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有脏东西,我帮你擦掉了。"他站直身子笑,拉过她的手,若无其事地打车:"去跨年吧。"

戚映抿着唇乖乖地笑。

中心广场彩灯璀璨,亮如白昼,人山人海热闹无比,远远就能看见被栅栏圈在中间的那口铜钟。还有不少趁着这个机会出来赚钱的,四周到处都是小吃摊和玩具摊。

戚映是最喜欢这种热闹的,什么都想看一看,什么都想尝一尝。

季让都依着她。

只要看着她笑,他就觉得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临近凌晨十二点时,分散游乐的人群渐渐向铜钟靠拢,竞标成功的商家代表也已经在里面就位。

两个人都不想去挤,安心地站在外圈等着,反正都能听到钟声。季让让她站在圆形的石台子上,从身后虚抱着她,让她能看清敲钟的场面。

很快,人群里开始倒计时,从十开始,戚映反应过来,开心得跟着一起喊。

五!四!三!二!一!

浑厚的钟声重重响起,像水纹波,一圈一圈在广场上荡开,所有人一起兴奋地大喊:"新年快乐!"

季让手臂搂过她的腰,低头贴在她耳畔,像低沉的呢喃:"宝贝,快点长大吧。"

……

跨年结束,又在广场玩了一会儿,不想俞家夫妇担心,季让把戚映送回家去。

她纤细的身子藏在红色斗篷下,像从夜色中偷偷溜到人间的精灵,牵着他衣角问他:"明天我们去看熊猫好不好?"

大年初一,看什么熊猫。

季让笑着摸她毛茸茸的帽檐:"好。"

走到小区楼下,清白的月光从海棠枯枝洒下来,细细碎碎落在她身上,她跟他挥挥手,眉眼像天边的月牙儿,"我走啦,明天见。"

她总是可以让他对明天充满期待。

回家路上翻了翻手机,收到不少祝贺短信以及红包,屈大壮在群里艾特了他好多条:

——让哥,听说你去见家长了?

——怎么样?岳父岳母还满意你吗?

——俞濯那小子没给你下绊子吧?

——小舅子最难搞定啊!

被岳梨拉进群的俞濯:@屈小可爱,垃圾。

@屈小可爱:这朵白莲花是谁???凭什么骂我垃圾???有种出来单挑!!!

@白莲花:中指。

群里闹闹嚷嚷,季让翻了下,摇头笑骂了两句。回到家洗漱一下就直接睡了,毕竟明天还要陪小宝贝去看熊猫。

手机是凌晨四点多响的。

季让迷迷糊糊,还以为在做梦,前两遍都掐了。

第三遍才意识到是手机在响,被搅了清梦好不耐烦,半眯着眼划开,没好气:"喂?"

听筒里传来季芊颤抖的哭腔:"阿让,爷爷快不行了。"

季让一下清醒过来,翻身从床上坐起。电话里季芊还在哭,跟他说了医院的地址。

天还没亮,万物沉寂,他匆匆套上衣服,飞奔出门。

医院亮如白昼。

病房外的走廊上,季家的人都在,还有很多穿军装的战友和部下。

季芊红着眼睛等在电梯口,见他一出来,立刻冲上去,季让喉头有些发紧,低声问:"还在吗?"

她点头,声音低哑:"老人家好像……还有什么心事未了,一直吊着一口气。"

季让没看走廊上的那些人,径直走进病房。

里面只有医生护士在,季老爷子把人全部赶出去了。

病房内有浓郁的消毒水味道,心跳仪已经微弱不可见,病床上的老人半眯着眼,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

季让在床边站定。

老人眼神浑浊,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军人体魄现在消瘦得几乎可以看见骨头,生机已经从他身上缓缓流失了,仅有一口气吊着,看着床边已经长大的少年。

他颤巍巍伸出干枯的手指,努力地去拉少年泛白的指骨。

他记得,小时候,他的宝贝孙子最喜欢这样拉着他的手。

季让动了一下,半晌,慢慢握住了他的手。

他努力地睁开眼,想看清少年现在的模样,可他看不清了,眼前只有模模糊糊的光,那个少年在光中渐行渐远,已经走了很多年。

少年掌心的温度通过他枯瘦的手指传到他心里。

还好,少年的手还是这么暖。

他张了张嘴,沙哑又微弱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阿让……"光影开始在眼前涣散,老人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可他还是固执地看着光影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想要最后一次看清。

脑子里走马观花,是他这一生。

极尽荣誉的一生,又悔恨郁郁的一生。

他嘴角溢出苦笑,人之将死,才幡然醒悟曾经种种,可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

那个少年,早已走远。

老人缓缓闭上了眼:"阿让……是爷爷错了……"一滴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季让握在掌心的那双手,无力垂下。

心跳监护仪发出尖锐的哔声,门外的人都冲了进来。

季让就那么直直站在原地,看着床上的老人断了最后一口气。

凌晨的医院又开始忙碌起来。

季让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也听不见任何人说话。

他独自走出病房,沿着走廊走了好久,走出医院大楼,在楼下的花坛边上坐下来。

天还没亮,清晨的寒风很冷。

他手肘撑着膝盖,双手缓缓捂住脸。

没有哭,只是有些难受。

——季家的家训是什么?背出来,爷爷给你买.枪。

——忠诚勇敢!崇德向善!我以我身奉祖国,我以我血荐轩辕!

——阿让真聪明,走,爷爷给你买.枪去。有枪在手,你就是一个小军人,要保护好你的国家和家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爷爷我想要最威风的那把枪。

——哈哈哈好,阿让要什么爷爷买什么!

那把威风的玩具枪陪了他很多年,后来被他踩碎了。

手机震起来。

是戚映打来的。

季让收回思绪,干咳了两声,让自己嗓子听上去没那么哑:"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小姑娘声音朦胧,又轻又软:"我做噩梦了,有一点怕。"

他低声笑:"不怕,我陪着你,再睡一会儿吧,不挂电话。"

她乖乖嗯了一声,像是换了个姿势,传来窸窸窣窣的小声。

她说:"那我睡了哦。"

"嗯,睡吧。"

听筒里渐渐传出浅浅的呼吸,一下一下,透过电话,拂过他心尖。

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要出门,晚上八点左右二更~——

给大家推荐一部基友的小甜文,不甜不要钱!感兴趣的可以搜搜看~——

《强势宠爱》赵十余

文案:

沈慕彦在圈子里出了名的铁血无情。

生意场上手段狠辣,待异性示好也全然漠视。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男人矜贵清冷的外表下,一定流淌着没有温度的血。

可没人猜到,他私底下会默默宠着一个姑娘,一宠就是近十年-

顾盼是顾家捧着长大的小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后来有一天,她看上了圈子里有名的高岭之花,掏空心思追了好久,好不容易把人追到了手后,却忽然发现——

这个把自己按在怀里深吻的男人,似乎和她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交往后,男人管得太宽。小短裙不让穿,男明星不许看,久了顾盼就有点不耐烦。

"我们分手吧。"

男人一向沉冷清俊的脸,破天荒出现一丝笑。

"你再说一遍?"-

他布了那么久的天罗地网,让他放手?

——下辈子吧。

☆、第 84 章

冬日的冷阳刺破厚重云层, 天边溢出一丝薄光。

天蒙蒙亮的时候,季老爷子的遗体已经被运走了。接下来就是丧礼,老人家早就下了病危通知书,灵堂那边季家也早就在着手准备了。

季让独自一人在花坛边坐了两个小时, 直到戚映再次醒来。

他听见电话那头传出窸窸窣窣翻身的声音,小姑娘大概是在找手机,好半天听筒里才传出她软绵绵的小声:"我醒啦。"

他低低嗯了一声,因全身冻得僵硬,嗓音也哑,缓缓说:"映映,今天不能陪你去看熊猫了, 过几天好不好?"

她打了个小哈欠,乖乖回应:"好呀。"

她很乖, 从来不过问他的私事。

季让也没打算告诉她, 不想让小姑娘为他难过。

挂了电话,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季芊发了信息给他,把丧礼的流程大概跟他说了下。

季让回家换了身衣服, 然后打车去了灵堂。

老爷子的遗体已经处理好了,换上了正式的军装, 陆续有人来悼念。

季让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磕了头烧了纸, 沉默地站到一边。丧礼上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忙进忙出, 都没时间容他们悲痛。

没多会儿有个穿黑西装的人拿着公文包过来找季让,把一份遗嘱文件给他,"季老先生把名下所有遗产都留给了你。"

少年神情沉默,没有接那份文件,淡声说:"捐出去吧。"

律师愣了一下:"什么?"

少年将目光投向遗照:"以爷爷的名义,捐了吧。"

他不想再说话,垂下眼眸,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门口,帮着季芊接待人的陈风致瞅了两眼,低声说:"你爷爷是不是重男轻女啊?居然一点都没给你留。"

季芊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不懂就闭嘴。"

陈风致耸肩:"我懂,弥补嘛,可看阿让的神情,好像并不接受。"

两人正聊着,季伟彦从外边走进来,他刚才去外边接季老爷子生前的挚友,也是忙得无暇分身。季芊喊住他:"二伯。"

季伟彦转过来:"怎么了?"

季芊皱着眉:"苏蓉没来吧?"

季伟彦顿了一下,低声说:"没有,我让她回去了。"

季芊眼神闪过一抹厌恶,但面上不做表露:"这样最好,身体又不好,来了也是添乱。这两天阿让都在,你别让她过来。"

季伟彦沉默应了。

等他一走,陈风致才开口:"你跟你二伯说话也太不客气了。"

季芊不以为意:"在有关这个问题上,我已经很客气了。"她看了眼站在灵堂里的季让,"当年要不是我在国外上学,我真的……"

到底是隔了一层关系,只是站在侄女的立场,有些话也说不得。

刚好她爸在外边叫他:"芊芊,去接一下你陈叔叔。"

季芊适时打住,跟陈风致挥挥手,赶紧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想到什么,回头跟陈风致说:"阿让应该没吃饭,你带他去吃点东西。"

陈风致点点头,很有季家女婿的自觉,走到季让身边站着,还跟来悼念的亲朋点头致意。

季让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又回来了?"

陈风致:"祖国是我家,我得常回家看看。肚子饿吗?走,去吃点东西。"

季让不想理他:"不饿,不吃。"

陈风致叹气:"得守到明早呢,去吃点吧。"

季让不理他了,盯着地面看,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陈风致等了半天,无奈地给季芊发消息:"没能完成任务,请主上降罪。"

季芊回了一串省略号给他。

凌晨发出去世的消息,临近傍晚来悼念的人才多了起来,都是从全国各地赶过来的。

季让就在那站了一天。偶尔走神,会想起小时候犯了错,在部队大院被爷爷体罚,顶着大太阳站军姿,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有几次还晒晕过去,那时候奶奶还在,跺着脚骂爷爷老顽固,然后做消暑的绿豆汤给他喝。

哭声扯回了他的思绪,现在跪在灵堂前痛哭的也不知道是哪个亲戚,季让只扫了一眼就把视线移开了,随意扫向门口时,看到穿着黑衣服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朵白菊,站在等待悼念的人群末尾。

像座石像站了一天的少年终于迈开步子,大步走了过去。

戚映也看见他过来,抿着唇浅浅笑了一下。

季让走到她身边,低声问:"你……"嗓子哑得发疼,他咳了两声,才重新恢找回嗓音:"怎么来了?"

她小声说:"季芊姐姐说你一天都不吃饭。"她仰着小脸看他,眼神柔软:"等我悼念完,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季让摸了摸她的头,脸上总算有点笑意:"嗯。"

等小姑娘磕完头献完花,季让无视周围好奇的视线,拉着戚映离开了。

走出灵堂,她拉着他往休息厅走,变魔术一样从储物柜里提出一个食盒来:"舅妈熬的鸡肉粥,还有茄饼。"

她担心他一整天没吃饭胃不舒服,还专门从家里带了饭过来。

季让在沙发上坐下,把食盒一个个拿出来放好,埋头开吃。

她就乖乖坐在旁边陪着他,等他吃完了,把食盒收好放回袋子里,问他:"要不要出去走一走消消食呀?"

季让点头。

天色已经暗了,但花园里的路灯很亮,光线中飞扬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