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面前这些弟子都已经准备妥当,马怀真正抬手喊了句出发。
突然之间——
面前这唯一一个传送阵突然“滋啦”一声,光芒灭了。
将半只脚已经跨进了秘境的弟子又给挡了回去。
“怎么回事?!!”
“传送阵灭了?!!”
队伍立刻不安地骚动了起来。
传送阵怎么会灭?!!
马怀真死死地盯紧了面前的传送阵,面沉如水,抬眼冷喝:“都给老子安静!!”
意识到这位煞神的确是发飙了,连脏字都飚了出来,各支援弟子纷纷噤声。
“昆山的陆辟寒之前已经带了支队伍进入秘境。”马怀真扭头吩咐身边的袁六,”其余人就先在这儿等着,保持好和陆辟寒一行人的联系。”
“至于法阵,这就安排法修弟子前来检修重新布置。”
“在法阵维修好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触秘境。”男人抬眼,脸色森寒道:“胆敢违抗命令的,暗部弟子捅就完事儿了。”
“捅死算我的!”
抛下这么句霸气侧漏的话之后,在众人畏惧的视线下,马怀真冷冷地转动轮椅,转身去和公孙冰姿等一干宗门长老商议这秘境解决办法。
“那现在怎么办啊?其他人还困在秘境里呢。”
“这位道友,我师弟师妹全在里面,你以为我不急吗?”
“昆山乔晚和马堂主私交甚秘,你以为马堂主心里舒服吗?”
如今之计,只有先等着了,等着看,秘境里的弟子能不能找到突破秘境的法门。
而陆辟寒带队进入的弟子,起先只是察觉到身后突然传来了点儿动静。
往回一看,却是什安静得十分吊诡,什么东西也没用。
这秘境已经暴露出了诡异之处,昆山这位陆师兄事先叮嘱了,任何感到不对劲之处都不要放过,哪怕只是说不清道不明“感受”。
有时候,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往往就是修士敏锐的“直觉”。
这么想着,昆山的弟子忍不住快步走到了陆辟寒身边:“大师兄,我觉得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陆辟寒看了他一眼,停下了脚步:“哪里不对劲。“
昆山弟子低声:“后面儿。”
就是他们来的方向。
陆辟寒看着他,抬手吩咐另外几个弟子回去探查,没一会儿,那两个弟子就回来了,神情都十分惊恐。
“师兄,传送法阵不见了。”
那马堂主带着的援军……也没进来吗?
“师兄,现在还往前吗?”
陆辟寒垂眼冷声:“后路已断,如今只有继续出发,全力向前。”
没了后路,这几十个先发弟子,只能在陆辟寒的带领下,一路往仙宫的方向而去。
走到半路,其中一个陆家的弟子停下了脚步,失声道:“陆族兄!这……这儿有血。”
还有尸体。
不止一个人的尸体,这些尸体死前不知道下手的人用了什么功法,浑身焦黑,早已看不出容貌和本来的衣着面目。
陆辟寒快步上前,一眼就从这一片焦黑的尸体中翻出了片粉色的衣角。
这片衣角他很眼熟。
这是乔晚的衣服。
陆辟寒垂下眼。
身后弟子茫然无措地看着男人再度弯下了腰,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咳了很久很久,陆辟寒这才直起了身,嗓音里冷冷地收敛了所有情绪:“继续出发。”
或许杀了乔晚的,就在前方不远处。
*
这……这尼玛不是方凌青吗?!!
看着面前浮在了半空中的少年,郁行之惊骇地瞪大了眼。
少年身上还穿着崇德古苑那身青袍,袍角攀着些桃花,乌黑的青丝用着发簪整齐地束在脑后,几许清俊,几许雅正。
这不是和陆辞仙混在一块儿的那个崇德古苑的傻缺吗?!
郁行之心里一沉,据说魔域有个邪门的功法,除却赶尸门和白骨观的驭尸,还有一种能将人制成活生生的傀儡,再将人生魂拘禁于傀儡之中。
这种傀儡,虽说生魂尚存,但意识被压制,只能沦为傀儡师手下的行尸。
而面前的方凌青,明显是已经被改造过了!除了脑袋还是自己的,身体早就被改造成了个活生生的杀人机器。
从前的方凌青,那就是个脑子有坑的青年,改造过后,修为和身体素质简直有了质一般的飞跃和提升,各种雷系、火系、水系法术玩得信手拈来,灵丝如天罗地网,简直把郁行之吊着打。
一边要护着王如意,一边疲于奔命,郁行之几欲吐血。
尼玛的!
顾忌着之前好歹有同舟共济的情谊,也不敢下重手,万一呢,毕竟生魂还在,万一方凌青还有的救呢,这要是一下重手,一不小心把对方给拆了……
行吧,反正他也打不过。
拽着王如意往地上一扑,滚过一团扑面而来的火球。
郁行之正松了口气,突然间,还在数丈之外的少年竟然如鬼魅一般,缩地成寸,一步迈到了两人面前。
郁行之心里一紧。
完了,要交代在这儿了。
但少年冲到两人面前时,却没立即下手,从手臂上伸出的两把刀刃在半空中顿了一秒,没劈下去。
“快……”
郁行之面色遽变,瞳孔骤缩。
什么?!
“快……”刀刃渐渐举起,素来脑回路不在线上的脑坑青年,这不说话看上去依然像雅正君子的方凌青,终于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狼狈地哭了出来:“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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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门相见!
方凌青现在也搞不清楚自己这状态究竟是死还是活着。
要说是活着吧, 没有体温没有心跳,甚至没有身体的自主控制权, 要说他死了吧,他还有意识, 但意识好像被困在个笼子里, 刚一冒出头清醒一会儿,立刻又被无边无尽的痛苦给压制。
他依稀听到有人在讲话,那人提到了梅康平,提到了魔域,也提到了萧家,他聚集精神, 想要努力多探查点儿讯息,但下一秒,又被血色与黑暗吞噬了。
等下一次再恢复神智的时候, 面前只剩下了一地的尸体。
全是, 被他杀的。
他不想这样的, 少年忍不住愧疚地哭了出来,他不想杀人。
在意识获得短暂的喘息之机时,那一瞬间,方凌青脑子里想到了很多,想到了白珊湖,齐非道,陆辞仙,甚至乔晚, 最后定格在了孟沧浪的脸上。
他一直都崇敬羡慕孟师兄,羡慕孟师兄能以一个普通凡人的身份,脚踏实地,一步一步长成了崇德古苑人人钦佩的师兄。
其实一开始他也嫉妒过,明明就是个凡人啊,凭什么能做到这个地步?凭什么师长更喜爱他?凭什么?
刚入崇德古苑的方凌青,看着雅正温和,胸口有一捧正气,脑回路不在线上,脑洞大到能补天,但内心免不了的也有点儿阴暗的心思。
当时,孟沧浪这个山村里走出来的少年,面容端正,但衣着寒酸,一直不太得方凌青待见。
太土了。
又土又呆板,一根筋,死学习。
直到某一天傍晚,下了不少雨,黄昏时分,微雨朦胧。
方家小少爷没带伞,彼时还没学会避尘诀,又不愿让雨淋湿了自己的衣服,难得有闲情逸致,就站在屋檐下躲雨。
路过长廊的时候,正好瞥见了客堂里临窗正襟危坐的青年儒生。
对方一直沉默地学到了掌灯时分,昏黄的烛光柔和了青年端正的面孔,落在了书页上。
就像孟沧浪他本人一样,温和而正直。
那一天,方凌青猛然发觉,孟沧浪所付诸的努力原比他的天资更值得人尊崇 。
于是,他开始暗搓搓把孟沧浪当成了自己的竞争对手,把孟沧浪当作了自己一言一行的榜样。
方凌青忍不住想,如果是孟沧浪遇到这样的事,他会怎么做,孟沧浪师兄他一定会努力反抗……
“快……”在认出面前这两人是郁行之和王如意之后,少年终于攥紧了拳头,颓然地,像个孩子一样崩溃了:“快跑。”
意识再度被黑暗吞没,他还是向曾经的同伴举起了屠刀。
郁行之眉心猛地一跳!
双目烁烁地盯紧了面前的少年。
方凌青他!他还有意识!!
就这一瞬的迟疑,少年身后锋锐的灵丝纷乱如雨,朝两人爆射而来!
就在这时,耳畔突然响起了些轻微的水声,下一秒,面前冷不防多出了一道颀长的声音,青年微微侧目,断然冷喝:“走!!”
鲸涛平地卷起。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孟沧浪拄着把门板巨剑,突然出现,挡在了方凌青身前!!
紧随着孟沧浪的身影,齐非道轻轻拽起王如意往边上一放,目光凝重地看向了不远处的方凌青。
郁行之惊愕:“你们……”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齐非道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苦笑道:“这秘境这么古怪,是个人都知道要往仙宫跑吧。”
*
收拾好心情之后,乔晚再度和孟广泽炯炯有神地对视。
孟广泽还是没什么脾气地温柔地看着她:“你想好要怎么做了?”
“是。”乔晚攥紧了衣摆,低声道:“晚辈想先用陆辞仙的身份行走。”
说起来,她小号一开始是忙着和大号汇合。但在被萧家绑走之前,她就立刻支开了小号,以防大小号同时中招。
所有人都在盯着她大号,如今,乔晚这个身份在众人眼里已经“身亡”,这个时候切成陆辞仙行走调查,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在这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前辈。”
孟广泽没有计较她“前辈”的称呼,温和地问:“你问吧。”
“李前辈为什么要我去拿诛邪剑谱,诛邪剑谱和不平书院有关吗?”
孟广泽摇头,“可以说是有关系,但也可以说没关系。”
“当年,”孟广泽和蔼地看着她,“我与周衍交好,常常切磋剑招,在赶赴魔域前,于剑招上似有所悟,却又始终不得其法。当时我冥冥之中有感觉,倘若这一式剑招能创出来,说不定能惊动山河,力挽狂澜。但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是存着死志去的魔域,临行前,想到这一式尚未出世的剑招始终放心不下,干脆将心得体悟抄写了一份,交给玉清真人。”
“希望他能替我创造出这一试剑招。“孟广泽叹了口气,”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如今看来,周衍他做到了。“
不管周衍在私德这块儿如何让人诟病,但他的的确确,是个当之无愧的剑道天才。
乔晚愕然:“诛邪剑谱很强吗?”
孟广泽不厌其烦地温和解释,像在面对个懵懂的孩子:“很强,能降诸魔,能灭万鬼,剑式一出,‘暗鸣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
想到这儿,乔晚心里咯噔一声。
这么看来,就连孟前辈也不会这一式剑招。
那萧焕学到了诛邪剑谱,岂不是代表着他现在几无敌手?
乔晚又默了片刻:“那……梅康平为什么找到我?”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是我遗落在人间唯一的血脉。”孟广泽面露歉疚之意:“当初是我献祭自身,镇压了帝尊。”
而想要解封的话,就必须要一个血脉同源的人作为祭品。
苏不惑没有兄弟,只有她这个唯一遗落在人世的血脉。
岑清猷当初提醒她的,都是真的……
“那……那个天地大阵?和扶风谷……”
提到这个,孟广泽反倒沉默了,有些犹疑要不要开口,更担心乔晚能不能承受得了这背后的真相。
看了面前的少女一眼,孟广泽叹了口气,最后还是选择了坦诚相对。
他的女儿,比他想象中得更加坚强也更加独立。
“扶风谷其实不是有意舍弃而是必须舍弃的,这个天地大阵,必须以生魂为血祭,扶风谷很合适。可惜我当时去晚一步。”
乔晚浑身一僵。
原来是这样吗?那阎老板这么多年的坚持,又算什么。
乔晚喉口干涩,却发觉她没办法去指责什么。
是牺牲一人,救千万人,还是牺牲十万人,救一人,这是个从古至今都没有合理答案的问题。
乔晚心里一震,旋即又垂下了眼,恢复了镇定:“多……多谢前辈,我明白了。”
将乔晚的反应尽收眼底,孟广泽一时间觉得欣慰一时间又觉得揪心,眼角的细纹也轻轻堆在了一起,缓缓地叹了口气。
“至于这天地大阵,岑家是一处。我虽然藏身在你识海之中,但并非时时都清醒着,你当初的灵力并不足以支撑我的神智,大部分时候,我都在你的识海里沉睡。岑府灭门的真相,我知之甚少。”
“但我想,梅康平或许与妖族达成了什么协议。”
“你那位妖皇朋友,这回参加同修会,想必也是奔着这个而来的。”
为岑夫人来,这只能说是其中一个原因。
堂堂一个妖皇,为了自家下属的人生大事,放着妖族内乱不管,跑来这儿当僚机啥的,这说出去,乔晚也不相信。
岑府危机一解除,她就和伽婴分别了,自然也不知道伽婴是怎么处理的妖族内乱。
那这个秘境会和梅康平有关系吗?
乔晚一时沉默。
孟广泽鼓励她:“想到了什么尽管说便是。”
“这个秘境里的攻击,”乔晚迟疑地说,“更像是借由某种特殊的介质,随机‘折射’的。”
被萧家追杀的这一路,乔晚特地花了点儿心思,最后猛然惊觉这些无处不在的杀机并不是毫无来由。
这些剑招、功法,无不透露出各宗门功法的影子。
她看到了白珊湖的,孟沧浪的,谢行止的剑意,甚至……还看到了她自己的剑意!!
这个发现,让乔晚瞠目结舌。
秘境里的攻击,更像是,某个昆山弟子甲在甲地运使了剑招,这剑招再借由某种特殊的介质,随机”折射“给了位于乙地的崇德古苑弟子乙。
“前辈,魔域有这样的东西吗?”
孟广泽的神情也凝重了几分:“魔域有种特殊的石头,它与能吸收灵力的驭灵壁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这种石头,吸纳的是‘攻击’,任何一种攻击都会被它‘收入囊中’,再适时吐‘出来。但由于数量太少,无法分辨敌我,无法掌控。虽然魔域曾经想将它投入战场,但一直不得其法,只能放弃。”
乔晚的思维一时很乱。
发觉这些攻击吊诡之处的不止她一个。
要是秘境中其他弟子发现了这些攻击其实是出自某某门派,会不会内讧,会不会互相残杀。
这是不是就是梅康平想要的。
乔晚突然心念电转,福至心灵。
从一开始,昆山和萧家因为她险些撕了起来。
再接着,伽婴的地盘,细罗和伽婴撕了起来。
再到岑府和林家撕了起来,四处封印,成功地破了一角。
再然后是大光明殿,各家各派围攻大光明殿,鬼市伤亡惨重。
简直就像冥冥之中有一根搅屎棍在可劲儿的搅,搅得各家死磕,本来就各自为政的修真界,这下更是如同一盘散沙。反观魔域,宛如个铁桶一般团结统一。
这么一想,乔晚悚然一惊,后背“刷”地一下冒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这秘境真是梅康平在背后捣鬼,他一个人力量有限,如何在各宗门的眼皮子下面动的手脚。
除非是……有内鬼!!
思绪纷乱间,脑门上突然又落了个温暖的手掌,孟广泽欣然站起身,伸手一指:“阿晚,在这之前,我想带你见一个人。”
跟着孟广泽上前走了几步,男人轻轻蹲下身,扶起了地上一个“人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