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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说出来,这个老虔婆面子上过不去,她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眼见罗汉床上的那个老妇人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晦暗,王氏这颗心也被紧紧揪了起来,她才掌了中馈没多久,要是真的因为这事被人卸了管家大权,这传得出去,就算无罪也成了有罪啊!

那她以后还怎么在那些贵妇圈里混?

陆老夫人的确是在想,要不要把王氏的管家大权卸掉,她不喜欢这个儿媳已经很久了,要不是没有办法,加上这个王氏也从来没犯过什么大错,她是绝对不会把这个管家的权力给王氏的。

想到刚才王氏那些话,她心里就不高兴。

这才掌了中馈多久,就开始翘起尾巴来了,就王氏这一番态度,等她日后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这个女人绝对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的。

想到这。

陆老夫人掐着念珠的手一顿,要不,趁机把王氏手里的管家大权收回来?

可是,给谁呢?

给李氏?

这是那个贱人的儿媳妇,何况又是个刻薄小气的,给她还不如给王氏。

那么,给

陆老夫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朝坐在李氏身边,自打进了门请了安就没再说过一句话的萧知这个丫头倒是个乖巧的,最重要的是好拿捏,就是以前没管过家,不知道能不能胜任。

王氏见陆老夫人不言不语,竟是往李氏和萧知身上打量起来。

她心里着急不已,嘴里也忍不住道:“母亲,万事都讲究凭证,您要是真的听信这些子虚乌有的话,要拿了儿媳的权,儿媳,儿媳不服!”

李氏刚才就注意到陆老夫人看过来的视线,她脊背又挺得直了些,嘴里也跟着说道:“我说二嫂,都说怀璧其罪,你嫁进陆家这么多年了,平日里在陆家的事上倒是也不见你怎么费心过,对娘家却是好的不得了。”

“我可听说了,这王家还是按照以前的惯例,每个月都要置办一次宴会。”

“喝,得是最好的琼浆,菜,得是京里最好的酒楼,请的唱戏班子也得是梨园里的一把手。”

“王家就算再厚的家底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要是以后王家没了银子,二嫂是不是也要像这回一样,偷偷拿银子送过去?你那嫁妆又有多少,这没了法子还不是得另寻法子?”

“等到那个时候”

这话后头的话,李氏没再说,可屋子里的人都已经听了个明白,等自己的嫁妆没了,还不是得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不是去拿自己那个死去儿媳的嫁妆,就是拿府里的钱。

王氏也不是个好性子的,只是平日自持身份才扮得一副端庄模样,如今被李氏几句话一激,哪里还受得住?“李秀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过是以为没了我,你就能当家了,你做梦!”

李氏倒是一点都不觉得被王氏揭穿自己的目的有什么值得丢脸的。

王氏自己行事不端,真被卸了管家大权和她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向来这种事都应该有能者居之,这府里总共也就这么几个人,王氏丢了中馈,自然也就只有她了。

老虔婆那个身子骨,她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至于萧知

她是想都没有想过,一个孤女,能有什么本事?这陆家,也就只有她能当家了!

屋子里吵吵嚷嚷的,王氏还想再说,可还不等她开口,原先一直不曾说话的长兴侯倒是开口了,“够了!”

他平日是个少言寡语的,但当家的气势还在。

他一开口,屋子里的声音倒是都停了下来,就连陆老夫人也循声看了过去。

“母亲,我相信王氏的为人,她不是那种会挪用儿媳嫁妆,更不会是偷拿家中银两的人,您若是不信,那么儿子这便让人把管库房的人请过来,对上一番”陆修远和王氏二十多年夫妻,到如今,虽然已没有多少情分,但总归还有个夫妻恩义在。

何况自己的夫人被人这么冤枉,若是真的落实了,对他,对陆家也没什么好处。

“如若查清楚与王氏无关,那么这件事就过去了,以后谁若是再提起”长兴侯语气微顿,跟着是沉声一句,“就家法伺候。”

“您瞧如何?”

自己的儿子都开口了,陆老夫人就算不愿也没有办法,只好点了点头,然后朝身后的平儿吩咐道:“去把管库房的张嬷嬷请过来。”

平儿应声之后就出去了。

至于原先还十分嚣张的李氏,这会的脸也是一阵青一阵白,她有胆子和王氏叫嚣,却没有胆量面对陆修远,这会纵然再不甘也只好瘪了瘪嘴,不说话了。

***

平儿去喊人的时候,屋子里倒是也没人再说话了。

王氏仍旧跪在地上,不过膝盖边上的那盏破碎了的青瓷茶盏倒是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她这会的情绪也平静了好多,应该说,自从陆修远发话之后,她的情绪就平静下来了陆修远的话,家里没有人敢不听。

就连陆老夫人也很少反驳自己这个儿子。

可以说,只要过了这茬,以后就不会有人再提起这事了。

不会有人知道她挪用了嫁妆,也不会有人卸了她的管家大权,王氏心里渐渐安定下来,就连放在两边的手也不自觉松开了,等解决了这事,看她怎么对付李氏,还有那个老虔婆。

总有一天,她要把这些年受的苦全部还给这个老虔婆!

萧知还坐在一旁。

刚才屋子里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她也没说话,此时更是如此,低着头,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可她的余光却是朝王氏的方向看去,她坐着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王氏的侧脸,察觉到她逐渐缓和的面容。

心下觉得好笑。

这就以为没事了?好戏,还没正式上场呢。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平儿领着张嬷嬷过来了。

看到张嬷嬷出现的时候,萧知那双一直没有情绪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张嬷嬷是她母妃指派过来的人,也是她的亲信,要不然她也不会把管理库房这样的事交给她,没想到如今竟是自己最信任的人连带着其他人挪用了她的东西。

眼下有一抹暗沉划过,转瞬即逝。

“老夫人,人带来了。”平儿和陆老夫人说完后便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至于张嬷嬷,她手里拿着一张发旧了的,镶着金边嵌着喜字的册子,那便是当初随着顾珍一道进府的嫁妆单子。

她年纪大了,这会有些颤颤巍巍的给陆老夫人行了一礼,然后就跪在了王氏的身旁,嘴里也跟着颤声道:“老奴给老夫人请安。”

陆老夫人看了一眼她手里握着的册子,也就没再拐弯,淡淡说道:“看来你也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现在问你,王氏可曾从宝安的库房里挪用过什么东西?”

张嬷嬷闻言便道:“回您的话,侯夫人从来不曾寻过老奴,至于宝安郡主的库房,自从郡主仙逝后便再未打开过了。”她说完,又跟着一句,“老夫人若不信,尽管遣人打开库房,比对着嫁妆单子和册子看一看数额对不对。”

李氏忍不住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狼狈为奸,私下勾结?”

这回,无需王氏开口,长兴侯便发了话,“四弟妹的意思,是打算开了库房一件件核实吗?”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可语气还是显而易见的沉了几分,“倘若查出来,王氏真的没有偷拿嫁妆,那么四弟妹打算如何?”

她打算如何?

王氏有没有偷拿,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就是看不得王氏好!

可这样的话,她哪里敢跟陆修远说?不想王氏这么轻轻松松的就逃过一劫,何况王氏要是真的躲过这一劫,那她大费周章布置了这么久,岂不都白费了?张口还想再说,可不等她出声,身边的陆昌平却开口了。

“不用,不用,这事就依二哥的意思办,二嫂行事公道,咳咳,我们都相信二嫂的为人。”

这便是替李氏做了回答,不再查了。

“陆昌平!”李氏心有不甘。

“你还嫌不够丢人?”陆昌平握紧她的手,咬牙低声道,“你是有证据还是什么,你要是无凭无据,真的惹急了二哥,我也保不住你!”

“还是你真的想被家法伺候?”

李氏当然没证据,要是有证据,她早就大肆宣扬了。她只是笃定老虔婆不喜欢王氏,可以趁机把王氏的管家大权卸掉,就是没想到陆修远会在这个时候说话咬了咬牙,她心里忌惮陆修远,更不想被家法伺候。

就算再不甘,也只能闭紧了嘴。

眼见底下都已经平息了,陆老夫人虽然不满意这个结果,但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驳自己儿子的面子。

罢了。

她刚想说话。

可声音还未曾出口,原先侯在萧知身后的如意却突然往前几步,跪在了屋子中央,“老夫人,奴有话说!”

如意声音清脆,刚一出口,一众人都看了过去。

张嬷嬷和王氏在看到如意出现的时候,脸上的神色都有一瞬的变化,似是没想到如意竟然会出现在这,不过很快就湮没了下去。

陆老夫人看着格外眼熟的如意,想了一会,倒是也记起了她的名字,皱起眉,问道:“你不是以前伺候宝安的吗?怎么在这?”

“回母亲的话,这丫鬟是跟我过来的。”

萧知起身同陆老夫人解释道,“前几日我看这丫鬟受了不少伤就接回五房休养,她是个懂事的,知道知恩图报,这段日子就跟在我身边,伺候我起居。”说完,她又把脸转向如意,轻声斥道,“如意,快过来,这儿没你说话的地方。”

如意却没有起来,反而面朝陆老夫人,继续道:“老夫人,奴上回去二房送餐的时候,亲耳听到侯夫人和三小姐说起郡主的库房。”

王氏脸色一变,“你这个丫头,谁准你在这胡言乱语的?”

她心惊只有一瞬间,再开口的时候又恢复如常了,“母亲,如若大家还是不信,尽管开了库房查看,儿媳就不信这青天白日还有人能把白的说成黑的不成!”

“侯夫人如此肆无忌惮,不过是笃定郡主的嫁妆单子只有一份罢了,由着你们私下胡作非为也不会有人知晓。”如意可不怕王氏他们,她本来就是自由身,当初在这府里宁可吃亏也不肯离开,也不过是想着能够离郡主近些。

现在郡主都已经回来了,她还怕什么?!

她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王氏,小脸冰冷,眼见王氏的神色也开始变得有些犹疑起来,重新面向陆老夫人说道,“当初郡主进门的时候,王妃担心郡主迷糊,丢三落四,特地备了两份。”

“一份在张嬷嬷手中,而另一份就在郡主以前旧居的紫檀木盒子里。”

话音刚落。

她身边的王氏和张嬷嬷,脸色俱是一变。

如意却不管不顾,仍旧看着陆老夫人,继续道:“老夫人想要知晓侯夫人有没有挪用郡主的嫁妆,根本无需打开库房,只需把两份嫁妆单子比照下就知道,这事是真是假了。”

陆老夫人看着底下三个人的神情,心里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看着王氏眼中的仓惶和祈求,想到刚才她那副嚣张笃定的模样,她脸色微沉,却是半点都没有理会王氏,直接冲平儿道:“去,把那份嫁妆单子找出来。”

说完。

又指着如意,跟着一句,“你也去。”

“是。”

两人受命离去。

这一回王氏却不似先前那么平静,要不是手还撑在地上,她甚至要瘫软倒下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还会有第二份嫁妆单子?

张嬷嬷却没她的本事,就在如意说完那句话后,她就瘫坐在了地上屋子里几个人神色各异,李氏的讥嘲看戏,陆昌平的震惊,陆老夫人的淡漠,陆修远的黑脸,只有萧知仍旧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低着头,不曾言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

平儿和如意就回来了。

平儿手拿着一张和张嬷嬷手里一模一样盖着宝印的嫁妆单子。

“去把她手里的拿过来。”陆老夫人握着单子,冲平儿发话。

“是。”

平儿拿过张嬷嬷手里紧握着的单子,然后恭恭敬敬的递给了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也是管过几十年家的,这种单子只一眼就能看出是真是假,她就低着头比照着单子,越往下看,脸色就越沉,到最后,她直接把两封单子砸到了王氏的身上,怒骂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第44章

怎么

怎么会这样?

王氏不敢置信的看着脚边的两份嫁妆单子, 一样的猩红颜色, 一样用漆金龙飞凤舞的写着“陪嫁单子”四个大字,一样在最后盖着永安王府的宝印,她低着头, 颤抖着手指想去触碰这两份单子, 看看这两份究竟是真是假。

可还没碰到, 手又骤然收了回来。

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就算她再不想承认也不得承认, 这份嫁妆单子是真的。

那她应该怎么办?

刚才她说得这么言之凿凿, 不就是肯定没有人能找出这单子里的纰漏吗?可现在现在应该怎么办?她所以为不可能存在的纰漏, 此刻却明晃晃的打了她的脸。刚才还十分冷静沉着的王氏, 此时却跟乱了套似的。

就跟有千万只蚂蚁噬咬着她的心。

心急如焚,坐立不安,王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她甚至想毁了这两份嫁妆单子,毁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可大庭广众, 十几双眼睛盯着她, 她怎么毁?

李氏早在听到如意说还有一份嫁妆单子的时候就已经坐不住了,挺直着脊背,侧着耳朵,就是想听得更仔细些, 现在嫁妆单子拿到了, 一模一样的两份单子, 而王氏她觑了一眼看去,刚才还嚣张笃定的女人此刻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她想肆意笑上几声,笑她百密一疏,现在被人拿了证据打脸,活该。

到底还算是记着场合,她憋住了。

可明面上的讥嘲没有,暗地里的讽刺却是不可能遗漏的,李氏就坐在椅子上,半侧着脸朝着陆老夫人的方向,叹道:“亏母亲和二哥刚才还这般信任二嫂,哪里想到咱们家还真是出了个贼。”

“大燕律例可明文规定了,未经允许挪用他人嫁妆可是大罪。”

“二嫂好歹也是出自名门世家,怎么竟还犯起了这样的错?传得出去,咱们陆家的脸可真是丢尽了”说到这,她又拿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哎唷”一声,继续道,“瞧我这榆木脑袋,现在外头风言风语传得这么厉害,咱们陆家的名声不是早就被二嫂给败坏了吗?”

她这一字一句,直把陆老夫人说得脸色越来越沉。

陆老夫人生平最重视名声了,尤其刚才王氏还仗着有老二撑腰,犯到她的头上。

脸一沉。

她的声音骤然也阴沉了下来,“王氏,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王氏一听这个声音就浑身打了个颤,到现在,她哪里还有别的话说?人证物证确凿,她就算有翻天的本事在此刻也没了办法,余光看见陆老夫人阴沉的面容,她心下一颤,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忙朝人求饶,“母亲,是我,是我错了。”

“我不该被猪油蒙了心,挪用宝安的嫁妆。”

“您大人有大量饶恕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王氏出身世家,平日格外注重自己的脸面,无论什么时候都谨记着保持自身的仪态,可她此时跪在地上,因为不住磕头的缘故,身上本来还算整齐的衣裳已经乱了,高高堆砌起来的发髻更是散乱的不行。

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跟个疯婆子似的,全无以往的风姿仪态。

陆老夫人见她这般却没有丝毫心软,她本就不喜欢这个儿媳,当初更是吃了王家不少亏,现在王氏犯了错,落到她的手上,她怎么可能饶恕她?眼底暗沉一片,她的嗓音也十分阴冷,“私自挪用儿媳的嫁妆是大罪,怎么,你不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她以为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谁能想到这事竟然会传出去,传出去也就算了,左右她也有法子,可偏偏她那个该死的儿媳妇竟然还留了一份单子王氏心里越想越气,甚至在心里咒骂起顾珍,活着的时候不安分,死了还要断了她的后路!

当初就不应该把她抬进门!

这个祸害!

“母亲,这次是宝安的嫁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偷拿咱们府里的东西?”

李氏生怕这把火烧得不够旺,还在旁边添油加醋,“这贼啊,偷了一次肯定还会有第二次,可亏得咱们发现的早,要不然”她捏着帕子抵着鼻尖,很嫌弃的往王氏那看了一眼,好一会才继续道:“以后还不知道咱们陆家会变成什么样呢?”

眼见李氏还是不依不饶——

王氏心里恨得要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的额头都已经磕肿了,火辣辣的疼,偏偏罗汉床上的那个老妇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在李氏说完那番话后,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难不成这个老虔婆真的打算把她送官去不成?

王氏的心沉了下去,咬了咬牙,她转头朝自己的丈夫陆修远看去,一点点膝行爬到人跟前,伸手攥着他的袖子,仰着头恳求道:“侯爷,你帮帮我,这事不能传出去,我不能去见官。”

她要是去见官了,那还了得?

别说以后不能在京城这个贵妇圈混了,恐怕走到哪都会有一群人讥笑她。

她不能忍受那样的日子!

绝地不能!

“你刚才是怎么说的?”陆修远的声音有些冷,脸色也很沉,他就这样低头看着王氏,没有一丝温情和怜悯,只是沉声道:“我信了你的话,护着你,可你倒好!竟然真的偷拿儿媳的嫁妆,还欺瞒了我们所有人,王氏,你,真是好极了!”

这是王氏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丈夫发火。

她心里有些害怕,舌头也有些发苦,她有什么办法?娘家出了事,急用钱,可她能问谁借?那个老虔婆肯定是不会借给她的,何况陆家也没有多少银两,她只能把主意打到死去儿媳的嫁妆身上。

再说,她有什么错?

顾珍人都死了,娘家又没人了,堆了那么一座金山银山,看得到碰不得,她又不是活神仙,怎么可能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