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诀向来面无表情的脸庞露出一丝欣慰,这让有艳看的脸色一喜,不需要莫总管说出口,她也明白,事情成功了,娘娘有救了,主子也可以放心了。

只有她们知道,娘娘对主子的重要,如果有一天娘娘离开,她无法想像主子会是何等的痛苦!

所以,她们只能日夜期盼着娘娘的身体能有法子医治。

只要娘娘没事,主子就不会事,浩国就不会有事,这一点她们都坚信。

“奴婢去禀报娘娘。”虽已是夜半时分,但她知道娘娘并没有睡着。

莫诀点了点头,他也是一直在守候着消息,两个时辰下来,他也不曾平静,在他的心里,里面的人早已经让他忠诚的守护着。

因为她是主子的心!

守护着她,就是守护了主子。

这是他们暗影的职责。

有艳走进内室停在帐帷外,轻轻出声:“娘娘。”

暗淡的光线中,阮心颜阖着的眼敛慢慢的睁开,眸中划过一抹异光:“莫诀回来了。”

“是,莫总管回来了,情况良好。”

有艳的声音难掩喜悦和振奋,今天那个药人换血成功了,就意味着主子的病可以治了,这些日子来的担忧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她如何不激动?

阮心颜倦累的闭上眼睛,嘴角有些苦涩,生命无常,一条生命的新生,却也换来一条生命的逝去。

小宝能活着,那么小宝的爹就得死,以命易命,究竟是值还是不值?

小宝有兄、弟、姐、妹、母、父,他们一个个拿来作实验,五个亲人,方换来他一条命。

而她呢?

这个世界,她没有那么多直系兄、弟、姐、妹,唯独只有一对父母。

不管是谁能换她的命,阮南风也好,轩辕画也罢,或是两人都换不了她的命,到那时,为了她而不顾一切的那个人,又情何以堪?

他为她的付出,如果她不能还他一个健康的她给他,她又如何甘心?

眼前的路无法避免,她不会指责他的无情,因为是他如此,她也亦会如此疯狂。

她唯一忧心牵挂的是自己要如何做才能给他最大的安慰?

柔驯的配合,就可以了吗?

昨夜一夜春雨,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清新怡人。

曲澜青密切注视着床板上人的反应,不敢有半点懈怠之心。

“大哥,是不是该祛褪睡仙散了?”曲素秋从偏房中走进来,轻声道。

曲澜青翻开小宝眼睑看了看,淡淡摇头:“无妨,还可以再过两刻钟,爹和二叔可有好些?”

“大伯和爹耗损了全部功力,需要休养一个月才行恐怕才能缓过气来。”推宫过血是曲家最高心法,修习十年,才能施展一次,施展一次会消耗损伤全部功力,要想恢复过来,必须要有一年的时间。

曲澜青并不意外,只是回头看着床上的小宝,执起手,探听着他的脉搏:“脉搏弱,而且紊乱,素秋,为了慎重起见,我必须每天用真气为他护体,你用金针刺激他全身筋脉。”

“可是这得浪费你的功力,大伯和爹昨天晚上施展推宫过血,已经暂时都没有了功力,如果大哥也伤了元气,万一皇后娘娘病发,那岂不是很危险?”曲素秋忧心忡忡。

虽然现在皇上下令,曲家庄短时间内不需要接任务,只专心诊治皇后娘娘,但曲家庄岂能没有人坐镇?

曲澜青沉吟了片刻后,果断的出声:“皇后娘娘的身体,我心中有数,再说我只是伤了元气,不会全失功力,多一个月,少则十数天就会恢复过来,我们现在主要保证的是小宝能度过危险难关。”

曲家庄在她来了后,比任何时候都安全,别说那大批的暗影高手,光是莫诀一个人就能镇守整个曲家庄。

而小宝这个时候不同,他相信曲家祖先的最高心法,但却无法相信小宝的坚毅力,血不能溶疾走全身筋脉的痛楚对早就被疼痛掏空了精气的小宝根本就是不可能能承受的下来的折磨。

睡仙散很毒很烈,却也只适应于推宫过血时,现在他必须要再让小宝清醒过来。

曲素秋看着不省人事的小宝,也只好点了点头。

大哥说的也对,目前最重要的是确切保证小宝能度过难关,只要小宝能活下来,才能证明他们这个方法真的可以救皇后娘娘。

盘腿坐在小宝身后,曲澜青紧闭双眼,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从他额头上暴出。

从睡仙散中慢慢清醒过来的小宝嘴里塞着防止他大吼大叫也防止他受不了痛楚而咬舌自尽的白布。

瘦小的身体痉挛扭曲,全身暴突的血紫色青筋仿若有无数条毒蛇在他身体内疾奔,欲冲破肉身暴体而出。

曲素秋全神凝注,双手飞舞,素手拈针疾走如电。

约莫一个时辰后。

曲澜青在曲素秋的搀扶下,在偏房床榻上躺了下来。

“大哥,你放心休息吧,小宝我会好好照看的。”小宝对整个曲家庄,甚至对整个浩国都至关重要,他必须活着。

曲澜青倦累的闭着眼,无力的挥了挥手。

曲素秋替他盖好被子后,轻声退了出去。

听着曲素秋的脚步声走远,曲澜青略显虚弱的脸庞上浮出一丝笑容,只要小宝能活着,证明这个诊治方法是有用的,他就有办法能救她。

不管她的病是否与小宝是一样的,他把她身体里面的血全部换掉,等于重生一次。

天空湛蓝,与深蓝的大海成一色,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飘着一艘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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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画在叶嬷嬷的搀扶下也走出船舱,担忧的看着静站在那儿神情恍惚的盯着海面的丈夫。

“阮大哥,你怎么啦?”自从上了船之后,他整个人都很不对劲。

阮南风回头,连忙上前扶着她往船舱走,语气有些责备:“你身体还很虚弱,外面风大。”

“我没事,阮大哥,发生什么事啦?”轩辕画眼底深处难掩一丝紧张,难不成阮大哥察觉到了什么?

阮南风神情一怔,继而笑了笑:“没事,我陪你回房休息。”如果没有了他,画儿一个人该怎么办?

忐忑难安的看了看丈夫的神色,轩辕画暗忖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日升日落,七天后,原本一望无际的海面边上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座岛屿。

岛屿座落在海中心,四面环海,岛屿四周云雾缭绕,若隐若现。

看着前面宛如与天地齐边的岛屿,阮南风眼底快如闪电的划过一抹复杂,眨眼即恢复平静。

“管家,让船家停船。”前面就是云中城的海底旋涡了,任何船只靠近,都只会被吸进旋涡中去的份。

“是,老爷。”管家退了下去。

给云中城发了特有的信息号后,船,停在了海中央。

阮南风走进船舱房间。

“阮大哥。”

在床沿上坐了下来,阮南风执起轩辕画的手,轻轻的贴在脸上:“画儿,很快我们就到云中城了。”一个月,只有一个月时间,他只能陪画儿一个月时间,没有了他,画儿该如何度过余生?她的心已经受到伤害了,如果一旦让她知道…他真的放心不下她。

可是,他根本就没有选择了!

轩辕画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突然窜起一丝不安,阮大哥一直是从容冷静的,可是这几天的阮大哥却给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抬头迎着妻子的目光,阮南风温柔的抚着她的秀发,宠溺的道:“怎么啦?”

看着他眼底特有的温柔,轩辕画勉强露出一抹笑容,身体依偎进他的怀里,心里暗自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她心里压着的那个秘密,太过担心阮大哥会离开自己,所以才会草木皆兵,疑神疑鬼。

云中城是一座岛上的城,地处青云海域上游地界的一个神秘诡异的岛屿,像鬼魅般盘据在深不可测的海上,全年四季都隐在云雾中。

小岛四周百里内的海面平静如境,但这只是表象,平静的下面隐藏的却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天然旋涡迷障。

围绕云中岛四周的暗礁和凶狠的鲨鱼更是数不胜数、防不胜防,不熟悉的人和船一旦碰上,哪怕武功绝顶,水性一流,也只有丧命的份。

能摧毁世上最坚固战船的暗礁,凶狠残暴的鲨鱼,海底旋涡,这三道天然防障让云中城伫立在青云海域各国之间。

再加上云中城擅长奇门遁甲,八卦五行,相学易经,武学藏书…又在地理位置上得天独厚,加上云中城本身固有的条件,才成就了云中城的神秘和震慑力。

当然,云中城之所以伫立在青云海域并受到各国承认,是因为他的不涉入各国军国之事。

唯一例外,恐怕就是二十年前,云中城公然收下浩国太子轩辕砚为徒弟一事了。

云中子抚着胡须,拈指一算,走到窗边,看着碧绿、桃红景致秀丽、诗情画意的风景,抑不可制的轻叹出声,天下局势还是按着天数运转,无论他如何努力,总是抵不过天命。

罢了,罢了,他早该看透的,无论他如何做,就算改变得了经过,却改变不了结局。

“舅舅。”

人未到,悦耳低泠的声音却先一步到达。

云中子回头,看着转着轮椅进来的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战儿。”他这一辈子,最大的安慰莫过于云家有战儿这个继承人了。

纵使云家八大宗脉不缺少人才,但都是后天培育而成,无人能有战儿的天赋和佛根,如战儿能安然度过劫数,必定修成正果。

只是…他的劫数,连他都无法化解啊,战儿能安然度过吗?

前世欠暗罗星的,这辈子战儿必须要还给她,方能斩断一切尘缘啊!

坐在轮椅上的人眸色璀璨,嘴角含笑,俊逸清冷,一身白袍,端的是君子如玉。

门外的垂帘掀开,云战推椅而入。

下人悄无声息的送上茶,然后再悄然退下,来无影,去无踪,云家的一个普通端茶都武功不凡。

云中子若无其事的上前把刚才随手搁在桌上的书卷收了起来。

云战见了,淡淡的垂下眸子:“舅舅还在为战儿的命数盘算?”既然是上天注定的,又岂会因为人为而可以避免?舅舅这些年来,不是早就心中明了,又为何不肯放弃?

云中子苦笑的看着手中的书卷:“瞒不了战儿。”

云战驱椅来到窗前,脸色平静,眉宇间隐隐淡淡着一抹冷幽。

“天数循环,因果报应,舅舅又何需介怀?”

云中子上前,双手搭在他的轮椅上,幽幽一叹:“战儿,介怀的不是舅舅。”正因为战儿的介怀,所以他才介怀,如果战儿当真如他表面上那样的平静,他又何需如此难安?

云战身体轻不可见的一颤,却很快恢复淡然,微垂下的眼帘在白皙的脸庞上投下一层阴影,身为局中,看不清自己的命数,所以他能看透,却无法真正的渗透。

“有很多事,并非需要自身的介入,才算是参与,当年战儿执意不肯离开阜国提前来到云中城,这就是命数。”如果战儿听他的话,早早离开,他就不会遇上暗罗星,就不会心生涟漪。

“对不起,舅舅。”在他还没有察觉之时,他已经是局中人。

“战儿,舅舅没有怪你。”这本就不是他的错,是他无能,当年不能改变妹妹的命数,如今也无法改变战儿的命数。

“城主,少主,浩国方向一百里外传来信号。”云伯禀报道。

该来的终究会来。

云中子沉默,云战缓缓扬眼,淡声道:“请!”

大厅内,端庄秀丽的云夫人岐绯拉着轩辕画的手无声的安慰着,心里怅叹,轩辕妹妹整个人都憔悴不堪,想来这些日子受尽精神折磨,唉,发生这样的事,也难怪她如此了。

这时候,她甚至忍不住的怀疑,当年她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当年她没有因为不忍而逆天改命送了一女于她,今天是不是就不会有如此悖人伦天地的错误发生?

正堂两边,阮南风与云中子名坐一旁。

“阮某携内人不请自来,请云城主见谅!”阮南风起身拱手道。

云中子回礼:“驸马这话就见外了,云中城与公主驸马颇有渊源,早就不是外人了,公主驸马尽管宽心住下来。”

说完回头吩咐云夫人道:“夫人,公主虚弱,你陪公主去厢房休息吧!”

云夫人微笑:“老爷说的是。”

“轩辕妹妹身体要紧,我陪你回厢房。”

轩辕画点点头,她确实很累,她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心里压着的大石头越来越沉重,让她喘不过气来,更别说能安然入睡了。

她也不敢入睡,她怕梦里会因为痛苦而癔语,担心阮大哥察觉。

阮南风起身朝云夫人拱手,感激道:“有劳云夫人照料内人了。”画儿与云夫人多年相识、相知、相交,有她陪着画儿,对画儿必定有好处。

云夫人还礼,轻拍了拍轩辕画冰凉的手,情真意切的有感而发:“驸马不必多礼,我与轩辕妹妹脾性相投,情同姐妹,照顾她是我份内的事。”时间匆匆,当年的那个天真不知愁的小姑娘也历经沧桑苦难了。

夕阳如血,眼见着天与海成一线,站在高高的望海亭中,迎面吹来阵阵海风,带着海的咸涩气息,看着海面上一道道猛烈的浪冲击着岩壁,激起飞腾的浪花。

轩辕画眼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与海面连成一线的残阳,整个人都恍然若失。

“轩辕妹妹…”

云夫人停步,接过身后婢女手中的披风,挥手示意她们退下,独自轻步踏上石阶走上高亭。

“在房间没见着轩辕妹妹,我猜想妹妹一定在望海亭,这才寻了来。”轻轻的把披风披在她身上,云夫人笑道。

轩辕画回转头,看着云夫人,突然泪流满面。

看着她满脸的泪,云夫人一怔,拿出锦帕轻轻的替她拭去泪,怜惜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轩辕妹妹又何需耿耿于怀?”当她接到她的信,说是要把自己唯一的女儿许配给战儿的时候,她就料到了她的心思,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很多事情,前世因,今生果,天数注定的。

轩辕画痴痴的在石椅上坐了下来,喃喃自语,似是问自己也似是问云夫人:“我错了吗?”如果二十年前,她没有上云中城,她和阮大哥的孩子就不会死,也不会造成今天的一切。

云夫人以为她问的她试图阻止浩国立后一事,轻叹一声在她身边坐下,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你的心。”天下无不是父母,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的更好?她能明白轩辕妹妹的心情。

轩辕画抬头,直盯着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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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夫人被她盯的全身不自在:“妹妹?”

接下来,却被轩辕画的动作吓一跳。

扑通!

轩辕画重重的跪在了她面前:“这些年来,夫人待画儿情真意切,轩辕画也早以视夫人为姐姐,今日妹妹走到绝路,有一事相求。”这么多年相交,她自然也明白绯姐姐非普通人。

“妹妹这是为何?快快起来…”云夫人连忙上前搀扶起她,被轩辕画阻止。

抬头直视着云夫人,轩辕画眼神坚决:“妹妹知道这一请求是在强人所难,但如果不是妹妹已经走投无路了,又怎么会如此为难姐姐?请姐姐成全。”

云夫人急切的搀扶她:“我们姐妹俩,何需如此见外,妹妹快快起身。”

轩辕画坚决不肯起身,冰凉的手紧紧的抓着云夫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