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牵制了你一年多,但是你不能否认,我并没有实质性的对你的未来制造了滞退,当然,你我皆心知肚明,我们是同盟关系,也是利用关系,甚至我们之间没有半点承诺,没有一句协议,我们是不曾言明的意会,不曾点破的默契。”

“现在的你站上了高位,有了这个平台,收复皇权,唯我独尊是必然的趋势,其实在你登上高位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不需要我的帮忙了。”

“不…”秦不值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湿润的眸子晶亮中透出急促。

“听我说完。”阮心颜轻拍了拍他的肩,继续说道:“但是我却压制了你一年多,为的是布这样一个让我全身而退的局。”

说到这里,秦不值眼中起了变化。

“你不能怪我不信任你,你年纪虽不上,但心智却不差于你几个玩弄政权的兄长,我对你来说,是梦想,是执着,更是成全,所以你动了私心,你渴望留住我,因为留住了我,你留住了依赖,留住了安全,避免了遗憾,不管你有多么老成,你母妃的死,十年艰苦卑微的生活,那种无能为力的痛恨其实早已经刻入了你的灵魂里。”

秦不值抿紧唇,倔强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她,但紧抱着她后背的双手却始终不松,眼中对她的控诉显而易见。

“你根本就不懂。”她根本就不懂他说的只是一小部份,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用一个男人的心态仰慕她,爱慕她,甚至是迷恋她。

这些,就是他的爱!

阮心颜轻笑:“不值,我大你八岁。”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别把我当三岁小孩子说你在乎?归根结底只不过是你不爱我罢了,如果你爱我,别说我小你八岁,就是我小你十八岁,二十八岁,你也不会在乎这些狗屁表面。”秦不值两眼冒火,愤愤不平的提高声音尖声反驳。

阮心颜嘴角微抽搐:“我都不知道你这样了解我。”

听着她的话,秦不值眼眶再度红了起来,情绪也略激动起来,声音尖锐:“你对我不公平,你口口声声说我老成,说我心智不比那些人差,但在你心里,我却只是一个你利用的棋子,什么都不是,为了达到你的目的,如果有必要,你连我都会毫不犹豫的舍弃。”

“你凭什么在我的生命里来去自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凭什么?”拔高的声音尖锐刺人,激动不已。

“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你改变我的人生,要我像哮天犬一样,对你言听计从,像你的手下那样对你恭敬有礼,却不允许我对你有丝毫的私心。”

“你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

阮心颜静静的听着,不插嘴,不打断,任由秦不值声泪俱下的对她控诉她的怨气。

“你连要离开,都是不择手段的算计我,你还说把我当弟弟,你还说不想对付,你说过的话都是假的,你根本就是在骗我,我恨你…”说到最后,秦不值哽咽的语无伦次,只是反反复复的不停的重复着他恨她这句话。

阮心颜抬手按了按眉心,低头看着把自己当成了一块抱枕紧紧抱在手里不肯松手的人,心里叹气,好半响后才淡淡的说道:“如果恨能让你心里舒服一点,那就恨吧!”

“你…”秦不值猛的瞪向她,一直抱着她的手堵气般的甩开她,但松开后,看见她唇角那一抹弯天的笑靥,他就把肠子都悔青了。

终于甩掉了怀里的牛皮糖,阮心颜唇角微扬,神情愉悦。

“我也累了,你也趁早朝还有两个时辰,快回宫小睡一会。”她可是送了一个大礼给他。

秦不值看着她慢慢的闭上眼睛,神情陡然恢复冷静,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却又突然停了下来,背着她,郑重无比的说道:“我一定会变强,让任何人都不敢轻视我,到那时,无论你是否在哪里,是否嫁人,是否生子,我都会御驾亲征迎回你。”

阮心颜嘴角弯起一抹浅笑,是吗?好像她不小心替某人培养出一个强劲的情敌了,或许,让某人有危机感,也未尝不可。

她完全相信刚才秦不值的话,总有一天,他会起兵攻打浩国,为的是迎回她,而不是夺回,迎与夺,结果一样,但过程却不一样,夺,就少了尊重,少了光明正大。

.

或许秦不值从来就不是光明正大的人,但对于她,光明正大,离开阜国,他自然会要她‘光明正大’的回来。

真是…倔强的小孩!

吕府三百条人命,都葬送在大火中,一夜之间震惊整个朝野,震动整个苍都。

跪了整整三个时辰也没有见到阮心颜的林菱儿病倒在床上,听到吕府变成一片废墟的消息时,手中的暖炉哐啷一声掉在了地毯,神魂俱散,开始了…

与此同时,神魂俱散的人还有…吕曼华。

当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在这间石室中的时候,骇的她魂飞魄散。

三石殿,明月、有柔就是死在这里,她就是毁在这里。

看清楚这里确实是三石殿后,吕曼华吓的尖叫,恐惧的尖叫声惊醒了倒在一旁的秦义。

被她的尖叫声吵醒,秦义也看清楚了身在何处,神情瞬间惨白。

几束突然出现的火把把阴森暗沉的石室照亮,脏乱的地上铺上了一条宽长的地毯,几名太监进来,在地毯上摆放着一张贵妃椅,一张茶几,摆好了茶壶,甚至还有精致可口的点心。

当阮心颜斜躺在贵妃椅上,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时,“你们终于醒过来了,本宫等候你们多时了。”犹如恶梦般的声音在石室内响起,让吕曼华双眼翻白,晕死过去。

“呵呵,这么容易就晕过去了?那接下来本宫精心为你们准备的大礼,容妃、六王爷怎么消受?”轻柔宁和的声音,此刻听在秦义耳中,胜过恶魔鬼怪。

巨痛让吕曼华神智渐渐清醒,待她看清楚自己的样子时,恐惧让她双眼暴突,只能猛力摇头,想大喊,可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全身赤裸的被架在木架上,脖子上扣着铁链,手和脚都被插一根如同筷子一样粗细的铁条钉在了墙上。

而她的对面,秦义也虽没有如她这样赤着身体,但他也和她一样,被套着脖子,钉在墙上。

阮心颜半敛着眼,整张脸在火把下,透出一股阴气。

“三个月,足够让你们放下戒心,享受重生在这世上的美好生活了,也会让你们忘了你们曾经犯下的罪,但可惜,本宫没忘,这三个月时间,是我特地让你们享受的。”

手腕内插着一根铁条,痛楚让他全身抽搐,秦义脸色惨白盯着悠然躺在贵妃椅中的女人,看着对面被吓的神魂俱散的吕曼华,眼中闪过痛苦。

“痛了?”阮心颜挑眉注视着秦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却冰冷入骨。

“这样就恨了痛了?那我只能替你惋惜,听闻六王爷对这酷刑逼供很有一套,要不,我们切磋切磋?”

挥挥手,被莫诀拎着衣襟吓的差点没昏死过去的矮个子男人跌在了地上。

“据闻你曾经在六王爷手下做过事,虽不是心腹,但六王爷的手段,你见过不少,心里也有数,是吗?”

“是,是,是,是…”一连数十声是字,矮个男人头都快点断了。

似是很满意他的回答,阮心颜再挥挥手,莫诀掌一动,一根长方形的桌子被推了出来,上面摆放着满满的各类各式的刑具。

矮个男人倒抽一口冷气,全身嗦嗦发抖。

“殛、膑、刖、轘、定杀、腰斩、烹煮、人彘、宫、枷、斩首、鸩与绫、剥皮、族、炮烙、黥、笞杖、挡夹、凌迟、绞…据我所知,这些刑式都比较经典,不知道六王爷擅长哪一类?”

看清楚被推出来的桌子,秦义猛力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绝望的哀鸣声,响遍整个石室。

吕曼华吓的失禁,但她却没有半点自觉,事实,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吓的痴呆了。

“哦,对了,容妃,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天晚上,听闻吕府三百九十八条人命皆被一场大火焚为焦尸,听说很是惨烈,里面不时的传来哀叫哭喊声…”

“你不是人,阮心颜,我作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一直呆滞中的吕曼华终于有了动静,凄厉的大喊。

阮心颜玩味:“作鬼都不会放过我?”

“化成厉鬼,我也要日日夜夜的纠缠着你,阮心颜,你会不得好死。”

“精神气这样好,那就…剥你的皮吧,如花似玉的肌肤,还可以做成人皮面具!”

矮子男人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秦义恨之入骨的盯着她,似是要记牢她的样子,如吕曼华所说,化作厉鬼,也要回来找她复仇。

对于两人的刻骨仇恨,阮心颜冷漠:“你们此时的恨,就如同我当日的恨,现在,我只不过把恨还给你们罢了。”

“行刑吧!如果你做不到,本宫就剥了你的皮。”

“不,不,小…小的做…”矮个男子吓的屁滚尿流,连忙抄起桌上一把剃刀,冲了上去。

“你…你别过来…不…呜呜…”吕曼华狠力一咬,欲咬断舌根求解脱,却被在一旁防范她的两名侍卫塞住了嘴。

秦义看着对面,眼睛越睁越大,瞳仁中折射出吕曼华扭曲的面容,泪,血,汗…一滴一滴从他的七窍中流了出来。

灵魂飘出身体,如时间穿梭,回到了他第一次看见曼儿时的情景!

虽出生皇宫,贵为皇子,但他和母妃却必须得依附着五皇兄母子才能生存下来。

而要想活着,就必须心狠手辣,渐渐的,他得到了五皇兄和淑妃娘娘的重用,成为心腹之臣,专为他们解决那些黑暗肮脏见不得人的人和事。

当一件事情做久了,心也就黑了。

见到曼儿时,并不是在吕府,而是在皇宫,曼儿才五岁,但却有着如同吕淑妃一样的狠辣心肠。

一名有眼不识她的卑劣太监一时不察,冲撞了她,掌掴了她一巴掌…后来,吕妃问她要如何惩罚那名太监。

她甜甜一笑,嘴里却说出与她的笑容极不符合的话。

仗毙吧!

他记住了她,后来,慢慢的,随着他成为五皇兄的心腹,他也经常出入吕家,见面的机会也就多了,为了取悦她,他经常教导她一些手段。

就算是被塞住了嘴,痛苦的闷哼声也依然传了出来。

秦义血色朦胧的看向对面,曼儿,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恨,你岂会如此凄惨下场?

“启…启禀…皇…皇后…容…容妃已…已经晕死了。”矮个男人全身血肉模糊,结结壳壳的出声。

“今天就到这里吧,等她醒了继续,记住,本宫要她身上的整张皮。”

扫了一眼血肉模糊的‘人’,阮心颜平静的收回目光,落在了对面秦义七窍流血、一心求死的脸上,扯唇一笑,阴冷入骨,想解脱?她偏不如他愿,明月所受的苦,她要千倍百倍的回在他的身上。

“把六王爷削成人彘,泡在盐坛里。”

三日后,吕家一门旁族,都莫名的死于非命,或过山,被山贼抢杀,或坐马车,马车翻下山涯,或被人寻仇,乱刀砍死…死状千奇百怪,理由也千奇百怪。

朝堂惊惶,苍都惊乱,阜国震荡,谣言四起,说是克王结党营私,判乱谋国,刚好被皇上查到了吕大人,克王为了自保,不惜灭吕家满族。

这也让阜国局面悄然紧绷起来,人人自危!

似乎,一场暴风雨,转眼即至!

阮心颜笑看着慵懒地窝在她对面软椅上的秦或:“无事不登三宝殿,王爷纡尊降贵踏足冷宫,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相信我们之间也不需要再兜圈子。”

“本王以为我们之间早就默契,但没想到原来是本王在一厢情愿。”秦或盯着手中杯盏的视线缓缓的扫过阮心颜,细长的惑眸尽是令人发怵的寒气。

这个女人,当真是心狠手辣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吕家一门近五百条人命,她能如此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当然,他也并不是善心之辈,可怜吕家人,他寒心的是她除吕家的另一层原因。

她分明是一箭双雕,既报私仇,又帮秦不值一把。

除了吕家,老王势力受创,而且又卷入她散播的谣言里,一时半会很难脱身。

再加上老三对此事的态度,让他心生不安。

“早有默契?王爷指的是哪一方面?本宫一直都认为我们合作的很好。”既然只是默契,那连协议都不算,更谈不上是承诺了,她为什么不能过河折桥?

对于她的似笑非笑,秦或心里暗暗咬牙:“你分明是在过河拆桥,阮心颜,你别太目中无人,当真以为阜国可以让你为所欲为?全身而退?”

阮心颜脸色的笑意敛淡:“为所欲为?如果本宫不是想要全身而退,你当真以为你秦或能活到今天?”成王败寇,胜者为王,看来才短短两年时间不到,他就好了疮疤忘了痛了。

如果不是自己为了留后招,秦或有十条命也保不住。

一针见血毫不留情的讽刺让秦或的脸色微变。

“还有,别以为你在背后做的小动作,本宫没看到。”正是因为他这不入流的招数让她动怒。

秦或神情微微一冷:“什么意思?”

.

“什么意思王爷心里非常清楚,不需要本宫细说?”婉儿没用,她自然好好教育,但她护短,绝不允许她的身边人成为他人的棋子。

“那好,你究竟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好不插手。”她明明暗示他…

阮心颜勾唇一笑,似是存心想要气他:“我插手了吗?”

“你…”秦或没想过阮心颜会来这一招,抵死不认。

惑人的双眸微微圆睁,心里气急攻心,他早该想到,轩辕砚能悔约,阮心颜又怎么不会?

压下被利用的怒火,秦或深吸一口气,手中端着杯盏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和轩辕砚一样无耻,一样阴险。”

当初轩辕砚突然为了一个秦不值,不惜与他扯破脸,毁约,害得他…毁于一旦!

这笔帐他还没算,如今又被阮心颜摆了一道,该死!

阮心颜目光微闪,奇异的光芒一闪而过,唇角扬起一抹隐笑:“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爷,是你忘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不过,你现在认识到,也为时不晚啊。”

她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他既然敢背着她在背后搞小动作,她又为何不能摆他一道?这对她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礼尚往来’罢了。

“好…很好,阮心颜,本王倒要看看,你如何对付本王。”既然她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和他翻脸,再继续说下去,也只不是自取其辱,秦或起身,冷哼一声,甩袖而去,这里毕竟是阜国,就算她有秦不值护着,但如今她已经被公然废黜,真要对付她,他也不是没办法。

看着他冷硬的背影,阮心颜嘴角微扬,对付你,不需要太费神,只要…秦或,这就是你把主意打到我身边人的代价。

轻微的声响让阮心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低下头,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白玉镯,低低一笑:“心疼了?”

婉儿极力压制心里的波动,好在主子此刻是背对着她,否则此时她的心情怕不是无所遁行。

平息了一下心里的变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婉儿不敢。”

对于她明显的慌话,阮心颜无心计较,身子倚进椅背,随意的挥了挥手:“去吧。”

婉儿嘴微张,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咬紧了唇,缓缓的福了福身后退了出去。

阮心颜半合上眼,精致浓密的睫毛在脸上画上了一扇淡淡的阴影。

站在走廊上,眺望着湖面的冰面,秦或此时的身影映入了从他身后走来的婉儿眼中。

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来,怔怔的望着前面那抹颀长的身影,婉儿心里复杂不以。

似是有所觉,秦或回过身,目光直接对上了她。

看着她,他似乎并不意外,优雅的淡颔首:“婉儿姑娘。”

婉儿深吸一口气,神情恢复正常,缓步走了上前,站在他的身边,看着湖面上的冰,尽管是寒冬萧条时节,吹来的北风让脸微微刺痛,花草树木都被雪霜覆盖,色彩单一,却同样美不胜收,风景如画。

站在走廊上,看着眼前的风景,此时此刻,自己并列站在这个男人的身边,是否也奇异的融合在这冬天雪地景中?

婉儿突然为自己的心思感到好笑。

秦或微微挑眉,眼中飞闪过一丝讶意,但很快就恢复从容,心里却在飞快的寻思着她此举何意?

“婉…”

“王…”

两人同时出声,都为之一愣。

婉儿扑哧一笑,温婉柔和的面容笑颜如花:“王爷有话要说吗?”

“…”秦或心下更为讶意,反倒一时不确定该不该说了。

对于他突然的沉默,婉儿脸上的笑容微敛,看着前方,神情冷静,目光里却透出一丝苦涩。

“王爷能给婉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