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端了凳子让他们坐下,两人局促不安地瞧着满脸怒气的张大栓和槐子。不敢坐。

槐子想了一会,抬头见两人站着,忙道:“吴伯,坐下说。我跟爹不是生你们的气,我们是气那些人趁火打劫。他们肯定是瞧我家这边乱作一团,才跑去山边地里偷东西的。这也不怪你们。今儿就在眼皮底下。不是还有人爬墙进院子么?丢了就丢了,明儿再把人手重新安排一下,看紧些就是了。”

两老头这才松了口气,保证道:“明儿肯定不会再丢了,今儿主要是大伙都去找娃了,把人都抽了出去。”

张大栓道:“这也是应当的。人家丢了娃,当然要先帮着找人要紧,你们好心只有得好报的。丢了多少?”

吴老汉道:“怕是有三担花生,黄豆要少一些。主要是花生都挖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弄家去,那贼只管挑,可不方便的很。”

菊花插嘴道:“槐子哥,让吴大哥雇用些短工,赶紧把这些东西收回来要紧。最近可没空闲,不说收辣椒了,跟着就要种麦子、萝卜白菜,就是秦大夫那边也要人帮忙。”

槐子点头,交代了两老汉一番话,又让吴老汉带信让吴成明早过来一趟,才打发他们离开。

饭后,槐子等人又将剩下的辣椒都用草木灰埋了,以免捂烂,然后才去歇息。

槐子在灯下帮菊花检查头皮,见红肿了一大块,忍不住又气上来,问道:“你咋不跟她对打哩?你还打不过她?”

菊花苦笑,好好的,谁没事喜欢打架?

她可不是好心、善良,而是对着人贩子,她自然斗志昂扬,就算不会打架也是要拼命的;可是对着丢了儿子的小秀,心里根本就没那斗志,连一点嫌恶之心都没有,要怎么打?都忘了还手了。

她疲惫地说道:“她也是可怜。儿子丢了,不就慌了,跟她计较啥。”说完合眼迷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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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郑家院门口闹哄哄的,梅子在家急得团团转,想要去看看,被狗蛋娘喝住,不许她去。

李长明出去帮着找娃儿了,家里就剩下花婆子和梅子带两娃儿,后来狗蛋娘也过来了。

花婆子想带着孙子出去瞧热闹,狗蛋娘瞪了她一眼道:“人多又杂,你去干啥?丢了一个泥鳅还不够,你还想把敬文也给弄丢?”花婆子就不敢吱声了。

梅子撅着嘴道:“娘,我去瞧瞧菊花和小秀,看能不能帮上忙,不是去瞧热闹。”

狗蛋娘从那边过来的,自然知道是个啥光景,她将梅子拉坐下,叹了口气道:“你不要过去的好,去了也难说话。”

见闺女懵懂的样子,她无奈地解释道:“人都说菊花家收辣椒招来了人贩子,你去帮谁?小秀丢了娃儿,可怜的很,你能帮着菊花说她?还是对菊花说。你们家不该收辣椒?”

梅子眨巴着眼睛问道:“那娘你说这事儿到底怪不怪菊花家哩?”

狗蛋娘撇撇嘴,心道,这有啥好说的,说怪也能扯得上。说不怪也有不怪的道理,还不是全看各人。

不过她没跟梅子这么说,只是含糊道:“这也不好说。小秀跟她娘是急昏了头,可是旁人就难说了,怕是眼气菊花家多一些。你放心好了,刘家跟张家郑家向来亲厚,周家跟他们也不错。应该不会闹出大事的。”

其实她心里可不这么想,觉得要是泥鳅找不回来,这事怕是要麻烦了。

一时间,三人都不说话,只有李敬文和李敬武嬉闹的声音。

狗蛋娘帮李敬文做鞋子,上好一只鞋帮,便拉了他来试穿。就听外边刘三顺大叫“……泥鳅找——到——了——”

梅子“霍”地站起身,惊喜地叫道:“娘。泥鳅找到了哩。我要去瞧瞧。”

狗蛋娘也是大喜,禁不住眼中有了湿意,忙拉住她道:“这会儿更乱了。你去凑啥热闹?找到了不是更好,那就放心了。这下可好了,省得他们闹僵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谁都不是坏人。这下可好了!”

她满心感慨,由不得抹起眼泪来。

花婆子听见外边人喊狗叫的,心痒的厉害,她骨碌转着眼珠,想出去瞧瞧,可是看看狗蛋娘,还是把这心思按捺了下去。认命地陪着两孙子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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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菊花他们更忙了。

因为出了人贩子的事,槐子和菊花商量了一下,安排了王忠带着好几个佃户在旁帮忙。

事也不多,就是在人来卖辣椒的时候,问他们是哪个村的。村里有哪些人,不大认得的,就让他们互相认,并且让大伙尽量三五个人邀做一块,说话口音不同的人要格外关注,这样的话人贩子想混进来可就不容易了。

他想了想,又在村庄的各个路口都派了一个人,专门留心那卖完辣椒往回走的人,看他们的挑子是否夹带了人或者物事出去。

菊花道:“这样妥当。宁可咱们多出钱雇用人干活,也不要在收辣椒的时候出事,反正也没多少天好收了。”

郑长河、张大栓也道好。

这样一来,清南村防范可就严密了,如今来一个外人就要被盘问。有时候,那张家佃户因为遇到不认得的本村的人,也照样盘问一番,闹了不少笑话,也没人怪他们,说就该这样。还有人特意从他们跟前走一圈,让他们把自己记住。

交代清楚后,槐子还要出门,跟李耕田、刘三顺一块,押着人贩子去集上,找衙门的人录案,另外还有秦枫的事,也要做些安排,着人去找赵家人交涉。

忙忙碌碌的,菊花还是将两家老小拢在张家,吃饭也在一处吃,方便照管,郑家那边则专门收辣椒。

槐子一直到下午才回来,说青木和李长雨随秦枫去了清辉县城,刘婶带着小井儿跟云影也去了。

李耕田带着槐子等人去了那赵婆子家,陈述利害,要赵家撤回状子。

这赵婆子原本也没想告秦枫的,毕竟秦大夫在下塘集太出名了,口碑也太好了,她也不想得罪他,她不过就是贪心,想得些银子罢了。

这念头是从她知晓儿媳妇是剖腹产时产生的。

赵婆子就是那种刻薄婆婆,儿媳妇在医馆住了一个月,儿子回来逮了三四次母鸡,她气得直跳脚。可是赵老二却坚决要逮。为啥?因为秦枫免了他媳妇的诊费药费不说,云大夫每天还用鸡鸭鱼肉帮着调养身子,他实在是脸上挂不住,这才顶着老娘杀人的眼光回来逮鸡。

为这事赵婆子心里膈应着哩,等儿媳妇养得脸色红润地回家来,那真是横看不顺眼,竖看也不顺眼,就可劲地折腾她。

赵老二得了秦枫和云影的嘱咐,自然是护着媳妇,不让她干重活,这下可犯了他娘的忌讳,那折腾就翻倍了。

正是农忙季节,赵老二也不可能在家看着媳妇。后来割稻子,赵婆子硬要儿媳妇下田,她哭闹道,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下田,这婆娘养得脸上精光,咋就不能干活了?

赵老儿两口子都是老实人,没法子,只得顺着她。

那媳妇觉得自个身子养得蛮好,比生头一胎养得还好,想着干些活应该没事,结果,干了第一回自然就有第二回,天天累死累活,吃的也不见得好,那后果不言而喻。

可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受着。婆婆动不动就说她吃了四只母鸡,人家媳妇生娃能吃些鸡蛋就不错了,她当年生老二的时候,生完三天就下床干活,哪跟她似的,云大夫天天做好吃的给她吃,也不怕遭雷打。

这婆子想起这事就嫉恨,谁家媳妇做月子会这样养?因此很怪她没把那些好吃的省给儿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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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郑家老幺

那媳妇身子出了状况后,一方面是不敢找赵婆子要钱去看病,另一方面是羞于见云大夫和秦大夫——见了要咋说哩,把人家的话当耳旁风,出了事又去找人家?再就是肚腹外面的伤疤根本没裂开,所以她觉得不会是大毛病,指望着偷偷养好。....

等下边流出的异物味道越来越重,她也终于支持不住晕倒后,赵老二才发现,立即惊慌起来,要送媳妇去看大夫。

赵婆子还骂个不休,说儿媳妇是讨债鬼,没干三天活,倒要她贴比工钱还贵的医药费。

赵老二忍无可忍之下,将媳妇是剖腹产拿出娃儿的事说了,并且强调说秦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要好生调养,如今还是弄出事来了。

老婆子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转起了坏心思,以为抓住了秦枫和云影的短处——把人孕妇肚子剖开,他也不怕天打雷劈?

于是将那媳妇送去医馆让秦枫治。

秦枫气怒不已,拒绝治疗。一来确实难治了,二来就算他费大力气治好了,这人往后也是不能干重活的,还需要调养好几年,这家人能做到么?

别说几年了,就是半个月他们都不能做到。看看当时这媳妇从医馆出去时是什么样,眼下又是什么样,就能猜到她在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赵婆子就耍赖起来,用剖腹产的事要挟秦枫。

可是秦枫是什么人,怎会受她要挟。

他会有恻隐之心,遇到穷苦人付不起药费,他会免除,就算赵婆子上回贪便宜不想付药费他也忍了,但用剖腹产的事来要挟他,这赵婆子犯了大忌。

他若认了,这剖腹产岂不要被人当做妖孽手段,更不得见天日了?再者。他师承云真子,极重医术的传承和钻研,对名声也尤其注重,岂是一个乡下婆子可以要挟的?

于是冷冷地对赵婆子道。尽管去告,这是他师傅留下的秘术,若不是那天见他们可怜,她儿媳妇就要一尸两命,他还不会帮她做这手术呢!

双方这不就杠上了!

如今李耕田邀了集上的保甲等人,来逼这赵婆子。可她也是骑虎难下,族人带着大儿子已经去县衙了。只得死咬住说是秦枫胡乱剖腹,她儿媳妇才死的。

槐子冷笑道:“云大夫用剖腹产救了你儿媳妇和孙子,你不知感谢,把儿媳妇累死了,还敢来敲诈。我儿子的奶娘就是剖腹产生下娃儿的,也是秦大夫帮着做的手术,如今她已经带着娃儿去了县衙,跟县太爷证明剖腹产是救人的。**你就等着被关进大牢吧!”

赵婆子顿时面色阴晴不定。不知他说的是否确实。

槐子道,只管去打听,清北村的刘黑子。当时他媳妇生娃,也是差点一尸两命,后来秦大夫和云大夫去了,足足在他家住了一个月,村里人都知道的。

刘黑子媳妇如今在张家当奶娘,也不大干重活,所以养得跟好人一样了。哪像她家,儿媳妇从医馆出去的时候,脸色红润,好的很。过了一个多月。就死了。她在家干了啥活计,你们村里人都是亲眼见的,想瞒人,怕是难。

李耕田气道,人在做,天在看。你敢害秦大夫,就是跟这十里八乡的人过不去,哪天说不定祖坟都要被人刨了。

赵婆子又惊又怕,恨恨地想,给几十两银子不就没事了,非逼着她去告,如今两边都难受。

秦枫这事,本来也不用太担心,毕竟牵挂他的人多了去了。那方家的老爷子就很生气,让方靖宇打发人持帖子去找县令,说云真人的弟子,岂是乡下愚民能污蔑的?趁早放人出来,也算造福乡里。

那赵婆子也被逼得要去撤了状子,因为老赵家的祖坟真的被人挖了,她家地里的作物也被糟蹋了,最要命的是,赵老二见媳妇死了,老娘跟哥哥居然借着这事找秦枫要钱,他最是清楚这其中的缘故,深觉无颜见人,这老实人无法可想,一头撞在墙上,去了半条命。

可是她想不告了,那事儿却闹大了,被州府的人将案子接了过去。

细究原因,又是这县令觊觎云影美色,故意刁难,等知道他们不好惹,事情已经被上峰知晓。秦枫也无甚大碍,不过是干耗着,这些事也不必一一细说。

且说菊花家,收了接近两万斤辣椒后,那来的人就渐渐少了,好些人家的辣椒已经下市,只剩下会打理、精心伺候的人家,还能摘些下来卖,那也不多了。

如今家里人全盯着杨氏和刘云岚的肚子,刘云岚还要好些,杨氏可是老来生产,秦枫和云影都不在,菊花就很担心。

“担心啥?往常没秦大夫在的时候,咱们还不是自己挣命一样生娃?哪里就这样娇气起来。你放心,娘生你跟你哥哥的时候,都没受多大罪,这一胎想必也不会难产。你外婆也是好生养的。”杨氏对菊花道。

她们正在张家院子里翻晒花生,一边说些闲话。

刘云岚也笑道:“菊花,娘瞧着就是好生养、有福气的。也就四五月份那会儿,反应大了些,后来吃睡都好的很。”

菊花道:“不管咋说,到时候还是去集上比较好。秦大夫的徒弟,那个方虎,医术也是不错的;还有那个小徒弟张继明的娘,是个稳婆,云影带了她好长时候了,如今比一般的接受婆子可是要厉害的多。”

何氏也劝杨氏道:“你就去集上好了,又不是没地方住,也省得娃们担心。平平安安地生了,回来可不就热闹了?”

说着热闹,就听一声尖叫,跟着就是一片清脆的笑声。

原来,满院子晒的都是花生,已经淘洗干净了,板栗、小葱和葫芦在空地方转圈,有时踩到花生上,就会走不稳跌倒,把花生踩得“啪啪”响。

何氏就叫道:“板栗,把花生踩扁了。没法卖钱哩。是不是想吃花生了,故意踩它?”

板栗嘻嘻笑着,跌倒又爬起,顺手摸起一颗花生。又要用嘴去咬,抬眼看见菊花正盯着他,忙又丢下,转身又跟着葫芦去抓竹扁里的瓜子粒儿。

爽滑滑的瓜子粒儿被他抄得“哗哗”响,又是一阵笑声洒出。

菊花看着这几个娃儿,直摇头。

不过这情景很让人开心就是了: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鸡被赶了出去。地面上铺满了黄色的花生壳子,分成一块一块的,中间留一条通道让人走路,几个娃儿就顺着通道跑来跑去;

廊檐底下、院子边沿无法晒花生的地方,则摆满了大大小小好多个竹匾,里面晒的是瓜子儿;

廊檐下、厢房厨房的墙壁边挂的是黄灿灿的玉米;

房顶上摊开芦席,也晒着花生。为了防止花生滚下来,在倾斜的屋面上垫了好多稻草。让芦席铺的平整些。

还有些小筛子里晒着虾米和小干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