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有些恨她了,恨她的绝情,恨她的狠辣,她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为什么她的眼里就看不到他的努力,他对她的心意,甚至利用他对她的情感,为所欲为,她就吃定他了吗?

019

春光明媚,百花齐放,风景甚是怡人,如此大好风景再加上悠悠的琴声,可谓是怡景怡情了。

凉亭里。

婉儿蹙眉看向闭目养神的阮心颜,嘴微动,欲言又止,最终化成一声轻叹,纤指勾出最后一个音节,就再也没有心情弹奏了。

“这首曲子你今天弹错了三个音,琴音飘浮不定,也难怪今天你弃乌玄不用了,这样的心情用乌玄弹出来,还真是大煞风景了。”

坐在一旁的贵妃椅中闭目养神的人并没有睁开眼睛,但语气中却也没有怪罪之意,只是平淡的指出事实。

婉儿推开手边的瑶琴,用不赞同的眼神望着半躺在那儿悠然自得的主子:“主子这样做,让自己陷入了很危险的境地。”

阮心颜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婉儿,淡淡一笑:“心里不舒服了?”

婉儿脸上掠过一丝狼狈,但很快就沉静下来,垂眸道:“或许。”

跟在她身边的日子也不短了,不敢说摸透了她的性情,但对于她的行事作风,她心里还是有底的,正因为如此,所以她心里才会有些不舒服。

世上怎么会这样的人?残酷无情却又感性体贴,这两者怎么能融合在一起?

就像是生与死,永远不会相融,生就是生,死就是死。

可是在她手上,死却代表着生,生也代表着死,两者在她心里的定义,其实根本没分别。

“呵呵,婉儿,这两个字,是我上午才用的,你现在用来对付我,果真大有进步啊。”阮心颜心情转好,笑看着婉儿的恍神。

婉儿看着她明显转好的心情,心里轻叹一声,认真的说道:“主子很欣赏青玉。”

阮心颜微怔后淡淡一笑:“或许。”但她的欣赏并不值钱。

“有时候,婉儿真的不懂主子。”她究竟在想什么?就算是她有一颗七巧玲珑心,恐怕也猜不透吧?

“婉儿何须弄懂我,你只须懂自己就行了。”

“婉儿原以为主子欣赏一个人,会惜才。”

青玉的能力究竟有多少?所有的人都不是很了解,但一个能让主子先下手为强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对手了,尽管这个对手还只是刚刚冒出的新芽。

也许正因为她还是一颗新芽,主子才当机立断的折了她,否则一旦长成枝,再来折,就迟了。

阮心颜挑高眉:“我没有惜才吗?”

婉儿微顿,苦笑:“奴婢似乎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如果主子不是欣赏青玉,又怎么会以这样公明正大的方式处决她?

“坦白来说,婉儿,从阅历来比,你绝不是青玉的对手。”

婉儿虽聪颖,但却自始至终是在温室里长成,虽然在她长成的温室里,也有些许的无奈和委屈,但和青玉比起来,她的这些无奈和委屈根本不值一提,智商需要与阅历相结合,那才是真正的能力。

“主子是指青玉的身世比婉儿坎柯?”在青玉出现后,主子就命清风调查了她的身世,对于青玉与李家的关系,她自然也知道。

十五年前,青家在苍都也算是上得了台面的富贾之家,青玉的父亲青志和与泰王相交甚深,泰王是先皇的堂弟,明面上泰王喜自由、不喜束缚,但没有人知道他对皇位却是一直虎势眈眈,输给先皇靖帝,他一直都不服气。

在先皇登基后的几处里,他暗中收买官员将士,处心积虑想要一举叛变翻天,而青家自然是他背后的财力支持者。

结果,自然是失败的。

先皇震怒,不仅当场斩杀泰王,也下令青家满门抄斩,也许是抓捕的混乱之中吧,青玉的娘把三岁的青玉交给奶娘逃出青府,在带着青玉逃亡的途中,奶娘惨死,青家大小姐不知所踪…直到三年后,李相爷偶然间救了一名小乞儿,并且把她带回了府,在得知她的身份后,求先皇大赦,才能让青玉不再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李家收留青玉的时候,青玉已经有六岁了,三年里,她尝尽的冷暖苦痛,看透人性,这就是你比不上她的地方。”阮心颜眯眼出神道,当看到清风呈上青玉的身世后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人不能留。

她对于有故事的人,总是欣赏的,所以她给了青玉机会,只要她愿意转换立场,她自然会给她机会。

但可惜…或许也正因为她一心想要报恩的执着,才会让她敬重她。

如她所料,李可恩无所不及的接近秦不值的策略一针见血,背后主导的人就是她,假以时日,李可恩能成功接近秦不值,自然也会想法设法对付她,而她暂时还需要秦不值这张保护牌,自然不会允许有人破坏,更何况那人是想她死。

如果青玉的对手不是她,她绝对有机会和有能力扶李可恩上位。

“所以你不用觉得不舒服,你是你,她是她,你在我身边,她与我立场不同。”

婉儿低头:“婉儿明白。”

阮心颜挥手:“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是。”婉儿沉静的退了下去。

阮心颜再度合上眼,心里轻叹一声,最大的麻烦,还是秦不值,现在的秦不值已非她初识的秦不值了,纵然依然是狼崽,却有能力挥爪了。

朝堂上的争斗日渐白日化,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收复被她分散的皇权,情势不容许她再继续放任放养了。

夜色撩人,黑幕璀灿,没有月,清凉的风徐徐吹拂,带着花的芬芳。

华丽中透出清雅的内殿中,金色帐帷卷起,白色的珍珠帘下,华丽宽阔的锦床上坐着一个纤细的人影。

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悦耳声音响起,是珠帘被拨动的声音。

秦不值走进内殿,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榻上的人,前进的脚步停顿片刻后从容的走了进去,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坐吧。”阮心颜抬眸看了一眼,淡淡的打了声招呼。

秦不值敛下眼,轻声应了一声:“嗯。”

“明天就是你给李相爷交代的日子了,怎么,有想好如何交代吗?”阮心颜仿佛在询问着天气一样的语气询问着这一桩她惹出来的祸。

秦不值猛的抬头,瞪大眼看着她,他的痛苦,焦躁,矛盾…都在折磨着他两天两夜,可是她呢?却能这样的若无其事,如此的云淡风轻?

她究竟有没有心?如果不是为她,他何需如此为难?又怎么会让自己如此痛苦?

“怎么?还没想好?”似是没看到他眼中的震惊和怒火,阮心颜用理所当然的目光望着他,坦然而纯粹。

是的,坦然,纯粹。

却也让秦不值漫天快要破腔而出的怒火一下子浇上了一股清新沁凉的水,只剩下哧哧的白烟。

因为在她的坦然和纯粹的目光里,他看到的是信任。

她相信他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她相信他不会让她伤心。

想到这里,就连那哧哧的白烟也随风而散,秦不值一直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松懈下来,凝重严肃的俏脸蛋上也浮现出浓浓的不满,嘟起嘴,用委屈的不能再委屈的声音道:“颜儿姐姐还关心不值吗?”

阮心颜挑眉冷睨了一眼如同在表演变脸特技的人,淡声道:“如果不关心,你以为你今晚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她也太狠心了,就眼看着他陷入痛苦的漩涡里也不安慰他一句,害得他都忍不住要开始恨她了。

“可是什么?”阮心颜当然明白他此刻的委屈从何而来,但也不点破。

秦不值张嘴却又合上,只是黯然的回道:“没什么。”只要她开心就好。

这一刻,他又开始痛恨起自己面对她时的无能为力。

看着那依然稚拙的脸上露出的黯然,阮心颜眸光闪了闪,淡声道:“上次给你的书看的有什么启发?”

说起这个,秦不值眼睛刹时璀灿起来,开心的出声:“颜儿姐姐,你从哪儿弄来的?我都不知道天下竟然还有这样一门深奥的学术。”奇门遁甲这术果真不是不凡,让他增进不少见识。

.

“你能钻研进去就好。”

秦不值复杂的看着她,沉吟了很久,才鼓起勇气问道:“颜儿姐姐认为明天我该给相爷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阮心颜唇角一弯:“我不介意把这皇后之位拱手相让。”尽早都会让出来的。

秦不值眼底闪过一丝受伤,沉默些许时间,他振作了下精神,笑了笑,清脆的笑声驱散那隐隐飘浮的沉闷忧伤:“我明白如何做了。”

踏进凤鸣宫之前,他以为自己明天要给相爷交代,但真正面对她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不行,他做不到,哪怕她对他无心无意,哪怕她让他的皇权路困难重重,他却是真的真的想要她陪在身边。

看着他的强颜欢笑,阮心颜侧头想了想,缓缓的道:“你想要收复皇权的决心,我很理解。”

秦不值浑身一震,震惊的抬头看着她,不是震惊于她对他的洞悉,而是震惊于她如此自然的和他谈起这个话题。

“尽管我给你的道路上分布了不少阻碍,但是你要明白,一切的困扰其实都只不过是你的私心在作遂。”

“我…”

“这也是为何我给你前面的路施阻碍的直接原因。”她要全身而退。

秦不值低下头,神情不明。

“你很清楚,我只是借住在你这儿,总有一天我会离开,我对你的江山并不感兴趣,我希望我们的相处是和平共处,是相互信任,当有人阻我的路时,我会毫不留情的铲除,就如同青玉。”随着这番话,她的脸色也越来越冷。

秦不值抬头,艰难的说道:“如果…”

阮心颜毫不迟疑:“如果你也要做一个阻碍,我也会铲除你。”

听着她如此冷酷的话,秦不值紧咬着唇,他的眼中有着不甘和受伤:“为什么?”

没头没尾的询问,但他知道她会懂他在问什么?

阮心颜有些恍神:“不管你做多少,你都留不住我,因为我永远不会留下。”

“我会长大,只要你给我时间,我会…”

注视着他的急迫,阮心颜摇了摇头,斩断他最后的念想:“无关你的年纪,无关你的身份,无关你的能力,而是,你迟了,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人。”

秦不值脸色刷的惨白,稚嫩的脸微微颤抖:“是…是谁?”问出口的同时他似是猛的想到什么,不敢置信的瞪视她:“是诸葛无尘对不对?你自始至终爱的都是他是吗?”

阮心颜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径直问道:“两年,再让我暂住两年,我付了半壁江山为酬劳,在我离开之时,我会把另一半分出去的半壁江山完整的为你讨回来,所以,你无需为了自己的私心而让自己在痛苦中挣扎,勉强自己和我斗,如果你愿意信任我,这两年,你完全可以无忧无虑的过些轻松自由的生活。”

“在你唤我颜儿姐姐的那一天开始,从某种程度上,我也把你当成我的弟弟,虽然做不到无私伟大,甚至还建立在利益上,只要你认清楚自己的位置,我可以保证,你的皇位一定坐的很安稳。”

秦不值怔怔的望着她,耳中明明听到了她所说的每句话,可是脑子里面一直回荡的是她说他迟了,她的心里有了人这句话。

她的心里有了人…她的心里有了人…可是,他的心里也有了她啊,只要一想到这个世上有人让她付出了心,她爱着别的男人,他的心就痛的让他无法呼吸,那瞬间涌上来的绝望和空荡让他无法承受。

“不…”尖锐的声音穿透空气刺穿人的耳膜。

秦不值跑了出去。

阮心颜垂下眼,轻叹,她虽非心慈手软之人,但她也是个人,是人总会有感情,只不过是情深情浅罢了。

如非必要,她并不想毁秦不值,毕竟在他身上,她花费了不少心力。

不管是为了弥补自己缺少的那份渴望也好,还走年少的他真的对她产生了男女之情,这份感情对她来言,都是一项有利的武器,她扼住了秦不值的致命咽喉。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会一再容忍他的私心破坏她的行事处则。

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要一早就要斩断他的私心,让他认清楚。

他可以努力不择手段的收复皇权,反正这也是她留给他的历炼,不管是他自己收复也好,还是需要等到某一天,她帮他也罢,这阜国的权利,也只能是在他的手中。

但他无论如何努力,如何不择手段,他都不可能留住她。

她给了他第二条路走,至于他要不要走这第二条路,她希望他能想清楚。

020

华灯初上,连绵的灯笼高高挂起,让周围的景物都似是蒙上了一层轻纱一样朦胧飘渺。

空气中弥漫着花香、酒香,在夜色下有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惑魅。

凉亭里,秦或美眸善眯,似笑非笑地睨着手中举高的酒盏,精致的脸部轮廓勾人心弦。

一阵香风袭来,四周的侍卫婢女也都恭敬的行礼。

“参见王妃。”

慕容雪一袭桃红色织锦轻帛纱裙,面容上虽然有着笑,但一双剪水秋眸深处却带着些许的郁郁寡欢和落寞,高耸的发髻上插了不少的珠宝镇钗,手上也戴了对缀满小小银铃的鎏金镯,随着她的走动,淡淡的脂香和浅浅的铃声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妾身参见王爷。”

美人盈盈福身,实在是格外的养眼,如是是平常男人看见如此绝色,恐怕早就把持不住了,哪里还能如此淡漠。

但偏偏这个人是秦或。

环肥燕瘦他见的多了,更何况他自身的美丽已经非凡了,慕容雪的美色对他而言自然无关痛痒了。

“既然来了,就坐吧。”漫不经心的话语,显示着他的冷淡。

慕容雪掩去眼中的一抹希冀,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庆幸自己鼓起勇气靠近他身边,至少他没有表现出不悦,这对她来说,无疑是好的开始。

她知道他并不爱她,她这个王妃身份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但她爱他,爱的卑微,爱的无药可救。

秦或挥挥手,站立在他身后的几名婢女和侍卫都安静的退了下去。

慕容雪心里微讶,但却不露声色,他这样做,必定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果然!

“有时间多进宫谢谢你的恩人。”

秦或挑眉,细长的眼角随着眉的挑动而上扬,明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但看在慕容雪眼里,那眉眼间挑动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动作,而是一个阴谋。

明知是有阴谋,但她却只能陷入他织的阴谋里,连挣扎的力气都无从有。

沉默半响后,她敛下眼轻轻的说道。

“妾身…明白了。”

秦或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慕容雪暗咬了咬唇,起身离开,从头到尾他只跟她说了一句话,如果他不是有事情让她去做,恐怕他一句话都不会和她说吧!

秦或凝视着杯中清透的酒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久久不散。

秦连从凉亭的曲廊上走来,正好碰上了离开的慕容雪,他停住步,微侧身,微微低头。

慕容雪对于他的出现并没有丝毫的异样,对于他的行礼,也只是淡淡的颔首。

“大王兄。”

秦或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最后一天了。”

“大王兄认为皇上会给相府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什么交代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是哪一派在暗中散发消息?”

对于秦不值纳三妃,坊间把一切矛头都指向阮心颜,而她也被人冠上祸女的身份这件事,他始终感觉到诡异,所以才会让秦连去查。

秦连眉头微拧:“查不出来,背后操纵之人实在是狡猾,似是早就料到有人暗中在查。”每每总是抢先一步消毁一切证据,而暗中的指使人身份始终是雾里看花,无法看的清楚真切。

“哦?这次呢?坊间还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