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种贪生怕死之人废个什么话!”身旁的同伴吼道,“反正他是死定了!”

“哈!本将死定了?”汤良毫无顾忌的大笑起来,“你们几个,假奉王上之命,擅自捉拿一军将领,还冤杀死了本将的属下,假传军令,这一条条一桩桩的,你说…谁死定了?”

汤良洋洋得意,就像是一个不屈的战士一样,骄傲的环视着屋内众人。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擅自截粮就能活了?”

霍明明一身古代男子短打,手里拿着马鞭,不等众人回过神,“啪”,连空气都开始颤抖,汤良的脸上瞬间多出了一道血痕。

汤良被彻底激怒了,虽被捆在椅子上,眼睛红的似充了血:“你”

不等他说完,“啪”,又是一鞭,另一侧的脸又多出了一道鞭痕。

“粮草乃是运往中军大营,吴王只给了你募兵之权,可没有让你擅自运粮。”霍明明伸手用力一拉马鞭,“募兵十日为限,如今已到日期,中军却未收到你送去的一兵一卒,办事不力,还敢狡辩。”

说罢,又是一鞭挥下。

“区区百夫长,竟然对五品文官无礼,死不足惜!尔身为将领,管教不好属下,乃是带兵不力,此为失职!”

“擅自调动一县存粮,此乃越权!”

“军令如山,中军十八路斥候早已派出传令,战事五日未见斥候,须得主动与中军取得联系。尔却瞒而不报,居心叵测!”

一鞭又一鞭,毫不留情的落在汤良身上。

汤良被打的无处可逃,身上竟没一处好皮。霍明明这才停了下来,对外面吩咐道:“将周江带上来!”

周江早就在门后候着了,听到里面霍明明一条一条的数落汤良的罪行,那一声又一声的鞭响,仿佛真的落在他身上一样。

进屋看见往日里高高在上的汤将军竟被霍明明打成了这样,手脚并用的朝着霍明明的腿边爬去。

“大人,饶小人一命啊。小人也是奉了汤将…”周江猛地指向了汤良,“小人就是他的命令,汤良说了,朝廷不给粮食,就让小人们自己去抢,谁抢到就是谁的!”

“你们抢了多少粮?”霍明明问道。

周江哭道:“小…小人不知。”

“路过了多少村子?”霍明明换了个问法,说着,手里的鞭子微微转动了一下。

周江道:“不…不知…啊啊啊,大概有五六个。汤良说了,不给粮食就要杀了村子的人…”

霍明明挥了挥手,吩咐道:“将他拖下去。”

“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周江的声音渐渐远去。

汤良虽被霍明明抽了十几下鞭子,但霍明明都避开了要害。他用力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不知所措的颤抖了起来。

“汤良,你心里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霍明明上前了一步,用力看着他的眼睛,“你就是个逃!兵!”

汤良微微张了嘴,可却不知要说什么。

“你以为你能活?”霍明明道,“不仅你活不了,等待你的下场只有一个夷,三,族!你的妻族,你的母族,你所有的子女,连最小的那个孩子,都会因为你是个逃兵,而一起去给那些死在战场的人们陪葬!你的屠刀应该朝着侵犯吴国边界的北疆挥去,不是朝向养着你的吴国人!”

“二王子战死,三千名士卒阵亡,四座城池被夺,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你还有什么资格活着!”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剩下人们呼吸的声音。汤良萎缩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霍明明站直了身子,微微喘气。自从她莫名其妙的穿到古代,这股巨大的错愕感如潮水一样不断吞噬着她,她只有不断的对自己催眠周围的古人不过是活化石,才有勇气迈出在这这个世界的第一步。

可当北疆屠夫们在离她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将一个人一刀砍死,当她看着昨天还好心给她指路的老妇转眼丧命在背疆的马蹄之下时…

他们不是活化石,他们和她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守在边境的三百人,只有十来个是士卒,剩下的全都是留在城里的百姓,他们连打架都不利落,可却没有一个人逃走。

整整三百人,最后活下来的不到二十个。吴王还有世子陈泽都说她霍明明创造了一次奇迹,只用了三百人就替吴国守住了最后的一道防线,他们将她夸成了战神转世一般。

奇迹?

霍明明从未回应他们的夸赞。她没有取得胜利,她所做的…只是拖延了一次死亡罢了。

她想,等离开了吴国,她需要做一次战后的心理疏导。只是在这样一个时代里,谁又能真的明白她的所思所想呢。

“她所说的那些汤良所犯罪行不必隐瞒。”驿站里的聂冬缓缓站起身,“就按照她说的那些给京城发一道明折,本侯要让这一路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大将汤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陈福立刻应下,见老侯爷神色不悦,静静的退了出去。

屋内昏暗。

“明明,你一定很难过啊。”聂冬微微垂着头,背光而立,“到底是谁,发明了无能为力这个词,呵…”

一声叹息后,聂冬伸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第68章 宣传

博陵侯府,霍文钟早就急的坐立不安。他爹消失了十天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现在人在吴国。好在老爷子走之前挂了个病弱的招牌, 脾气又一向跋扈古怪,霍文钟整日做出一副被训的模样, 倒是将事情瞒的严严实实。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关于徐广文的处决终于下来了, 凌迟!霍文钟知道他爹和赵县百姓有过约定,将此事立刻快马通报赵县, 据说赵县百姓得知后敲锣打鼓,随后又是一家一家的齐声哭泣,最后抬了一块“一心为民”牌匾去赵县府衙, ,由于赵县现在还不能擅自出入, 委托了府衙将其转递给博陵府。

博陵县功曹陈子怀被罢了官,魏文杰却全身而退了。但人已离开了博陵。霍文钟不敢掉以轻心,依旧在暗中的盯着魏文杰的动静,又给京城里的五伯周阳侯去了信,让五伯摸清楚京里最近是个什么情况。

就在霍文钟不断祈祷他爹早日平安归来的时候, 市井茶坊里一个关于吴国将领叛国的消息如平地一声惊雷, 炸的霍文钟半响回不了神。

湖心亭里, 王家丞, 黄大夫,还有张大虎都被请来了。侍从们烹好茶,一一斟满后,便全都退了出去。

此地四周开阔, 正是说话的好地方,不必担心被人听墙角。

“吴国的事诸位可都听说了?”霍文钟开门见山道,“现在传的有鼻子有眼,连将领是谁都说出来了!”

“大郎说的可是汤良之事?”王家丞盘腿而坐,“依我看,这事八成是真的。”

黄大夫缕着胡须,也跟着点头:“不论这话是谁传出来的,但汤良所犯的那些事估计做不得假。您看看,不听中军调遣,调动一县存粮,抢夺乡野小民,这一桩桩一件件所牵扯的人实在是太多,若是假的,不会说的这般详细!”

霍文钟却还有一层担心:“万一是北疆故意使的离间计呢?”

“这…”黄大夫道,“汤良也不是什么名将,花这么大的功夫来离间他和吴王,是否有些得不偿失?”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但霍文钟最着急的乃是他爹现在就在吴国啊!!他爹那性格,要是听到这样的传言,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活剐了汤良都有可能。吴王和他爹那是什么交情,如今吴王的九公子还藏在他们侯府里呢!

“大郎也莫要着急。”黄大夫劝道,“我猜这传言后面肯定会有动作,如今事情刚冒个头,我们静观其变为好。”

霍文钟苦逼的点头。他爹离府的事除了秦苍和他还有一个薛太医外,再无人知道。又问张大虎:“魏文杰那边盯的如何了?”

张大虎道:“他回到赵县后倒是一直待在魏府,与一韩姓书生交往甚密。如今府里的侍卫大多都被派去运送粮草,剩下的必须守护侯府,可以派去赵县的人不多,其他的还在调查中。”

霍文钟也不赞成现在派人去赵县,知道这些也就够了,便道:“等高安他们回来后,再行商量此事。”

汤良事件迅速发酵,其速度之快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起先还只是文人在茶坊里说,后来竟然连段子都编出来了,虽没有直言是谁,但某朝某国大将不听军令擅杀百姓,遇到北边来的人就跑…

大家可以自行对号入座。

说书先生,街头乞丐,还有儿歌,听说连戏本子都编出来了,某当家的正在排。

受这件事影响最大的便是吴国。

凤桥郡守带着满耳朵的传闻,终于赶到了下溪县。

“汤良在你这里,说他叛国到底是怎么回事!”凤桥郡守蹙眉怒目,“还有博陵的粮队,怎么会遇到汤良?!”

下溪县令担惊受怕的好几日,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到老上司来了,噼里啪啦一股脑的将当日霍明明质问汤良的那些话全说了。

“下官也没想到,最后竟传成了汤将军叛国啊。”县令哭丧着脸,“当时围观的人太多了,那个霍姑娘嗓门也大,连站在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

“霍姑娘?!”凤桥郡守立刻追问,“此人是什么来历?一介女流,竟然在质问一国大将?!”

“她自称是世子派出的使者,哦对了,还有一个叫寇天佑的,身上带着王宫的印迹,下官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博陵来的运粮官们都是真的!”

“世子怎么会派一介女流之辈当使者?”凤桥郡守有些不满。寇天佑这个名字他倒是听说过,乃世子陈泽的近身侍卫,算得上是心腹之人。

下溪县令见老上司露出不悦的表情,连忙道:“哎哟那个霍姑娘可不得了,下官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长得竟然比男人还要高,身上还带着鞭子。”

“健妇出身?!”凤桥郡守问道。

“她年纪不大,看模样也就二十出头,应该不是。”县令道,“他们现在就在县衙内,大人您一去看一眼便知了。”

凤桥郡守看着城门四周的官吏,全都是下溪县内的人,博陵来的人一个没到。他堂堂两千石的一方郡守,朝廷所封的封疆大吏,日夜兼程赶到下溪县,博陵这群人竟不派人迎接,这谱摆的也忒大了。虽知道博陵那群人因博陵侯的原因,一向是狂妄自大,加之来的是吴国,估计抱得都是逛自家后花园一样的心情。凤桥郡守心底记了一笔,诸侯王和列侯关系如此亲密,实在是不祥之兆,必须密报给京城。

石凤臻有些惴惴不安,跟在高安身边不住的叹气:“高大人啊,咱们不去城门迎郡守大人真的好吗?”

高安正在给他的爱马刷毛,细小的灰尘浮在空中,让石凤臻不住的掩鼻打喷嚏。高安笑道:“石大人啊,你是个斯文人,又是何必跟我到马棚里来。快回屋去吧,这里气味也不好闻。”

“高大人,你…”石凤臻被噎的不知要说什么好,“这样做终究是不妥的啊!”

“石大人想去迎就去啊。”高安被他缠的不耐烦,“粮食放在府衙内,大家根本走不开,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派头。”说完,刷毛的动作更大了,石凤臻被呛得不住后退,小声嘟囔了几句,见依旧劝不动高安,只好垂头丧气的走了。

刚打算出门,便听到了凤桥郡守已府衙的消息,又赶紧往马厩方向跑去通知高安。

自从先帝将诸侯国内两千石及以上官吏的任免权收归中央后,诸侯国内的郡守们便是皇帝派来监视诸侯王的一颗明面上的棋子。凤桥郡守打算给博陵来的人一个下马威,谁料刚走到县衙内,唰的一声,所有守在外面的侍卫整齐划一的抽出了腰间大刀!

县令连忙道:“这位是郡守大人!”又对着凤桥郡守道,“因有六百石的粮草在府衙内,所以见着生人来了,他们不敢掉以轻心。”

凤桥郡守脸色微白,强装淡定道:“仅有这些人看守还是不够,府衙里的衙役们也已应该协助看守粮草。”

县令小声道:“衙役们正在大牢看守汤将军的人。”

凤桥郡守脸色更难看了些。寇天佑等人已在府衙的会客大堂内等候多时了,双方见了礼后,不待凤桥郡守发话,寇天佑直接将自己在前去博陵的路上是如何差点遇险,汤良属下杀良冒功,汤良自己所犯之事一一说与其听,又呈上了许多人的口供,还有物证。

凤桥郡守没想到寇天佑竟然准备的这么充分,那些证据就像是烫手的山芋一样,心里将汤良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武夫就是武夫,就算想趁着吴王还指着他打仗想多要些好处,可你也不能蠢的把把柄直接送到对方手里啊!

“本官听说这件事好像是由一个叫什么霍明明的女人来审的?她是个什么身份?”

寇天佑道:“她乃世子派去博陵的使者。”

“区区一个信使,鞭打将领,这事儿不合理法吧。”凤桥郡守道,“就算汤良真的所犯了这些事,也应该由相关官员去审,让一个女人出马…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寇天佑见他这不紧不慢的态度,越发恼怒:“郡守大人,吴国现在正在打仗,你来到下溪,一不问粮草,二不问汤良,偏偏抓个女人来问,是什么意思?难道郡守大人分不出什么叫做轻重缓急吗?!更何况,霍姑娘乃世子所派的信使,世子允了她便宜行事之权,向汤良这样的叛国之徒,人人得而诛之,不过是挨了几鞭子,比其他杀良冒功来说,这算是轻了!”

“哎哟,这里这么热闹啊。”高安刷完了马,从院外大步走进。石凤臻叫他来事赶紧迎接郡守的,这家伙一出声,石凤臻恨不得一头撞死!

“郡守大人来了怎么不去检查粮草?”高安道,“我们博陵人对粮草如此上心,怎么你们吴国的郡守一点儿都不着急?”

“大胆,敢对郡守无礼!”屋内一男子厉声呵斥。

高安一向是侯府侍卫里跳脱的一个,顿时道:“这年头,说句实话也叫无礼了。你们吴国郡守的规矩还真大。等会儿检查粮草前,是否还要沐浴斋戒三天?”

“你”

那属官气的发抖。眼前这个到底是运粮官还是街头混混,怎么说话一点都不讲究!

凤桥郡守对着自己的属官摆了摆手,命他稍安勿躁,对高安道:“说了这么多,你又是何人?”

听得高安乃是博陵侯府之人,凤桥郡守立刻笑道:“原来是老侯爷府上的。老侯爷能带头乐捐出了这些粮草,本官自愧不如。”

高安没想到这老家伙的脸皮竟然如此之厚,其前后态度转变的也忒快了。

凤桥郡守也不多说什么了,命众人随他去检查粮草,若无误,立刻装车送往凤桥郡粮仓,那里正是高安等人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寇天佑悄悄找来一个侍卫:“你去告诉霍姑娘,这里一切正常,让她不必担心。”

此刻霍明明正陪着聂冬喝下午茶。霍明明一招龙抓手,盘子里的两块小糕点瞬间消失了,咕噜噜,配着茶一口咽下。

聂冬看着都觉得痛苦。

霍明明如吞药一般艰难往下咽,她实在是不喜欢吃这些甜的东西,偏偏老侯爷的下午茶全部基本上都是甜的点心!!

聂冬垂着头,心里的小人不断戳手指这不是怕万一全上你喜欢吃的就露馅了么。

“凤桥郡守已经到了。”霍明明终于喘了口气,“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你在担心他们?”聂冬问。

霍明明果断点头:“寇天佑笨嘴结舌的,对方可是郡守啊,文官,嘴皮子肯定厉害!”

可对面的老侯爷却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霍明明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她很确定现在在外面流传的关于汤良的那些话不是她放出的,她也没有那么大的宣传能量,这个幕后推手到底是谁,不言而喻。

老侯爷这是要干什么呢?

想要彻底搞臭汤良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虽然莫不清楚博陵侯的真实想法,但这样的宣传手段倒是十分解气。为了从博陵侯这里挖到更多的消息,霍明明决定再给他一个面子,

她…再吃一块点心好了!

一低头,眼前放着一盘椒盐饼。

是咸的!!

老大爷你终于人性化了一回,太不容易了!

聂冬微微别过头,他怕自己真的会笑出来。霍明明这模样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啊。他现在就想跟自家女王大人独处一会儿,什么汤良,什么凤桥郡守,通通都死一边去!

上次魏文杰利用舆论把他给黑了一把,聂冬决定这一次他要先下手为强。一个喜欢作的人,聂冬从来不屑于对其讲什么道理,看着他自己慢慢作死就行了。

可那个作的人是皇帝呢?

他不仅能把自己给作死,还能顺带作死一批人给他陪葬。

借着这次机会抽中二小皇帝一个耳光,玩就玩把大的!

聂冬端起茶杯,掩盖了渐渐浮上嘴角的笑容。

第69章 博弈

“汤良竟然叛国?!”皇帝陈睿不可置信的声音回荡在书房内,“丞相为什么没有报给朕?”

柴丞相立刻趴跪在地:“是臣失职。”

从汤良被抓, 到传出叛国消息, 到连皇帝都知道了,前后加起来不到五天。八百里加急的送到龙案之前, 陈睿气得发抖, 此刻更是心烦意燥:“罢了罢了,你只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当务之急, 需得派兵前去吴国了。”柴丞相道,“不管汤良此事是真是假,吴国国内肯定一片混乱, 北疆已连夺吴国四地,不敢在过多深入吴国腹地, 此刻正是派兵良机!”

陈睿听着连连点头,坐视吴国和北疆斗了那么久,原本还想培养培养这个汤良,让他成为自己安插在吴国的军事棋子,没想到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这不明摆着是被人给阴了么!

“那就调…”话至一半, 陈睿向地图看去, 心生一计, “调易阳大营前去吴国!由让执金吾调一队北军前去易阳, 拟作监军!”

”柴丞相立刻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