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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知笑道。

恐怕就算她拒绝了,到那天,这位王老太太也有的是法子让她过去。

“那,那怎么办呀?”如意一听这话,就更加担心了。

“行了。”萧知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如今的王家不过是一块腐朽罢了,就算为难也不过是口头上的几句难堪罢了,真要做什么,王家那些人有这个胆吗?

“走吧,也该回去了。”萧知这话说完,刚要登上马车,余光就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她看起来很瘦弱,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很破旧。

蓬头垢面的,倒像是个乞儿一样。

而如今这个恍如“乞儿”一样的少女正死死盯着回心斋,目露凶狠,仿佛是在看着什么仇家似的。

难不成这姑娘和回心斋的老板有仇?

萧知心思刚动,身后那块布帘就被人掀了起来,正是陆宝棠同那位王老夫人走了出来,而她望着的那个少女在看到这两人出现的时候,脸上的恨意更是藏也藏不住。

小手紧攥着,脸也紧绷着。

有那么一瞬间,萧知看到那个少女动了一下,仿佛要冲过来,可也只是这么一瞬,在看到陆宝棠和王老夫人身后的奴仆时,她抿了抿唇又不甘地退了回去。

“主子,怎么了?”

如意把东西都已经搬回到马车上了,眼见萧知还是没有怎么动,便疑惑转身。

“没什么。”

萧知收回目光,上了马车。

车子缓缓往前驶去,车帘轻晃间,萧知隐约看到那个少女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抿了抿唇,还是开了口,“停车。”

马车应声停下。

而她看向如意,指着巷子里那个蓬头垢面的少女,同如意说道:“你去帮她一把。”

如意一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少女倒在地上,她似乎想爬起来,但也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怎么,试了好几回都起不来。

以往跟着主子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所以如意也没犹豫,轻轻应了一声便下了马车。

一炷香后,如意回来。

萧知正在翻书,听到声音便抬头看了如意一眼,问道:“如何?”

“奴买了一些吃的给她,又留了一些银子,走得时候她还朝您的马车磕了三个头,倒是个知礼数的”如意放下车帘,又道,“原本以为是个乞儿,不过看她的谈吐,倒不像。”

“不过我看那个姑娘像是一直在找人。”

找人吗?

萧知想到之前那个少女盯着王老夫人和陆宝棠的样子,仿佛在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一样,到底这个姑娘和王家,又或者说和陆宝棠有什么关系呢?

她修长的指尖轻轻叩着书面。

无声。

“主子,您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如意试探道。

萧知摇头,“暂时还没想到。”

“那不如奴去把那个丫头带过来?”如意说完便掀了帘子,可此时那条小巷早已空无一人。

萧知自然也看见了,她笑了笑,把手中的书一合,笑道:“罢了,走吧。”这姑娘肯定是不对劲的,且不说她刚才那个眼神,就说她送了吃的又送钱,一般人早就过来道谢了。

可那个姑娘却只是在巷子里磕了三个头。

不过有些事也不能强求,既然找不见,就罢了。

***

夜里。

五房。

已经是戌时了。

外头早就没什么声音了,就连屋子里也是沉寂一片,离拔步床不远的两根烛火在绘着美人面的灯罩里慢慢燃着,不算亮,但也不算昏暗,隐约能照个屋中的大概罢了。

陆重渊以前一个人睡的时候,不喜欢点灯。

于他而言,黑夜并不算什么,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他也能看清身旁有什么。

这两盏灯是特意给萧知备下的。

她这个人看起来细心,其实很莽撞,有时候半夜起来,若是没有灯,总会绊一跤,有一次更严重,小腿磕到桌腿,整条腿都有了暗红色的淤血。

那次之后。

陆重渊夜里便会让人留两盏灯。

而此时。

他身边的人早就睡过去了,气息平稳,面容平和。

睡得很香。

陆重渊以前从来不会去细想,可如今却总是忍不住要想上一回,当初她做噩梦的时候,抱着他,呢喃着的,其实哪里只有“母亲”这个称呼?

是他

一直忽视了。

她曾经拉着他的衣襟,在梦里哭得踹不过来气,除了常说的母亲以外,还有父亲和哥哥,甚至还有许多回,她抱着他,哭道,“哥哥,你究竟在哪?”

伸手覆在她的脸上。

他略带粗粝的指腹,一寸寸地拂过她的眉眼。

今天庆俞走后,陆重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要拿身边这个丫头怎么办?他并不畏惧鬼神,自然也就不会因为她死而复生怕什么,但她的身份,她的过去他真的能够不介意吗?

虽然他以前很少回家,但也听过不少顾珍和陆承策的事。

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成婚三年依旧琴瑟和鸣,倘若不是因为永安王府那件事,他们两人应该到现在还会过得恩爱不疑。

他们曾经那么好。

甚至还有过一个孩子。

想到这些。

陆重渊本来没什么情绪的脸上就闪过几道阴鸷,就连薄唇也紧紧抿了起来,他不想去想这些事,想得越多,嫉妒就越深,可就算不去想,这些事也还是存在的。

她跟陆承策曾经是夫妻。

她曾经深深地爱着陆承策,甚至于现在她都还有可能爱着他。

要不然今日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表现?

心里的嫉妒就像一团熊熊烈火似的,陆重渊紧抿着嘴角,另一只空闲的手紧攥成拳,他生平其实很少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唯有几次都同她有关。

第一次。

他以为她是因为他那个好母亲才会接近她,以为她对他的好都是假的,所以他攥着她的脖子,恨不得她去死。

而如今。

他明明心乱如麻,甚至产生过杀人的念头,却不舍得伤害她半分,覆在她脸上的那只手,依旧是温柔的,甚至怕吵醒她,连指尖都不敢泄露半点轻颤。

陆重渊不知道应该拿她怎么办,但有一点,他很笃定——

他舍不得放过她。

她是他二十六年生命里,唯一出现过的光。

她一步步闯进他的生命,拉开了他紧闭的心扉,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不可能再放过她了。

他没有办法想象没有萧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指尖抵在她的眉心,陆重渊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他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许久以后,他开口,“不要丢下我,永远,陪着我。”

就算堕入地狱。

他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3章

萧知总感觉陆重渊这些日子有什么不对劲。

但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她其实又说不上来, 只是偶尔眼神相会的时候,她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一抹复杂的情绪。

难不成他知道什么了?萧知心中猜想着。

想了想。

她又觉得不大可能。

且不说死而复生是怎样诡秘的事,一般人怎么可能会想到这一层?更何况, 若是陆重渊真的知道了什么, 又怎么可能还会对她这么好?

恐怕就算不让人拿下她, 也会离她远远地。

或许是因为治了那个久,他那个腿还是没有好的迹象吧, 这段日子的情绪才会这么反复吧想到这。

萧知心里又不禁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找到师父, 由他替陆重渊诊治, 他的伤肯定很快就会好了,哪里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好起来的迹象。

不过还好。

这阵子师父已经在想其他法子了,等成功了,陆重渊也就能够站起来了。

看了眼不远处的书房。

萧知唯恐陆重渊窥出她脸上的情绪, 忙收起这些心思, 重新换了一个喜悦的心情, 往书房走去。

陆重渊已经施完针了,这会庆俞陪他待在书房里头。

萧知过去的时候,主仆两人和以前没什么差别,一个安安静静地侯在一旁, 一个坐在轮椅上, 她小心翼翼地走着, 生怕步伐大些,那碗由白瓷汤碗里的药就会洒出来。

书房的门敞开着。

她能够看到陆重渊正面对着西边那扇轩窗坐着,他的手里握着一本书,不过看他的样子并不像在看书,反正以她的角度看过去,那本书被陆重渊放在膝盖上,而陆重渊端坐着身子,抬着头,像是再开窗外的风景。

“夫人。”

庆俞见她过来,忙恭声喊了一声。

萧知同他笑了下,然后看着身形微动、侧头看过来的陆重渊,又朝他露了个灿烂的笑,“五爷,该喝药了。”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朝人走过去。

那红木托盘上的汤药经过这一路,已经没那么滚烫了。

不过她还是试探了下温度,觉得尚可,这才递给陆重渊,“可以喝了。”

陆重渊平日最怕苦,可看着萧知那张灿烂夺目的笑脸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想也没想接过来就喝了,只是喝完之后,免不得还是皱了一回眉,就连那泛着苦涩的嘴角也被他紧抿了起来。

萧知早就知道他怕苦。

等他喝完之后就忙递了一颗果糖过去,脸上洋溢着璀璨的笑,声音也很柔,“呐,糖。”

就跟哄小孩似的。

而此时被她哄着的“假小孩”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接过她手中的糖,他修长的指尖还停留在嘴角边,动作微顿,薄唇微抿,那双漆黑又幽深的丹凤目微微下垂,一错不错地看着她手心里的那颗糖。

最后。

目光微抬,落在糖主人的身上。

他面前的女孩子眉眼很好看,这会呈现出月牙般的弧度,脸上的笑也很灿烂,比外头的太阳还要来得夺目,她整个人就跟一道光似的,即便置身在黑暗里,也可以轻易地击碎所有的黑暗。

看着这样的萧知,陆重渊还是忍不住心生妒忌。

在他不知道的那些岁月里,她是不是也曾这样对待过陆承策?她也会同他绽放出明媚的笑意,也会在他觉得药苦的时候,贴心的送上一颗糖,然后用温柔的嗓音同他说“吃了糖就不会觉得苦了”。

不。

他们曾是那样亲密的关系。

她曾那样喜欢他。

他们相处的时候肯定比现在还要好上千倍万倍。

停留在嘴角边上的手指微微蜷曲,最终被他攥在手心里,陆重渊已经很久不知道嫉妒是什么了,幼时的时候或许有过这样的心态,但年纪越大,拥有的东西越多,不在乎的事物也就越多。

可这段日子。

他就像是被妒忌包围着一样。

他没有办法不去想以前的事,那些她生命里,他不曾参与过的岁月。

甚至有很多次。

他都想过杀了陆承策,杀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曾经拥有全部的美好,却没有护她周全,反而让她落到这种地步,可恨,也该杀!可心中又有一个念头,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同他说。

如果没有陆承策,那么他根本就遇不到她。

自然。

他也不能享受她如今这样温柔的陪伴。

如果她还是顾珍。

那他与她根本没有相交的可能。

只有她是萧知。

他才能够陪着她,拥有她。

“五爷?”

萧知见他一副出神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轻轻喊了他一声,等人眼中失神的目光逐渐回拢,这才又同他笑道:“您在想什么呀?我举得手都要酸了。”

原本只是想冲他撒个娇。

未曾想到,话音刚落,陆重渊便握住了她的手,手心里的糖被他接了过去,而她的手也被他握于掌中。

起初。

萧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很快。

她就知道了。

陆重渊低着头、抿着唇,因为低头的缘故,脸上的神色其实有些看不真切,但他的动作却是很轻柔的,指腹替她揉着手腕的时候,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似的。

小心翼翼。

郑重其事。

萧知看着看着,忍不住就笑了,但很快,那抹笑意便又被她收了起来,对她这样好的陆重渊,以后也会对其他人这么好。

心下叹了口气。

但脸上却没有多余的显露。

她其实应该高兴的,至少如今的陆重渊知道疼人了,虽然态度还是有些别扭,但至少他愿意付出了,就按照他现在的性子,等以后哪家贵女嫁给他了。

以心换心。

他好好对她。

那他的妻子自然也会用心对他。

这样很好,就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舒服,还是像前阵子在马车里的时候一样,仿佛被根细小的针刺着心脏。

很疼。

也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