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夫人柔柔地微笑着，算不上多姣好的面容却倒映着药堂门口淡淡的霞光。
又看了眼放弃治疗，成为咸鱼的郁行之，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的乔晚，嘴角一抽，心头竟然无端涌出了点儿羞怯，看了看郁行之，又看了看岑夫人，结结巴巴地开口。
“夫……夫人……”
岑夫人招招手。
乔晚立刻就拨开众人走了过去。
和之前相比，女人脸色更苍白了点儿，眼角泛着点儿细纹，但笑容依然很友善，等乔晚走近，岑夫人温和地摸了摸面前姑娘的脑袋。
“看来恢复得不错了，比之前有活力了许多。”
一边，林五嘴角抽搐：这看上去像是一个有活力能形容的吗？！！
乔晚忐忑：“夫人……”
忐忑的同时，又不免透过那温柔的黑眼睛看到了岑清猷的影子。
“抱歉。”乔晚张了张嘴，垂下头，攥紧了拳头：“我没带回二少爷。”
岑夫人又摸了摸乔晚脑袋：“辛夷，这不怪你，我相信他有自己的决断。”
乔晚迟疑：“夫人……身体还好吗？”
岑夫人笑：“好多了，辛夷你忘了吗？我毕竟是个医修，这还得多谢你帮我拿回了养命珠。”
说完就不打算再谈这事儿了，牵着乔晚的手，看向白珊湖，微微颌首：“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白珊湖淡淡颌首示意。
然后岑夫人又把失去梦想变成咸鱼的郁行之给扶了起来。
无辜躺枪的郁行之心有不甘，面色阴沉看了眼乔晚。
乔晚面无表情地回望，眼里透着点儿淡定的挑衅。
郁行之：……
气焰顿灭。
就在岑夫人忙着给郁行之包扎的时候，乔晚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白珊湖和孟沧浪，迟疑了半秒。
虽然在这儿能看到这两位她也很高兴，但现在明显不是相认和打招呼的时候，只能装作陌生人礼貌问好。
不过就在这时，腰上挂着的玉简突然又响了。
里面传出来了袁六的吼声。
“乔晚！回来！快回来！你师姐跑了！！”
穆笑笑……跑了？！
心里咯噔一声。
按住玉简，乔晚飞一般地冲了出去：“夫人，晚辈有急事，先走一步！”
在她忙着打架的那几天，听说穆笑笑已经被收押在了暗部，这又是怎么跑出去的？
一边跑，乔晚一边冷声问：“穆笑笑怎么跑出去的？”
袁六明显快疯球了：“谁知道！是那只野鸡带她跑出去的。一路上悄悄打伤了不少暗部弟兄，正往昆山山门那儿赶。”
“你快过来！堂主这时候不在，要是堂主知道了，还不得剁了这俩。”
“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暂时没往外传。”袁六的声音从玉简那边儿传来，“但穆笑笑她知道暗部弟兄的守备情况。”
“我说。”都这个时候了，袁六忍不住吐槽，“她这是跟你学的吗？你们玉清峰上的这是逃跑上瘾了？”
听袁六的意思是，暗部顾忌穆笑笑的身份没敢下重手，但凤妄言下手却有点儿不知轻重。
乔晚往前跑了几步，心念电转，突然福至心灵。
她想起来了《登仙路》里面这另一段剧情，主要讲的就是穆笑笑叛逃离山。
大抵每段师徒文都有个师徒决裂的剧情。
对周衍的情意暴露之后，昆山受不了师徒乱|伦，将穆笑笑收押，凤妄言连夜闯入暗部，设法带走了穆笑笑。
之后穆笑笑机缘巧合闯入了昆山剑阁，拿到了金手指灵剑，却刚好在剑阁门前被人发现，凤妄言为了救穆笑笑，将自己全身灵力全都灌注到了穆笑笑体内，悲愤之下，穆笑笑带着凤妄言驱动灵剑，杀伤数百昆山弟子，在昆山山门前与周衍决裂，这才为之后和阴郁大魔王裴春争在一起埋下了伏笔。
估计因为剧情变动的缘故才让时间线提前了，想要找到穆笑笑的话，就必须得去趟昆山剑阁。
调转方向，乔晚马不停蹄地往昆山剑阁方向赶。
可惜慢了一步，等赶到剑阁的时候，剑阁门大开，地上明显还有凰火灼烧过的焦黑痕迹。
再往前几步，突然听到了一声痛苦地呻||吟，等乔晚赶过去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乔晚攥紧了剑，瞬间僵住。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具尸体，有的已经被烧成了焦炭，明显是死透了，而有的还没死，还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全身上下黑黑红红的一片。
“乔……乔……”地上某个昆山师弟眼角余光一瞥，瞥见了站在原地的乔晚，眼里忍不住爆发出了一阵强烈的渴望，喉咙里“嗬嗬”直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上的佩剑看。
只看了一眼，乔晚心里一沉。
没救了。
搁下了剑，走到了这昆山师弟面前，哑着嗓子垂头问：“想让我帮你了断？”
那昆山师弟眼里流露出了股悲伤的歉意。
乔晚抿紧了唇，手微微一僵，果断拔出了剑，一剑捅进了那弟子的心窝。
痛苦地挣扎到现在，这昆山师弟终于满足地咽了气。
作者有话要说：别骂了别骂了，新年别骂了，再骂人都傻了。
忐忑不安地再重申一遍，穆笑笑是成长，不是洗白，成长也不会这么容易，一定会付出代价。
这几章都是教穆笑笑做人。
穆笑笑这个角色的重点不在于师徒乱|伦或者白莲花什么的，主要在于那种古早文里不把人命当人命，全天下都要为自己爱情陪葬的自私态度。
——
☆、神识绞杀
伸手帮这弟子阖上了眼, 乔晚拿起剑站起身，紧随着这焦黑的痕迹一路往前追踪, 同时没忘记和袁六汇报进度。
“往东。”
“左转。”
越往前，这焦黑的痕迹也就越多, 一抬头, 眼前突然哐当砸下了一大团炙热的凰火！
凤妄言？
乔晚瞬间往后急退，后心却突然传来一阵气劲。
一扭身，撑着剑滑了出去。
定睛一看。
的确是凤妄言，至于后面的则是穆笑笑。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凤妄言脸色遽然一变，怒喝道：“乔晚？！”
“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明显受了不轻的伤, 捂着胸口，死死地盯着她，俊美的脸看上去有点儿扭曲, 墨发凌乱, 一身火红飞溅了成片的鲜血, 紧紧护着身后的穆笑笑。
穆笑笑睁大了眼睛：“乔晚。”
脸色变了一变，随即警惕地往后倒退了几步，“刷”地亮出了刚刚在剑阁中夺得的本命灵剑——飞红剑。
这飞红剑在剑阁中挂了上千年，就在今天认她为主。
连跑了将近一个时辰，穆笑笑气喘吁吁，咬紧了压，竖着飞红剑。
乔晚沉默了一瞬，没急着上前：“剑阁前的是你们干的？”
穆笑笑眼神有些闪烁, 脸上被火熏得左一块儿右一块。
颇有点儿狼狈的低下眼：“他们……他们想杀小凤凰。小凤凰不得已……”
凤妄言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冷笑了几声，劈头盖脸地就打断了穆笑笑的话：“少和她废话，这昆山辜负你，笑笑我带你杀出去。”
乔晚平静地看着凤妄言的时候，凤妄言也在咬牙打量着她。
凤妄言自负出生高贵，这天地间唯一一只凤凰，被乔晚在众人面前用天雷给劈成了只乌鸡，心里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明明……明明就是个废物！
眼中掠过一丝恨意，男人再度飞身而上！
却被乔晚给一剑抽飞了出去。
“你重伤为愈，如今又添新伤，”乔晚平静道：“你打不过我的。”
她也没想在这儿和穆笑笑还有凤妄言起争端，拿起腰间的玉简，通知袁六带人过来之后。
剑尖一划，在地砖上划下一道深深的剑痕，剑气凛然。
“这一步，谁要是往前走近一步，我就杀了谁。”
看书的时候，看着女主大杀四方，动辄灭门来得倒轻巧，主角发泄了怨气倒爽快，但有谁替这些无辜的性命买单。
乔晚这是认真的。
穆笑笑喉口一哽，看着面前这道剑气，突然心头莫名地漫出了一阵恐慌。
揪着衣摆往前几步，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乔……乔晚师妹。求求你……之前的事是我错了，求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和小凤凰好不好。”
刚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被吐着血的凤妄言给拦了下来：“笑笑，你无需向她求情，我带你杀出去。”
就在这时，袁六冷冷沉沉的嗓音蓦然乍响。
“你要带谁杀出去呢？”
“剑阁的账我们暗部还没跟你们掰扯清楚呢。”
穆笑笑失声：“暗部！”
暗部追来了！
前几天，伽婴和她解释完之后就没了兴致，叫修犬把她丢了出去。
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明白。
穆笑笑握着剑的手打着颤。
但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整个昆山都在逼她，师父在逼她，萧家也在逼她，还好，还有小凤凰，还有小凤凰愿意站在她身边。
为了捉穆笑笑，暗部这回来了不少人。
目光一扫，饶是凤妄言这个时候，心里也不免一沉。
本来一个乔晚就足够棘手，这个时候再加上暗部的，想再冲出去就不容易了。
不由得看了眼身旁，哆哆嗦嗦举着剑的娇小姑娘，凤妄言闭上了眼：“笑笑，到我身边来。”
穆笑笑愕然：“小凤凰？”
“过来。”
刚一过去，背上突然被人给一把摁住，随即一股暖流争相恐后地顺着脊背涌入了四肢百骸，冲向了丹田。
“小凤凰？！”
察觉到异样，穆笑笑手中飞红剑锵然落地，立刻费尽地扭动了起来，泪眼朦胧的哭叫：“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的灵力！”
凤妄言脸色难看，这回却没再遂穆笑笑的意。
他行事张狂，只有在对待穆笑笑的时候，才乐意收敛性子。
如果不是笑笑，他会被梅康平锁在碎骨深渊里关上数千年数万年。
人人都说妖修脑子一根筋，从他记事起，他就被锁在碎骨深渊下面锁了上百年，没人教他那些正常人立足于这社会上的那些东西，他自己更不稀罕那些所谓的人情世故。
谁要是对付笑笑，他就对付谁。
为了笑笑，他就算舍弃这一身灵力也无妨。
很快，这股充盈的灵力就汇入了丹田，穆笑笑已经哭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就连暗部弟子趁机围了上来都没察觉。
被缚住了双手，穆笑笑眼神有点儿木然。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啊，一开始，她只是想让乔晚走远一点儿而已，这些明明都是属于她的。
当她还在碎骨深渊煎熬的时候，周衍带了乔晚上山，人人都同情她这个替身当得不容易，有谁考虑过她的感受，等她千辛万苦地回到了昆山，一睁眼，整个世界都变了，不论大师兄还是师父，心中都多了个叫乔晚的，顶替了她的位子。
其中一个暗部弟子有点儿没忍心。
“穆师妹你忍忍就算了……”
少女抬起眼，泪眼朦胧地嗯了一声，“多谢师兄
“怎么样，”袁六皱眉走了过来，“都处理好了没？”
“差不多了。”
“袁师兄，”穆笑笑忽然抬起头，哽咽道：“你们能放过小凤凰吗？小凤凰是为了救我才做出了这些事。”
“笑笑！”凤妄言厉喝，“别做傻事，也别求情！”
“别动。”袁六一手扶上了穆笑笑肩膀，“麻烦穆道友跟我们回一趟昆山。”
扭头就吩咐其他暗部弟子过来。
就这一瞬间的疏忽，突然间，穆笑笑猝然发难！
手中，一振而出！剑刃自上而下，一剑将男人左臂给完整地切了下来。
趁着暗部弟子惊愕的同时，立刻拽了凤妄言冲了出去。
凤妄言反应倒也快，抬袖又立刻放出了一大片的凰火，朝着就近的几个暗部弟子裹了上去。
顾忌着同门情谊，又考虑到这毕竟是乔晚师姐，自始至终他们都是留了点儿情面的。
却没想到这特么活脱脱是只白眼狼！
“操！！”袁六倒吸了一口冷气，来不及多看一眼地上的断臂，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肩，青筋暴起，怒喝道：“追！”
乔晚猛然回神，盯着地上的断臂看了半秒之后，神识如利箭般弹射而出！转瞬冲进了凤妄言识海。
火红一片的识海里，凤妄言惊骇交加。
“你怎么进来的？！”
而在现实，穆笑笑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小凤凰？！”
“小凤凰？”
这识海似乎是仿照的碎骨深渊的地形，万丈深渊之下，白骨遍地，瘴气横生，一处狭窄的洞穴里，用拇指粗的铁链层层束缚着个伤痕累累的青年男子。
面容短暂的扭曲了一瞬之后，凤妄言突然安静了下来，沉默了半晌。
“乔晚，你放了笑笑。”
“要杀要剐，我随你心意，我知道你因为当初之事嫉恨我……”
“我不嫉恨你。”截住了男人的话头，乔晚面无表情地释放出了一身的元婴威压。
成功地看到了凤妄言震惊的表情。
“而且，你凭什么认为，你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本。”
神识如海浪般迅速层层推进，眨眼间，就覆盖了这一片红彤彤的识海。
“我不嫉恨你，你根本不值得我嫉恨。”
乔晚是真的没因为当初的事嫉恨凤妄言，修真界本来就是强者为尊，靠实力说话。
她只是，作为一个红旗下生长的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到现在还不太能接受这个世界行事的价值观。
就因为挡了自己的路，就因为自己“伟大”的，令人动容的爱情，就活该让所有无辜的人陪葬吗？
但直到现在，面前的男人还以为这都是她的报复。
活到现在，凤妄言第一次感到了一阵莫名的俱意。
她竟然有元婴期的神识，就这废……
后面那个字，在这浩浩荡荡的神识碾压之下，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凤妄言突然鲜明地意识到，在这实力差距之下，他确实不值得乔晚嫉恨。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在凤妄言惊疑交加的视线之中，乔晚冷冷地举起了手。
如海般铺展开的神识，突然紧紧收拢扭成了一股，将凤妄言整个都包裹在其中。
神识越裹越紧，渐渐地，突然有了点儿新变化，宛如扭动着的火苗，仿照着凰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外面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凤妄言突然面色苍白，大叫一声，跪倒在地，面目扭曲，冷汗如雨般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如果你非要问的话？”乔晚顿了顿，“烤鸡翅算吗？”
五指一抓，一绞。
现实中，男人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