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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就算再惨,也绝对不会蓬头垢面的见人,没想到今天她不仅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了,陆重渊瞧见了,庆俞瞧见了,就连这些丫鬟、婆子也都看见了。

脸红的不行。

她忙转身往里头跑去,打了一盆清水开始清洗自己的脸。

陆重渊何曾见过她这样,一时的怔忡之后,心里倒是少有的愉悦起来,就连那股子阴沉的情绪也湮没了下去,嘴角跟压不住似的,弯了起来。

但又想到身边还有人,他忙又压了下去。

又等了一会。

他抬起手,让庆俞侯在外头,然后就自己推着轮椅往厨房内去身后的轮椅声由远到近。

萧知自然是听见了的,她这会已经用帕子把脸擦拭干净了,就连裙子上的面粉也都被她抹干净了,可她就是觉得丢人,太丢人了!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丢人的时候呢,偏偏还被这么多人瞧见了。

细白的手指压着水盆,她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转过身面对陆重渊了。

即便瞧不见她的脸,也能想到她这会在想什么。

唇角再次抑制不住的勾了起看来,很浅,也很快的消失了,但嗓音里的愉悦却是抹不掉的,他好整以暇的坐在轮椅里,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扶手上,笑道,“不是给我做了梅花酥吗?还没好?”

梅花酥?

她差点就忘了。

萧知一时也顾不得丢脸不丢脸的,忙转过身去揭锅盖,她心里着急,也没拿块帕子遮一下,里头的热气没了锅盖的遮掩一下子扑面而来,把她熏得睁不开眼就算了,连手指都被烫了一回。

她轻轻唔了一声,手里的锅盖没拿住砸在了地上。

“砰——”

原本侯在外头的庆俞和一众婆子忙赶了过来,陆重渊更是在锅盖砸在地上的那一刹那就推着轮椅到了萧知的跟前,他把那根已经烫得发红的手握在手里,然后沉着脸,拉着人往水盆那边走。

好在这天还冷,水盆里的水也够凉。

萧知在水盆里浸了一会,倒是也没那么疼了,转头朝身边的陆重渊看去,轻声同人说道:“五爷,好了,不疼了。”

陆重渊却没理会她。

他皱着眉握着她的手指,等又浸泡了一会,这才取出来,看到原本跟白玉似的手指此时红了一片,他那张清贵摄人的脸就黑得更加厉害了,张口想骂人一顿,可看着她那张脸,那些狠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

甚至就连握着她的手都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一些力道。

“真的不疼了?”陆重渊皱着眉,问道。

其实还是有些疼的,被热气熏得疼,比她以前从树上摔下来还要难受不过未免陆重渊担心,她还是摇了摇头,笑着和人说道:“真的。”

看了眼放在蒸锅上的糕点,又道:“五爷,我去给你拿梅花酥吧,我做了一下午呢。”

陆重渊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什么糕点?他甚至开始后悔,早在她说要做糕点的时候就应该出声阻止,也就没现在这些事了。不过看着她那张期待的面容,到底还是舍不得,松开手,朝人点了点头,“嗯。”

又嘱咐一声,“小心点。”

“好。”萧知笑着应了一下。

其实不用陆重渊提醒,她也知道要小心了,刚才那股子锥心的疼,她可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了。

虽然折腾了一下午,但样子至少还是可以的,摆在蒸锅上的梅花酥不仅味道闻起来香,就连样式也很好看,就是味道不知道怎么样她先是拿筷子夹了一个,然后带着满心欢喜和期待捧到了陆重渊的跟前。

“五爷,你尝尝。”

陆重渊倒是也没说话,接过筷子就尝了一口。

“怎么样?”萧知期待的问道。

怎么样?

这应该是陆重渊生平吃过最难吃的糕点了,没有一丁点味道,就算他从来没做过糕点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是少了点佐料他向来是个挑食的,即使以前在军旅的时候,也特地找了几个不错的厨子。

若是以往,他必定是直接把这东西扔了,绝对不会再碰一口。

可此时看着眼前这一张盈满着期待的脸,却是不忍她失望,垂下眸,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把那剩余的糕点一口口吃完了。

“真的吗?”

萧知眼睛一亮,脸上的笑也多了起来,“那我以后得空了再给您做。”

陆重渊听到这话,握着糕点的手一顿,却也没说别的,轻轻嗯了一声“这糕点”

有个婆子忍不住轻声说道,“夫人是不是忘记放糖了?”

她们都是这一行的老江湖了,少点什么,多点什么,即便不尝也瞧得出来,这梅花酥要是不放糖,可是一点味道都没有,这五爷本来就挑食,平日里再好的东西放到他跟前,他都能挑出不少错来。

更不用说现在少了糖的糕点了。

“徐嬷嬷,要不要”

徐嬷嬷还没开口,庆俞倒是说了话,“你们就侯在外头吧,别在这个时候进去。”既然里头没事,这会庆俞也就落了心,他就靠在门上,手里抱着一把剑,往日沉默寡言的脸,此时倒是少见的挂着一丝笑。

这个时候进去。

别说五爷不会感谢她们,保不准还会动气。

毕竟这可是夫人做得,让夫人不高兴,伤心,就五爷那个脾气能不动怒?

不过——

他心里也着实有些咂舌不已,就五爷那个性子,谁能想到有一日竟然会为了别人妥协至此呢?

这还真是铁树开花。

“庆俞?”

身后传来喜鹊的声音,“夫人在这吗?”

这段时日,喜鹊和庆俞相处久了,倒是也不怎么怕这位冷面侍卫了,这会她就笑盈盈的拉着如意往这边走,等瞧见里头除了夫人,还有五爷时忙又住了嘴,缩了缩脖子往后头又退了一步,把自己的身形都移到如意身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说,“五爷怎么也在呀?”

她这自言自语的一句,自然是不会有人理会的。

如意也没有说话,她因为喜鹊这么一让步,倒是把里头的景象看全了,那位传说中喜怒无常的五爷坐在轮椅上,而郡主就蹲在他身前,笑盈盈的望着他这幅模样,竟真有几分新婚夫妻的模样。

可他们

如意心下一个咯噔。

她心下闪过一个念头,郡主不会是喜欢上这位五爷了吧?

萧知听见喜鹊的声音,倒是循声往外头看来,在瞧见如意和喜鹊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站起身,同如意说道:“都好了?”

她这话,旁人听不懂。

如意倒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她压了心思,同人福身一礼,恭声道:“回您的话,都好了,喜鹊也已经带奴熟悉过五房的环境了。”

“行,今日没什么事,你们先下去吧。”萧知说完这话也就没再看他们。

她现在和如意可不是长达十多年的主仆关系,若是太过亲密,难免惹人怀疑。

如意倒是也没说什么,又福身一礼,就跟着喜鹊走了,可她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郡主和五爷的对话——

起初是一道男声,“这糕点,我一个人吃,你若想吃,再让旁人做。”

“可是”

“这个糕点还有好多呢,五爷,你吃的完吗?”

“吃的完。”

如意听着这番对话,以及郡主话语之间没有遮掩的亲昵,心里突然有些担忧这半年的光景,让她心里虽然恨透了陆家这些人,但是对姑爷还是有些旧情的,王府的事和姑爷是脱不了干系,但那是圣上发的话。

圣上说的话,姑爷身为臣下,不得不听。

郡主和姑爷青梅竹马,从小感情就深厚,就算成婚之后,姑爷也一心对郡主,郡主怀孕的时候,侯夫人想把娘家的表姑娘送进来,还是姑爷拦下了。

她一直都以为等到洗清冤屈之后,郡主可以和姑爷重新在一起,可看现在这幅样子。

怕是难了。

***

四房。

李氏刚从正院过来,想到自己在老虔婆面前伏小做低,就是想让崇越能够早些回来,可那个老虔婆却是理也不理,气得摔碎了几个杯盏,又骂了几句,这才消了些气。身侧的丫鬟见她气消了,这才上前,一边重新给人捧了杯茶盏,一边像是犹豫一番才开口,“夫人,我这听到一桩事,事关二房那位夫人,就是不知道真假。”因为李氏不喜欢别人称呼王氏为侯夫人,所以四房都是用“二房那位夫人”代称的。

“有话就说。”

李氏这会心情还不大好,看她这幅打哑谜的样子,没好气的说道。

那丫鬟见此又犹豫了下,这才靠上前,同人细声几句。

“你说得都是真的?”李氏因为这话,连茶都不喝了,转头看着丫鬟,问道:“你是打哪儿听来的?”

“管那位库房的张嬷嬷身边有个伺候的小丫鬟,和奴关系不错,说是一日夜里瞧见二房那位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过去了,还留下了不少好东西。”

“夜里那个库房就被人开过了。”

“只不过——”

那丫鬟犹豫了下,又道:“我估摸着是那小丫鬟听错了,二房那位出自名门,怎么可能去挪用自己儿媳的库房?”

李氏一听这话,直接啐了一声,“什么名门望族,早就不知道破落成什么样了?”她因为自己家世的缘故,最烦这些名门望族。

这会骂骂咧咧几句,又沉下声,“你去打听下,二房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说完,又补了一句,“王家那边也去查查,就让我哥哥去查。”

无风不起浪。

左右查下也费不了什么劲,要是真能把王氏拉下来,那她可要高兴坏了。

第42章

几日后, 四房。

夜已经有些深了, 李氏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正由着丫鬟、婆子服侍她洗漱,她这些年很少跟陆昌平同睡。

嫁给陆昌平也快有十八年了。

当年成婚的时候, 她觉得陆昌平长得好看又因为是侯府的子嗣, 虽然是庶出的, 但按她那个家世来说也算的上是高攀了。

所以成婚后,她也对陆昌平温柔小意过几年。

可年岁越久, 她就觉得陆昌平这人实在太过懦弱了一些, 不仅在正院那位老虔婆那伏小做低, 就连面对底下的丫鬟、婆子也一点没有当爷的气势都没有, 久而久之,她对陆昌平的情分也越来越少。

不过——

情分少是一回事。

她自己的男人可容不得别人染指,尤其是底下那些小贱蹄子。

李氏任由她们服侍她洗漱完,这会就从一旁丫鬟的手中取过玫瑰露,细细擦在脸上, 嘴里是问道:“四爷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那丫鬟跟了她这么多年, 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闻言忙恭声回道:“回您的话,四爷一个人在书房,奴瞧灯还亮着呢,估计这会还在看书。”

知道没有那些莺莺燕燕, 李氏心情好了许多, 嘴里却还是忍不住骂咧一句:“看书看书, 整天就知道抱着他那本书看,当初也不见他考取什么好功名了”

说起这事,她又忍不住想起陆崇越。

她那个宝贝儿子可跟陆昌平那个懦夫不同,早早就中了秀才,原本正准备今年的会试,可被人打成那副样子,还送到北庄那个鬼地方去。

前几日她抽空去了一趟北庄,看着崇越那副样子,当场就哭了出来。

北庄那住的可都是最下等的人,她可怜的儿子住在那样的地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以前好好一个清隽的贵公子如今手里精细的玫瑰露也抹不下去了。

手撑在梳妆台上,脸沉沉的,嘴里忍不住骂道:“那个老虔婆!”

说完。

想到陆崇越这个下场都是因为五房那对夫妇,又忍不住骂道:“都是那个小贱蹄子!”要不是她私下勾搭崇越,崇越怎么可能会被她迷住?

以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来!

陆重渊,她倒是不敢提在嘴边,心里却是没少骂的。

到后来甚至是把其余陆家人连带着陆昌平也一道骂进去了,她向来都是这样的人,出了事,从来不会去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只会一股脑把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其余丫鬟、婆子当然是不敢说什么的,这会各个低着头,任由李氏掐着那尖细的嗓音不住骂着。

又过了一会。

倒是有人打帘进来了,却是李氏的大丫鬟香云。

香云手里端着一盏安神茶,眼见屋中这幅模样,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她朝那些丫鬟、婆子挥了挥手,让她们都先退下,然后把安神茶放在桌上,这才弯着腰同李氏福身一礼,跟着是悄声一句:“夫人,您早些日子让奴查的事,已经有回信了。”

早些日子的事?

李氏起初听到的时候还有些没回过神,等反应过来,她眼睛睁大了些,竟是连生气都顾不上,忙道:“快说!”

香云见她神情急切也不敢有丝毫隐瞒,起身之后就同人说道:“奴这阵子没少往二房派人打探消息,有一个在那位夫人跟前伺候的丫鬟说,前阵子那位夫人的确是拿了一大笔钱给王家送过去,只是这钱是不是从以前那位世子妃嫁妆里挪用的,那丫鬟也不知晓。”

这说了跟没说也没两个样。

李氏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她拧着眉,沉声道:“我那哥哥可查出来一些什么?”

“舅老爷那”香云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顶着李氏的目光摇了摇头,“王家名门望族,消息又严,舅老爷也没打听出什么。”

李氏一听这话,脸一沉,眉一竖,骂道:“合着你说了半天,竟是一些不中用的废话!”她本来这阵子心情就不大好,原本以为能抓住王氏什么小辫子了,可以趁机扳倒王氏,哪里想到等了这么多天,就等到这么一则消息。

刚想发火。

香云倒是又说了一句,“夫人,您先别急着生气,虽然咱们不知道二房那位夫人的钱,究竟是自己的还是那位世子妃的,可您知道咱们那位老夫人的脾气”眼见李氏的火气小了一些,她便压低嗓音继续道:“老夫人惯来是不喜欢王家的。”

“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二房那位拿钱贴补自己娘家,您说会怎么样?”

李氏一听这话,黑溜溜的眼珠倒是转了几转,对啊,甭管这事是不是真的,只要传出去,老虔婆肯定是不会高兴的。

那老虔婆以前受过王家的气,估计到现在还没忘呢,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也没跟王家走动,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的儿媳贴补娘家,还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何况,现在这王氏还管着中馈呢。

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做出什么中饱私囊的事来!

再说这流言蜚语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不管你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总有人喜欢朝自己想要的方向去想。

王氏身为长兴侯夫人,又是王家的嫡女,平日里那些贵妃人可没少捧着她,但人就是这样,你明面上捧着,可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埋汰呢。

她以前就没少听到那些同王氏玩的要好的人,私下说她“刻薄”、“小气”、“不好相处。”

这事要传出去,外头肯定闹翻天,就算王氏能拿出证据表示自己没拿,可谁会相信呢?那位早逝世子妃的嫁妆,可不少,每日瞧着看着,谁能不动心啊?

越想越兴奋。

李氏忙朝香云吩咐道:“你,明日把这事传出去,传得越多人知道越好,还是说王氏挪用嫁妆的事。”

管她有没有挪用,她就是得闹到人尽皆知!等王氏丢了脸面,又让那个老虔婆着了气,这中馈的事保不准就落到了她的手上。

等她拿了中馈,趁机再对老虔婆好一些,让崇越能够早些回来。

香云闻言,忙低低应了一声。

等又伺候李氏用了安神茶,替人灭了烛火,她才往外头走去,这会夜已经很深了,廊下也没什么人,她出去的时候没立刻往自己的屋子走去,而是出了院落,出去的时候,她还格外小心,四处张望了一眼才走到一株槐树下。

那抱臂般大的槐树下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披风的女人,瞧见她过来便摘了头上的兜帽,“你来了。”

“如意姐姐。”

香云亲切的喊了她一声,然后又看了一眼四周才同人压低嗓音说道:“你吩咐我做的事,我都做了,她让我明日就把这事宣扬出去,传得越大越好。”

如意闻言,脸上倒是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会这样似的,声音倒是很柔,“辛苦你了。”

“不辛苦。”

香云笑着说了一句,她对李氏可没有什么主仆情意。

她虽然是李氏的大丫鬟,这些年却没少被人折腾,早些年李氏和四爷的关系还没那么差,整日疑神疑鬼的,有一回就因为她和四爷多说了几句话就被李氏拉到房里狠狠打了一顿。

所以如意找上她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左右这桩事也没什么难度。

“对了,如意姐姐”香云似是想起什么,拧眉问道,“你怎么去五房了?前几天我去厨房的时候,听到这事还吓了一跳。”

当初世子妃没了,她知道如意在厨房难过,想着要不要把人接到四房,却被人拒绝了。

不过李氏这个性子,如意不来也是对的,但她一直都以为,如意这个秉性,除了世子妃以外是不会服气任何人的,怎么如今却跟了那位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