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春争明显也被这威压碾压得不轻,他眼眶依然泛着红,但也恢复了镇静。

少年被这威压压得嘴角接二连三地吐出血沫,却依然挺直了脊背,一步两步,固执地走了上去。

并没有行臣子礼。

前任帝尊和现任的魔君会面。

短短这几息的接触,乔晚已经能清楚地看出来,这是个喜怒无常的君主。

有了梅康平的前车之鉴,马怀真冷下脸,神情肃然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岑子尘,公孙冰姿不由放慢了呼吸。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预见了男人信手杀了这少年的模样。

“你就是如今的魔君?”始元帝尊问。

裴春争抿紧了唇,一声不吭。

始元帝尊笑了笑,突然出声道:“魔域是没人了吗?让个小屁孩来当魔君。”

却没对裴春争发难,不但没发难,还夸了一句,“英雄出少年。”

他又看向了跌倒在地上的梅康平,扯动唇角,冷冰冰地笑了一下,“康平,你真让我失望。”

梅康平跪倒在地上,七窍流血,唇瓣动了动,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六百年了,我在这里面待得够久了。”

“这样吧,”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笑了一下,合拢手掌拍了拍。

啪啪。

像在吸引别人的目光,叫人安静。

“我六百年未活动筋骨了,你们与我玩个游戏怎么样?”

“你们跑,我追。”

“别害怕,”话音刚落,看出方凌青等人骤然急促的呼吸,始元帝尊捧腹大笑,“你们敢到这儿来都是好孩子。”

“你们谁若是能跑出去,我就放谁离开,不仅放你们离开,等日后我夷平了修真界,还能许给你们个高官当当。”

这是个,和他们处于不同时代的怪物,天生的杀器。

六百多年的封印,没有让他变得虚弱,这怪物一朝破土而出,杀性勃勃。

如果是在六百年前始元帝尊他未必会有这个兴致,把时间浪费在他认为的这群“蝼蚁”身上。

但如今,他有兴致极了,优容自若地在玩一个游戏。像是人偶尔来了兴致,会懒懒地伸着手指头碾着地上的蚂蚁。

不过,眼下的情况,尤其说是游戏,倒不如说是在示威,他的眼神透过天穹落在了另一端的天幕上。

他知道,他们都在看着,将亲眼看着这场杀戮秀。

话音刚落,他就不疾不徐地从祭坛上缓步走了下来,破烂的衣摆拖曳在地上。

他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属下的性命。

面前的魔兵,挡住了他的去路,被他抬起脚碾成了一滩肉泥,衣摆掠过这一滩鲜血淋漓的肉泥,继续往前。

“现在,跑吧。”说着说着,他收敛了有些俏皮的笑容,骤然放慢了语速,翘起唇角,缓缓地抬起手,又压下,“三,二,一。”

“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3000,太难写了QA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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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到此为止

跑?

真的能跑得掉吗?

在这一息之间, 萧博扬,方凌青, 谢行止,等人忍不住扪心自问。

威压之前, 就连谢行止攥紧剑柄的手, 也忍不住汗湿了掌心。

一错眼的功夫,李判断然一声轻喝,终于唤回了他们的思绪。

“跑!”

就算跑不掉,也要试试!!别忘了他们所肩负着的任务。

刹那间,楚桐徵猛然回神。

对,他们的任务!!他们的任务是争取尽可能多的信息, 传回给数部弟子!!与始元帝尊的每一次交手,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于是,在这情况下, 连同乔晚在内, 所有人几乎都不约而同地冲了出去!!

跑!跑得越远越好!!

跑得气喘吁吁, 汗流浃背,跑得头晕眼花。

但身上好像黏着一块儿重重的,黏糊糊的,黑暗的,象征死亡的阴影。

天穹上,男人也动了,他每动一次,就出现在距离上一次十几丈远的地方。

第一次, 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比一次快,距离也一次比一次远。

“太慢了。”男人微微叹了口气,顺手破开了附近一个敢死队弟子的头颅。

在那一瞬间,这弟子咬紧了牙,手腕上玉镯中的信息如同他的鲜血,喷涌而出,传送到了彼端的留影像上!

这是第一个师兄。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速度慢了些的师兄师姐,几乎全都殒命在了男人手上,几乎在殒命之前,全都调动了全身残存的灵力,将这些宝贵的信息传送到了数部弟子,传送到了齐非道等人面前!!

方凌青跌跌撞撞地跑着,一边抽空甩出灵X,努力拽住身后慢了半拍的其他弟子!!

“往这儿跑,”出乎意料的是,在这危机关头,裴春争竟然也跟着他们一块儿跑,少年一边儿跑,一边“砰砰砰”地向后甩出防御性的阵法!!

楚桐徵转动着眼,惊愕地问:“你?!”

裴春争抿紧了唇,默不吭声。

他从来都不想当什么魔君,也不屑于当什么魔君,他当魔君就是为了找到乔晚,为了舅舅。

只有马怀真等人知道,在裴春争当魔君的这段时间里,他暗中保护了不少修士。

裴春争咬牙,从手腕上解下了发带,顺手将这长发束在了脑后,窄袖劲腰,几乎又成了当初那个昆山的少年小师弟。

渐渐地,有些队友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死能为其他同袍拖延些时间。

于是,在死之前,无数的法宝如同飞舞的雪花一样尽数拍了出来!!他们豁尽全力传送信息,然后自爆,只求拖延始元帝尊脚步一瞬。

然而,他们连一瞬的拖延甚至都做不到。

男人杀人,瞬移,杀下一个,然后不断赶往下下一个。

在这杀戮开始的同时,北域的留影像立即被一条又一条,如海的信息流给刷屏了!!

“怎么样,有结果吗?”马怀真努力将自己的视线从天幕上移开急急忙忙地驱动轮椅,面色绷得像钢板,冷硬地问。

齐非道喉口干涩,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看着这数千数修,阵修,法修,剑修一起分析后的结果。

青年露出个艰难的苦笑,催动功法导致年华急速衰减,一头黑发成了华发,垂落在脸侧。

“……有……”

什么结果?

他们分析出来,这位始元帝尊只有两招。

一招是这瞬移。

另一招就是他的手中的灵力。

干干净净,毫不花哨,甚至叫他们解析的可能都没有。

马怀真僵硬在原地。

在出发之前,他们安排了无数阵修,剑修,数修,法修,就是期望能从始元帝尊的招式中找到漏洞。

但现在,这一切都显得无比可笑。

他只有快和强,除此之外,不借助任何法术,剑术。

他自己就是天生的杀器,没有任何漏洞和缺陷的杀器。

无数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前仆后继地自爆丹田,死在了男人面前,只求拖延他一瞬的脚步。

被这爆炸的气劲掀翻出去,萧博扬喷出一口鲜血,青年来不及胆怯和畏惧,眉头皱得紧紧的,全神贯注,调动灵力,运转功法。

他能拦住他一瞬!!他的绝对时间一定能拦住他一瞬!!

灵力自指尖疯狂流转,功法开始运作了。

萧博扬清楚地看到,男人的身形脚步蓦地慢了下来,停住了。

他……他做到了?

萧博扬一怔。

眼前倒映出骤然放慢了的一切,放慢了的乔晚,谢行止,方凌青……

放慢了的始元帝尊。

男人的脚步顿住,手还保持在停留在半空的模样。

萧博扬的眼中清楚地倒映出对方的模样,男人他突然歪着脑袋,又露出个了温和的笑。

这笑容不谛于一场诡异而恐怖的噩梦。

宛如一道惊雷劈下,萧博扬怔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男人一个瞬移,闪身到了他面前。

始元帝尊微笑,他轻轻抬起手指,只这轻轻一点,萧博扬立刻吐血被击飞了十几丈远,踉踉跄跄,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没人能叫时间停滞。”始元帝尊淡淡地说,“能叫时间停滞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速度。”

“让我来教你。”男人谆谆教导,“速度越快,你的时间就越慢。”

“你太慢了。”

他伸出手,比了个姿势。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行止一步踏出,玄铁重剑一挡,浩浩荡荡,如巍峨高山般的剑意,在男人的威压之下,被一寸一寸,轻轻松松碾碎成了齑粉。

青年高彻清朗的风姿全无,额头青筋暴起,朝后怒吼:“撤!!”

就在这时,一道剑气冷不防地划开半步,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突然挡在了所有人面前,与谢行止并肩拦在了男人面前!

陆辟寒。

“陆师兄?!”萧博扬失声惊叫。

“后撤。”陆辟寒冷冷道,悍然迎向了不远处的男人!一句话没说完就“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

他身体病弱,站在始元帝尊面前,直面这威压,不亚于一种酷刑,仿佛筋脉被寸寸碾断,比任何人忍得都要艰辛。

面前猝不及防地多出两个小的,令他的脚步暂缓了一瞬。

“修真界多了很多年轻的后辈。”始元帝尊赞许地说,眼神却很冷漠,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陆辟寒垂着眼,不去看对方,手中长剑却在出招的那一刹那,剑刃被人徒手按住了。

一身青衣,面容清峻的中年修士,挡在了他面前,沉稳有力地将陆辟寒手中的剑拨了回去。

陆辟寒顿住,愕然,旋即认出来这是李判。

“前……咳咳……前辈……咳咳……“

肺宛如撕裂了一般,口中接二连三地涌出鲜血,陆辟寒咳得面色狰狞,太阳穴青筋暴起。

“退后。”

李判沉声,拔出剑。

那从未出鞘的乌鞘巨剑,被抛向了天空 。剑气荡开,一瞬清明,涤荡四周的魔氛。

始元帝尊定住了脚步,“是你。”

“你是……”他迟疑了一瞬,”法修?”

“你要拦住我?”始元帝尊微微一笑,好奇地看着他,沉吟,“我记得,你是跟在不惑身边的。”

李判没有搭理始元帝尊,双剑出鞘,白色小鞘与乌鞘巨剑,同时飞旋而出!映照远处赤色的大漠,一轮落日缓缓降下。

剑光彩如锦虹,直上云霄。

乔晚记得,法修的守招,是难得的以攻代守,处处杀招,以雷霆手段威逼对手不敢侵犯。

在这须臾之间,剑意如龙,立时逼退了男人半步,对于这样浩然的剑气,始元帝尊觉得自己也必须报以尊重。

于是,他苍白瘦削的五指,轻轻虚空中一点,伸出手,突然信手拈了个灵子,灵子被压缩得密度极其的小,在强大的引力面前,四周的沙子如旋涡般飞快地环绕在了他身前,竖起了一面高墙。

受这引力牵引,这些沙子都被吸引到了这个密度极小的灵子面前,轰隆一声,挡住了这道意图破开苍穹的浩然一剑。

反冲的气流逼得李判,竖起不赦死,往后急退了数步,喷出一口鲜血!

凝视着面前这衣衫褴褛的魔域帝王,李判顿了顿,克制地阖上眼。

就在刚刚,他亲手护住了身后的小的,眼睁睁目睹着孟广泽的离去。

他活着已经很累了,为了朋友,为了当初志同道合的誓言,怀揣着一颗澄清天下的丹心,他一个人守着空无一人的太平书院走了很久,走遍五湖四海,泛舟沧海,就是为了招揽弟子,重启书院。

如今火种已经埋下,不平书院重新建立了起来,乔晚也有了孟广泽昔日的模样。

今天,这儿就是他旅途的终点,李判就清楚地认识到,早在几百年前,他就该死在这儿的。

六百年前,他带兵留守在北域,而孟广泽带着三千多名学生奔赴了魔域。

他的学生都死在了这儿。

顿了顿,李判睁开了冷峻的眼,他仿佛看到了地面上无数亡魂,那些笑嘻嘻的小崽子站在他面前,喊他“李长老。”

将眸底那些深沉的心绪一一收敛,李判竖起“不赦死”,并拢二指在剑刃上一滑。

鲜血顺着血槽蜿蜒流下。

他只是去赴一场未竟之约。

不是不平书院的未竟之约,而是独属于太平书院的约定。

今日,太平书院的一切都将在此埋葬。

畅快饮饱了热血的不赦死既出,血洒如雨!义无反顾的一剑朝始元帝尊拦腰掣去!!

这一战,只持续了三招。

三招之后,李判全身脱力,踉跄跪倒在地上。

他输了。

看着地面,李判平静地想。

但他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乔晚他们跑出去了,这就够了。

始元帝尊神情略微专注了点儿,抬手将手中的灵子丢下,眼看着这灵子即将砸落在男人清瘦的脊背上之际!!

突然一道身影冷不防地横亘在了两人当中,拦在了李判面前,替李判挡住了这雷霆一击。

“师……师叔……”那人转头,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身上的绿衣宛如杨柳般弯折下了腰。

“绿腰?”李判一愣。

“师叔,”那个身绿衣,活泼灵动的小姑娘,露出个笑,用这瘦弱的身躯,悍然迎向了始元帝尊的攻势,“师叔当初救了我,我会陪师叔战死到最后一刻的。”

她想起,那个夏天,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干裂的黄土,聒噪的蝉鸣,蔫蔫的草。

她蹲在土堆上尿尿的时候。

那老头儿笑眯眯地招招手:“妮妮,在这儿撒尿啊,来,到爷爷这儿来。”

在那恶心的手伸入她衣襟,她挣脱不开的时候。

她听到了一声剑鸣。

纷纷扬扬的红雨下,那老头儿缓缓地倒了下去,右手还放在裤腰带上,露出了干瘪皱巴的东西,他的脑袋咕噜噜滚出去了老远。

她想到了那双白色的沾了点儿泥和血的布履,和一身青布衣。

一个冷峻中年修士,站在她面前,背后背着把白鞘小剑,手里提着把乌鞘的巨剑,手里那把乌鞘巨剑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血。

——“后来。”绿腰郑重地说,“李师叔将那老头儿一剑斩杀。”

——又一剑剁了那老头儿的东西,走到了小姑娘面前,蹲下身,替小姑娘穿好了衣服,牵着小姑娘的手,离开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不赦死’出鞘。”绿腰微微笑了笑。

始元帝尊错愕道:“这谁?”

然后又看向李判,谨慎地问:“这是你的学生?她死了,要我帮你吗?”

男人露出个体贴温柔的笑,伸出手指,又是一招手,手中魔气一股向着李判,一股向着绿腰,将绿腰的尸身给紧紧包裹住。

李判立刻认出,这眼见着就是要强行催化绿腰尸身,叫他们两人入魔化为行尸傀儡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