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黛手中,分明是把精短尖刀。

而雏,立在原地,不躲不避,看着刀锋的寒光快速逼近自己。

她慢慢闭上眼睛…

然而,预期的刀尖刺入身体的痛楚却并未降临,一道黑影急速奔来,或许只3差半厘米,她悲戚的一生就能就此了结--那道黑影却更快,转瞬间架住西黛,劈手夺下尖刀,下一秒即往西黛的脖颈动脉上割去。

雏看清来人,急忙低喊一声:“别杀她!”幸而,为时不晚。

丹尼的刀锋已浅浅划破西黛的皮肤,闻声险险止住动作。

手却仍因愤怒止不住地颤。

西黛眼中蓄着的,除了泪,还有满满的恨:“没有你,沙玛就不会死,你欠他一条命。”

雏仿佛已醒过神来,弯身扯下西黛裙边一角,团一团,塞住西黛的嘴:“不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会让你下去陪他。”

下属带走西黛,徒留丹尼与她,夜风,吹拂死亡的气息,她如雕像,无生命力般,丹尼的手按在她肩上,安慰的话无从出口。

她却忽的回眸看他,失笑:“她骗我。”

不是疑问句,她断定一切都是假象。

首领不会这么做,沙玛还活着…她那样固执,那样自欺欺人,丹尼忽然间生气,拽起她直往外走。

穿过准备毁尸灭迹的下属,直将她拽上车,沉默地驶离。

车子驶出近百米时,后头一阵轰然巨响--炸药引爆,随即窜起的火苗高耸入云,独立建筑与死去的人一道,消失在火光中。

丹尼回到基地,手里攥着这个没了灵魂的女人,她口中只剩那一句:“帮我找到沙玛,他没死。帮我找到沙玛…”

丹尼未置可否,只将她带到书房,推开书架,保险箱藏在其间。

转转动密码锁,打开保险箱,从中取出一个公文袋递到这女人面前。她仿佛意识到公文袋中会是什么,拒绝伸手接过,那样明显的抗拒--抗拒她不愿接受的真相。

丹尼一声低咒,猛地扯开公文袋,里头的文件、信件、录音、照片…顷刻间洒落一地。雏扫过照片一角,顿时惊惶地闭眼。

丹尼目光一厉,蓦然扣住她后脑勺,雏被逼跌坐在地,丹尼随后蹲下`身,一张张捡起照片,送到她眼皮底下:“不想知道你阿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把你送给我?”

“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明知危险,还任由你踏入氏铭的势力范围?”

“他不在乎的何止是你的贞`操?还有你的命!”

“你不过是他的工具而已!”

雏愣愣看着面前的证据,整个人仿佛石化,下一秒她又动了,确实猛地推开他,躲进角落,头埋在双臂间,濒死的兽般低叫。

丹尼气急败坏地站起,充血的目光勾住这个濒临崩溃的女人,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砰地关上门。

子夜。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缩在书房一角、许久未动的雏慢慢抬起头来。那张脸仿佛已不是昨日的她,她双眼充血,面无表情,手脚并用爬到一米开外,捡起地毯上的照片、文件,一一细看。

最后才是那封信。

阿妈曾经不识字,还是她一笔一笔地教会阿妈的。

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雏面无表情的脸上滑落一行泪水。

就在这时,书房门开启,神情冷冽的丹尼出现在门边,看见她的泪痕,眉心隐秘一皱,终究是没能克制住,上前捏起她下巴,揩去她的泪。

“有没有找到沙玛?就算…尸体也好。”

丹尼摇头,悄然把手放到背后。

他手中拿着的照片上,有一截焦黑手臂,片刻前交给他这张照片的亲信称,在郊外找到的这具焦黑尸体,指上戴着与西黛同款的尾戒,极有可能是沙玛。

他将照片藏好,身形一侧,领着她出去:“好好睡一觉。”

她真的听话,进了卧房便径直钻进被子。丹尼站在内外间的连接处注视着她,担心她失眠,不料她竟渐渐安然入睡。

他安坐回去,点燃雪茄,抽一口,借着雪茄的火星,点燃那张照片。看着照片燃烧,直至最后成为烟灰缸中的灰烬。

之后回到内间,俯身,嗅嗅她均匀的鼻息,吻一吻她额头,安心离去。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这一片是他新建的势力范围,却有人能不令他察觉地来到此地,造成如此大规模的混乱,他需要时间部署,铲除这些不守规矩的敌人。

很快亲信归来,带回确切消息:“千赖。”

丹尼默默咀嚼这个名字,千赖…一个充满野心的年轻人,近日动作颇多,逐步脱离金三角本家的同时,频频侵门踏户,瓜分丹尼的军火与毒品市场。

“索那罗亚和穆一向合作良好,沙玛这次和索那罗亚私下会晤,等于公开叫板千赖,这才惹来杀身之祸。”

丹尼兀自点点头。

“我们该怎么做?”

带着伤痕的嘴角玩味地勾起:“坐山观虎斗。”

解决完这些琐事时,正值黎明。

日出。

第一道曙光划破黑暗的时刻,丹尼回到卧房。

床上却空无一人,丹尼心里骤然一紧。

三步并两步推开所有附属房间门,依旧,空无一人。隐隐料到什么,丹尼眉心狠蹙,调头冲出卧室。

三拐两拐来到书房。

书架后,所有保险箱暴`露在外,箱门大开,其中的武器、针剂、北极星,甚至现金…统统不翼而飞。

尾随而来的属下刚来到书房门外,就迎来丹尼的一声怒喝:“找到她!”

(二)

这个“她”--不需明说就知道是谁。

而这个“她”此时,已乘坐上飞往曼谷的航班。

雏离开前只去了一个地方,见了一个人--伊藤。

伊藤虽仍十分虚弱,但起码情绪已经稳定,她潜进他的病房,无声无息,病床上的伊藤却好似突然被唤醒,慢慢扭头,看向她的目光,满含忧郁。

她的脸,是再挽不起任何表情,回视伊藤,平静无澜的眸光,“你这条命是我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代替我,活下去…

伊藤仿佛读懂她的目光,疲累的双目猛然圆瞪,最后一丝力气都用来伸手抓住她,他已虚弱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一直摇头,氧气罩面渐渐雾化,是他无声的挽留。

他拼尽全力抓住她,可那力量太微不足道,雏轻易掰开他手指。伊藤唯一能做的,只是眼睁睁看着她将一样东西放进他手心。

是颗钻石,昏暗中熠熠生辉,北极星般耀眼:“它够你花销一辈子了。”

“…”

雏俯身凑到他耳边,慢慢说出最后的话--farewell,永别…

航行跨越晨昏线。

雏看着机窗外,眼睁睁看着自己从白日的那一端再度回到黑夜。回顾自己的一生,终于领悟一个词,“宿命”。

如果她幼年跨入那片雷区时就被炸死…

雏摇摇头,拒绝去想如果。

她要回到金三角,了断自己背负了一生的宿命。

同一时刻,金三角本营,通勤员为首领接通大洋彼岸的电话。

“千赖以为我在拉拢索那罗亚反他,索那罗亚现在死了,他的党羽不会放过千赖的。”

“确保你不会被任何一方找到,毕竟索那罗亚死在你房子里。”

“我的‘尸体’烧得面目全非,连西黛都认不出来,我也会尽快赶回金三角。”

“做得好,”穆唇角微微一动,“接班人。”

他挂上电话,扭头乜一眼窗外。

随员敲门进入,身后跟着医生。首领却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首领,您不能这样耽误治疗…”

“出去。”他语气依旧那样温和,但不怒自威。

门合上的声音。

穆继续看着窗外,金三角的雨季该结束了,明天或许会是个好天气。

“该回来了。”

该回来了,雏…

只可惜,第二天、第三天…依旧是雨天。首领的宅邸里养的植物吃饱了水,疯一样成长,雨水从屋檐低落,滴落在石板上,雏坐在旅馆的窗边,耳边是雨滴声,她却无暇顾及,她双手都在忙着组装枪支。

拆了又装,装了又拆,速度还可以。等这雨暂时停了,就是她该行动的时候。

雨暂停,雏出发。

位于高地的本营,几年来看守力度一直在加强,现代化设施也早已引入,只有高地的背面,那一片无人能及的雷区,是自然而古老的屏障,几十年不变。

犹记得上一次穿越雷区,她还那样年幼。

面前,铁丝钩成网,拦住前路。里面,是密林,是茂盛的植物。仿佛还是昨日,身形小巧的自己,割开铁丝网,钻入禁区。

莽撞的她,少年的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她,温润如玉的他,那个饭厅,那碗香醇的米饭,那个书香沁心的书房…

既然当年的记忆无法磨灭,那能否带它们到地狱?

渐渐的,雏眼角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