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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远远倒抽一口凉气——果然,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援军从幽、桑二地过来,总是需要一些时间,那波冥魔海啸来得又急,像白州这种弱州,肯定是一击即溃。

白州的弱,又与章州不同。章州是被章泾用财政手段给拖垮了,其实章州将士彪悍得很,打冥魔都是不要命的。而白州的男人却是出了名的软,软在了方方面面,上阵杀敌,自然也硬气不到哪里去。

“情况如何了。”桑远远急问。

壮汉回道:“桑青灵将军率军去了南境,防着冥魔从白州北部入侵我桑州。至于突破了白州境的冥魔,一时还无法顾及!如今,白、风、姜、赵、周、齐这些州国境内,都已出现了冥魔。天都已派出了五千平魔军,由姜十三率军,自姜州南下,清剿魔物。如今仍在姜州境内,即将抵达风州。”

桑远远回眸看了看幽无命。

二人交换了心领神会的眼神。

姜雁姬为了保存实力,当真是连姿态都不顾。

魔祸降临,无论是幽无命、皇甫俊还是韩少陵,都在不遗余力地除魔,而这姜雁姬,竟是不温不火,派出的军队都还在姜州蹭着!

等她的人慢慢悠悠从没多少魔物的姜州蹭出去,别人都已经收拾完战场了。

幽无命慢慢悠悠俯下了身体,呼吸沉沉落在桑远远耳畔:“吃了她这支军队,如何。”

声音沙哑,带上了兴奋的喘意。

“好!”桑远远不假思索。

“从白州走。”他的狞笑染到了嗓音里。

“嗯!”

“小桑果,”幽无命眯了眯眼,“你知道谁是姜十三么?”

“谁?”

幽无命唇角挑起一丝冷笑,伸出一根长指,缓缓点在了胸口曾中过一箭的地方。

“那个射箭的!”桑远远恍然。

幽无命曾中一箭,而天都截杀皇甫俊那次,也是因为那个箭手连发两箭逼开了幽无命和阿古,才救下了皇甫俊一命。

这个人,能早早除掉那是最好。将来与姜雁姬必有一场恶战,她的阵营中有这么一个远程杀伤高手在,己方的伤亡人数必定要大幅上涨。

能事先除掉,最是极好!

桑远远慢慢眯起了眼睛,唇角浮起和幽无命一模一样的笑容。

“小桑果!”幽无命瞪起了眼睛,“你这是什么表情!”

桑远远被他吼得一愣:“我什么表情?”

他伸出两个大拇指,重重抚了抚她的唇角,声音霸道:“不许这样笑。太邪恶了。”

桑远远:“……”敢情您老也知道自己的笑容很邪恶的哈?

……

六千玄甲铁骑,继续向南进发。

白州境内,大部分长城地带倒是已经被幽、桑联军给夺回来了。

幽无命和桑远远抵达云境西南角这一座镇城时,发现桑州王桑成荫正与阿古在一起烤肉。两个人盘着膝坐在镇城中心,面前架着烤架,底下燃着熊熊烈火,正在炙烤一具不明生物的尸体。

阵阵焦香带着一股鲜嫩的肉味逸散出来。

桑远远狐疑地打量着黑铁架子上串起来的那个物体。

半人长短,四肢挺长,被扭在了烤架上,脑袋不大,一条疑似长舌的东西耷拉在一旁。桑成荫随手把那烤架旋到另一面,便见一整溜炙烤出的油脂落进火堆里,激起了一蓬更旺的烈火。

桑远远先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旋即双目放光:“爹!你们这是在烤冥魔吃?!冥魔居然也能吃的吗!”

虽然是很令人惊恐的一件事,但是,桑远远对此很有经验,她知道,一样东西不管繁殖力多么惊人,本身危害有多大,只要它能吃、它好吃,分分钟就能给它搞灭绝。

阿古正在喝酒,闻言,一口烈酒‘噗’一下喷了出来,急急起立拱手:“主君!桑王女!”

桑成荫一把薅住了他,制止他讲话。

这黑塔大壮汉慢悠悠捡起腰刀,从烤架上割下一条巴掌大小的肉,放在一只小银盘里,招呼桑远远和幽无命:“快来,尝尝爹的手艺!”

阿古嘴唇翕动,仿佛想说些什么,却被桑成荫重重一瞪,只好憋了回去,‘嘿嘿’地憨笑。

桑远远狐疑地看了这二人一眼。

看来这些日子并肩除魔,阿古这个老实疙瘩已经被桑成荫那只披着憨厚皮的老狐狸给收服了。

她接过了老爹递来的小银盘。

只见这银盘上,端端正正摆着一条四四方方的肉块,切成了数段,表皮烤得焦黄,割开的里肉却是肉眼可见的香嫩。

桑远远忍住了馋,笑吟吟地用银筷夹起了一小块烤肉,往幽无命嘴里喂。

“来,尝尝我爹的手艺!”

幽无命:“……”

他还能怎么办,牙根一咬,狠着心肠一口衔进了嘴里——试吃冥魔肉这种事,总不能让小桑果来吧?!

半晌,在桑远远殷殷注目下,幽无命咽下了这口极其美味也极其可疑的肉块。

“好吃吗?”她问。

幽无命:“……”

桑成荫大声笑道:“贤婿,如何!”

憋了一会儿,幽无命有些无奈地说道:“味道尚可,也算是无本的买卖。但毕竟是冥魔,世人心中想必会有顾忌。我的意见是只卖削好的,看不出形状的肉块。”

“噗!”这回不仅是阿古,连桑成荫也喷出了一口酒。

阿古道:“主君!这并非冥魔,而是白州特产,田巨蛙!”

幽无命:“……”

目光幽幽,睨着桑远远。

一上来,就被她带歪了思路,思路一歪,怎么看这都是冥魔了。

桑远远:“诶嘿嘿,原来是田鸡啊!”

揭晓了答案之后,再看那烤架上的不明物体,怎么看都是田鸡了。

阿古叹了口气,道:“方才主君一本正经地说要卖冥魔肉,当真是激起我一身鸡皮疙瘩——冥魔我吃过的,那味道便像是泔水桶里面浸了半年的臭猪肉。”

幽无命嘴角一抽:“怪我军饷发得少咯?”

都沦落到吃冥魔了?

阿古赶紧摆手:“就那次在章州,不小心咬了一口,害我呕了小半月,吃啥玩意都是泔水臭猪肉味儿!口感倒与这田巨蛙相似得很。”

桑远远三人:“……”

给他这么一说,谁也没办法对烤架上那只和冥魔身材差不多的田鸡下手了。

于是阿古独自抱着这大田鸡吃独食,啃了个满嘴流油——坏人千篇一律,‘老实人’却各有各的油滑。

“哥哥去哪了?”桑远远总算想起了便宜大哥。

“到风州帮忙去了。”桑成荫问道,“幽无命,你是替我看长城呢,还是打算到内陆去与犬子会合?”

“我去内陆。”幽无命斯文地笑了笑,“岳丈龙骧虎步,唯您才镇得住这边关。清理余孽这种小事,交给小婿我便可。”

要多谦逊有多谦逊,要多诚挚有多诚挚。

桑远远:“……”看看这影帝马屁拍得!

桑成荫被哄得笑逐颜开,得意到摇头晃脑。

“啊!”他忽然重重拍了下两只大巴掌,“今日原该是你们大婚的日子!我与阿古在这里烤肉饮酒,便是为了这个!”

阿古举了举啃到剩个骨架子的大田鸡:“唔,是,恭祝主君与夫人百年好合!”

桑远远恍惚片刻。

原本该是今日啊?这段日子没日没夜地除魔,早就不记得今夕何夕了。

“不若在这里简单办一下?”桑成荫道,“弄个篝火晚宴,也喜庆得很!”

“好啊,”幽无命笑笑地道,“回头再好好补办。”

“那就这么定了!”桑成荫大手一挥。

“好,”幽无命恭恭敬敬作了个揖,“我与桑果商议一下细节。”

说罢,他揽住桑远远的肩,走到了瞭望台外。

“今夜,正好奇袭姜十三。”幽无命面露微笑,“且有不在场证据。”

“唔,”桑远远闲闲地望向远处,“洞房花烛夜,夫郎却一心惦记着出门打仗……”

幽无命猛地一怔:“那算了。吃桑果更要紧些。”

“我们可以提前把事情办了,两不耽误。”她眸中氲起一片水雾,伸出小手,轻轻拽住了他。

今日本就是大婚日,她想他。

幽无命深吸了一口气,笑容逐渐狰狞:“……好啊。”

第84章 过于纵容你

今日,本就是他们的大婚日。

幽无命攥住了桑远远的小手,好像生怕她突然反悔跑了一样。

“小桑果,”他的目光微微有些发飘,语气颇为不自在,“这里,环境不会太好。”

“有你就行了。”她低低地回道。

幽无命的模样看着有点晕乎。

二人对视一眼,匆匆别开视线。

他掌心的温度迅速攀升,仿佛要烙到她心底去一样。

简易的洞房很快就做好了。

白州防线已被冥魔攻破,这一时之间,肯定是买不到什么婚庆用的好货了。将士们向着内陆杀剿了一圈,不知从哪里寻回了一整套还未用过的旧年喜庆被褥,伐了些木柴,捉了几百只田巨蛙,七手八脚,便在长城下的开阔平坦地带布置起篝火婚宴来。

草草掠过一眼,便知道等到天黑,这一片平坦地带,必定处处是热闹的篝火。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这段日子,日日都在血海炼狱中打着滚,身边熟识的战友死了一个又一个,将士们的心头早已罩满了悲壮的血色阴云。今日这喜事,倒是把悲情冲淡了许多,让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地觉得欢庆愉悦。

一种隐约的预感在众人心头弥漫——这场战事,就快要结束了。

“他们怎么比我们还高兴?”桑远远望着这些不自觉地哼起了小曲的忙碌将士,心中颇为惊奇。

幽无命慢慢俯下了身,在她耳畔低低地道:“很快,我们就会更高兴。”

说罢,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继续用他滚烫的呼吸来浸染她。

鼻息沉沉,落在她花般的脸颊上,瞬间给她抹上了明艳的绯色。

洞房已布置好了。

原本是个储物间,被积极的将士们反复冲刷,每一个角落都清洗得要多干净有多干净,桌面上摆了两只陈年烛台,做工倒是精致得很,一望便知道是从哪家富贵废墟里搜罗出来的。

烛台上的喜烛就有点辣眼睛。

左边那根是红烛,倒是没有毛病,右边那根却非常诡异。因为再寻不到第二根红烛,于是聪明的士兵们把左边红烛剥下一层,熔了,糊在那白烛的外面。

烛台边上还放置着两只可疑的杯子,边上还有一壶一闻便劣质的酒。

这交杯酒……还是算了。

再看床榻上,一整套喜被,铺得齐齐整整。

一望便知是新的,是那种在布坊的库房中积压了很久,一直卖不出去的陈年老货——但凡折角的地方,都已变了色,一道道灰色的折痕赫然在目,乍一看,就是个格子床单。

桑远远:“噗哈哈哈!”

幽无命眼角直抽。

“算了算了,他们已经尽力了。”她笑吟吟地环视一圈。

整个屋子都用红布装饰过,倒也有模有样。

目光落向被红布包裹的草枕头时,桑远远不禁一怔。

枕头边上,竟是端端正正地放了一盒芙蓉脂!

桑远远:“……”

脸蛋瞬间变得通红,她气恼地瞪着幽无命:“这是你交待的?!”

幽无命赶紧撇清:“这里是白州,找到这个不是很正常么。我交待这个做什么?”

桑远远将信将疑,正要说话,男人颀长的身影便沉沉地罩了过来,屋中的光线顿时变得昏暗。

她的心脏猛地跳了下,只觉空气忽然就不够用了。

一只大手悄悄抚上她的脸颊,然后绕到脑后,将她牢牢扣住。

温度升高时,他的气息中花香味道更加浓郁,他夺走了她的呼吸,干脆利落地将她摁到了简易的婚榻里。

在他忙碌地拆去两个人的衣裳时,她环着他,愣愣看着他的脸,脑袋有些眩晕。

这么好看的男人,和他在一起,简陋的婚房都丝毫不逊色于富丽堂皇的王殿。

更热了。

“桑果,”幽无命漆黑的眼睛在昏暗中仿佛会发光,“你是我的。”

“嗯,你的。”她望进他的眼中,这一刻,她卸去了所有的外壳,将自己最柔软最温情的眸光递到了他的眼底。

他的动作也不禁温柔了许多。

像一个温情脉脉的新郎。温柔地,水到渠成。

“喜欢吗?”他声音低哑,摁住了胸中那头最凶猛的野兽。

“喜欢。怎样的你,我都喜欢。”

二人紧紧相拥,像是浮在了满是爱意的水面上一样,随着波涛,不断地起伏。

“桑果,我们没有很多时间。”他的气息极沉,一阵一阵扑到她的耳边,“天一黑,便要急行军,从风州境内潜入姜州,速战速决,然后赶回来。”

“嗯。好。”

他停顿了片刻,眯起眼,像蛇一样盯住了她。

“这么气定神闲,小桑果,看来我是过于纵容你了。”

旋即,这个男人撕去了温柔的假面,狠狠将她往怀中一扣,一腔狂野尽数倾泄,顷刻便让她不自觉地蜷缩起来,眉目失控。

他很及时地捂了下她的嘴巴。

“嘘……外面会听见的。”

桑远远双颊通红,眼尾沁出了细细的晶亮泪水。

她无力地捉住他,看着他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放肆。

“幽无命……”

“求饶无用!”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滩软软的水,好像就要沁入这红底灰线的格子被褥里面去了。

忽而她又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尾已经干涸的鱼,只知道张着嘴巴无望地喘气。

“这就不行了么。”那个可恶的男人笑得更加开怀,眉梢眼角全是得意,就差把翅膀给翘出来。

她缓缓吐着气,声音颤抖:“晚宴,快、快开始了吧……”

他挑起了精致唇角,笑容坏得叫人心尖发抖:“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