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陆家来使刚到,萧焕也吐血了,一连掉了两三个境界。

这回陆家和萧家都懵逼了。

难不成这剑谱是假的?

“这剑谱是假的……”喘了口粗气,萧焕垂眸揩去了唇角的血渍,朝陆家来人露出了一个苦笑。

陆临嘉抿了抿唇:“这剑谱是辟寒族兄给的,萧家主你这意思是指陆辟寒在这儿里面动了手脚不成吗?”

萧焕微微摇首。

一连掉了两三个境界,他本来就苍白的面色这个时候更加惨白,虚弱地拥着狐裘,笑了笑:“某没这个想法,倒是贵宗或许有这个想法。”

这一句话犀利,且切中红心。

陆临嘉沉默了。

其实陆家上下也在怀疑,这是不是陆辟寒蓄意报复,为的就是当年那桩旧事。

陆家没及时来援,害的陆辟寒父母兄弟姊妹被碧眼邪佛灭了一干二净,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最后陆家在一地焦尸旁找到了个奄奄一息,差一步就要魂归西天的孩子。

如果说陆辟寒为了乔晚,为了当年那件旧事,借着剑谱的名头打击报复萧家和陆家也能说得通。

但,也只是仅仅能说得通,动机不够。

陆辟寒是个聪明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实在不像是他能干出来的。

虽然陆家有脾气暴躁的长老打算先把陆辟寒捆起来问个清楚,但更多长老还比较谨慎。

比起萧焕这个心眼比窟窿多的,在这个节骨眼上相信同为自家人的陆辟寒,还是来得比较实在。

他们确实对不起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也的的确确姓陆。

陆家人一走,萧焕这才慢慢地直起了身,面无表情地丢掉了手里的绢布。

看得身后的萧三郎不由微微咋舌。

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这少主是真几把狠。

连掉两三个境界这事儿,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

察觉到了萧三郎异样的眼神,萧焕莞尔微笑:“三郎你是觉得我狠?”

“不狠怎么对付陆家?”

光凭一个剑谱,陆家就真全心全意地帮助他?

这些世家大族,眼睛里只有利益,帮他,也有想借他捞一笔的意思在里面儿。

如今陆家损了元气,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动手。

他能在短短这几天时间里爬到今天这位子,固然有自己潜伏多年,招兵买马,分化萧景洲亲卫的原因在里面,但还少不得一个人的帮助。

想到那个人,萧焕眼睫半垂着,目光幽深。

那个人在昆山上就找到了他,和他做了个交易。

他帮他踩着萧景洲的尸体登上萧家这个位子,而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要把眼下这滩浑水再搅浑一点儿就够了。

等休息够了,萧焕这才平静地下令。

“叫其他长老、弟子,还有家主之前那帮残部进来见我。”

没一会儿,萧三郎就领着一帮萧家残部进了门。

这些都是不愿意归顺萧焕的萧景洲亲卫,一进门,也没给萧焕多少好脸色。

反倒是萧焕,支着病体往前走了两步,扯出个苍白而失落的笑:“我知道诸位叔叔怨我,怨我放跑了乔晚。但爹陨落得突然,族内里里外外都在盯着,家里群龙无首,家外强敌环伺,焕不得已这才扛起了这份责任。”

为首的萧家亲卫直接打断了萧焕的话:“少主有什么事就直说罢。”

萧焕苦笑:“诸位叔叔看来还是信不得我。”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也罢。”萧焕往回几步,扶着软榻重新坐下,平静道:“我本不打算放过乔晚,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我知道诸位叔叔敬重家主,曾许下原为父亲出生入死之誓。”

“不知诸位叔叔是否愿意重回秘境,血刃乔晚,还父亲一个清静。”

在场三十多个萧家死士,无一人开口,死一般的沉默在营帐中蔓延。

这可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小狐狸。

萧景洲亲卫们心想。

趁着陆辟寒被陆家缠住的时候,再让他们去杀乔晚。

叫他们这些不被收服,让他不得安眠的势力,去和乔晚来个同归于尽。

一踏入秘境,不止乔晚不能活,他们就算杀了乔晚,萧焕也不会叫他们活着回来。

他们能不去吗?

萧焕特地叫来萧家长老弟子百余人,一口一个叔叔,礼遇在前。无非是告诉他们,士为知己者死。

他这是在逼他们送死。

他们不能拒绝,也无法拒绝。

是萧景洲赏识他们,栽培提拔他们,萧景洲已死,纵使知道前方也是一条百死无生的血路。

这些死士,还是纷纷跪了下来,一个接着一个,男儿的膝盖重重落地,无声却悲壮。

良久,才听到这死士头领铿锵有力的嗓音。

在地上深深俯首扣头之后,一字一顿:“士为知己死,属下领命。”

这些死士行军极快,接了命令之后,整顿军容,立刻就进入了秘境。

临行前,萧焕告诉他们,乔晚势必会去仙宫,只要在仙宫前守着,一定会截住她。

既要躲一路而来的猎杀,又要躲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妖兽和剑光,如同在林中奔躲的猎物,乔晚已经精疲力尽了。

眼看着,仙宫终于近在眼前,远远望去,雕梁绣柱,碧瓦朱甍被吞没在翻滚的涛涛云海中,仿若仙家福地。

再往前一步,却被这三十多个死士给拦住了路。

这三十多个死士,个个仿佛挟裹着一腔不平和悲愤的沉默的黑夜。

眼睛一扫,心知来者不善,乔晚耐着性子敛衽行礼:“晚辈尚有要事待办,烦请诸位哥哥们让个路,若是来寻仇的,”顿了一顿,继续道:“等晚辈办完事儿,再和诸位好汉决个生死也不迟。”

“你就是乔晚?”领头的那个沉静地看了她一眼,终于出声。

“是,”心知面前这三十多个,个个都不是好招惹的,乔晚尽量有礼:“敢问这位大哥有什么指教。”

“没什么指教。”对方平静地拔出了背后的长剑。

这一动,身后其余三十多个死士也都拔出了刀剑。

刀剑出鞘,森寒沉重。

为首的那个道:“只是有不得不偿还之恩情。”

避不掉了。

往后倒退了半步,乔晚心里一沉。

战斗一触即发。

眨眼之间,一左一右,已有几个死士飞身上前!!

锵!

乔晚化骨为盾,一左一右各架住一个。

头顶,胸口,下盘,亦有剑锋扫过!

不敢松懈,左右手反手一扭,抢过兵器,打落头顶那个,乔晚伸手一抓胸口那把剑,从半空中翻身而起,躲过了下盘一击!

朝她胸口出剑的那个死士,惊讶地多看了她一眼。

少女白皙的手稳稳地攥紧了剑刃,整个人倒挂在半空中。

眼前一晃,胸口已经中了一脚,而乔晚也已经趁机急退几步,转身就跑。

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那死士冷喝一声:“追!!”

说实话被人追杀都已经被追杀出经验来的乔晚,这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难缠的追杀对象,个个以不要命的姿态,硬生生也要拖慢她的脚步,偏偏个个神情又十分沉稳。

只看了一眼,乔晚就知道,这些人都是心存了死志,从容赴死的。

她不想死,她还想活。

想活的自然不如从容赴死的。

被逼到山崖边上,无奈之下,乔晚只能大喝一声,手上“丢你雷某”开始炼化。

电光铺天盖地,耀眼的蓝色电光顺着大地如滔滔洪水般极速蔓延,电蛇狂舞,这修士们都惧怕的闪烁的雷电在前,可这三十多个死士却没一个后退的。

纵使浑身上下都被劈烂了,被劈焦了,血流如注,面目模糊,眼睛却眨也没眨。

乔晚狠,这些人更狠。

乔晚也不好受,披了半身的血,身上已经被刀剑砍得没一处好肉。

似乎是觉得三十多个人欺负个小姑娘有点儿不好意思,为首的那个眼里露出了点儿歉意,但下手反而更果决了。

到这个份上了,乔晚还是忍不住苦中作乐地吐槽,这尼玛是打算给她个痛快吗?

喘了口粗气,体内的骨骼暴涨,刺破肌肤,根根峥嵘骨刺环绕在身前,企图阻挡其他人继续往前一步。

但这峥嵘骨刺在前,面前这些死士依然没露出退意。

他们一眨不眨地向前。

嗤——

骨刺深深地刺入了血肉,他们向前。

刺入了五脏六腑,他们向前。

军容整肃,一往无前。

乔晚愣住了,手中招式微微一顿。

但就在这一瞬,被抓住了空隙,被突破骨刺而来的其中一个死士紧紧抱住。

对方强忍着痛苦,朝同伴怒吼:“快!!”

刀光一亮。

乔晚和那抱住她的死士,一块儿被刀尖洞穿了腰腹!

拔剑的那个脸上毫无犹豫之色,就这么一刀连同乔晚一块儿穿破了自己同伴的身躯。

滴答——

一滴暗红色的血顺着腰腹滚了下来。

刹那间,雷电失去了威力,骨刺没了灵力支撑,寸寸崩解。

乔晚仰面倒了下来。

她要死了。

哪怕是碰上伽婴那次,她都没这么深刻地察觉到自己死期将近。

到临死之前,她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怕死。

远远的,倒映在眼里的仙宫宛如天上之白玉京。

时间仿佛停滞。

刀尖拔出,从乔晚体内喷涌而出的鲜血如雨。

残存的那些死士们喘了口气,看着乔晚。

她那双黝黑清明的眼里,由不甘一点一点变得茫然。

瞳孔逐渐涣散,顷刻间,就没了气息。

一人一瘸一拐地上前,抱起了乔晚,剩下来这十多个人对视了一眼。

回去,萧家也没了他们能容身之处。

从人群中又走出了一人,平静地将屠刀对准了自己的同伴,最后抱着乔晚一块儿滚下了山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6 16:24:59~2020-02-07 16:2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是豆子ovO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更新慢的唾棄你、红豆包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莲兒 2个;我有舒HK、禾火、唐陌磨糖、季白坊坊坊坊坊、的卢轻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辰 63瓶;41796773 50瓶;喵 30瓶;鹿衔 27瓶;中二少年的日常生活、大师兄总是在撩妹、火锅包肉、子秋 20瓶;一颗大树 19瓶;wawademon 13瓶;晚妹的蝴蝶结、W-starain、细嗅蔷薇的非、临羽藜、喵喵喵、一片树叶的轻、IamAileen、逢噱、小葵 10瓶;粽子 5瓶;茉莉茉莉你不开花 2瓶;37491335、OWktsu、lhs_、_、裂光、苍墨、居居、落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乔晚活了

乔晚其实也曾经想过, 要是自己哪天不小心领了盒饭,会是个什么样的死法。

人固有一死, 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活了四十多年, 她还是有点儿中二热血之心的, 最理想的死法就是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点儿,为了天下大义英勇牺牲啥的。

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某个秘境里,无人问津,甚至没有人知道她死了。

他们可能认为她还活着, 她失踪,她畏罪潜逃,但绝不会想到她已经悄无声息地死了, 尸身就在这无人踏足之处日渐腐烂。

这种被遗忘的感觉, 糟糕极了, 几乎又让她想到了曾经还没下山的时候。

她不想死。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她好像被困在了这无尽的黑暗之中,进不得,退不得。

原来这就是死吗?乔晚愣愣地想。

不是每个修士都有那缘分成鬼修,像她这样的,或许就是真的挂了吧?

本来,乔晚还以为面前这片黑暗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 指不定就会有什么黑白无常出现,带她往生。

她从一开始的不接受,嚎啕大哭,到现在的木然,静静地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黑白无常、死神这种生物的出现。

难不成黑白无常又把她给忘了?乔晚默默地想。

然后又等了很久,不知道等了有几天几夜,眼前还是那片黑暗,再等下去,乔晚觉得自己就快疯了,没幽闭恐惧症都得憋出个病来。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这片黑暗终于出现了转机,不知从哪儿漏出了一线光,照亮了这片黑暗,光线很黯淡,却很温暖,好像在牵引着迷路的亡魂。

乔晚茫然地抬脚跟上了这缕光线,一直走,一直走,渐渐地,这缕光越来越亮,洁白的温暖的柔和的光线几乎将这整个黑暗的空间都占据了,在她前方出现了条阳光铺就的甬道。

在那甬道尽头好像传来了个温和的男性嗓音。

他在说:“阿晚,对不住。”

“是阿爹对不住你。”

她哪儿来的爹?乔晚懵逼地想。

她爹就俩,一个被天降正义,还有一个就是那所谓的魔域战神苏不惑了。

不过虽然人人都说她是魔域帝姬,乔晚依然对这身份没什么实感。

但这嗓音太温柔了,她迫切地想要见到人,不论这人是谁,哪怕这人是凤妄言,她都乐意和他把臂言欢。

于是,乔晚义无反顾地跟着这个嗓音,继续往前,终于在阳光尽头看到了模糊的身影。

穿着一身很朴素的,洗得有点儿发白的青袍,乌发很长,束成了个低马尾垂在肩头。

这身影很高大,看着还有点儿眼熟。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身后的脚步声,男人停下了脚步,好像耐心地在等着她跟上。

乔晚跟了上去。

男人这才领着她继续往前走,无声,却透着股难言的温和和温柔。

男人走过了长长的甬道,突然消失了。

乔晚正想请这位前辈等一等,冷不防也一脚脚踩了上,然后只觉得脚下一空,瞬间咕噜噜滚了下去。

失重的感觉突然袭来,乔晚猛然睁开了眼!!

一睁眼,眼里就撞入了张陌生却熟悉的脸。

这是个看上去约莫三十上下的中年男人,温和俊秀的眉眼,颌下生着淡青色的胡渣,带白金链子的单片眼镜,镜片下的眼正温和又包容地注视着她,像是阳光洒落在身上一样,暖洋洋的。

这……这是?

乔晚懵了半秒,意识猛然回笼,心念电转间,已经失声喊了出来。

“孟……山长?!!”

这不是之前她在那间棋室看到的不平书院孟广泽山长吗?!

难道说由于她太废,还没带着不平书院走向伟大就直接领了便当,这位山长前辈来找她算账来了?

但这位山长前辈看她的眼神,却有点儿不一样,那温和沧桑的眼里好像含着点儿其他的感情。

不……这位前辈,你为啥要这么深情脉脉地看着我。

好像沉默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男人脸上终于露出了点儿包容而又无奈的微笑:轻轻喊了一声:“晚儿,你醒了?”

“身上的伤怎么样?还疼吗?”

“晚儿。”在乔晚震惊的目光之下,这位孟广泽前辈莞尔,露出个有点儿无奈,看上去没柔和没脾气,又很好欺负的笑容,“你放心,我是你爹。”

“我是你爹,”男人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既是孟广泽,也是梅元白,还是苏不惑。”

乔晚有点儿茫然地抬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