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萱点点头:“其实两年前你与父亲出阵的时候,我便有了这个想法。”

随后便是二十七个月的守孝,一切外界的事物都不必去管,她与霍文钟长谈了数次,霍文钟也劝过他,慈幼局看起来是份好名声,但实际上吃力不讨好,朝廷不会拨下太多的钱粮,一切都需要民间来筹款。然而在霍文萱的再三坚持下,霍文钟还是同意了。

在正理博陵侯遗物时,他们找到了一个木匣,里面装的全部都是霍文萱的嫁妆单子。当年被小妾杨氏以各种名义贪下来的,如今一笔一笔,清清楚楚的放在那里。而嫁妆单子的最后一页,则是这些嫁妆这些年来的出息,以及…老侯爷将自己在商行里的份额全部留给了霍文萱。

看着一盒嫁妆单子,霍文萱楞了好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对着霍文钟嚎啕大哭,最终声嘶力竭地瘫坐在地上。

“母亲去得早,她恐怕到死都没想到,自己留给女儿的嫁妆会被一个妾室私吞了尽六成。爹爹缺钱就直接跟女儿说嘛,干嘛指示一些婢子来偷窃自己妻子和子女的财产?侯府若是缺钱,给女儿打个欠条便是,都是一家人,难道我还会不借吗?”

当初那些话,她都记得。

她还记得,在那日听闻父亲病重,她急不可待的回府,就是想要借这嫁妆之事故意去气父亲;

她还记得,母亲还在时,父亲也曾带她去骑马,在院子里与哥哥一起舞剑;

她还记得,她见到醉后的父亲抱着那幅他最心爱的盔甲痛哭的样子;

她还记得,年幼的她被发疯的父亲关在漆黑的祠堂跪了一夜…

渐渐地,她也变了。她就好像是一面镜子,父亲带给她的崇拜,憧憬,还有最后的疯狂,她都一一映射了下来,最终长成了自己的模样。

最后,她怂恿兄长弑父…

她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满心的恨意无法散去,哪怕将一切都撕碎掉,也得不到任何救赎,一步一步深深陷在了自己的仇恨里。

清理完父亲的遗物后,霍文萱浑浑噩噩的回到沈府,整个人没了任何力气,静静地躺在床上。从身上的锦囊里拿出了那一封珍贵无比的信。那是聂冬特地留给他的,早在霍文萱对他转变态度后,他便发现这个聪慧过人的姑娘一早就拆穿了他的身份,只是不知为何并未到处宣扬。

这封信已被霍文萱看了无数次。

“…人不能“只为了爱”——盲目的爱,——而将别的人生的要义全盘忽略了。同样人也不能“只为了恨”——而将别的人生要义全盘忽略。霍文萱,你的人生还很长,虽然与你相识不久,但我依旧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你要坚强些,更坚强些才好。”

她以为自己提前洞悉了一切,父亲早就死了不是吗,其实后来的博陵侯都是那位菩萨的化身。所以她可以坦然的安慰自己的兄长,让他不要太过悲伤。可直到今日,她才发现,或许霍文钟已经走了出来,但她还留在了过去。放下过去,多么潇洒的词啊,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呢?

她知道当初她信誓旦旦想要气死的人,早就死了。那时候便那位菩萨来了,所以菩萨一直以为她对嫁妆耿耿于怀,便在最后将这些都还了给她。

“其实,那张嫁妆单子,是母亲亲手誊抄的。上面的字,是母亲写的,那是她最后留下来的东西。”

霍文萱闭上眼,不觉中,眼泪再次滑落了下来。

她只是想回到父亲还在卫尉军中的日子啊,那时候,母亲还在,父亲也还在…

经过半年的筹备,第一个慈幼局设在了扶北郡,用于收留那些战乱中的孤儿。陈晔对这个提议大为赞成,一来是彰显仁心,而来也是为了给皇后造势。而霍五娘对于自家姐姐的这个提议一开始也颇为惊讶,不过在看了霍文萱那份颇为详细的陈书后,便也同意了。

生平第一次,霍文萱来到了抚北。一个她父亲镇守过十年的地方,与秀美的博陵完全不一样的地方,站在高处,就能看到远方大片的草原。

唐愈亲自带着她去到了抚北郡的慈幼局,边走边道:“这里收留的都是北地一战里留下的孩子,一共有一百六十四人。”

霍文萱关切问道:“我刚才来时,看见不少士兵还在训练,现在北疆还有力量反扑吗?”

唐愈目光深沉,点头道:“当年跟着净义的叛逆,虽然大多与净义一样已经伏诛。但还有部分逃到了北疆,他们知晓三郡的地形,这场仗,还没有结束。”

霍文萱轻轻叹口气。战争总是残酷的,等迎来真正的和平,还不知要牺牲多少人。

唐愈道:“不过这两年我们一直在胜,若不出意外,今年就能将北疆彻底打回去!”

霍文萱点点头:“祝愿唐大人武运昌隆!”

慈幼局的孩子一早就被告知,今年有个大善人要来,正是因为她,大家才能住在这里,能吃饱穿暖。一大早就在院子里集合等候了,直到见到了外面的大官们一个个都来了,孩子们不由也紧张起来。

霍文萱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颇为不好意思。但她此番前来,是代表着皇后,必要的形式还是要走的。见到那些小孩各个都活蹦乱跳后,霍文萱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

临走时,有一个小女孩,大着胆子,偷偷的来问她:“您就是那个大善人吗?”

霍文萱蹲下身子,柔声道:“我不是什么大善人,这些北地的将士们才是。”

“可、可先生说因为大善人给了银子,还送来了药材,棉衣,粮食,所以我们才没有饿死。先生说,我们都要牢记大善人的恩德,以后长大了,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她是善人?

霍文萱莫名心虚,伸手抚摸着小女孩的发顶:“我知道你长大了肯定能成为一个善良的好孩子。”

小女孩重重点头:“嗯!我爹也是这么说的。”

霍文萱微楞:“你爹?”

“我爹爹是个大英雄,我娘说他虽然战死了,但他救了更多的人。”

一旁的唐愈不由低声道:“这孩子的母亲也死在了北地一战里。”

谁料那小女孩却大声道:“可我还活着啊!”

屋檐下的先生正在点人数,见着少了一个小孩,急急忙忙将那小女孩领了回去。那小孩边走边回头对着站在原地的霍文萱喊道:“大善人,你以后还会来吗?”

“会。”霍文萱赶紧向前走了两步,“我会常来的。”

唐愈见她神色有些异样,担心她这样的贵族女子受不住北地的气候,连忙命人将她送回驿站了。霍文萱却道:“多谢唐大人,但我也没有那么娇贵,我还想再四处看看。唐大人也不必陪着我了,我就在城内,不会乱走动的。”

唐愈见她带了侍卫,为人也并不张扬,便点头应了。

抚北郡乃是北地重郡,虽然是在战时,但街上的百姓比起数年前多了许多,朝廷的连连胜利,让逃离的百姓渐渐回流。

站在抚北的城楼上,霍文萱长长舒缓了一口气。

凌冽的寒风吹着她的袖袍猎猎作响,这样的风,似乎能吹散这世间的一切阴霾。霍文萱用力握了握拳,她不会在逃避了,那些彷徨的自己、丑陋的自己,脆弱的自己,还有无数夜里袭来的恐惧,她都要学着去对面,然后,重新让自己学会去爱,去善良…

不论如何,她还活着,不是么?

那场噩梦,已经走远。

第249章 番外三:现代那些事儿

(1)

聂冬在机场求婚成功后, 按照正确的节奏,应该是小两口你侬我侬,卿卿我我, 过上了没羞没臊的日子…那是不对的!!

霍明明带上戒指,将鲜花还给聂冬, 拎起行李, 然后…继续登机了。

聂冬望着媳妇儿那潇洒离去的背影,心里的小公举泪眼汪汪的默默咬着小手绢。毕竟霍明明就是那种上交给国家的人, 她去哪里, 做什么,都不能说,也没法问。

聂冬一直守着霍明明的那班航班起飞了,这才从机场开车回家。路上接到一个电话,是国外的老爹打来,让他明天记得去公司谈生意,用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不要睡过头了!此外, 不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聂冬愣了半响,自从当了两年多的老侯爷后好久没有听到有人敢这么骂他,如今被这么训,还真不太习惯呢…

电话那头的聂老爹训完了,又语重心长的教育道:“你虽然年轻, 但迟早也是要去公司挑大梁的,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这家业迟早要交给你, 如今你连一个小小的分公司都管不好,你还让不让老爹活了,别人的爹到了我这个年龄,早就退休抱孙子逍遥自在的环球旅行,你再看看你爹!”

聂冬被训得一愣一愣地,求生的本能让他赶紧道:“爸,您宝刀未老,说什么退休不退休的。”

聂老爹无声的叹口气,快要对聂冬绝望了…

能怎么办,自己的儿子,又不能塞回他老娘肚子里重塑。当初他与聂冬的母亲相识于微末,二人白手起家,打下了如今的基业。早年两人都忙事业,要孩子就比较晚,所以当聂冬出生后,夫妻二人是百般疼爱。加上当时环境也好了起来,聂冬的童年,小学,初中,乃至一路到了研究生毕业,都是一朵温室里的小花朵。反而他的那个女朋友…聂老爹不止一次的想,如果霍明明是他的儿子该多好!

然而儿媳妇儿如今暂时还是国家的人,要回来挑大梁还得几年,这几年国内的生意还是需要聂冬来做,聂老爹几乎每周一个电话打来训,然而聂冬那温室里养出的温温和和的脾气总是满嘴应着是是是是,到了公司又恢复了原样。

“拿出一个男人的果断来!”聂老爹又吼了一遍,“做事不要拖拉,你现在是老总,你拖拖拉拉了,下面的人也不好办事!”

“嗯。”聂冬连忙应下。

得,又是那温温和和的语气。大洋彼岸的聂老爹捏着鼻梁,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亲生的,这是亲生的…

挂了电话,聂冬长长舒口气。

——老爹还是这么恐怖,这是更年期还没过吗?

顺手定上了闹钟,聂冬告诫自己明天一定不能迟到,不然肯定又要聆听老爹爱的问候。

(2)

“聂总早上好!”

“聂总今天看起来更帅了啊。”

“聂总今天张氏集团要过来…”

一走到公司内,见到聂冬的不少人纷纷与之打招呼。正如聂老爹说的那样,聂冬脾气很随和,公司的员工在他面前也就十分放松随意。

会议室里已坐了不少人。

聂冬的对面坐着张氏集团的大公子,两者都是家族企业里第二代的掌门人,但张大公子从资历和阅历上都略胜聂冬一筹。

此刻张琰煜带着玩味的笑看着聂冬,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笑道:“真没想到,聂总还有当网红的潜质啊。”手机里正播放着一段视频,正是昨天聂冬向霍明明求婚,被路人拍到后放在了网上。因求婚的那个脸涨得通红,而被求婚的则是一脸的淡定,如此反差引起了不少转发和点赞。

聂冬坐定,微微抬眸扫了他一眼,不在意道:“我也没想到,张总有喜欢被喂狗粮的癖好。”

张琰煜:…………

今天的聂冬转性了?怎么突然变得牙尖嘴利的。

聂冬迅速翻过企划书,拿起笔点了点:“闲话少说,开会!”

整个会议室为之一静。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感到今天的聂总和往常不太一样了呢…

一个小时后,做会议记录的秘书暂时从会议室出来,走到茶水间里,歇口气。不少同事围了上来。纷纷问道。

“怎么了怎么了?”

“刚才会议室里是不是打起来了?张总那嗓子都快要吼破天了。”

“聂总好可怜啊,又不会吵架。”

“呵,还不是趁着咱们老板娘没来,等老板娘来了,那姓张的敢呲牙试试!”

“说起来,你看了昨天的那个求婚视频没有?聂总怎么能那么可爱!”

“所以…聂总发狗粮都发到网上去了吗…”

秘书喝了一大口水,听着这群人越聊越嗨,不由道:“你们不要胡说!我们聂总与张琰煜进行了坦率的交谈,双方充分交换了意见,聂总对张琰煜的提议表示了赞赏,但会保留本公司做出进一步反应的权利…”

“打住打住!”同事连连嚷嚷,“你以为我们听不懂黑话么?”

“什么黑话?”公司萌新好奇问。

公司老鸟热心科普:“简单来说,这句话是这么理解的。咱们老总和那个姓张的分歧很大,无法沟通(坦率的交谈)吵得很厉害没法达成协议(双方充分交换了意见),咱们老总不同意姓张的提议(表示赞赏),如果姓张的要一意孤行,聂总会采取报复行动…(保留进一步作出反应的权利)”

“这…这么复杂啊!”萌新不由睁大了双眼,“前辈,你怎么知道?”

前辈拍了拍萌新肩:“多看新闻联播…”随后继续缠着秘书八卦了。

(3)

“那就是谈崩咯了?!”张琰煜随手将文件夹仍出,啪的一声,在桌上摔得清脆。

聂冬屈指轻轻叩击,笑道:“只是一项谈不拢,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在座的还有长辈,你摆出这样的姿态,吓唬谁呢?”

张琰煜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今天这个会,太古怪了!

以往只会说好好好,是是是的聂大公主,今天竟然破天荒的表明了自己的意见,而且还格外的坚持。

聂冬道:“这个项目本来就是聂氏为主,我们担了这么大的风险,张总不过是出了点小力,却要那么大的股份,不合适吧。”

张琰煜骂骂咧咧道:“少跟老子扯这种官样文章…”

话未说完,坐在对面的聂冬,突然合上了企划书,脸色一沉道:“放肆!”

放、放肆?!

会议室里的人有些神情恍惚,有些人甚至有些回味昨天晚上看的古装电视剧了。

“咳…”聂冬用手抵着嘴边,咳嗽一声,“我是说这样的场合,你张琰煜嘴巴放干净点!今天就谈到这里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议!散会!”、

会议室的门一开,外面不少人纷纷回头。只见张氏集团的张大公子大步流星的第一个走了出来,脸色为怒,显然是谈崩了。随后又是不少参会人员陆陆续续的走出,最后一个走出来的是聂冬,脸色竟然看不出喜怒。

笔挺的西装穿在他那一米九的个子上,堪比模特,但一点儿都不轻浮,反而给人一种岁月沉淀后的感觉…

不少同事揉了揉眼睛,这还是他们的聂总吗?!

看视频里,聂总求婚成功了呀,这一声岁月感是肿么回事!然鹅…莫名的更帅了呢!!!

(4)

公司不少人,还等着第二次与张氏的会谈。聂冬却大手一挥,本侯,呃,…本总不带他们玩了,该项目由聂氏一家承办!

公司的几个元老无比欣慰的点点头:“以我们的实力一家办下来也不成问题!”

回到家里,聂冬倒在床上与霍明明视频。屏幕那头,霍明明略带着笑意说道:“所以你就把张琰煜给踹了?”

聂冬得意道:“必须的,他算老几啊,竟然敢在本侯面前说老子。”

“你别太小看他了。”霍明明一边笑,一边说,“他们家在道上有点势力,这几年是洗白了。你当众下了他的面子,他绝对会回来找场子的。”

“切~~”聂冬不屑道,“让他放马过来!”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啊,不说了,等下我还得出任务。”

聂冬依依不舍道:“那你亲我一个。”

屏幕里的霍明明却早已将耳机拿下,侧头对着外面说着什么,但她静了音,聂冬什么也听不到,拿下耳机的她,自然也听不到他说的。

“好吧…”聂冬道,“那换我亲你一个。”

“行!”

聂冬:……………………

“明明你作弊!!你刚才听到我说的对不对?!!”

“啊,我要出任务了!”

“你又来!”

(5)

对于张琰煜,聂冬并没有放在心上。每天依旧是过得公司-家里两点一线的生活,偶尔出去应酬。毕竟是开公司的,虽然他不喜欢那些应酬,但有时候推辞不得,只好去了。

这次合作的对象也是一个二代,为人爱玩,便包了一个清吧,邀了大家赏脸,喝喝酒,谈谈事。聂冬本不想去,无奈这个二代是他下个项目的关键人物,最后听说只是一个清吧,还被包场了,只好也去了。

到了场子才发现,二代不仅邀请了几个生意上的伙伴,还请了一票圈子里的人,有男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