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开,还是…我来开?”

雏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脑中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张脸孔。

那个远在一国之外的,神一般存在的男人…他用这样奇特的方式存在在她的身边,无时无刻,比他决绝的温柔,比他冰冷的热情,比他的坚硬又柔软的欲望,还更根植在她的体内。

要她怎样对他死心呢?

雏摇摇头,没有接过车钥匙,转身开一旁后车座的车门。

沙玛就坐在那里,原本闭着眼睛,听见这番动静,偏过头来看,见到雏,不说话。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雏抓不住。

她凑过去仔细检查他的脸,有很浅淡的伤痕,应该不是最近才造成的。

他在拉蒙的手里,应该没有吃什么苦。

她好不容易安下心来。

车子在纵横交错的林荫道上颠簸着疾驰,破旧的吉普车引擎沉闷地响着,车厢里没有人说话。不知何时,车子停下,那人从驾驶座上回头“接下来的路很安全了。”

说着便打开车门下车去。

雏弯腰挤过前头两个车座的中间空隙,在驾驶位上坐稳,换挡,重新启程。

不时地透过后照镜看沙玛。

沙玛神色疲倦,明明是这样的年纪轻轻的男孩子,却承受了这么多。他是那么瘦,皮肤骨骼几乎无法分辨。

她的武器包在后座,沙玛也许并不想与她的目光相碰,低头翻她的包。

她看着他,车速不觉慢了些,他在这时唤她一声:“姐…”

不知为何,她听言一时间有些晃神,不知该如何继续,整理了思绪才开口,“你暂时先回家,等手续办好了我就送你去英国。首领已经原谅你,你那样要他的性命,他…依旧原谅。但是还是有人不肯放过我们,到时候…”

雏有些语无伦次,也不知要怎么接自己的话。

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下去。

沙玛又那样古怪地看她一眼,这时候两个人的目光在镜面上会和。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对不起…”

十几岁的少年,那样绝望地看着她。

她先一步移开视线。

她欠他的。

亏欠了这么多。

怎么承受得起他这样子虔诚懊悔地说这三个字?况且,还要加上他的那样一双眼睛。

刚转回头,突然,沙玛朝着她的靠椅后,倾身扑了过来。

他的手中有她再熟悉不过的乙醚的味道。

手臂绕过来,眨眼间捂住她的嘴。

令人失魂的苦涩味道刹那弥漫进她的口鼻。

那是她放在包里的乙醚,他竟识得?竟用在她身上?!

雏愣住,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自己的姐姐,这双美丽的眼睛里承载了那么多,沙玛的手几乎要松开了,那样挣扎着几乎要在她不可思议的眸光中败下阵来了。

他猛地闭上眼,手上再加上几分力。

雏眼前,自己弟弟的面容模糊了。

此时正是下山的路,方向盘突然失去了控制,急速地转着。山上的雾汽深沉,两个人在狭小的车厢内扭打,沙玛从不知自己的姐姐竟然有这么可怕的力气与执着,只因她从不用这样的蛮横对付自己的至亲。

他的手不知碰到了哪里,雨刷倏地开了,将前路的光景搅得乱七八糟,雏终于昏过去的时候,车子已经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直冲下山路,沙玛忙乱地换挡也制止不住,吉普车失去重心,底盘飘飞起来,沙玛放开捂着她的手去抢方向盘,猛地一转,拦腰撞着另一侧的树干与峭壁中央而去,车子紧挨着巨石嶙峋的峭壁擦过,发出刺耳的锐音,百年良木树叶如落雨般飘零,大片大片落在车前盖、挡风玻璃上。

车子终于停下。副驾驶位侧的车门,坚硬的钢铁都已被挤撞地扭曲变形,沙玛将深陷其中的雏从车子里弄出来。

汽油从车子内部结构中流出,滴答作响,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动静。

整个就像统统死去了一样。

沙玛却觉得自己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以及,雏的呼吸声。

他知道,她很少有机会这样安静地沉睡。

他坚信自己这么做是救她于苦海。

沙玛在这样的自我安慰中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他报了自己大概的方位,“来这里接我们。”

35.救我

冰冷的水当头泼下。

流过她短的乌黑的头发,长的浓密的睫毛,沉重的紧闭的双眼。

雏自昏迷中艰难地撑开眼皮

水流顺着她曲在地上的身体流下,周身汇成一滩水迹。

这是一间毫无光线的屋子,现在只有水滴坠落的脆声。“哒--哒--哒--”清晰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她倒在地上,地上湿漉,她的眼睛还无法聚焦,浑身的痛觉就已经在一瞬间回到了她的体内。

她脑中混沌,思绪涣散,痛苦中极力回想,却依旧只能想起昏迷前的那一秒,那辆吉普车撞在山壁上,她的视界随着颠簸的车前景剧烈晃动。

她闷哼一声,眼神刚凝具起来,又一桶水当头浇下,冲刷过她的眼睛。模糊了视线。

“醒了?”

男人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这时候雏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别人。这里实在是昏暗,她抬了头,只能看见说话的人一个侧身的剪影。

那道被黑暗勾勒了轮廓的身影,在雏看来,和这个人的声音一样森然。

她撑着手臂要坐起来,可是没有力气,只能半靠在地上。那是任人宰割的样子。

这时候,那个人拨亮了一盏灯。

如豆的灯光下,雏看清了这个人,还有她自己身旁拎着空水桶的人。

沙玛不在。

她试着动了动,手脚都还能动,没有受伤,只是都有铁链锁着。她一动,铁链便匡匡作响。

这个男人似乎连这样微弱的光线都无法适应,眯着眼,锁着眉头,看她。

他破例开了灯,只为看清这个女人的长相。

两个人就这样以一种怪异的模式对峙着。看着彼此,没有表情。

不知为何,这个男人突然笑了出来,那样低沉的,藏在喉咙里的笑声。

这个男人身旁还站着一个人,笔挺的站直着,脸上却是卑躬屈膝的样子。一个是主子,一个是仆人。

雏猜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氏铭蒙拉。老蒙拉的次子,蒙拉将军极力想要除去的弟弟,那个单纯又阴险的黛西小姐的叔叔--

雏觉得她自己的生活,被蒙拉的这一家人搅了个天翻地覆。.

他拿她的弟弟作为筹码要她他现在捉她过来,又想做什么?氏铭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

这样一双聪明的眼睛的主人,却这样子愚蠢地落入了他的陷阱。

他笑中带着疑惑。

低低的笑声过后,“你叫,雏?”他这么问的时候,从藤椅上站了起来,有点吃力,旁边的仆人要过来扶,他摆手阻止,自己向雏走过去

雏看着这个男人靠近自己,他站定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只是阴翳了些。

他看着她,眼睛里没有防备。

这个男人现在站的位置,已经进入了雏可以自由活动的范围。

雏想了想,握紧了拳头。

一瞬间,她一跃而起,朝着这个男人扑过去。

他那样瘦弱又病态,禁不起一点风吹草动的样子,她告诉自己得抓住这最后一次的机会。

眼看已经要将他的命掌握在手里了,谁知她的手就要扣住他的颈动脉的那一刹那,他偏头微微一闪。

雏没有击中他,反而是这个男人,他脸上笑容中不变,不知从哪里抽出了匕首,手上的速度快到令人看不清动作。

下个半秒,雏的肩胛处,皮开肉绽的疼痛自那里蔓延开来。

那是她的匕首,昏迷时被缴了械,而现在,正直直刺在她自己的肩胛上。

这个男人那样子羸弱的外表,却不知在哪里藏了这般野蛮的力气,刀尖迫进皮肤,贯穿了她的身体。

鲜血顺着锋利的刃从刀口泌出来,黑色的衣服看不出血的颜色,她嘴唇惨白。

浑身颤栗起来。

他却毫发未伤。

笑容却已经消失。

他还以为她聪明,可是她这样妄图伤害他--这哪是聪明?简直愚蠢至极。

这个女人如此的笨拙和蛮横,光靠一张脸,和虽然不怕死、现在却也已经奄奄一息的心,如何让穆那样的男人青睐?

甚至于,沉迷?

虽然也多亏了她这样的愚钝,他才能揪出潜伏在身边多年的叛徒,可他再笑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