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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侯府可没拿王氏一个铜板。

那这钱去哪了?当然是送回到她那个娘家去了!

想到那个王家隔段时间就要置办一次宴会,请得还是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和酒楼,她心里就气得不行。她还当王家家底这么厚,没想到竟是王氏掏的银子,好啊,她这个儿媳还真是好啊!

嫁到他们陆家都二十多年了,竟还只是向着她的娘家。

陆老夫人本来对王氏成见就很深,此时想到这么一番事,对王氏的意见就更大了。

不过她也没在这个时候有所表露。

只是沉着一张脸打开盒子翻看起来,看到上面十几张银票的时候,她的脸更加黑了,可看到底下那三家铺子的单契,她却有些发怔,这粮铺和糖铺都不值钱,可这脂粉铺子可是王氏手上最赚钱的一家铺子了。

这三家铺子加起来可是超过她挪用嫁妆的钱了,她可不信王氏会这么蠢,更不信王氏会这么好心。

把那三家单契压在桌上,陆老夫人看着萧知问道:“这三家铺子是怎么回事?”

“回您的话,这就是二嫂拿来抵押的铺子。”萧知低着头,眉目温顺的回道,除此之外便没再多说一句。

可她不说。

如意却看不下去,忍不住说道:“老夫人,五夫人好脾气,奴却不得不斗胆说上一句,原本侯夫人只给了两家铺子,这脂粉铺子她原本是不肯给的,要不是五夫人聪慧,恐怕侯夫人便只打算拿那几千两银子和两家铺子交差了。”

“如意!”

萧知回头,温柔的低斥一句,“不可胡说。”

说完。

又朝罗汉床上的陆老夫人看去,跟着一句,“母亲,没这么严重,我想二嫂只是一时糊涂罢了,后来我同她说了,她便立马把这间铺子给我了,您别听底下丫头胡说。”

陆老夫人听着这番话,脸色不仅没缓和,反而越发黑沉了。

什么一时糊涂?

王氏根本就是不想给,这次要不是老五家的机灵,恐怕还真得便宜她去了,想到自己这个二儿媳,原本也是正经的世家出身,可现在又是不知羞耻的挪用儿媳的嫁妆,又是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可亏得没再让她管家,要不然还不知道这家被她管成什么样子!

不过——

这次老五家的,倒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她原本也只是打算给她一件差事,看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没想到这才一日的光景,她就把这差事都完成了,还十分圆满。心里估量了一番,她脸上倒是也没什么表示,只是把那些东西全部让平儿递给了萧知。

又冲她说道:“这件差事,你做得很好,等明日你便拿着这些东西去善行斋。”

似是想到什么,她又跟着一句,“正好明日是善行斋一月一度的例会,你过去的时候保不准还能见到几位主事人。”

“她们都是京城的贵夫人,你若是有机缘,还能同她们交谈一番。”

萧知当然知道明天是善行斋一月一度的例会。

这善行斋原本就是她母妃主办的,当她还是顾珍的时候就时常去善行斋帮忙,里面的每个人,她都知道。

而如今——

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

善行斋的主事人已经换成了崔家的主母。

崔家的主母崔夫人,她曾经要唤一声崔姨,而她的独女崔妤更是她自幼玩到大的朋友,更是她曾经的嫂嫂。崔妤和她哥哥是有过婚约的,如果没有如今这件事,恐怕哥哥和她早就成婚了。

可如今她家成了这样的状况。

这纸婚约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萧知想到当日在永安王府,那几个锦衣卫说的话“我倒是听说那跟永安王世子订婚的崔家姑娘和咱们大人私下颇有来往”这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她暂且还无从考证,可她希望这是假的。

她和崔妤曾经好到睡在同一张床上。

夜半无人的时候,她们还躲在被窝里一起诉说过对未来生活的期望。

她醒来后看清了许多人的真面目,却不希望崔妤也是这样的人毕竟,她们曾经这样好过。

“知丫头?”

陆老夫人眼见萧知并未回话,便又喊了她一声,等她回过神,也只当她是担心明天善行斋的事,便又笑道:“你也不必担心,你是我们陆家的五夫人,身份贵重,即便是碰到她们也不用害怕的。”

萧知闻言倒也压下了心底的思绪,冲人福身答道:“儿媳明白。”

窥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天已经黑了,遂又说道:“夜深了,儿媳便不打扰您用膳,先告退了。”

陆老夫人对此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又让平儿送她出去。

等到平儿再进来的时候,陆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握着那串念珠,低着头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才出声,“你说,老五家的怎么样?”

平儿闻言脚步一顿,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了。

她走到人身边,低头替她重新倒了一盏茶,然后轻声答道:“您若说性子,五夫人为人温和纯善,底下的奴仆虽然因为之前二少爷的事畏惧她,但如今也越发尊敬她了。”她一边说,一边把之前在库房里发生的事同她说了一遭。

这事。

陆老夫人原本是不知道的,听完之后倒是点了点头,“赏罚分明,不错。”

又过了一会——

她突然出声,问道:“那你说,我把中馈交给她,如何?”

“这”

平儿有些犹豫的开口,“奴只是一个下人,这样大的事,不敢置喙。不过”她抿了抿唇,又停顿了一瞬,这才轻声答道:“侯夫人因为这事,心里肯定是嫉恨您了,至于四夫人,她”

她字之后,没再往下说。

陆老夫人一听这话,倒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哎,我这几个儿媳里,如今也就知丫头还算不错也罢,且等她明日办完那桩差事看看,若是办得好,我也就放心把中馈交给她了。”

五房。

萧知回去后,便让如意把东西都收拾好,等着明日一道拿出府去。

她也没让如意跟着她回主屋,独自一个人往主屋走去,过去的时候,廊下的烛火十分通明,好像是怕有人看不清路似的,就连院子里也点着不少灯。她还记得刚来到五房的时候,这里每一处地方都黑漆漆的,就连灯笼也没几盏。

她差点因为太黑的缘故摔跤。

可能是因为烛火通明的缘故,萧知的心情也敞亮了很多,她脚步轻快的走在长廊上,等到主屋门口就轻轻推开了门。

屋子里还烧着地龙。

她甫一推开门,那股子暖气就迎面扑来,把她身上残留的寒气都给吹散了。

菜已经摆在桌上,却还没有人动过。

萧知看了一眼,上面几道菜竟有大半都是她喜欢吃的,想到午间陆重渊特地让赵嬷嬷给她送午膳过来,她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

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陆重渊背着身,即便听到声音也没有回头,像是在翻书的模样,可若是细看的话就会发觉他的脊背僵直了许多。

而他身边的庆俞在听到声响后,倒是转过身朝萧知拱手行了一礼,“夫人。”

“嗯。”

萧知收回思绪,笑着应了一声。

她关上身后的门,看到背着身坐在轮椅上的陆重渊,眼眸又弯了些,带着笑,声音又温柔又清越,“五爷,我回来了。”

陆重渊低着头没回身,继续翻着书,可有可无的应道:“嗯。”

萧知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了,她笑了下,脱下身上的斗篷,解下脖子上的白狐围脖,然后走到陆重渊的面前,蹲在他身前,笑着和他说:“五爷,都这么晚了,你可以先用膳,不用等我的。”

“不饿。”

陆重渊继续翻着手里的书,眼也不抬,淡淡道。

“夫人,五爷是特地等您回来呢,刚才您还没来的时候,五爷不知已经朝门外看了多少眼了。”庆俞如今和萧知相处久了,性子倒是也变得明快了许多,没有以前那么沉默寡言,这会甚至不顾陆重渊会生气,冲萧知说道。

陆重渊捏着书的手一顿。

刚才还十分沉稳的脸色此时就跟龟裂了似的。

紧抿着薄唇,刚想斥责庆俞,只是还不等他说话,一双纤弱又柔软的手就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原本僵直的身形又紧绷了一些,他低头朝眼前的萧知看去,看着她弯着眉眼,满面笑意,冲他道:“五爷为何不同我说实话?”

说完。

萧知也不等陆重渊开口,握着他的手,一节一节掰开,把他手里那本已经捏得都快皱了的书解救出来,然后和庆俞说道:“你先出去吧。”

“是。”

庆俞笑着朝两人拱手一礼,往外退去。

等他走后。

萧知把手里的书放在一侧,然后继续仰着头和陆重渊缓缓说道:“五爷可以尝试着把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这样的话又不丢人”她一边说,一边冲陆重渊笑道,“我是你的亲人,你可以什么都同我说的。”

亲人?

陆重渊放在膝上的手一顿,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一张灿若桃李般的笑颜,眼眸微闪,心下却砰砰乱跳着有激动,还有一抹慌张和不安,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就连一丝一毫的温暖都会让他倍感不安。

怕这一份温暖是流沙,握在手里也留不住。

却还是忍不住想去握紧,握得紧些,再紧些,就算只剩下一点,他也要握住。

喉咙有些干涩。

他迎着这样一幅笑颜,有些艰难的,轻轻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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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翌日清晨。

萧知陪着陆重渊吃完早饭, 又去正院和陆老夫人说了一声, 就带着如意出门了。

马车是早就备下了的,不管是赶车的车夫,还是影壁处伺候的丫鬟、婆子见她过去都恭恭敬敬的福身问安, 一应做派和以前完全不同, 一个年龄稍大些的婆子, 估摸着应该是管事一类的品级,还十分恭敬的说道:“马车里的座褥都是昨儿晚上老奴遣人换的, 特地让人熏了香, 里头香炉里点着的香也是城东最好那家香料铺里的香料, 闻着清爽的很。”

“瓜果、茶点也都是今早才备下的, 五夫人,您瞧瞧,可还有什么缺的?”

萧知闻言倒是往里头看了一眼,看来这婆子的确是用了心了,里头的物件摆设虽然比不得她以前用的那些, 但也算是很不错了。朝人点了点头, 语气也颇为温和, “你费心了,这样,就很好了。”

“哎呦——”

那婆子听着这话,忙笑道:“五夫人, 瞧您说得, 这些都是老奴的分内事, 哪里担的您一句费心啊。”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替人打了帘子,嘴里跟着一句殷勤的话,“外头风大,您快上马车吧,可别冻着您。”

萧知见此也就没再说话,由如意扶着她上了马车。

那婆子等两人上了马车后便贴心的落下了帘子,恭恭敬敬的侯在一旁,等马车渐行渐远了才站直了身子,身边有年幼的丫鬟不太懂事,看她这般阵仗,免不得轻声说道:“李嬷嬷,您也太客气了吧。”

“她又不是老夫人,也不是侯夫人。”

李婆子一听就“啐”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四周,拿手戳着丫鬟的脑门,低声道:“你个没眼力见的玩意,咱们府里已经变天了,你不知道?”

“什么变天呀,不就是拿了一桩差事吗?”小丫鬟被戳了脑门,有些不高兴的嘀咕道,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她捂着脑门轻轻咦了一声,眼睛也睁得很圆,“难不成老夫人打算把中馈交给五夫人?”

看着李婆子高深莫测的脸,她忙扯着人的袖子,央道,“哎,李嬷嬷,你可别藏着了,是不是真的呀?老夫人不会真的打算让五夫人管家吧?”

她原本以为老夫人惩治侯夫人也不过闹个几日,等过段日子就好了呢。

李婆子也没明确的表示,只是语焉不详的说了一句,“估计八九不离十了。”又看着眼前的小丫鬟,拧着眉叮嘱道,“以后对这位五夫人客气些,可别惹她不高兴,要不然,连我都护不住你!”

先是林婆子,然后是白家那位表姑娘,后来又是二公子,听说昨儿个还责打了一个丫鬟这一件连着一件的,如果只是没脑子的胡乱打骂,也不会让人害怕,可偏偏这位五夫人每回都能把自己摘个通透,这心机这手段,可让人不敢再小瞧这位五夫人了。她不知道府里的中馈是不是真的会交给五夫人。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

他们这侯府啊,是真的要变天了,这位以前任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孤女,如今啊,可不得了了马车内。

萧知闭着眼睛假寐着,等到马车停下,身侧如意悄声说了一句“到了”,她才睁开眼。

她没有立刻下车,而是掀开车帘往外头看了一眼。

京城的善行斋是在十多年前由母妃一手举办的,起初只是由永安王府和天家的名义为穷苦百姓布衣施粥,后来越来越多人参与,这善行斋也就越做越大了,如今这善行斋便建在城东最好的一处位置。

两层楼。

雕梁壁画的,十分富贵。

她还记得以前跟着母亲布衣施粥的样子。

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做善事也从来不是摆摆样子,给点银子和衣服就了事了,她会亲自给穷人分发衣服和粥,有时候看到小孩子,还会弯腰摸他们的头,递给他们一把糖果。

只是不知道这样好的母亲,曾经受过她恩惠的那些人,是不是还记得?

又或是早就人云亦云的,说他们是谋反的逆贼。

垂了垂眼,握着车帘的手又收紧了些,不过也只是一瞬的功夫,她就恢复如常了,收回视线,落下车帘,她同如意说道:“你下去吧。”

“是。”

如意应了一声,就提着东西下去了,至于车夫便把马车停在一处清净的地方。

***

而此时的善行斋。

正有一群贵妇人端坐在椅子上,虽然说是例会,但其实更像是茶话会,这会由如今的主事人——崔相的夫人徐氏说完这一个月的用度和筹到的银两之外,大家便说起闲话来了,这闲话说来说去,免不得要转到如今城中最热闹的事。

也就是长兴侯府的侯夫人王氏挪用宝安郡主嫁妆的事。

“你们说,这事是不是真的?”一个衣着华贵的贵妇人,一边吃着茶,一边朝身边的人问道。

“无风不起浪,我看这事不会有假,再说了,那位宝安郡主的嫁妆可不少,就这样放着,谁能不动心呢?”

有人忍不住提出质疑,“可这挪用嫁妆可是得吃官司的,那位侯夫人当真一点都不怕?”

“现在人都死了,嫁妆单子又握在那位王氏的手里,这有没有挪用,谁知道呢?何况”有人接了话,“现在长兴侯府正得天家的青睐,谁会为了一个死人,还是那样身份的人,去同那侯府作对?”

关于永安王府的事,旁人可不敢多说。

唏嘘一番后,便有人朝坐在主位上的贵妇人看去,那个贵妇人年约四十有余,穿着一身素朴的衣裳,手腕上缠着一串佛珠,看起来十分温和。

“要我说,崔夫人家的千金也是有福气的,原本是定在去年十二月成的亲,好在这事发现的早,要不然令嫒”说话的这位贵妇人姓袁,她出身好,丈夫又是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心里一直不服徐氏做这个主事人,说起话来难免有些不中听。

但她身份高,旁人也不敢置喙,只好喝茶的喝茶,吃瓜子的吃瓜子。

崔夫人闻言,脸上的表情倒是也没有什么异样,仍是很好的模样,嗓音也很温柔,“人各有命,这些都是上天定下的。”

话音刚落。

那原先说话的妇人还想再说,便有人上楼了,来人是善行斋的管事,姓孙,他是先拱手行了礼,然后和崔夫人说道:“崔夫人,楼下来了一个人,说是长兴侯府的奴仆,她是来捐赠银子的。”

有人拧着眉,不高兴道:“捐赠便捐赠,按着以前的规矩记下不就是了?何必上来说上一遭。”

他们这善行斋可不是那些小门小户闹着玩的。

别说侯府,就连国公府、王府,都时常会派人过来送些银子,长兴侯府虽然地位不低,但也不值得她们亲自接见一个下人。

“可是有什么不妥?”崔夫人眼见孙管事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便柔声问道。

“并,并无不妥,就是,就是”那孙管事结结巴巴的,实在是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大,连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了,“就是他们拿来的东西太多了,小的这才不敢不报上来。”

太多?

这一次,倒是无人说话了,只是拿眼朝孙管事看去,崔夫人心里也有些诧异,闻言便吩咐道:“你把单子拿过来给我看看。”

“是。”

孙管事忙应了一声,然后直接把那份嫁妆单子呈了上去,众人在看到这份嫁妆单子的时候都愣了下,甚至还不等崔夫人接过,有人便惊呼道:“这不是宝安郡主的嫁妆单子吗?”

那殷红的嫁妆单子上,除了用漆金写了四个大字,另外还有凤凰腾飞的纹路,能用得起凤凰的可只有皇亲,天家无公主,能用得起这样嫁妆单子的也就只有仙逝了的宝安郡主——

顾珍。

有人开了头,其余人也纷纷说了起来,“是,是宝安的,我在她成婚的时候还见过。”

“这个嫁妆单子怎么在这?”

“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众人议论纷纷的,让这原本安静的一处地方都变得有些嘈杂了,崔夫人心里也有些震惊,不过还是很快的压住了这份惊讶,她从丫鬟手中接过孙管事呈上来的嫁妆单子,翻看一番,看到最后一页的宝印时。

手指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