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辛文!那是刘辛文?!!他没死?!

笼子里的几乎就是个血人儿,看不清眉目,但依稀能看清身上肉都被一片一片削了个干干净净。

孟沧浪合眼:他还撑得住,但他后面的道友不一定撑得住。

保护弱小,这是他的道。

彩瓷女人闻言看向乔晚:“道友想要换,还得先征求这位道友的同意。”

乔晚突然出声:“孟道友,我不换。”

乔晚一字一顿,目光灼灼:“我不换。”

孟沧浪一愣,过了好一会儿,微怔的神情终于有了点儿松动,青年缓缓点了点头,也没勉强。

这本来就是陆辞仙赢得的机会,他的确没有资格逼迫他与刘辛文交换。

扶着铁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抱歉,让陆道友为难了。”

方凌青立刻上前去扶:“师兄,你没事吧?”

孟沧浪拨开方凌青的手,脊背挺立地站直了:“小芳,我没事,劳你多加担心了。”

郁行之掀开眼皮。

这位崇德古苑的君子剑,就算身处险境,狼狈不堪,到了这个地步,还要保持自己的风度吗?

站稳之后,孟沧浪不由将目光再度投注到了乔晚身上,心里略有点儿疑惑,不由沉思。

虽然和陆辞仙接触不算深,但他对他也算有了点儿了解,陆辞仙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陆辞仙他到底想干什么?

战力。

谢行止目光定定地落在前方,几乎不用想,瞬间就明白过来乔晚到底想干什么。陆辞仙他在最大限度地争取能用得上的战力,自始至终,她只想看清彩瓷女人的钥匙在哪儿,争取出孟沧浪,然后,掀了这赌桌!

孟沧浪一震,心念一转间,眼里清明,瞬间了悟。

他明白了!他明白了陆辞仙究竟想干什么!

赌局再一次开启。

“黑色,三寸。”

“白色,一寸。”

“黑色,四寸。”

“黑色,两寸。”

剪去刘辛文面前最后一截香,女人柔柔微笑道:“道友,这一局你输了。”

“道友如果不介意。”彩瓷女人走到铁笼前,像拎起一只待宰的羊羔一样,将刘辛文从笼中提起。

“这一只就由我来献给诸天菩萨。”

被“拍”在长桌,半张脸贴在案板上,刘辛文费力地睁开了眼。

他还有意识,还能听得见刚刚发生的对话,听得见陆辞仙那声斩钉截铁的“不换”。

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刘辛文喉口嗬嗬作响,血腥味儿翻涌。

男人眼睫都被拔了个一干二净,全身上下光滑得像一只被剃了毛的羊,被彩瓷女人拍在了案板上。

血顺着桌角一路蔓延,甚至滴到了乔晚脚边。

刘辛文眼睫一动,呼哧呼哧地喘了口气。

虽然是陆辞仙他驳回了孟沧浪的要求,但他没怪他的意思,刘辛文甚至还庆幸,庆幸乔晚驳回了孟沧浪的要求,如果不是之前在庙里,他太冲动孟沧浪也不至于为了救他断了一臂,他自负自己好歹也算得上一条汉子,比起欠人人情,苟且偷生,还不如光明磊落,畅畅快快的死。

刘辛文掀起光秃秃的眼皮,望向乔晚的眼里也有鼓励之意,甚至还含着抹淡淡的谢意。

陆道友,多谢。后面的赌局尽管放手一搏。

彩瓷女人拿起了尖刀,朝众人笑了一下,刀尖儿朝着男人厚实的臀肉,一刀剖了下去!

就在这刀起刀落的一瞬间,一道黑,一道蓝,两道剑光如镖般回旋而出!

玄铁重剑和沧浪剑几乎同时出鞘!

两条如海波般熠熠生辉的披帛抽出,一条卷走了女人袖中的钥匙,一条卷走了刘辛文,抱着刘辛文往后连退了几步,白珊湖冷喝道:“接着!”

方凌青稳稳接住刘辛文,麻溜退出战圈,将手里的钥匙一丢:“接着!”

王如意提起嫁衣裙摆,腾空而上,一口咬住了钥匙,直奔铁笼!!

白珊湖的“照海带”消耗为主,孟沧浪沧浪剑合成海波之势,困杀为主,一来一往间,照海带如同一条白浪穿梭海面,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配合涛涛海波,把彩瓷女人给咬死在了十步之内。

孤剑出鞘,一剑当空刺入。

谢行止眉目冷厉肃然至极。

这一剑犹如穿越乱波,翻涌百里巨浪,掀起千丈浪涛。

三人合招,这是何等惊艳的剑招,看得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发愣。

不问鬼神,问苍生。

彩瓷女人眼珠转了一转:“你……你们……”

乔晚也动了,飞身上前一把抄起面前的女人,沉声道:“虽然这世上有神有鬼,但别看轻了人。”

“没有人,就没有神。凡人的力量,远比神佛强大。”

说着,将手里的彩瓷女人朝着地面抡了下去!

砰!!

哗啦一声脆响!

彩瓷女人落在地上,眼睛嘴唇,眉目五官,四肢躯干,瞬间四分五裂,散落了一地。

率先看了眼顶楼外的栏杆,乔晚怒喝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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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兵借道

“走?”

郁行之百忙之中, 赶紧咬牙问:“去哪儿?!”

问完,郁行之自己也懵了半秒, 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听起陆辞仙的命令来了?

虽说这边儿刚解决了彩瓷女人,但下面那么多的鬼怪, 他们能往哪儿躲?

乔晚一个箭步, 马不停蹄往楼下冲:“去楼下!”

“陆辞仙你疯了?!”郁行之怒喝:“下面儿这么多……”

这话还没说出口,郁行之突然福至心灵,心里咯噔一声!

不对!他是丑时二刻进的鬼市,丑时三刻灭了魂香,四刻碰上的陆辞仙,到现在, 一场赌局下来,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寅时了。

丑时已过。

没等乔晚开口, 孟沧浪沉声道:“有这一场赌局拖时间, 如果在下没算错, 这个时辰,楼下的东西早该散了。”

原来是这样……

王如意目瞪口呆,当下拽起郁行之转身紧跟乔晚脚步!

冷不防被人拽上手,郁行之眉心一跳,怒道:“放我下来!小干尸!听见没!放我下来!”

听完这话,所有人也不再耽搁,缺胳膊断腿的,你扶我一把, 我背你一截儿,顺着楼梯贴脸狂奔。

回大光明殿!回大光明殿求援!

丑时已过,漫天神佛皆归位。

塔中一片安静,只剩下一堆散落的石块和剥落的彩漆。

六层、五层、四层……

三层、二层……

层层楼梯从眼角掠过被甩在脑后,一路跑得口干舌燥,乔晚连同众人终于冲下了塔底。

四大天王,披帛高高扬起,手执法器,怒目圆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塔里的众生。

某少年捂着血淋淋的断指,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我们……跑出来了?”

他们出来了!靠自己的能力出来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漫上心扉,方凌青一屁股往地上一瘫,颤巍巍地伸手往怀里一掏,把那半条胳膊举到了孟沧浪面前。

“师兄,我把你胳膊带回来了。”

孟沧浪顿时惊了,目光震惊又困惑:“小芳你……”似乎也没想到方凌青竟然还惦念着自己这条胳膊。

过了片刻,郑重其事地接过了方凌青手里的胳膊:“小芳,多谢你。”

方凌青摆摆手。

任务完成,累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方凌青颤巍巍地举起手里的胳膊,其他人才猛然想起自己身上好像也缺了点儿什么。

他们出来了,虽然缺胳膊断腿的,但好歹是出来了不是。

也不知道是谁先笑了一声,紧跟着乔晚也笑了,王如意和方凌青呲牙咧嘴地挠挠头,孟沧浪莞尔,白珊湖和谢行止微微抿唇,眼里也露出了点儿笑意。

郁行之摸上自己左腿,脚踝以下空空荡荡,摸着摸着,也扯着唇角,低低地笑了一声。

一帮战损和残废,站在四大天王像下,笑意越来越浓,笑声越来越大,笑得宛如一群二百五。

笑声中,孟沧浪提步上前:“陆道友。”

乔晚礼貌行礼:“孟道友?”

“这个给你。”孟沧浪拘谨地从袖子里摸出了个白白净净的手帕。

“这手帕一直藏在我袖中,没有染上血污。”孟沧浪低声:“道友拿去包扎罢。”

察觉孟沧浪落在自己小指上的目光,乔晚也没推辞,接过了手帕,礼貌道了声谢。

孟沧浪:“举手之劳道友不必言谢。今日得以逃出生天,还要多谢谢陆道友急智。”

颌首示意之后,就坐回了方凌青身边儿。

“走罢。”把手帕往小拇指上一缠,乔晚轻声道:“去找大光明殿求援。”

这一路,所有人走得都很快。

过了丑时的鬼市,比之之前冷清了不少。

乔晚走在王如意身边:“如意,你之前说的阎老板店里的死人是怎么回事?”

“你说这个呀,阎老板店里藏了不少死人,不过他们都不爱出来,我也基本没怎么见过,只不过前几年才见到这么一次。”

“穿着盔甲,生前像是个修士。”王如意挠挠头,思索道,“阎老板很重视他们,说那是他战友,他攒那么多钱,就是为了能好好翻修客栈,让他们住得舒服点儿。”

听王如意这么说,阎世缘倒不像是反派?乔晚疑惑。

但再问下去,王如意就不知道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赶回大光明殿,所有人都很疲惫了,阎世缘和他那间客栈的古怪,最好还是交给专业的处理。

王如意忽然扯出了乔晚衣袖,面露局促:“你们……你们是不是要走了?”

对上王如意干瘪的眼球,乔晚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他们一走,王如意肯定不能和他们一起走,更不可能一起回大光明殿。

她是鬼,只能长长久久,永远呆在鬼市。

“少女”瘪了瘪嘴,想哭,但眼里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来,只能就这么干巴巴、直愣愣地看着。

“我……我舍不得你。”王如意结结巴巴道。

“我……”乔晚沉默了一瞬,片刻之后,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道:“我会来看你的。”

她知道的,她拦不住,王如意扁着嘴,其实她早就习惯了,在这几百年的时间里,看鬼市里看着人来人往。

这就是阴和阳,生和死,人和鬼之间的分界线。

“少女”耷拉着脑袋,乖乖地低着眼,揉着袖子,宽大的嫁衣套在小巧的身上,空荡荡。

还没等乔晚开口,突然间,不远处的街口,传来一阵隐约的马蹄声,伴随着唏律律的马鸣,悠悠号角,金铁相交的杀伐声,喊声。

仓促间,乔晚和王如意,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震惊。

“怎么了?!”

郁行之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这怎么回事?!”

又出什么岔子了?!

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渐渐汇成了雷鸣般的轰隆巨响。尘沙飞扬,远远只能看见一面面破损的战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火把照亮了昏黄的夜市,无数颗人头浮动,浩浩荡荡的军队从街口缓缓走来。

“这是……”

乔晚睁大了眼,脑子里下意识蹦出一个名词。

阴兵借道?!!

还在大宁村的时候,乔晚就听说过,碰上阴兵借道,一定要让开,不能用眼睛看。

但转眼之间,浩浩荡荡的阴兵就已经逼近眼前,虽然不知道这鬼市里的“阴兵借道”是不是也和乡野传闻中一样,但这些鬼兵速度极快,眼看跑不脱,乔晚还是低喝了一声儿:“先闭眼!”

一闭上眼,其他感官也随之变得更加敏锐。

马蹄声越来越近,浩荡阴兵挟裹冲天怨气,井然有序地穿过了长街。

乔晚僵立在街心,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擦着肩膀走了过去。

怨气,凉气,扑面而来。

马嘶和着人临死前惊恐的尖叫,在耳畔回响。

乔晚手脚冰凉,好像也跟着坠入了一个血腥杀伐的古荒原战场,夕阳西下,荒原上横尸遍野,战场上硝烟被狂风一吹,呼啸而过。

有个高大的背影伫立在夕阳下,青袍白履,浑身浴血。

这个背影像极了她在不平书院汗青卷上看到过的前任山长。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一刻,有一股强烈的念头突然涌上了乔晚脑海。

那个念头一直在说:睁开眼,看一看,就看一眼,只看一眼。

在这股念头的压迫之下,乔晚头痛欲裂,神情恍惚地睁开了眼。

一睁眼,正好撞见了一辆辎重车路过,车上拉着的全是一箱一箱紧闭着眼的人头。

这是之前一道儿进入鬼市的三教弟子!

一颗颗惨白的人头,整整齐齐地码在车上。

乔晚喉口滚动了一下,刚好和一个阴兵擦肩而过。

当啷——

擦肩而过的瞬间,对方腰上挂了什么东西,在夜风中轻轻晃了一晃。

这是面飞溅了血污,残破不堪的玉牌。

“苗……春辉……“

“灵霄宗……”

“二十四年……”

这玉牌上的时间,和她在血尸身上看到的时间,是一样的。

都是二十四年。

还没等乔晚细思,突然间察觉到了点儿不对劲,好像有什么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乔晚身形僵硬,想,她就是个煞笔。

她睁眼了。

面容苍白的阴兵似有所觉地扭过了头。

当——

手中□□在夜空中划开一道儿锋锐的银芒!

乔晚往后连退几步,企图冲出阴兵环伺的长街!

离乔晚最近的王如意,率先察觉出了不对劲,错愕地问:“陆辞仙?”

陆辞仙?!

孟沧浪微微皱眉,眼睫一颤,甫一睁眼,就看见了被阴兵重重包围着的乔晚,手中沧浪剑条件反射出鞘。

“陆道友,到我这儿来!”

被这剑鸣声吸引了注意,方凌青:“小芳?!”

这下好了。

看着方凌青之后,郁行之、,谢行止、白珊湖几乎同时睁眼。

乔晚面无表情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