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糖又翻了翻评论,历长风这事儿一出,倒没人关注江糖和林随州了,想想也是好事儿。
她放下手机,看时间差不多后,收拾东西去学校接初一,然后去医院看林爱国。
接到初一再去医院已经是六点左右,等江糖领着孩子进去,梁深和梁浅早也已经到了。
两个小家伙还没意识到奶奶生了重病,在病房里又跑又跳,吵得人不得安定。
初一放下书包,呵斥住弟妹:“梁深,浅浅,安静点。”
两人一秒乖巧。
“去给奶奶洗个苹果。”
梁深听话去洗苹果,洗好后,盯着那红彤彤的苹果咽了口口水,“奶奶,我先帮你吃一口,看看有没有虫子。”
咔嚓一口咬下,清脆甘甜。
林爱国叹了口气,伸手在他头上狠揉了一把:“我们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傻孩子。”
林梁深:“奶奶,我不傻。”
说完,又低头咔嚓咔嚓一阵啃。
等他吃完后,林爱国看向江糖和林随州:“你们先出去,我和孩子说会儿话。”
两人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林爱国靠着柔软的枕头,眼前的三个孩子各有各的优秀,此时一个在看窗台上的花儿,一个在吃,剩下一个小初一帮忙掖被子。
她不禁牵了下唇角,“你们都过来。”
林爱国声音有些虚弱,浅浅凑到她床边:“奶奶,你怎么啦?”
三个孩子中,就属浅浅长得漂亮,也最像林随州,大眼珠子和林随州小时候一模一样,对于小的,大人总是偏爱,林爱国也不例外。
“奶奶生病了。”
浅浅小脸忧愁,小脸蛋贴在了她干瘦的手背上:“那你什么时候能好呀?”
吃完一个苹果的梁深打了个饱嗝,火速又洗了一个干净的给林爱国:“一看你就不吃饭,能吃就不会生病,奶奶你快吃,吃完就好了。”
“……”
果然是个小傻蛋。
林爱国又开始愁了。
“先放下,我有话和你们说。”
“嗷。”梁深没敢造次,放下手上苹果乖乖坐在了椅子上。
三个孩子排排坐,大眼睛都盯着她。
看着长大不少的孙子孙女,林爱国突然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多陪着他们,内心更有些遗憾,再也不能见到他们长大时的模样了。
“奶奶快死了。”林爱国是个直肠子,不会和孩子们撒谎,也不会美化死亡,离开就是离开。就算他们是孩子,也没什么必要隐瞒。
浅浅歪歪头:“和……和欧阳的外婆一样吗?”
死这个字眼对他们来说有些陌生。
浅浅皱眉,想到再也没见过的欧阳和外婆,她不禁变得难过起来,“为什么呀?”
“奶奶生病了。”林爱国细心解释着,“等我睡着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那就是和欧阳的外婆一样。”浅浅眼眶陡然红了,她难过的爬到林爱国怀里,“我不要你死掉,你死掉的话,浅浅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会想你的。”
浅浅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就算和奶奶没有生活过太长时间,可她仍然爱着她,就算她有些凶,动不动骂他们,她也很喜欢。
林爱国抿抿唇,轻轻抚摸上浅浅柔软的耳垂:“等奶奶不在了,你们要好好听妈妈的话,可以吗?”
“嗯!”三个孩子重重点头。
“尤其是你,梁深。”面对梁深时,林爱国的脸立马板了下去,“你最不听话,不要以为我不在就没人管你了,以后你要懂事些,知道吗?”
梁深瘪瘪嘴,不情不愿点点头。
最后,林爱国的目光放在了初一身上。
他如同他名字那样,是最独一无二,最特别的人。
初一不像妹妹那般流露出悲伤,更不想梁深懵懂,他眸光清明平静,像是早就接受了将要到来的结果。
“初一。”林爱国声音柔和下去,“奶奶并没有嫌弃你的阿无。”
初一愣了下。
她说:“一直以来,你都是最让我骄傲的孙子。”
他眼睛瞪大,有些不敢置信。
“你要快乐的长大,好吗?”
初一睫毛颤颤,日光被一片阴霾所遮挡,奶奶的脸比乌云还要灰暗,她眼中已没有了往日的明光,似是马上枯竭的蜡烛,独自散发着最后的热度。
初一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难受的让他说不出话来。
直到很久以后,初一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叫做悲恸。
“……好。”最终,他点头应下。
林爱国长舒口气,挥挥手打发了他们:“去叫爸爸妈妈进来。”
初一跳下椅子,拉着弟弟妹妹出了病房。
走廊长椅上,林随州正靠着江糖睡着,自从林爱国生病,他已经几夜没有合眼了。听到动静,林随州顿时惊醒。
初一走到他们面前:“奶奶让你们进去。”
江糖看了眼林随州,说;“那你们在这里不要乱跑。可以吗?”
见他们点头,两人起身而入。
“您好些吗?”看着削瘦下去的林爱国,林随州眼神中的悲伤更加浓郁。
“坐,你们。”
“您想说什么就说,不用管我们。”林随州握住她的手,林爱国常年拿枪,掌心布着厚厚的老茧,手骨也比一般女人大,这双手抱着他走出狼窝,拉着他长大,隔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如此瘦弱娇小。
林随州垂着眼眸,紧紧攥紧她五指。
眼前的画面有些残忍,江糖咬咬唇有些不忍看。
“你看看你们的样子,我不说就是怕看到你们这要死要活的德行。”林爱国在林随州脑门上戳了下,“你要好好照顾老婆,知道吗?”
林随州勾唇轻笑:“不用您说我也知道。”
“还有江糖……”林爱国看向她,“人活一世,不要让自己受委屈。谁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不用留情面。”
“嗯,我知道。”
“如果洲洲对你不好,你就离开他,千万不要为了孩子忍让。”
她鼻子有些酸:“……他不敢对我不好。”
林爱国扭头看向林随州,一双眼细细端详着他,她看的那般仔细又是那般不舍:“粥粥从小过的可怜……” 顿了下,“不过你现在有家了,不用怕了,你要好好活下去,过下去,好好教育孩子长大。”
“妈。”他阻止住她,“你不要再说了。”
林随州很怕自己又掉眼泪,更怕的是林爱国难过。
只有他知道他的母亲这一辈子过的有多不容易。
她此生遇过两个男人,一个此生不见,一个……阴阳两隔,而她的挚友,死在了她面前,她见识过了太多离别,也许死亡对她才是最好的归宿。
林随州明白,全都明白。
只聊了几分钟,林爱国便又睡了过去,她闭着眼,呼吸微不可查,林随州闭闭眼把眼泪强逼回去,轻手轻脚起身,弯腰给她把被子整理好。
做完一切后,林随州揽着江糖离开病房。
孩子们累了,躺在椅子上全睡了过去,看着那一张张甜美的睡颜,林随州落寞的心情有所缓解。
他上前几步把小女儿抱在怀里,浅浅咂两下嘴,紧紧拉住了他领带。
江糖坐到他身边,身体往过贴了贴:“你靠一下。”
林随州很听话的靠了过去。
走廊上人来人往,步伐匆匆,时不时听到人的哭喊和笑声,人生百态,生老病死全部融在这个小世界里。
林随州半眯着眼:“我中午去看墓地了。”
“嗯。”
“我妈想睡在我生母那边,可是我想让她和养父同穴。”
江糖静静听他说着。
“她总是一口一个党和人民,其实内心很迷信。”林随州牵了下嘴角,“我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去生母那边,她想给他们一个交代……”
林爱国想亲口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长大了,她好好的把他养大了。
这些事林随州都知道。
可是……
“她虽然不说,但应该是想和父亲在一起的。”
林爱国的爱情并不细腻,和养父生活的时候,甚至听不见他们有所交流,但林随州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感情,那种甜蜜不动神色的流露在两人身边。
养父死的时候林爱国没有掉一滴眼泪,干脆利落准备葬礼,最后又没心没肺跑出去旅游,有人说她根本不爱对方,为的只是林家家业,对于这些,林爱国从来没有过解释。但只有林随州看见过她一个人在洗手间哭,哭的肝肠寸断,哭的几近晕厥。
后来夜里,那个向来坚强冷硬的女人像是小女生一样小心翼翼把养父留给她的东西整理好放在身边,甚至一遍一遍对着照片细语呢喃。
“她会不会怪罪我?”
林随州攥紧拳头,把脸埋在了江糖肩窝里。
江糖没说话,轻轻摸了摸他头发。
好一会儿,林随州的情绪有所平复,他起身把浅浅送到江糖怀里;“你带着孩子先回去,我今天留下守夜。”
看着困得眼皮子都没睁开的孩子,江糖就算不让放心也只能点头应下:“那我晚一些过来陪你。”
“不用了。”他唇角勾起,“外面乱的很,你一个人出来我不放心。”
江糖鼓鼓腮帮:“我更不放心你,你看你现在……”
话音未落,他的唇贴了过来,一片温热。
江糖瞪大眼,神色愕然。
四唇相贴,简简单单的温存,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很快,林随州拉开两人距离,他深邃迷人的眼窝渗着笑意,瞳眸深处倒映着江糖微红的脸。
男人那修长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白皙的脸庞,声音喑哑低沉:“最近辛苦你了,老婆。”
江糖睫毛颤颤,什么也没说的领着孩子们离开医院。
目送他们身影消失后,林随州转身重新进入了病房。
*
回到家,江糖安顿孩子们去休息,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她心里不放心林随州,一想到他好几天没好好吃饭睡觉,内心更是不安,他要是顶不住晕倒在医院,没人照顾怎么办?
江糖皱眉一脸忧愁,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最终决定去医院陪在他身边。
打定主意后,江糖下楼去厨房热了点吃的,用保温箱装好,又去拿了两身衣服,检查一遍确定没落下的后,江糖拿着钥匙准备出门。
然而就在此时,林随州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将电话接通,话筒那头,他呼吸绵长,迟迟未语。
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冷夜中,男人声音沙哑异常,“江糖,我成孤儿了。”
啪嗒。
她手上的袋子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病了好久,今天补更新。
本章前一百红包,么哒。
123
林爱国的后事一切从简, 从火化到安排葬礼用了十天不到的时间。
自从林爱国去世,林随州比往日更加沉默寡言,察觉出父亲的不同, 浅浅和梁深再也不敢过来叨扰, 生怕触怒到他,整个家的氛围显得十分紧张。
从墓园回来,林随州直接回了房间,看着男人阴沉的背影,江糖重重叹了口气。
“妈妈。”浅浅拉着江糖的手,“爸爸看起来不开心,我想和爸爸玩儿……”
浅浅眼神中写满期盼。
最近她不敢和林随州说话,更不敢像以前那样趴在他怀里撒娇,虽然他整日在家, 可他们见的次数少之又少,爸爸经常一个人坐在院落,谁也不看, 谁也不理的。浅浅心里担心,却也不敢靠近。
江糖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丝, 弯腰平视上她的眼眸:“没关系, 爸爸过几天就好了, 浅浅先去和哥哥们玩儿好吗?”
浅浅点点头, 闷闷不乐去院子里找哥哥们。
江糖苦恼的扯了下头发,深吸口气向楼上走去。
林随州并不在卧室,那就一定在书房里, 果不其然,等江糖到书房时,看到男人正在伏案办公。
偌大的书房寂静,多日没有休息的男人比以前还要削瘦,他穿着黑色衬衫,袖子卷起到手肘处,他眼皮下青紫一片,一双眸认真而专注的修改着公司文件。
因为处理丧事,林随州已经空下了很多工作,这几天必须要抓紧完成。
她睫毛轻轻颤了颤,曲起手指叩响房门,随后踱步走了进去。
江糖绕到林随州身上,文件上的东西她看不懂,随意一扫后移开了视线。
“你休息一下,这几天你都没好好睡觉。”
林随州摇摇头,握着钢笔的手修长有力,“公司堆积了很多文件,今天必须要弄好,你先去歇着,不用管我。”
他嗓音沙哑,几乎听不出原来的音调。
江糖皱眉:“你声音听起来不对劲,嗓子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说着,林随州半握拳在嘴边低低咳了几声。
“……”
果然不对劲。
江糖抬手在他额头上撸了一把后又试了试自己体温,很烫。
她心里一个咯噔,想也没想的把钢笔从他手上夺走,扯着他胳膊强行要将人拽起:“你发烧了,过来给我躺着。”
“我没发烧。”林随州下巴紧绷,身形没有动弹丝毫,“你把笔给我,这个文件对我来说很重要。”
江糖固执摇头:“我才不管什么文件不文件,你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我说了我没事。”
“不行。”江糖双手背后,“你过来给我躺着。”
林随州深呼口气,他闭闭眼,声音略显无力:“江糖,我没工夫和你闹,我要忙了,你出去。”
他冷漠的垂下眸子,转而又从笔筒里拿了一只新的钢笔。
男人的侧脸隐在灯光之下,平静淡漠。
他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态度面对江糖。
江糖嘴唇颤抖,眼眶逐渐变红,很快,眼泪就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