因为她瞧见奶奶她们用手扯得飞快,就想跟她们一样,那如何能行,便累得一头汗。

拽了几颗。觉得手软,懒得再摘,便站起身叫道:“奶奶!”

何氏乐呵呵地应道:“嗳!”

小葱就摇摇摆摆地走过去,见板栗坐在摘过花生的花生秧子上打滚,嘴里咯咯笑,又叫道:“哥哥!”

板栗就一把将她扯坐下,又顺手摸了个刚摘的花生放在嘴里使劲咬,啃掉外皮。露出里面的红皮白肉花生粒,自然也啃了一嘴泥。

葡萄一眼瞧见了,慌得大叫道:“不能吃。好多泥巴哩!”一边起身过去夺下那啃了一半的花生,觉得跟老鼠咬过的没两样。

何氏见孙子牙齿上、嘴唇上全是泥,终于坐不住了,一边骂一边起身拉着板栗去厨房收拾,说这娃儿就是不让人省心。

菊花摇头苦笑,刘婶、刘奶奶都呵呵笑了起来。

等何氏牵着洗干净的板栗再出来,板脸对菊花道:“往常你那么讲究,一天帮他洗几回澡,咋今儿不管他了?”

菊花赔笑道:“娘,板栗和小葱才会走路。总要在地上摸爬滚打些日子,这样才能长结实。咱们慢慢教他们爱干净,往后就好了。若是一味地护着,这也不让碰,那也不让干,怕是没多大出息。”

刘奶奶见她然不娇惯娃儿。跟不会走路时整天护着又是一种情形,不住点头。

何氏自己养大两娃,也是胡打海摔惯了的,不过就是人老了,如今日子也过好了,瞧见小孙子细皮白嫩的,有些舍不得罢了,遂不再多说。

菊花对板栗叫道:“板栗!”

板栗咧嘴嬉笑,挨到她身边脆声叫道:“娘!”

菊花拉过他,对着他屁股就拍了一下,板脸道:“再把这脏东西往嘴里塞,娘就不睬你了。晚上不带你睡,带妹妹睡,晓得么?”

她一做出生气的样子,板栗就有些害怕,懵懂地点头。

菊花舀起一颗花生,举着对他道:“这个花生要洗干净了,煮熟了再吃。”

想想觉得这话不太具有说服力,他也听不懂,就对葡萄吩咐道:“葡萄,你把那嫩花生洗一些,舀去用盐水煮了,待会咱们歇息的时候吃,正好也教教他们几个。”

葡萄忙去淘洗花生,洗完让娃儿们瞧,说干净了吧,然后又去厨房煮,烧开了水,就在锅里焖着,出来继续摘花生。

菊花就跟葡萄不停说话,调动气氛,让小娃儿围在身边笑闹。

这时,杨氏挺着大肚子,牵着葫芦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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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急忙起身扶娘坐下,一边对板栗道:“是葫——芦!你咋咬不清哩?哥哥不爱说话,一开口可是清清楚楚,哪跟你这样?”

杨氏瞧着笑得满脸开花的板栗,嗔怪地对她道:“板栗才这么点大,你急啥哩?他也就这个字说不清,叫爹娘可不是都清楚的很?”

何氏连连点头,狠狠地赞美了板栗小葱一通,今儿说了啥,做了啥,百说不厌,杨氏也百听不厌。

小葱好奇地来到外婆身边,小心地用手碰碰她高耸的肚子,然后又瞧瞧自家奶奶和娘的肚子。

菊花就对她说道:“不能碰外婆的肚子,摸摸就不要紧。里面有个小舅舅哩。”

杨氏就拉着小葱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肚子上,正好有胎动,小娃儿感觉手被顶了一下,满脸惊奇。

菊花怕她手上没个轻重的,碰撞了杨氏,便将她揽到身边,又叫葫芦等人:“葫芦,过来姑姑这,姑姑说个谜语让你猜猜看:‘麻壳子,红帐子,里头住个白胖子’。想想看,这是个啥东西哩?”

葡萄听了抿嘴笑,见葫芦还在发呆,就道:“少奶奶,葫芦还小哩,想不到那些。”

菊花道:“你就跟他们好好说说,教教他们。”

于是,葡萄就掰开一颗花生,跟葫芦说这是麻壳子,这是红帐子,这是白胖子,又让他跟着念。

小娃儿们都跟着乱叫起来。

何氏就问杨氏,上午过来卖辣椒的人多不多。

杨氏说来了不少人,马叔过称,青木计数,郑长河和张大栓搬运辣椒,几人都忙得很。刚才她出来的时候,看见又来了一拨人。

正忙着,就见小黑皮挑着空箩筐慌忙慌张地奔进来,对菊花道:“少奶奶,秦大夫……秦大夫出事了!”

菊花一惊,急忙问道:“你说啥?秦大夫出啥事了?”

见他呼哧直喘气儿,来不及说话的样子,忙对葡萄道:“快给你哥哥倒杯茶来——”顺手拖过一根小板凳让黑皮坐——“黑皮,你坐下歇口气再说。”

杨氏等人一齐望着他,既着急又不安,又不敢催,怕催了他反而更结巴。

好容易等他气喘匀乎了,才对菊花道:“有个生娃儿的媳妇死了,她家人找秦大夫赔银子。秦大夫不认,说这人从医馆出去时已经养好了。都是她家人黑心,农忙的时候让她干重活,所以才引发了老伤,又没及时找他诊治,拖到快死了才送去医馆。他又不是神仙,病人这个样子当然救不活了。那家人就去告他,说他竟然用刀剖开孕妇肚腹,该遭天打雷劈,所以她儿媳妇才死了。如今衙门的班头已经拘了秦大夫,说是要送回清辉县衙,让县太爷来断这个案子。云影姐姐急得不得了,让我来告诉一声,找个人去帮忙。”

菊花听完“霍”地站起身,这事不用问也知道是那个赵家老婆子捣鬼。

秦枫留她儿媳妇养了一个月,然还是没逃脱死亡的命运,想来割稻栽秧的时候不知怎样累呢,要不然也不会引起伤口发作。

可是,那个赵老二不是知道自己媳妇剖腹产吗?从医馆离开的时候,秦枫和云影肯定会交代他好好照顾媳妇,要小心调养,不能干重活等注意事项,为何还会出这样事?

退一万步说,就算伤口挣裂开,再去找秦枫也还是能补救的,怎会拖到要死了才去哩?

杨氏跟何氏、刘婶气得大骂起来,又拉着黑皮仔细地询问,一边问一边骂。

菊花细细思索,不得结果,便让黑皮叫青木过来——槐子不在家,只能让青木去了。这种事,郑长河他们去是不管用的,须得识字会说些道理的人才成,说不定还要陪着秦大夫去清辉县衙一趟。

等青木过来,听了这事也是气得浓眉倒竖,又是担心又是愤怒:“要是旁的病,死了就死了,没人会怀疑秦大夫不尽心诊治,只会说她病得不能治了。可是如今那婆子咬死秦大夫用刀剖产妇肚腹,这事可就麻烦了——世人如何能容忍这个?这该死的老虔婆!我那天就瞧她不妥当,还是弄出事来了。”

话音一落,刘婶站起来,坚定地说道:“我去。我去让县太爷瞧瞧,我就是剖腹产生下娃儿的。看那老婆子有啥话说。”

刘奶奶肃穆地点头道:“你去。这事怕不好开交。少奶奶年轻,不能出面让人看身子,你都一把年纪了,也没啥好忌讳的。把井儿也带上,让他们瞧瞧:大人,娃儿,如今可都是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