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路上。约莫七日后就能到了。”

“好!”聂冬大喜,“他是盐商出身,经验自然比咱们都要足,那就将他带上!”专业事交给专业的人,这是聂冬一向信奉的行动准则!

丞相府上,更是热闹非凡。百官之首的丞相办公的地方必须大,在其偏殿内一次容纳五十多人考试不成问题。

柴彦安领着柴荣,还有大农丞以及丞相府的佐官们亲自出题。

柴荣看着那几道题,翻了个白眼:“这哪里是选官,圣人之道一律不考,全都是世俗之物!”

大农丞笑道:“毕竟选的是小吏,会识字算筹即可。至于平准,均输等要职,还得各府举荐啊。”

“拿钱买东西这种事还需要举荐?!”柴荣哭笑不得。平准令说白了,这差事就是当圣上让人拿钱在京中争购货物罢了,“贵则卖之,贱则买之,这种事需要人教吗?”

“好了,人也都快来了,再争论还有意义吗?”柴彦安站起身,“命他们答完后便散去吧,不必围在府衙四周。”

偏殿内,韩永奋笔疾书。

这是他入仕的大好机会,在魏文杰和陈功曹身上浪费的时间,他要在这里补回来!那两个蠢货连累的他也不受丞相待见,可只等他的卷子交上去后,还怕丞相不召见他么!

第110章 痴傻

当世家对大司农一职争的如火如荼的时候,霍明明的“病情”也渐渐开始好转了。薛太医说, 她每日都能清醒一两个时辰, 就是喜欢发呆。

霍文钟听着眉头不展,担忧问道:“太医你话说明白些, 什么叫喜欢发呆?”

“就是…”薛太医为难的看向两位同僚, 那两位太医一个个的将头垂的低低的,谁也不想当报丧鸟, 薛太医声音越来越低:“因脑袋里的淤血还未散清,所以,恩…可能会有些神志不清。”

霍文钟顿时傻了眼。

这是说他这个妹妹会变成一个傻女么?!

“知道了。”霍文钟满心忧愁, “还请三位太医尽力去治吧。”

薛太医点点头,而那两位太医基本上是不抱希望的。方才他们都去看过霍明明, 她呆呆靠在床上,无论别人怎么喊她,她永远都是:_

连表情都做不出来了!这明显就是脑袋伤的厉害啊!

“哎,命是保住了,可惜啊…”张太医摇头叹道, “万幸是列侯之女, 又得封县主, 这一辈子也不缺人照顾。”

另一位太医道:“咱们还得回宫向太后复命, 这儿还请薛大人多多照看。”

“二位放心。”薛太医道,“这里交给我就成了。”

霍文钟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觉得闷的厉害,又在院子里走了走。太医说这个消息还没告诉他爹, 霍文钟在思考要怎么以一种平和的,刺激值降到最低的方式来对他爹说:爹,你最心疼的闺女…傻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霍文钟一拳砸在石桌上。他拢共就三个妹妹,怎么个个命都这么苦?!

嫡亲的妹妹霍文萱就不用说了;原本在家里骄纵的五娘,来了一趟京城不是梦魇就是精神恍惚还变得有些畏手畏脚,而霍明明更是直接摔傻了!

众人已从西山回到京城。长信宫内,太后听得霍明明的事情后,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陈宝陪在她身边,更是伤心的抹泪。

“都是那该死的葛轩!”陈宝狠骂道,“皇上就该夷他三族!!旁支通通流放!!可怜明明表妹,她…”

太后对这个在长信宫里不言不语的姑娘也颇有印象,尤其是打马球的那日,她换上了男子的装扮后,仿佛一个俊俏的小郎君。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好好的一个人竟然…

太后道:“你代哀家去看看她吧,也宽慰宽慰你的舅舅。”她还记得她那弟弟颇为宠爱这个女儿。

陈宝哽咽的点点头。

霍明明摔成痴傻的消息根本就瞒不住,自她昏迷后,皇上太后连番派来太医,京中不少人也在关注这件事。

聂冬最近闲的要命,命秦苍去市集上淘了一大堆东西回来。什么古代的胭脂啦,水粉啦,木雕玩具,各种民间小首饰,还有各种古代女装,以及糖葫芦啦…

穿越一趟怎么能不吃糖葫芦呢!!

秦苍面不改色的抱着这一大堆东西给聂冬,聂冬一股脑的全堆在了霍明明面前。

“侯爷这是希望明明姑娘能早日好起来啊。”王家丞低声道。

霍文钟偏过头,觉得鼻子有些酸。他的父亲像是哄孩子一样陪着霍明明,太医都说没治了,可父亲还是想尽方法,希望明明能好起来。

“糖葫芦也没什么好吃的啊。”房里的聂冬正啃着那串糖葫芦,“这个糖衣熬的有些粗糙了。”

霍明明心道这侯爷是不是太活泼了,只是见他吃的那么香,不由地也伸手拿起了一串。聂冬三下五除二的干掉一串后,又埋头在那一堆东西里扒拉。霍明明对这些东西也颇为好奇,对着一个古代的小盒子看了又看,里面竟然还有个暗格,按一下,就会弹出来,她不亦乐乎的玩了好一会儿。还有一些小巧之物通身没有一颗钉子,却牢牢的固定在了一起,这可都是近乎失传的手艺啊。

两个人就着一堆古代小玩意玩的不亦乐乎,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吓得他俩差点一起摔倒桌子低下去。

霍明明瞬间躺回了床上。

“侯爷,唐府夫人携其女来看望明明姑娘了。”秦苍道。

聂冬沉着脸点头。

唐家小娘子还是第一次来周阳侯府,她这趟乃是受其兄长唐愈所托,特地来看望未来的“嫂子”。

周阳侯夫人领着二人来到霍明明住的小院,聂冬正守坐在床榻边,手里拿着一个九连环,低声道:“你看啊,这个是这样解的,学会了吗?”

霍明明眼神放空地盯着聂冬的手:0_0

“六叔…”周阳侯夫人小声道,“这位是唐夫人。”

唐夫人正要说话,聂冬微微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将那九连环塞在霍明明手里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背影沧桑又落寞。

“真是命运弄人啊。”唐夫人在周阳侯府坐了一会儿后,也就告辞了。

唐小娘子也是心有戚戚焉:“阿娘,你说她还能不能好啊。”那可是她哥看中的人啊,还是她哥这二十年里唯一心动的一个人,竟然摔成了傻子!

唐夫人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太医都束手无策,可能只能看天意了吧。”

唐小娘子心情有些低落。在西山的时候,她也陪在太后身边,当日霍明明一身骑装简直令人移不开眼,她还这样年轻,又刚刚封的县主,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样。

唐愈在家里等了老半天,总算是等到妹妹回来了。急急忙忙就跑到了后院:“她怎么样了?”

唐小娘子抽出帕子擦了泪:“就是大家传的那样。我今儿看见博陵侯与她说话,像是教稚童一样,一遍一遍的教她认那九连环。”博陵侯的为人她也有所耳闻,可今日见到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那副神态,惹得她也觉得伤心不已。

唐愈好似不相信一样:“你莫要骗我!!”

“是真的!”唐小娘子见她哥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整个人都秧了下去,更是心疼,“哥,是真的,周阳侯夫人也说她醒来后就一直在屋子里,也没出去过。声音稍大些,都会惊吓到,那院子里伺候的人连脚步声都是静悄悄的。哥,哥你去哪里?!!”

唐愈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刚走到正院,一头碰上了唐廷中。

“整的不着家,这又是要去哪?!”见唐愈一声不吭,唐廷中恨不得踹他一脚,“小兔崽子跟老子回来!拦住他!”

“我去一趟周阳侯府!”

“那他那里作甚?!趁着还没走,你还不多去你楚伯伯家里坐坐,不然去了池安,圣上让你查兵器,你两眼一抹黑啥都不懂,还察个屁啊!”温文儒雅的御史大夫活生生被儿子逼成了抠脚大汉,“周阳侯最近忙的要命,你就不要过去给别人添乱了!”

唐愈倔道:“圣上下旨周阳侯协助楚伯伯一起锻造□□,我去找周阳侯也不耽误什么事。”说完,瞅着一个空隙像泥鳅一样滑走了。

“小兔崽子,你!!”唐廷中气的撂倒,“你跟老子滚了就别回来了!”

唐愈一路策马狂奔,周阳侯府的人正要拦下。

“我来找霍文钟!”唐愈拿出御史府的令牌道,“叫你们大郎出来!”

霍文钟正在和聂冬汇报去池安需要准备的事宜,听得侍从来报唐愈来了,脑袋顿时嗡了一下。聂冬挑眉:“他来做什么?”

“许是问关于池安的事吧。”霍文钟道,“毕竟要和我们一起去。”

“哼!”聂冬翻了个白眼,他可没忘记这小子看霍明明的那眼神,

“去吧去吧。”聂冬万分嫌弃的摆摆手,“跟他说明白,咱们去池安就是探亲的,他的那些破事别烦我们!”

霍文钟点头应下,心里却无限怅然。

唐愈急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恨不得将地刨出一个坑。可等见到霍文钟后,却又不知要从何说起。

“我…”唐愈面色不佳,在霍文钟面前走来走去,似在下什么决心一样,突然站定道:“恕我唐突,令妹…好些了吗?”

霍文钟没想到他大老远的跑来竟然是问这个,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答。只得默默摇头:“多谢挂念,舍妹需要静养一段日子。”

“那…”唐愈鼓足勇气问道,“此去池安她会一起去吗?”

“得看父亲的意思。”

唐愈很想说能让他看一下霍明明么,可男女大防,他如此冒失的来问霍明明的事情已经是很不讲规矩了,霍文钟没直接赶他出去算是给了他面子。

“相国寺的菩萨很灵。令妹她救了舍己救人,菩萨都看在眼里,一定会好起来的。”唐愈决定去哪里好好拜拜。

霍文钟没想到唐愈竟然如此挂心,若霍明明真的能好起来,与唐愈说不定是一桩好姻缘。

其实唐愈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是心仪霍明明哪一点,只觉得那样一个好女子不应该被老天爷如此对待。反正自己这小二十里,还是第一次见到令他如此挂心的姑娘。

唐愈道:“上次我爹在朝堂上与老侯爷吵了一架,当时老侯爷说了一句话,私以为颇有道理。所谓‘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我想,令妹一定会好起来的。”

霍文钟愣了一下,这句“诗”意思婆佳,但韵脚好生奇怪,他爹的文学素养他也不清楚,但老爷子是行伍出身,能说出这样的诗来也不奇怪。

“借你吉言了。”霍文钟道。

周阳侯也打算去相国寺烧烧香,最近府里倒霉的事太多了,也该去去霉运,也为弟弟此行池安求个平安。

聂冬觉得可有可无,只是见大家兴致那么高,便也同意了,又问霍明明是否同去。霍明明还在思考,那厢周阳侯来传话:“丫头受了大难,亲自去佛前拜一拜,说不定会好起来。”

做戏要做全套,霍明明只得同意了。

聂冬道:“你那嬷嬷心胸狭窄,我怕她会坏事,便让秦苍暂时跟在你身边。”

霍明明这才知道吴嬷嬷阻拦霍五娘求医之事,顿时蹙了眉:“人命关天她竟然还敢阻拦?!我此前便告诫过她,没想到她却没有听。”

“人心隔肚皮啊。”聂冬道,“周阳侯夫人已为你新挑了两个丫鬟,你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她们。”

“多谢。”霍明明也不习惯使唤人,但身份摆在这里,身边只跟着一个侍卫就太奇怪了。

相国寺拿到周阳侯的帖子后,特地为两位侯爷留了日子。过了两日,天刚亮时,周阳侯便吩咐人准备马车,率众人前去礼佛。

第111章 命运

坐落于京城东北方的相国寺一向香火旺盛。主持师父七十有七,依旧身体健朗, 率众僧布道讲经一个时辰都不用歇息。京城众人都觉得这正是佛祖庇佑, 纷纷前来寻主持师父长寿养身的秘诀,对主持师父也颇为尊敬。

为显诚意, 众人凌晨五点就起床了, 而像秦苍这样伺候的,凌晨四点就要起身做准备。聂冬半靠在马车里, 伸手撩起车帘,秦苍等侍卫策马走在一侧。聂冬打了个哈欠,又缩回去继续补觉。在博陵的时候他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 自从来了京城,凌晨四点就要出门上朝, 也难怪古人日落而息,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啊!难得休沐日,太后老姐姐也没有传召,正好享受一下贵族阶层那奢靡的生活,结果又被拖出来礼佛。

聂冬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

马车虽大, 但没有减震装置, 摇摇晃晃的更是令人容易睡着。

紧随在他马车之后的另一乘马车里, 霍明明几乎是同步调的梦周公去了。脑袋靠在一旁, 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坐在两侧的两个丫鬟互相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丫鬟小声道:“小姐,您要是困了, 就靠在奴婢身上吧。”说完,怕处于痴傻状态的霍明明不理解,特地起身坐到了霍明明身上。顿时觉得肩膀一沉,霍明明整个人靠了过来,像是抱着一个大型布偶一一般一把抱住了她,顺带蹭了一蹭,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那丫鬟微微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低头瞧了一眼,霍明明睡得正香,薄薄的嘴唇微张,匀长的呼吸扑扑的在她的脖颈间吹过,脸颊带一丝红润。闭上了眼睛后,那凌厉的眉眼也变得柔和起来,像足了捕猎完晒着太阳浑身懒洋洋的花豹子。

“你怎么了?”坐在一侧的丫鬟低声道,“脸怎么红了?”

“啊,我…”小丫鬟连忙抬起头,“没、没什么,马车里有点热了。”

“等会儿就到了。”

“恩。”

马车内又恢复安静,只剩吱呀吱呀的车轮声。

今日出门的小娘子,除乐霍五娘和霍明明,周阳侯府的一个都没带来。霍五娘也是单独一乘马车,她却毫无睡意。

“昨天樱桃还来找我呢。”玛瑙小声说道,“求您能在侯夫人面前替她们小姐提一句。”话刚起个头,霍五娘一剂眼刀便扔了来。

玛瑙连忙道:“我没应。”

见霍五娘眼神柔和了下来,玛瑙缓了口气:“主子您放心,奴婢哪里是那不知轻重的人。侯夫人是您的伯母,可那些个人算什么呢。”

“你少搀和周阳侯府的事。”霍五娘道,“做客就要有做客的样子。若是骄纵起来,我也保不了你,吴嬷嬷就是最好的例子!”

玛瑙垂下头:“是。”

霍五娘知道她忠心,见她这幅模样又有些不忍,便道:“这次礼佛是五伯提出来的,五伯府里要带什么人不是咱们能多嘴的。更何况那些人又不是…”说着,她自己的声音也不变的有些不自然,“又不是五伯母的亲生闺女。”

来到京城,她才知道嫡庶之间的差别有多大。大家虽然都是主子,在外面一样有人来恭维,可在一府内终究…是不一样的。霍文萱轻视她,看不起她,太正常了。

不!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她才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是庶出,才会去欺负霍文萱以此来证明自己身为即便庶女但还是比嫡女要强!

可如果这个“强”是争风吃醋,是耍阴谋诡计陷害无辜,现在的她情愿不要!那些阴暗,晦涩是她的过去,割舍不掉,也忽视不了。可她还要走很远的路,那些明天以及以后将要发生的事,便从今天开始改变吧。

马车外微风徐徐,吹起了车帘,一轮红日缓缓升起。霍五娘看向窗外,雾蒙蒙的天渐渐变得清晰,云卷云舒,略带凉意的风吹拂在脸上,也渐渐吹散了心头的阴霾。

不知不觉,相国寺到,主持师父已等候多时。

“阿弥陀佛,小寺恭迎周阳侯,博陵侯大驾。”

周阳侯也跟着双手合十:“叨扰大师了。”

主持师父抬头看了一眼众人。聂冬睡了一路,下车时还有些晕乎乎的,此刻站在周阳侯身后,正神游九天之外,突然觉得一道目光盯着自己,连忙回了神。正看向那主持,却得对方道:“香案与厢房都已备好,侯爷是先去厢房歇息,还是先去进香?”

周阳侯道:“自然要先礼佛了。”

“请随贫僧来。”

周阳侯正要喊上聂冬,一回头,却见他那弟弟不知什么时候窜到霍明明身边去了。此刻的霍明明淡定的表情下其实压力颇大。

在屋里,有人探病她只需要躺在床上闭着眼装睡就行了,而现在周围围着一圈人,扮一个呆脑子撞坏的人,霍明明觉得自己的演技继续提升。正有些担忧的时候,见着那老侯爷走了过来。

高坐在龙椅中的陈睿,俯看大殿内众人。目光在博陵侯身上来回看了两遍,又看向了新任的大司农那里。

博陵侯脾气是远近闻名的坏,大家都缩着点吧。

呼…

霍明明终于松口气。

“别说话。”聂冬道,“就这样就行了。”说完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也别点头!”

霍明明差点没被憋死,不过她也高冷惯了,跟着大部队走就行。

大雄宝殿里,佛像庄严。周阳侯拜后,便是聂冬。原本不信神佛的他,因一趟穿越,也不由地虔诚起来。

众人一一参拜后,周阳侯要听主持讲经,聂冬一心想陪着霍明明,奈何女眷们却要去其他地方。

“嘿,你干嘛?!”

一声呵斥从背后响起,唐愈差点抽出佩剑,一转身,只见一个胖和尚,手里还拿着半个苹果。

净义大步走了去:“光天化日的,在我们相国寺的后门转悠,说,你是不是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