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心颜无声轻叹:“让你包容和成全,就真的这样难吗?娘?”一声叹息悠长冷然。

轩辕画别开眼,半天没有出声,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你就真的不愿意去想,为何我要出嫁阜国,又被休离回来吗?”

轩辕画全身一震,猛地抬头看着她。

“这何尝不是为他,为我,为你们,为整个浩国,世俗礼教真的那样重要吗?重要过你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弟弟?”她想起了前世,爸爸为她所做的,哪一件不是超出世俗道德之外?又哪一件不是人人在背后唾骂?

只要是她要的,爸爸倾其所有也毫不皱眉,她想,如果今天,换作是她的父亲,也许他会有短暂的迷茫,但想过后,他会笑着成全,他曾经说过,只要她开心,他就开心。

“男女之情是自私的,可是…”

深深的看了一眼怔愣中的轩辕画,阮心颜眼中清冷:“父母对儿女的爱,应该是无私的。”

“…”轩辕画想出声说话,可是喉咙口就如同塞了一个鸡蛋一样梗在那儿,不能上又不能下,让她闷梗在喉。

阮心颜起身,倚在朱雕栏杆上,含笑远望着云卷云舒,心下冷然,道德规范的枷锁是要视人要不要取用的,而她,不需要,更不会取用。

就算是亲如父母,也不可以强迫她随着世人规则去就范,因为她不需要那条规则。

她是偏执、自闭、自私的人,正义凛然、道德现范与她无关。

这个世上,人心千千万万种,有人可以奸,有人可以坏,有人可以毒,有人可以阴,也有人视财如粪土,也有人金钱至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光明和黑暗。

她喜欢黑暗,因为她早已经习惯了黑暗,而习惯了,自然就成本性了。

“娘亲究竟是为我,还是为自己?”阮心颜着迷的看着湛蓝的天空那白绵的云朵悠悠飘移,漫不经心的出声。

轩辕画愣住了,等到她意会过来的时候,眼中有些微愠,口气不悦:“颜儿这是什么意思?”

阮心颜笑笑回头:“娘,我还忘了说,人的本性其实就是自私的。”并不所有的父母都是无私的。

“人人唾弃、千夫所指的身分是什么滋味?或许我也想体会体会呢?”

“胡闹,颜儿,你怎么会变的…”实在不想说自己的女儿邪恶,却没想到,她想说的话却被自己的女儿毫不掩饰的说出口。

“邪恶。”阮心颜侧身静静的注视着她。

轩辕画哑口无声。

“如果我乖乖的听从你们的意念,那就是乖驯孝顺的好女儿,否则,就是不孝,就是忤逆,就是邪恶?”

她以为该说的话,她已经说过了,轩辕画就算不醒悟,也会因为羞愧而不敢再试图改变她。

但事实证明,轩辕画一直在钻牛角尖,这也是一种固执,只要是自己认定的,就是撞破南墙也不回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这一点和轩辕砚有异曲同工,不愧是有着血亲的姐弟,同样的偏执,同样的都用在了自我身上。

说白了,都是自私的。

轩辕砚自私,必要时,可以不顾六亲,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惧天下人人唾骂,不理人世讨伐。

轩辕画自私,必要时,同样可以不顾六亲,也要维护自己认定的,因为她不想面对天下人人唾骂,不想面对人世讨伐,不管是为了什么,母爱姐情也好,顾全大局也罢,她的固执已经现形!

淡然的语气,可是却不难听出那淡淡的讽刺,让轩辕画有些狼狈。

“颜儿先告退了。”说再多,也依然只是引起了她不断的愧疚,而这种愧疚和狼狈只会让她越钻牛尖角,反而会因为想不通,而做出一些过激的形为出来,毕竟她无法接受这后果。

轩辕画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复杂如同一个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她真的无法想像,这件事引爆出来的后果…那会让她有一种发疯的感觉。

虽已经入春,冬寒还未远离。

雍和宫,景琉殿,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地铺白玉,内嵌金珠,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

宽大的书桌前,轩辕砚执笔的手疾走如矫龙,笔尖一气呵成,搁下笔,审视着摊开在书案上的昭书,良久后,微微一笑,拿起站立在一旁的莫诀手托玉盘中的玉玺,认真专注的盖了下去。

金色的帛锦,气势磅礴的墨字,鲜红的印章,这纸昭书一旦颁布下去,改变的将会是什么?此时,谁也无法预料。

“参见郡主。”冷麟的声音沉稳而不失恭敬的传进来。

阮心颜畅通无阻的走进一个王朝的核心地区——御书房。

一路上,不管是外殿,还是内殿,不管是禁卫军,还是内务总管,甚至是冷麟,她缓步而来,有的只是恭敬的行礼请安声,没有一个人对她伸手予取予以阻止,整个皇宫,她畅行无阻!

一旁的内务总管小千子弓身上前请安:“参见郡主。”机灵的为她掀开珍珠帘。

阮心颜走进内殿,看着那一排排的书籍和书典以及那张大桌上的奏章。

轩辕砚上前,以一种无比怜惜、宠溺、温柔的姿态与强势的气息把她拢进了怀里。

一旁的莫诀等人恭敬行礼后,悄然的退了下去,整个殿内只剩下相拥的两人。

“累不累?”她的身躯真实的在他怀里,他才能感觉着心安。

阮心颜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书案上的那摊开的昭书上,轻轻移步走上前,目光浏览,手指也情不自禁的摩挲着…

轩辕砚轻扫了一眼,伸出手从背后抱着她,沁心的幽香在心头缠绕,轻吻了一下她的秀发,淡声道:“皇姐回府了?”

“你不是早已经知道你皇姐的偏执。”

轩辕砚语气淡漠:“无妨。”谁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为何直到现在才决定要登基?”三月初十,还有两个月时间,他将要正式登上这个历史的舞台了。

在青云海域的这片历史上,他将影响多少人?而她又扮演了什么?

“登基与否,对我来言,并没有了期待,只不过是称唤上的不同罢了。”他说的是实话。

阮心颜轻笑,语气有些戏谑:“那是因为这帝王之位只能是你的,所以皇上与殿下又有何不同?”确实没有差别,天下人人尽知,浩国的政权早在很多年前,就在他的手中。

轩辕砚环抱着她,下额轻抵在她的头上,淡淡的闭上眼:“但现在我想了。”他要她名正言顺的伫立在这皇宫里,要她光明正大的傲立在天地之间,她,是轩辕砚的女人,是浩国的皇后。

阮心颜沉默,目光盯着金帛上的立后二字,有些恍惚。

敛下眼中的复杂,她轻叹:“其实…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的。”爱情是女人的天敌,她也不为过,在他的怀抱里,她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爱他,所以愿意——退步。

轩辕砚睁开眼睛,眼中有些寒芒:“皇姐为难你了。”

“能让我为难的,这世上也就只有你一人而已。”如果连那样一点为难,她都无法处理,又岂能如此安然的在她怀里?

“颜儿…”

“嘘!”阮心颜回转身,食指抵在他的唇上。

轩辕砚扬眼看了一眼抵在自己唇上的纤指,视线缓缓的回到她的脸上。

阮心颜如同蛊惑似的抚摸着他的唇,惊讶于指间的柔软,缓缓勾起的线条让他的唇沾染上了股无法描绘的诱惑。

完美似魔的脸,或许只是用完美来形容他,那太贫匮了。

轮廓的弧度,每一条无限光华流光溢彩,都是魔惑,让她的心一寸一寸的沦陷。

.

她想,此刻说一辈子太长,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她相信,这张脸,这个人,她一辈子都看不够。

在她温柔着迷的抚摸下,轩辕砚优雅的唇畔勾起的笑意越来越深,眸里盛满甜腻的温柔中飞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闪烁,宛如璀灿的流星划过黑漆的天幕,让人向往,让人迷醉。

他喜欢她为他着迷的样子,他会无所不及的让她为他停留,让她永远也走不开,放不下。

阮心颜敛下眸后又扬起,轻喃道:“要不…你先登基吧,立后一事容后再提?”

他的国家,他的亲人,他的所有,早晚有一天,她相信,这个世界都会是他的。

而她,愿意试着付出她的爱,试着去爱他,而他目前需要的,是时间,是等待!

轩辕砚眸光一闪,却,俯下身,吻着。

一点一滴细细描摹吮吸,轻含,轻吮,完美修长的手在她的背上如面对玉玩珍宝般,细细摩挲轻抚着,动作温柔却还着不容忽视的力道。

如此的温柔,她能完完全全的感受着他唇间的怜爱和迷醉,正因为了解,她如何不痴?不迷?

清眸渐渐如梦如雾,沾染了些许隐忍,些许欲罢不能,迷乱地随着他的舌尖,他的呼吸…渐渐失神。

他成功的让她暂时忘却了来这的目的!

011痛打心颜

寝殿内灯光昏暗,等到阮心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色暗淡了。

“主子,您醒了?”

听着绫罗宝帐内传来的动静,婉儿掀开外面的帐帘,上前停在床前轻声问道。

“嗯,什么天色了?”阮心颜揉了揉眉头,看样子她睡了很久。

“已经是酉时了。”

阮心颜起身的动作微顿,睡这么久了?

“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主子需要沐浴吗?”

“嗯。”

玉池中,热气氤氲,婉儿上前替她脱掉身上的寝衫,不意外的看到主子身上醒目的红痕,自从回到浩国后,主子身上的这些痕迹就从来不曾消褪过。

主子一身白嫩润滑的肌肤映得这些红痕特别的怵目。

初见这些时,未经人事的她心里可是惊愣了半天,她没想到那样优雅深沉的太子殿下会如此——粗暴。

明月不在,她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主子的贴身女官,她知道自己该知道女官该知道的。

这些日子一有时间,她就泡在了太医院,向那些资格深的女官请教。

才知道,原来主子身上的这些,对于主子来说,并不是施暴,而是…吻印!

这是太子对主子的宠幸和浓情!

置身于热水中,阮心颜舒服的闭上眼,热气笼罩在全身,白皙如凝脂的肌肤因为热气而渐渐通红。

婉儿拿起绢布,上前细心的替她拭着额头上的水珠,看她也泡的差不多了,才轻声道:“皇后病重,太医院的太医都已经入了宫。”

阮心颜倏地睁开眼睛:“为何不叫醒我?”

“太子不让惊扰您休息。”那时候主子正熟睡着,连东宫太监总管都未能入得寝殿,还是莫总管一个人进来悄声禀报太子的,可见太子对主子的宠溺已经到了一种言语无法描绘的地步了。

阮心颜蹙眉,沉吟半响后,淡声道:“帮我更衣。”年事已高,一旦病倒,就很麻烦,但愿只是一场病。

早已经料到主子会这样说,婉儿点头。

东宫。

浩帝看着躺在床榻上半昏半醒的皇后,爱怜的抚摸着她银白的鬓发,轻轻的呢喃着她的闺名。

“不知不觉,我们夫妻共度了四十年,还记得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吗?在东郊城煌庙后面的峦山,你的许愿。”

皇后没有睁眼,嘴角却浮现一丝甜密的笑容:“那时候,臣妾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想来,也许正是因为那份勇气让我遇上了皇上你。”

浩帝温柔的笑着:“朕还记得当时你朝着峦山大喊,你说,你要嫁一个一生只娶你一人的男人。”

皇后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娇羞:“那时候臣妾不知道你是皇上。”

“你说如果我要娶你,必须要发誓,一辈子只能娶你一人,否则你不嫁。”

皇后恍惚:“臣妾那时心比天高,不愿意入宫成为众多妃嫔之一,可贵为天子的你却对我说出:朕的后宫只有后位,没有妃嫔,朕立的皇后必定是朕所爱的,否则朕情愿终身不娶!皇上可知当初这些话,可倾倒了多少如臣妾这样未嫁女子?天下谁不为皇上的话而暗自倾心相许?而臣妾最得天蒙眷!”为了她,他不顾朝堂上的百官反对,废三年一次的选秀,废三千后宫,四十年来,始终如一日,现在想来,她依然情难自禁。

“朕能娶到你,又何尝不是得天蒙眷?”

“不…”皇后吃力的伸出手,轻轻的摇头,眼中泛着晶莹的泪光。

“臣妾能嫁给皇上,能伴皇上一生,是臣妾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浩帝唇边轻逸出一声轻息,眼中也溢出些许的湿润,握着她的手:“四十年了,风风雨雨,我们总算是一起走过来了。”

“臣妾嫁给皇上时,心里发誓,这辈子要为皇上开枝散叶,定不辜负皇上只娶臣妾的忠贞,只可惜,上天不但不如臣妾心意,反而有意捉弄,让皇上为臣妾承受世间压力十数年,却还得尽心尽力照顾臣妾的心情…”

“朕只是心疼你那十数年的郁郁寡欢。”

“生下画儿后,臣妾十二年无所出,承受不住来自朝堂上的压力逼皇上纳妃,自请下堂,搬入冷宫,对皇上拒而不见…皇上却从不曾有过怨言,只是更细心更体贴更包容,始终坚持着对臣妾的誓言。”

晶莹的泪在皇后脸上垂落,声音也有些轻颤哽咽:“现在回过头来看着,臣妾好后悔,竟然不知道时间的宝贵,还浪费在与皇上拗气上,那段时间,臣妾都快忘了当初的誓言,唯有皇上始终牢记在心,臣妾何德何能?”

“朕知道你只是心疼我,才会那样做,你的委屈,你的苦楚,朕如何不知道?”浩帝轻柔的为她拭去颊边的泪,眼神也因为回忆而沉醉。

“那十二年,辛苦你了。”

“不…是皇上辛苦了,好在,上苍开恩,终于让臣妾与皇上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如愿为你生下了砚儿。”

两人四目相对,泪眼朦胧中,尽是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公主驾到,驸马驾到!”

两人听闻太监的通传声,两人慢慢的松开手,拭去脸上的泪,相视一笑,脉脉柔情尽在眼底深处。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轩辕画、阮南风二人恭敬的行礼。

“都起来吧!”浩帝坐正身子,温和出声。

“母后,您怎么样了?”轩辕画起身后,急促的奔上前,看着躺在床上看起来虚弱无比的母后,担忧的问候道。

皇后握着她的手,柔声的说出事实:“母后老了。”

“不…是儿臣的错。”轩辕画的泪控制不住的滴下,母后的身体一向硬朗,如果不是因为…母后又怎么会病倒?

皇后吃力的支起身,轩辕画上前搀扶她靠坐起来。

拍了拍女儿的手,皇后轻叹一声,语重心长的道:“画儿,母后年事已高了,生老病死,是谁也无法避免的。”

“母后…”

“人喃,一辈子其实真的很短很短,你要珍惜。”

轩辕画听着她话里的深意,哭成了泪人。

“参见太子殿下。”外殿太医们的声音一致的响起。

轩辕砚大步走来,身后跟着曲澜青。

“砚儿?”浩帝看了一眼曲澜青,再看向自己的儿子。

“儿臣召见曲家少主进宫为母后诊治。”

“曲澜青参见皇上!”

浩帝轻叹:“久闻曲少主能妙手回春,医术绝顶,今日一见,真是闻名不如见名,曲少主风姿绰约,又何尝不是绝妙之人。”

曲澜青对于皇帝的赞赏,淡定从容的拱手:“皇上过奖!”

“曲神医,快,你替我母后看看。”轩辕画看着曲澜青,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急促的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