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旭东看着对面悠闲自得的阮心颜,忍不住的低吼出声:“颜儿,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她手里的书对她来说,就那么大的吸引力?

阮心颜叹气的放下手中的书:“我没有耳背。”

“你…你既然听见了,为什么不说一句话?”阮旭东神情一正,焦急的说道。

颜儿这些年都在阮府过着深居简出,宁静悠闲的日子,可是,现在皇上却下旨,召颜儿回京,而且还是太子亲自前来接人,圣旨一下,整个浩国人都再度把目光放在了颜儿身上。

这些年,颜儿的努力,岂不是付之一炬?

“我该说什么?”阮心颜挑眉。

“…”阮旭东说不出话来。

看着阮旭东语塞的样子,阮心颜轻笑:“堂兄,你如果真这样闲,还不如想办法如何追求你的佳人,我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

自从三年前的百花朝会后,阮旭东就成为了兰菀的常客,但每次两人相处,都是他在说,而她做她的事,有兴趣就听两句,没心情,就直接漠视。

最初,阮旭东总是气的甩袖而去,但后来,他似乎习惯了她的态度,并且信誓旦旦的要当个好哥哥,用真心和耐心感化她。

她也懒得去理会他,就这样,两人算不上相处的相处也持续了三年。

而今,阮心颜轻轻扬眸,京城…

或许,她也该去看看京城的繁华了。

阮旭东看着她的出神,试探的问道:“颜儿,你…想回京城?”还想着那个诸葛无尘吗?但后面的话,他没敢问出来,怕勾起颜儿的伤心事。

“该回京城去看看我的‘爹娘’了。”阮心颜淡笑,对阮旭东欲语还休的迟疑视若无睹。

她的回归让外界猜测和嘱目,也誓必会让阮心颜曾经的过往再度暴露在世人眼中。

但阮心颜已经死了,而陆芊芊并没有死,这场纠葛,也该消散了。

她无意算什么前帐,但如今活着的是她,如果某些人再纠缠那些往事不放,打扰她的生活,她阮心颜也不是善人。

阮旭东看着阮心颜明明是在微笑,但那双平静无波的两眸却深黑的让他心里发寒,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臂,当他想要看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时,颜儿又恢复到了平静淡然的面容。

难道刚才那真是的他的错觉?阮旭东暗忖。

“郡主,郡主…”

明月语气难掩兴奋的狂奔而来,让阮旭东心里一紧,莫不是…

“郡主,太子很快就要进城了。”太好了,郡主终于可以回京城了,想必公主和驸马一定很挂念郡主吧?

阮旭东身体微震,颜儿真的要回京了,那他以后还能见到颜儿吗?

这些年来,颜儿对他很冷漠,但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来陪她说上一两句,虽然总是他在说,颜儿很少回应,但却让他莫名的开心。

而现在,颜儿却要回京城了,以后再见,恐怕也遥遥无期了。

阮旭东感觉自己的呼吸很不顺畅,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压抑让他很难受。

整齐划一的军队,冷肃慑人,高高飘扬的金色轩辕的旗帜格外的惹眼,从京城至奄平,所经这地,万民匍匐。

两匹火红宝驹拉辇,金黄色的八角形顶,上头精绘着金龙图腾,顶角边上都缀满了华丽的珠宝,八根赤金色的圆柱雕龙绘凤,镂空的木窗打开着,精致的流苏后是金色的纱帐。

若隐若现的可以看见坐着一个人。

奄平城上至知府,富商巨贾,世家大族,下至黎民百姓都跪在地上迎接着。

赵大人大气也不敢喘的趴在地上,事实上,不只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没有人敢发生半点声音。

寂静的大街上,只有皇家军队的马蹄声。

感觉到马蹄声的临近,赵大人带头大喊:“卑职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都趴在地上,谁也不敢抬头,埋头紧跟着呐喊出声:“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震耳欲聋,惊天动地,气势磅礴。

皇辇一直到了阮府大门,才停了下来,阮旭东跪在阮老爷身后,阮老爷跪在阮心颜身后,后面两人头都低的低低的。

阮旭东偷瞄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颜儿,心里有说不上来的低沉。

“草民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阮心颜看着眼前的阵势,随意的打量了一眼那华丽尊贵的皇辇,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态,这皇室给了阮心颜独一无二的对待。

“奴婢明月。”

“奴才清风。”

“参见太子殿子。”

明月、清风两人呯地一声跪倒请安。

阮心颜淡淡一笑,上前一步,弯腰屈膝道:“颜儿见过太子舅舅,舅舅万安。”

“平身。”皇辇内仅仅是简单的回应声,但低沉、醇雅、又带有磁性的声音让人不由得竖高耳朵。

“谢太子舅舅。”阮心颜站直身,沉眉敛目的站立在一旁,听候着这位掌管浩国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太子舅舅接下的话。

“颜儿。”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

阮心颜嘴角微扬,恭敬的回道:“颜儿在。”

“一切事宜,早已备妥,你什么时候能够起程?”低沉的嗓音,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势,直窜入人的心间,让人打从心里不敢忽视。

阮心颜暗暗挑眉,圣旨下达已经近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来,不只是奄平城知府不敢马虎,从京城至奄平,少说也有近千里的路程,早就有前使大臣领着一批人打理了这位太子一路上的落脚歇息处了。

而且,早就备齐了他的衣食住行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他现在特意强调!

意思就是他并没有打算在奄平停留了,或者说他连下皇辇都没有考虑过!

阮心颜眸睫缓缓的垂下:“舅舅百忙之中,不顾路途遥远、车马劳顿的亲自前来接颜儿回京,颜儿感激,也甚是惭愧,为了不耽误舅舅宝贵的时间,早就已经吩咐了明月收拾妥当了,舅舅如非必要,并不需要在奄平停留,颜儿随时可以起程。”

明月惊讶的抬头,郡主什么时候吩咐她收拾细软了?

皇辇内并没有即刻传来旨意,而是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

“三年不见,颜儿真的长大了。”低沉的男音近距离地扬起。

阮心颜本能的抬头,心里微微一顿,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眼前的人长身玉立,剑眉星目,犹如神来之笔的线条将他的面部轮廓表现的及尽完美,英俊而不显阴柔,阳刚而不显粗鄙。五官俊俏,黑色的眼睛深邃而神秘,如宇宙中间的黑洞,深不可测,深不见底。

华服衣冠将他的王者气势烘托个十成十,袖口和领口都有着金龙,浑身散发威严迫人的气势。

他看着她,嘴角微微一扬,笑容优雅却又冷漠。看似亲切得体,实际上却是让人难以亲近。

阮心颜垂眸,微一揖身:“颜儿见过舅舅。”

“舅舅很欣慰。”轩辕砚亲自上前扶起了她。

阮心颜注意到了他的手,手非常的白皙,手指修长有力,适合弹钢琴的手指。

她不留痕迹的退开,她并不喜与人太过接近,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一眼摸不到深浅的人。

虽然他是这具身体的亲舅舅,但对她来说,他只是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她的退开让轩辕砚不动声色的挑眉,扫视了她一眼,黑眸闪过一丝兴味,三年时间,真的磨去了颜儿身上的棱角?如果是这样,那他倒是真的欣慰。

013舅舅

如阮心颜所料,轩辕砚并没有在奄平作任何的停留,甚至他的脚都没有踏入阮家一步,在下了皇辇后,就直接带着她出发了。

但好在,他虽然是浩国的太子,但实质关于他的一切,都是按照料皇帝的标准来定义的,此次出京,就有专门打理他此次行程的官员,不论是衣,食,住,行都早就准备妥当,派头方面也极为的轰动。

从奄平回京城的路上,所经之地,地方官吏偕所有百姓跪地恭迎,恭送,轰动一时。

眨眼间,时间过的飞快,在路上浩浩荡荡的行驶了半月有余,眼看着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皇辇后面的马车里面,传来了明月兴奋的声音。

“郡主,按行程来看,日落之前,就能回到京城了,公主和驸马,还有皇上皇后,一定等郡主等的很着急。”明月开心的说道。

阮心颜透过窗口的纱帘,看着外面的景色,语气不明的说道:“时间过的真快。”而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也过了三年平静、安适的生活。

这三年来,她虽然过的生活甚至可以说有点枯燥无味,但对她来说,却是她的幸福。

不曾久病缠身的人,是不可能了解拥有健康是多么的自由。

如今的她,可以吃着自己想吃的东西,品自己想品的茶,饮自己想饮的酒。

可以悠闲的散步,自由的奔跑。

没有无休止的疼痛,没有氧气罩,没有消毒水,没有无菌室,没有手术台,没有重症病房,没有轮椅…

这种幸福,她知足。

但现在,恐怕她知足的幸福,很快就要打破了。

以她这具身体的身份,被宣召回京是迟早的事情。

这个时代,女子十四岁就可以嫁人生儿育女。

而今,三年过去了,十七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不能再耽误了。

宣她回京,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为她谋一个所谓的好男人嫁掉吧?

而对于男人,对于婚姻,她想起了钟林山,想起了她生命里那荒唐的十二年婚姻…

原本平静的心湖因为回忆而泛起淡淡的涟漪,阮心颜缓缓的垂下眼帘,盖住了眼中的复杂。

一直掩饰不住兴奋的明月感觉到了郡主不寻常的安静,心里暗叫糟,虽然这三年来,郡主完全是变了一个人,但毕竟三年前发生的事,还是存在的,郡主心里恐怕不好受吧?

回到京城,就意味着要面对诸葛无尘,面对着京城百姓背后的非议和异样的目光,这让郡主心里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再度洒上盐巴。

虽然郡主变了,似乎完全不受从前的事情影响,但她不会看不到郡主脸上的疤痕,也不会忘记郡主手腕上的疤痕。

这一切,都表明,郡主的心曾经是多么的痛苦。

而现在,这一切又将呈现在世人面前,郡主能承受得住吗?

在她心里,郡主的美,郡主的好,郡主的才华,不是外人能看见的,她并不希望郡主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被打破。

“启禀郡主,太子宣召。”

正当主仆二人各有所思的时候,马车外面传来一声尖亢的声音。

明月一惊,本能的看向阮心颜,担忧的出声:“郡主…”在快要入京的时候,太子宣召,这?

太子不会是担心郡主还对诸葛无尘念念不忘,怕郡主回京后,真的如外界议论的那样,为难诸葛无尘或是陆小姐吧?

阮心颜淡淡的瞥了一眼担心的明月,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担心,淡淡起身下马车。

她的马车紧跟在皇辇后面,除了出发之日与她这个舅舅短暂的交谈后,她和他就再也没有再交谈过。

路经驿馆休息时,她和他之间也隔着无数的人。

吃饭的时候,更是各自在房间吃各的。

这也充份让她了解了轩辕砚对她这个唯一的外甥女并没有所谓的舅甥情深。

而且,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天不怕,地不怕,却对这个唯一的舅舅有惧怕,避之不及。

而她,虽然只凭一眼,确实了解不到什么,但她绝对相信,轩辕砚并非良善之辈,而且恐怕还是个极度的危险之人。

虽然她和他有血缘关系,但对他这种人来说,必要时,别说是亲外甥女,就是亲生女儿也可以牺牲掉。

拉着皇辇的两匹红色宝驹显然是受过训练的,步辇只是轻微的晃动着,并不影响坐在里面的人处理国事。

皇辇的宽敞至少可以容纳四个人,而且还不会很拥挤。

而此时,宽大的皇辇内,很安静,甚至安静的有些诡异。

紫木长矮桌上面摆满了奏折、书籍,文房四宝,而转角处的矮桌上,则是摆着精致的点心和上等的贡茶。

轩辕砚盘坐在软榻上,修长的手正在执笔疾书着,神情专致,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阮心颜静坐在一个角落里,敛着眸子,神态平静安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批阅完了奏折,轩辕砚终于搁下了笔,拿起他刚批示的一沓奏折,召唤道:“小喜子。”

“奴才在。”外面立刻传来应答声。

“发回到各个地方官吏。”

“是,奴才遵旨。”喜公公恭敬的掀开纱帐,双手捧过那一沓奏折,动作利落的退了下去。

端起小喜子重新砌好的茶,轩辕砚看了一眼长桌上还没有批完的奏折,再把目光移到坐在角落里自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的人。

看着她沉静的面容,黑眸闪过一丝讶意,沉吟片刻,他放下手中的茶,身体微微后仰,颀长的身躯斜靠入身后的软被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三年未见面的颜儿。

一直以来,他对唯一的姐姐这个唯一的外甥女的骄纵蛮横,无关痛痒,颜儿是姐姐唯一的女儿,是他的亲外甥,以她的身份,骄纵一些,任性一些,情有可原,所以只要不太大的乱子,他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性子来。

一方面,也是料定她不会有能力闹腾出什么大祸出来。

直到…轩辕砚眸瞳转深,让他下决心惩治颜儿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她刺伤了一个陆芊芊,而是她竟然不惜丧失理智,伤害自己的疯狂。

她的身体里面留有一半轩辕家的血,是他轩辕砚的外甥女,不该是如此的无能。

不顾她皇外祖父母,她爹娘的伤心,甚至伤害自己,他就不悦了。

整个皇室,只有他和姐姐二人,而颜儿又是姐姐唯一的女儿,在他和父皇母后心里,颜儿也是轩辕家的血脉,尽管她姓阮。

父皇母后,对颜儿是真的疼入骨子里面,更别说皇姐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的疼爱。

可偏偏,颜儿让他很失望,够嚣张,却有勇无谋。

以她的身份,想要整死一个陆芊芊,或是得到诸葛无尘,稍凡她有一点脑子,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

轩辕砚眸底划过一缕精光,事隔三年,颜儿的表现让他满意的甚至感觉到了惊讶。

“颜儿。”轩辕砚慵懒的合上眸子,淡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