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弄影折腾完，还回去看了一眼云破。他正眉头紧皱地坐在地上，全神贯注地摆弄棋盘，寻找着解谜之法。楚弄影不敢打扰他，便随便找了处地方休息。她见不远处立着根石柱，索性坐在上面等待，同时无聊地晃腿。
云破一旦钻研起来，基本上就不吃不喝，对着棋盘苦思冥想。楚弄影坐在石柱上，她懒洋洋地打了个瞌睡，刚感到有点昏昏欲睡，却突然听耳边传来陌生的浑厚男声。
[你很无聊吗？我们唠会儿嗑？]
楚弄影诧异地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蓝精灵，它正窝在云破脚边观察棋局，似乎并没有说话。她茫然地四顾，同样没发现其他人的踪影。
[你不用看它，它不过是创世神的眼睛，没有办法感受到我。]
楚弄影的睡意顿时被惊醒，她忽然产生一种抽离的感觉，仿佛心中所想能直白地传达而出，甚至不用张嘴：[您哪位？]
[我是附着在石柱上的一丝残识，由于当时的执念太深，便一直没有消除。]
楚弄影简直想立马从石柱上跳下，她眉毛一跳，强压耐性道：[你不该附在棋盘上？为什么要附在石柱上？]
楚弄影有点搞不懂这位神的思路，如果对方的神识附着在石柱上，那何必还让有缘人下棋解谜？
[棋盘又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总坐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搭话？]楚弄影满目茫然，越发感到不解。
[我以前看我老婆下棋也犯困，突然觉得跟你挺有缘，便说一起聊聊。]
[？？？]
楚弄影恍然大悟，她就好奇此处为何立着石柱，原来是过去就有人坐在这里困倦等待，类似于商场里男士们疲惫等候的专座。当然，她对神识还有老婆一事也挺无语，总感觉她碰到的神有点过于接地气。
[那你会解棋局吗？你告诉我们解谜方法？]楚弄影试探道，如果神识能够解谜，她和云破就能马上破局。
[我要会解那玩意儿，我还用得着坐这儿吗？你是不是傻？]浑厚男声理直气壮道。
楚弄影没想到对方还挺横，可惜对方看不到摸不着，她也没法揪住他暴揍一顿。楚弄影发现蓝精灵听不到石柱神的声音，索性好奇地打听起来。她想要得知创世神的事情，或者离开主世界的方法，无奈对方全都不知，认识非常有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一抹神的残识，并不代表神本身，就像神境一样。因此，我没法回答你的问题，可能那只有真神才能回答。]
楚弄影没好气道：[所以你只能跟石柱上的人陪聊？你究竟是哪位神啊？]
[我的本尊并不在此位面，不过你非要细究，似乎是破坏神。]
楚弄影一愣，她想到原著中的命名原则，迟疑道：[那你岂不是算堕神？]
堕神的名字基本都跟血腥、暴力、杀戮等沾边，总之听上去就让人感到不舒服，反之好神的名字都阳光向上、健康积极，破坏神显然听着不好。
[我是破坏神，不是堕神，你听错了。]
[不是，如果按照分类来看，你显然属于堕神阵营……]楚弄影耐心地科普，讲述起堕神的分类原则。
[我不知道什么是堕神，我就是我，为什么要被分类？这种标准又是由谁来制订？]
[如果我将评判自己的标准交给外人，让他们来点评我的好坏，岂不是很可怕？]
楚弄影一愣，没想到石柱上的破坏神残识语出惊人，完全没有刚才的傻里傻气。她沉默片刻，难得赞同道：[你是对的。]
她一直由于吸收堕神碎片而感到不安，又翻阅不少记载堕神的书籍，然而无一例外都是在抨击堕神。原著中，堕神阵营也确实做出各类恶事，但她坚信自己没有那么坏。她觉得自己没法成为好神，可也不该成为堕神，却又找不到自己的归属之处。
破坏神的残识竟让她心生一丝共鸣，她同样不需要被人分类，也不想被划分阵营。
[既然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就证明你是我的信徒。我不喜欢建立花里胡哨的神境和谜题，不过倒可以直接送你一份小礼物。]
楚弄影心生茫然，不太明白他话中含义：[？]
下一秒，她坐着的石柱骤然破碎，瞬间摔在地上，咯得屁股生疼，差点哀鸣出声。
[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借我之力。]破坏神的声音消散在空中，变得虚虚渺渺。
云破和蓝精灵同时听到动静，立刻诧异地回头，就见杠精摔了个屁股蹲儿。云破本来正忙着下棋，此时他也吓了一跳，赶忙丢下棋子，匆匆地跑来：“没事！？”
蓝精灵则要过分得多，它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格格巫你太胖，居然把石柱给坐碎了！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坐碎石头的人！]
楚弄影狼狈地爬起来，简直想将破坏神和蓝精灵狠狠地抡在地上。她算是看透这些非人类，它们没一个好东西，天天就盼着看笑话。她哪有本事坐碎石头，明显是破坏神使坏，故意让石柱碎裂。
云破紧张地将她扶起，见她身上没有受伤，这才长松一口气。他感觉雷系猫真是一刻不消停，他仅仅是短时间没盯着她，她都能让自己坐着摔一跤。
云破无可奈何道：“不然坐在地上？可能是石柱风化变脆。”
楚弄影拍了拍身上的土，又从碎石中发现闪着金光的纸片，她不禁疑惑地捡起来：“这是什么？”
纸片上写着数行小小的金字，纸质也极为奇怪，似乎没办法撕烂。云破对照着字迹辨别，随即眨了眨眼，迟疑道：“这好像是附神签文，但我认不出是哪位神……”
众所周知，附神术需要两种重要材料，一是施术者的头发，二是神的信物，其中附神签文是最有利的道具，上面留有神的笔迹。
云破作为学神，早将目前发现的签文笔迹记在脑中，却认不出这张签文来自哪位神。他倒没有纠结太久，将签文还给眼神发亮的雷系猫，打趣道：“这也算因祸得福？”
[别人都是走狗屎运，你是走屁股蹲儿运。]蓝精灵不料她还捡到宝，慢悠悠地调侃道。
楚弄影喜提签文心情不错，她只是飞起一脚踢翻蓝精灵，难得没有再踩它一番。她读过原著，自然知道附神术的操作方法，只是苦于没有附神签文，不想遇到慷慨大方的破坏神，瞌睡来了送枕头——正是时候。
楚弄影迫不及待地尝试一番，在蓝精灵的指导下完成附神术，居然一次成功。她感到身体里涌出源源不断的力量，同时有一种破坏的冲动，肆无忌惮地释放出雷亟，竟将面前的巨石击碎！
[这是什么神的签文？你们相性很高？]蓝精灵也颇为惊异，附神术最讲究神的信物。异能者能够借助神的力量，代表一定程度上认可神的言论，算是对方的信徒。
楚弄影的附神术能够发挥此等威势，代表她和这位神的观点高度相同。
[莫非是杠神吗？有人比你先一步抬杠封神？]蓝精灵感到迷惑，它刚出言揣测，迎面就飞来一道雷亟，连忙敏捷地躲开。
楚弄影的附神术可以坚持三分钟，她不禁对破坏神有所改观。虽然这位神毫无知识，但为神却相当爽快，根本不搞形式主义，痛痛快快送装备。楚弄影回去发现云破还在下棋，更感到破坏神的大方，她要遇到那种爱设谜题的神会烦死，只想直接砸掉棋盘。
云破终于解开棋盘的秘密，他将棋子放在对应的位置：“这样就好了……”
棋子刚刚落下，便听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一束光线照进幽暗的过道。楚弄影和云破看到突然出现的出口，他们脸上都显露亮色，然而棋盘上的红蓝棋子却骤然失去光泽，一道红光直直地撞上云破！
楚弄影见云破骤然倒下，赶忙一把抱住他，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她记得原著中也有白光飞入云破体内，随即他的能力值获得提升，但好像没有突然倒下？
楚弄影摸了摸云破，察觉他的皮肤升起高温，似乎灼烧起来。她只能将小龙傲天放平，又打开包翻找药物，想要对症下药。云破额角的头发被汗水黏在脸侧，他莫名其妙发起高烧，在病痛中皱起眉头。
[这好像是不是治愈类的水系招式……]蓝精灵同时惊慌不已，它围着云破打转，[倒有点像中毒？]
楚弄影本想给云破灌退烧药，闻言又不敢轻举妄动。如果他是突然中毒，乱用药反倒不好。楚弄影掏出各类解毒剂，此时却满头雾水，她瞧不出症状来，迟疑道：“可我要用哪种解毒剂？”
云破显然是由于红光中毒，他既不是外伤中毒，也不是食物中毒，她一时束手无策。
蓝精灵同样没主意，它和杠精都不是医生，最有智慧的人还发烧倒下。
楚弄影暗骂设置棋局的神，简直是刻意给人添麻烦。她思索片刻，先将云破带回隐蔽的火堆旁，将其安置好。楚弄影不懂医术，可小龙傲天病得厉害，她决定外出找救兵，看谁能够解毒。
[可你去找谁呢？没有功能代码会医术啊？]蓝精灵思索一番，不知她要找谁求救。
楚弄影取过一根发丝，将其缠在破坏神的签文上，随即揣入自己兜里。她戴上口罩，冷声道：“谁说非要找功能代码，看谁会治病就直接抓。”
她在神境废墟里向来不守规矩，现在不过是从抢包变成抢人而已。她只要寻找有水系或木系人员的小队，将其中的医师抓过来就好。
山脚下，文迟暮一边采集药草，一边跟随队伍前进，听着队友们的聊天。
“据说学生会还在抓人？他们是真不打算考试啦？”
“李亚等老生很容易搜刮材料，人家的分数低不了，咱们不用瞎操心……不过听说学生会一直没找到人，他们在附近徘徊好久。”
三年级的木系学长闻言，不禁好笑道：“是在抓你们这届的新生第一吗？”
“对，迟暮还跟她说过话，远近闻名的雷系大佬！”队友立刻出卖文迟暮，笑嘻嘻道，“我记得是开学体检的时候？”
文迟暮微微垂眸，随即无奈地坦白：“其实我们不熟……”她当时就一口回绝，完全拒人千里之外。
“居然是雷系？长什么样啊？”木系学长不了解新生间的雷系大佬传闻，他忍不住好奇地询问。
文迟暮思索片刻，正斟酌如何回答，突然望着远处的山壁愣神。他犹豫地伸出手指示意，面色迟疑道：“就长那个样子……”
众人闻言回头，就见山壁上站着一位戴黑口罩的少女，长发被高高束起。她似乎也发现小队的踪迹，下一秒便蹦下巨石，朝这边冲过来，前进速度极快。
“你们要跟她打招呼吗？这是你们同届的同学？”木系学长跟楚弄影不熟，他平和地开口询问，对未来的危机一无所知。
文迟暮回忆一番跟楚弄影初遇的场景，索性放下手中装药的竹筐。他缓缓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随即平静道：“那就只有这种打招呼方式了，你们也可以把包里的东西掏出来，估计流程能快点。”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文迟暮：┗( ??∧?｀)┛向生活举手投降
第六十八章
楚弄影发觉自己运气很好，她刚刚从地洞出来没多久, 便遇到一支采集药草的木系小队。她本打算来一发十万伏特, 威慑一下队中人员，然后胁迫他们回去治疗云破, 不料对方的态度意外不错, 主动缴械投降。
木系学长茫然地看着投降的队友们, 他只得随大流地举起手来, 疑惑道：“这是你们新生间的打招呼方式？”
木系学长：自己才两年就跟不上年轻人的流行文化？
新生们早就听闻楚弄影在入学考时的恶劣行径, 自然跟着文迟暮投降。带头的木系学长则是没闹明白状况, 陪着其他人举起手来，还有点云里雾里。
文迟暮见她从高处跳下, 小声道：“我们只是外出采药，并没有带太多东西……”如果她想要打劫, 恐怕会失望。
楚弄影环视一圈，她认出文迟暮来，淡淡道：“我不要你们的东西。”
文迟暮闻言一愣, 周围人悄声道：“迟暮, 看来你们还有点交情嘛……”
文迟暮面露疑惑，他总觉得楚弄影不是看交情的人, 莫非她不抢熟人？
下一秒, 楚弄影便高声道：“你们都跟我走！”
楚弄影撞上一群木系学生，她看不出来谁医术最高明，索性统统抓走，赶进山洞给小龙傲天治病。
队伍中有人惊异道：“咦, 可我们还要采药？”
轰鸣中，一道雷亟将附近的大树拦腰击断，在地上溅起层层灰土。楚弄影手中露出雷光，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刚刚说话的人，浑身透出无声的威胁。
那人迟疑地咽了咽，立刻改口道：“其实采药也不是很急……”
文迟暮：“……”原来这回变成抢人？
木系小队被楚弄影莫名其妙带入山洞，他们望着幽暗的山道发愁，窃窃私语起来：“她该不会要把我们带到无人处，以便毁尸灭迹？”
木系学长笑道：“哪有那么夸张？你们好歹是同届生？”
众人望着一无所知的学长，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知他真相。文迟暮没想到她不抢东西改抢人，他穿过狭窄的山道，突然升起一种微妙的预感。她向来不喜欢累赘，专程带人进山洞，代表洞内有其他人，或许是她的队友。
她声称自己不需要朋友，可此时居然会有队友，想必只可能是一人。
果不其然，文迟暮刚刚靠近地下泉源头，就看到火堆边高烧不退的云破，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云破额角是汗，嘴唇却有点青紫，显然在梦魇中睡得很不安稳。
楚弄影刚将木系小队带进来，她便简明扼要地问道：“怎么治好他？”
木系学长将药筐随手放下，他上前查看云破的情况，随即摸了摸下巴：“好像是中毒，你们没有服用解毒剂，就在沼泽地里穿行吗？”
楚弄影：“有戴口罩。”
“那不应该啊，他中毒症状很重，简直跟吸入大量紫雾一样……”
木系学长给云破服用解毒剂，片刻后高烧体温稍微下降，但云破的脸色仍未好转。木系小队刚被抓来时还有点恐慌，此时却全都围在小龙傲天周围，开始激烈地探讨起来。
木系学长犹如带实习生的医生，他一边给云破取血治疗，一边向学弟们热心展示：“这可厉害了，你们以后真不一定能见到中毒那么重的人，现在多看一眼是一眼，全都是来之不易的经验……”
楚弄影：“……”这是突然展开教学！？
[格格巫，你确定他们靠谱吗？]
楚弄影刚要上前阻止木系学长的讲解，却被身边的文迟暮拦住，他解释道：“学长的医术没问题，这只是我们学院的习惯。”
楚弄影眉毛一跳，焦躁道：“你们多久能治好？该不会要研究整场考试？”
文迟暮见她面露忧色，他突然道：“其实你没有那么烂。”
“什么？”
“虽然你自称是彻头彻尾的烂人，但你还是会为他担忧，证明你没有你说得那么烂。”
楚弄影闻言一懵，她半晌后才回忆起自己跟文迟暮说过的话，而对方已经转身离开，加入木系小队的讨论中。
众人研究着云破的中毒症状，文迟暮看着学长试药，突发奇想道：“既然他没有接触过毒物，很有可能是由于神境解谜中毒，那附近应该就有伴生的解毒药。”
“你们四处找一找，我在这里守着病人。”木系学长分配完任务，又开始准备制药的材料，等待最后的结果。
楚弄影听到他们的对话，同样外出进行寻药。片刻后，她在棋盘不远处的角落中找到白色药草，药草的数量不多，仅仅有三棵。楚弄影明明曾在地下泉附近转过一遍，那时她却没有见过白草，想来是山洞打开后才出现。
[这是白羽草！专门用来解黒羽草！]蓝精灵恍然大悟，[这是一个对称的神境废墟！]
原著中，云破在神境废墟里学会治愈招式白羽术，同时在附近采集到黒羽草。这种药草含有剧毒，仅能被白羽草所解。如果没有白羽草，就只能用水系招式白羽术来解。云破后来用黒羽草给袖箭淬毒，除非敌人能控制毒素蔓延，否则都会被剧毒放倒。
楚弄影和蓝精灵都没想到两处解谜的地方互相对应，既然白羽术旁是黒羽草，那白羽草旁就是黑羽术，所以云破才会莫名中毒。白羽术用来救人，黑羽术用来杀人。
楚弄影作为读者，只能看到飞翔时空展现的内容，她哪知道还有此事，立马将药草带回去。
木系学长看到白羽草瞪大了眼，他赶忙将手清洁干净，虔诚地接过药草，感慨道：“这可不得了，我还有能用它来制药的一天，失敬失敬……”
木系学长只取走一棵白羽草，他小心翼翼地切取部分制药，又派人帮忙熬制，最后让文迟暮给云破灌下去。众人在旁边紧张地观察起来，终于看到温度计的数字缓缓下降，云破的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大家马不停蹄地忙碌许久，此时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清闲下来。木系学长指了指剩余的半棵白羽草，试探地问道：“……请问这个你还需要吗？”
楚弄影守在云破身边，见他进入安稳的睡眠，这才放心下来。她扭头看了一眼，随即平静道：“不要了，你拿去。”
木系学院的人肯定不会拿白羽草兑换考试积分，她观察他们的治疗方式，觉得对方有可能是要收藏制药。白羽草号称解毒圣品，数量极为稀少，研究价值很高。
楚弄影想了想，又从包里抓出一把能源石，她将其塞到文迟暮手中，说道：“这些你们拿去分。”
虽然她很贪婪爱财，但绝不会欠人情，人情债是最难还清的东西。如果谁会为靠人情获得的东西沾沾自喜，那他未来也必然会为这份人情付出代价。她信奉价值交换论，只要提前将一切明码标价，就不用再为未知的部分付费，减少许多麻烦。
文迟暮捧着能源石不知所措，没想到她出手如此阔绰。其他人同样惊喜不已，他们非但没有遭遇打劫，居然还发一笔小小横财，实在令人高兴。木系学长没有再拿能源石，而是帮学弟们进行分配，他显然觉得半棵白羽草足矣。
“迟暮，这是你的那份！”众人欢闹地分配起能源石，呼唤着角落里的文迟暮。
“我不用了。”文迟暮回避地站起身，他心中总有一种别扭的感觉，不太想拿楚弄影的能源石。如果他接受对方的酬劳，似乎就跟旁人别无两样，透着一种生分。
当然，他们确实也很生分，连朋友都不是。
文迟暮有点自嘲地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她会在考场里细细地搜刮稀有材料，却也会在云破生病时一掷千金，表现出截然不同的一面。文迟暮觉得自己不过是在见证两人的感情有多好，像是可有可无的看客。
其他人看文迟暮有点失落地走开，不禁嘀咕道：“这又是怎么了？”
“失恋了呗，谁让迟暮来迟了，大佬早有男朋友。”有人见怪不怪地撇撇嘴，拖起长调感慨，“自古多情空余恨……”
“嗨，换我也想傍大佬，这能源石不香吗？”
“拉倒，那你得被学生会追杀一学期，我看你们谁都受不住！咱们院共和国的学生都被学生会骚扰过，还不是由于曾跟大佬同班？”
众人不禁唏嘘起来，又觉得文迟暮没跟雷系大佬扯上关系挺好，不然他早就没有安生日子。
云破总觉得自己入梦好久，他在炽热混沌中跨过众生虚无，却看到跟现实完全不同的景象。他没有对母亲留下太多印象，也没有在小巷中遇到打人的小影，甚至梦中的小影跟雷系猫完全不一样。
她温柔委婉、语气娇俏，总是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却让他感到阵阵陌生，像是看到空洞的面具人。她不是雷系异能，而是木系异能，没有做过武道小状元，也没有去过预备班。她并不爱财，她什么也不爱，总是围着他打转，仿佛她唯一的功能就是陪着他。
没错，云破脑海中莫名蹦出“功能”一词，梦中的小影没有目标，好像只有功能性。她没有古怪的歪理邪说，也不会振振有词地抬杠，更不会有频频闪光的新点子。她对他很好，但似乎只是好而已，完全无法理解他心中所想。
当然，云破发觉梦中的自己也不太一样。他似乎总是在追求力量，想要向旁人证明自己，迫不及待地摆脱脸上伤疤，偶尔显得偏激而固执。他犹如一把被逼至绝境的钢刀，只能在危机中不断出手，才能勉强地存活下去。
他永远有打不完的敌人，有无法停歇的斗志，有难以了却的仇恨。这就仿佛只有他拼命地战斗下去，世界才能灵活地转动，一切才能顺理成章地进行。他也有学习的爱好，也有建造新世界的理想，可周围的节奏太快，迫使他陷入其中，难有心安之处。
云破纵观梦中的他跌宕辉煌的成长史，心中却并不觉得安慰，反而心生一丝遗憾。这是何等可悲的命运，他一定没感受过跟母亲、小影家中煲汤的快乐，一定没见过屋顶上偷懒时天空的月色，一定没摸过冬日里飘进暖屋中小小的初雪。
他的人生中只有战斗，即使站在高处，也什么都没变。他仍然迷茫，仍然不知去往何方，只是过去能将迷茫归于没有力量，现在却是拥有力量后的迷茫。
他没有母亲，没有雷系猫，也没有前进的目标。
他会是我吗？我又是他吗？
云破突然心生恐慌，他总觉得自己在此处飘荡太久，快要找不到归途的方向。
[破儿，你该回去了，小影在等你。]
“妈妈！”
云破听到母亲的声音，他猛地从梦中惊醒，随即惊魂不定地望着周围，发现自己仍身处地下泉附近。他察觉自己浑身无力，抬眼便看到愣在原地的文迟暮，更是大为意外。
文迟暮没想到云破突然醒来，他迟疑地问候道：“你还好吗？”
云破转瞬就缓过神来，他看到不远处睡着的学生们，不知昏迷期间发生什么，礼貌而客套道：“谢谢，好多了。”
他又扭头环顾，略微担忧道：“小影呢？”
“她刚刚才睡下，需要我去叫吗？”
楚弄影今日习得附神术，本就感到浑身疲惫。她下山抓人，又四处找药，还照料云破许久，终于挡不住睡意。木系学长让人轮岗守着云破，观察他的情况，便不再需要楚弄影陪着，给她留出一段休息时间。
蓝精灵还醒着，它待在云破身边，左看看世界核心，右望望木系代码。
云破刚做完噩梦，其实很想确认雷系猫的存在，但又不愿扰她好眠，便道：“谢谢，不用了。”
文迟暮见他礼数如此周全，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索性官方道：“你还有不舒服的感觉吗？如果还难受，可能得服药。”
云破思维敏捷，出言询问道：“她请你们过来治疗？”
文迟暮迟疑片刻，应道：“对……”当然，那可能不叫“请”。
云破沉吟几秒，他取过自己身边的背包，取出放在深处的能源石，语气和缓道：“麻烦你们了，如果你们有任何花销，请不要客气……”
文迟暮没想到他和楚弄影一样，第一反应就是清算治疗开销，他赶忙拒绝道：“不用了，既然是朋友，不用提这些。”
文迟暮没说楚弄影已经掏过能源石，他不知为何下意识地隐瞒这一点，反而用上模糊的说法。
云破闻言一愣，他沉默片刻，眼眸幽深起来，平静地问道：“你们是朋友吗？”
云破的声音很轻，丝毫没有质问的语气，却让人想到冰凉的刀。文迟暮本可以随意地敷衍过去，但他望着对方无波无澜的眼神，竟突然觉得无法说谎。云破的眼神犹如浸过寒水，瞬间就能将人冻醒。
文迟暮骤然察觉，“朋友”是极为敏感的话题，不单是对楚弄影，对云破也是如此。
文迟暮索性岔开话题，随意道：“其实你可以鼓励她多交些朋友，这样学院的人也不会对她有太多误解，不会像现在一样怕她……”
云破慢条斯理道：“为什么她要多交些朋友呢？”
文迟暮凝眉：“她不可能永远只跟你做朋友，那你未免有点太自私……”
云破淡淡道：“我从来没有阻止过她交友，而是她周围的人没达标而已。”
“如果我强逼她跟毫不熟悉的人做朋友，那才是有点太自私。”云破心平气和地抬眼望向文迟暮，意有所指道。
文迟暮撞上对方凉薄的视线，瞬间就要对号入座“毫不熟悉的人”。他无言地握紧拳头，抿了抿嘴唇，感觉对方就差指着自己说话。云破看似斯文有礼，实际上心如明镜，完全窥破他的小心思。
蓝精灵感受到两人间不和谐的气氛，畏缩地往角落里躲了躲。
云破面对文迟暮有点心烦气躁，他上回还抱有浅浅的愧疚之心，但不代表他能接受对方挑衅或示威。他为什么要出言劝雷系猫交友，难道自己傻到要将她推向别人？对方完全不了解她，又凭什么光风霁月地说这话？
文迟暮气弱道：“可你们是朋友……”难道不该改变彼此错误的观点？
文迟暮坚信楚弄影可以破除旁人误解，实际上她没自己说得那么烂，只要有向外展现的机会。
云破从噩梦里醒来本就心情不佳，他刚开始还能礼貌地应付，此时看穿文迟暮的心思，便忍不住笑着嘲道：“因为你已经被她回绝，所以才会来找我，对吗？”
“她对你说自己不需要朋友，也不想跟任何人产生瓜葛，没错？”云破风轻云淡地笑笑，“我用那么多年才达到的标准，你上来就想捡现成，未免有点太不公平？”
他陪她度过八年，才慢慢走近她，对方凭什么来白捡？
说什么应该多交朋友，不过是没法达标罢了。
“如果你也能百分百付出，达到她的交友标准，我还会尊重你一点。否则，你没资格来说我。”云破语如寒冰，难得有些刻薄。
他从来不怕别人靠近她，只要他们也能拿出百分百的耐心，他愿意为此公平一战。
第六十九章
文迟暮没料到云破看得如此通透，将自己的小心思窥得一清二楚。他确实发现云破对楚弄影的影响力, 虽然她嘴上说不愿交友, 但倘若云破出言规劝，说不定情况会有所变化。
然而, 云破却表示她不跟周围人交友, 是由于其他人没达标, 潜台词是她身边人不配？
文迟暮颇不赞同地皱眉：“我觉得这有点偏激, 人不能如此随心所欲, 完全跟周围人割裂……”
云破：“是你没法随意所欲, 不代表她不能。你做不到的事情，总有人能做到。”
文迟暮：“你觉得这情况能坚持多久？她现在是由于能力值出众, 等到周围的环境变化，她还能继续随心所欲吗？”
文迟暮确信楚弄影很强, 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等她遇到更强的人，难道还抱有此等独断偏激的想法？她现在用力量压住其他声音, 倘若未来有人比她更厉害呢？
云破沉默片刻, 平静道：“我会让她继续随心所欲的。”
“如果世上没有适合她的环境，那就再创造出一个新环境, 办法总比困难多。”
文迟暮望着对方认真的眼神, 确定云破没有开玩笑，他不敢置信地摇头：“这太疯狂了……”
文迟暮本以为楚弄影已经够不讲理，没想到云破比她还不讲理。楚弄影只是一心想离开常规的环境，云破居然是要让环境跟随人而变化？如果世俗的体系没有办法接受她, 那他就创造出新的体系？
文迟暮对云破的第一印象是斯文有礼、逻辑严谨，可他现在却觉得对方是心怀奇想的疯子。云破看上去处处符合传统社会的优秀标准，他聪敏好学、谦逊有礼，在人品和道德上毫无缺陷，实际上内在却跟楚弄影别无两样。
他们都是狂想家，具备固执的坚持，只是楚弄影表现在外，云破却深藏在里。
文迟暮脑海中一片混沌，他一直觉得自己属于主流体系，可现在却有点不确定，究竟谁才是对的？楚弄影和云破都如此言之凿凿，反倒让他开始怀疑自己，难道他错了吗？
文迟暮扪心自问，他确实没法像云破那样，光是无条件站在楚弄影那边都不行。他没法接受被学生会通缉，没法面对学院内四起的非议声。他一直在做毫无差错的人，绝不会将自己放在风口浪尖，估计根本撑不住此等压力。
可是云破能做到，他还坚持住八年。
蓝精灵看着两人僵硬的气氛，它赶紧蹦蹦跳跳地跑到楚弄影身边，在她脑袋上弹跳两下：[还睡，还在睡！你后院都起火了！]
楚弄影困倦地翻了个身，她还处于混沌的梦乡，下意识地嘀咕：“烧不死，让傲天去灭火……”
蓝精灵：[……]世界核心就是放火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