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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
第九十四章 约定
林小灯同学心虽虚, 气却壮：“谁躲你了？我才没有呢。”
萧凯单手靠在门边, 笑吟吟地看着她说：“不是为了躲我，那你怎么一放假就跑回杭县去了？”
林灯死不承认：“我……我那是思念家人心切，急着回家过年, 和你有什么关系！”
萧凯低眸宠溺地笑了笑，又抬起眼睛看向她：“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明明是死亡式直男发言, 却叫人觉得很温柔, 也就只有他萧凯能做到了。
这样近距离看他，林灯发现他的睫毛可真长，还恰到好处的卷翘着。
她不会用什么华丽的辞藻来形容他的眼睛, 只是觉得好好看啊……
意识到自己开始沉迷男色之后, 林灯捏紧双拳，清了清嗓子, 提醒自己冷静。
她妄图先发制人：“你，你先是去我家找我，再是写信叫我过来, 究竟是有什么事？”
提起这件事，萧凯站直身体, 低声对她说：“里面人有点多，我们出去聊？”
林灯这才知道，今天杂志社里竟是有许多人在上班的。她不由好奇地问：“那怎么这么巧, 是你亲自给我开门？”
“不巧。”萧凯看似漫不经心地说：“这几天的门，都是我开的，谁都不敢跟我抢。”
“咚——”的一声, 林灯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又酸又麻，唯独没有痛。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用看似小到不能再小的细节，于不经意间一点一点地敲开她的心门。
……
两人来到一个熟悉的地方，白鹭咖啡厅。
不同的是，这回他们没有选择外面的桌位，而是坐在了靠里的卡座上，保有一定的隐私。
林灯忽然紧张起来。
直觉告诉她，萧凯有很重要的话要和她说……
“其实我去你家找你时，和写信想见你时，要说的是不同的事情。”
林灯用银勺不停地搅合着杯里的咖啡，听他这么说，便轻轻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没想到萧凯看着她，开口就是一个直球打过去：“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你。”
林灯：“……”
什么？？！！
她还以为以他们现在这种模糊不清的关系，是要暧昧上一阵的，谁知道萧凯竟然就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
不过听他的意思，告白明显只是一个开始。
林灯的心并没有安定下来，反而跳得更加厉害了：“我……我也没想到。”
萧凯笑了笑，继续说道：“小灯，你知道你很漂亮，可是美丽的女子我也见过不少。明钧说我对你是见色起意，其实不然。我只是在与你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逐渐意识到一件事——你是真的很懂我，我也懂你。我们在许多问题的看法上，都不谋而合。这看似简单，实际上很不容易。”
林灯突然间失语，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好在萧凯并不介意她的沉默：“我曾经对自己发过誓，不会拥抱任何一个与我无法产生共鸣的灵魂。所以我等那个懂我的人等了很久，等到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遇到她了。”说到这里，他忽然微笑起来，“直到你的出现，让我知道我也可以喜欢上一个人。”
他说完，突然身子前倾，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专注地望着她说：“请你原谅我的迟钝，因为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所以我用了一段时间才终于认清楚自己的心。你那么聪明，肯定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对不对？”
林灯心跳如擂鼓，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以前是真的没有多想，毕竟你萧公子高高在上，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还是我差点被秦兮扬欺负那次，我才发现你对我，好像和对普通朋友不大一样……”
“不过，”她委屈地看着他说：“你都决定要去北京了，还和我说这些话做什么呢？”
林灯从得知萧凯要走的那一刻起，就觉得他们两个已经没有可能了。
按照套路，他既然是要投身于革命，就算心里很喜欢她，也会说一些类似于“不想耽误她，让她找个好人嫁了吧”之类的话……
林灯真的不大想听他这样说。
谁知萧凯接下来的话，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我说了，我要和你说的，是两件事。第一件是喜欢你，第二件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北京？”
林灯突然觉得，萧凯选择来咖啡厅坐着谈很明智。
如果是站着的话，她肯定要站不稳了。
萧凯的话，给她带来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她根本就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林灯知道萧凯对自己或多或少是有些好感的，可是她没想到，他们都还没开始交往，他便已经这样认真。“你知不知道，要我和你一起去北京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会有很多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意味着我必须对你负责到底。”他看起来早已经想明白了，“我愿意，你呢？”
林灯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我来之前，甚至是在我坐在这里的时候，我都以为你会说，你要走了，让我忘了你之类的话。我从没想过你会要我跟你一起去北京……”
萧凯也坦诚道：“在北京的时候，我听到了枪声。那一刻，我的确想过和你断绝往来。可是回来后我就发现，我做不到。我很想你，控制不住地想你……”
“你你你，你先别说了！”林灯忍不住抱头，“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萧凯点点头，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说句老实话……萧凯的提议对于林灯的诱惑力是巨大的。
只要和他一起去北京，他们就可以日日厮守在一起，做一对神仙眷侣。
想想都觉得很美好。
可是……那样的幸福真的会是长久的吗？
她刚去北京的时候没人认得她，或许他们还会过上一阵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是萧凯这样引人注目，她在他身边久了，身份难免会遭到曝光，到时候他们该怎么办？
不说萧凯能不能抵抗的住流言蜚语，就是林灯自己，她能受得了别人说她靠着一张脸给萧凯做情人之类的话吗？
不是她有被害妄想症，而是这个时代对于女性的评价就是这么的残酷。林灯一个没有文凭，空有美貌，还离过婚的女人，没有人会觉得她和萧凯是灵魂上的伴侣。他们只会觉得，她是萧凯的一个玩物，仅此而已。
就算林灯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可是她自问，现在的自己真的能配得上萧凯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如果连她自己都不够自信的话，那么这段感情注定是畸形的，很难有什么好结果。
而且她现在不仅仅是林灯，还是林淑婉。她还有家人在这里，如果她就这样和萧凯一走了之，简直和私奔没有什么区别。
她的顾虑实在是太多了。
似是看出林灯的为难，萧凯轻声说道：“小灯，我绝不是在逼你。如果你想留在上海，也可以，我会尽量回来见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听他这么说，林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好。”
见萧凯露出微笑，林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傻瓜，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萧凯不确定地开口：“那我们……”
“在我做好准备之前，我们就还是好朋友的关系，可以吗？”林灯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也很有能力，如果我们在一起，你一定会有能力护我周全。可我花费这么多力气来上海读书，遭受了那么多的白眼和非议，就是不想做一只依附男人而生的金丝雀。所以请你成全我，等等我，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萧凯听了这番话，真想抱一抱面前的这个小姑娘。
她明明看起来那么瘦弱，可她小小的身体里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而这也正是令他折腰的地方。
“好。”他的眼睛忽然热热的，“你等我从北京回来，我等你做好准备，接受我。”
“嗯。凯哥，你不要难过。你要相信，终有一日我们会重逢的。”林灯说着拿起咖啡，对着萧凯的轻轻一碰，“不要有后顾之忧，保护好自己，我要你完完整整地回来。”
萧凯答应暂时先不和林灯确定关系，其实也有这层因素在。
他的父亲已经不再是政府高官，他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去北京，如果只是老老实实地呆着的话还好，要是再跑到外头去领导爱国运动的话，刀枪无眼，萧凯并不能完全保证自身的安全。
他当然会尽可能地保护自己，只是……
“万一……”
“你好歹也是个作家，就不要跟我说一些什么陈词滥调，说什么万一你回不来，我就找个好人嫁了吧之类的话。”林灯虽是笑着，可眼睛里已经涌上了泪水，“萧凯，是你让我等你的，是你不让我忘了你的！所以你必须回来找我，不然我就到处说你是个负心汉！”
“好。”萧凯忍住泪意，心疼地望着她说：“你不要哭了，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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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
第九十五章 分别
他的语气太过温柔, 让林灯突然间不好意思起来：“萧凯, 你哄小孩子呢！”
萧凯含笑望着林灯，瞧她现在鼻头红红、眼睛红红，用手背抹眼泪的样子, 可不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吗。
他忍不住笑了：“没有，我在哄女孩子呢。不过我没有经验, 要是有什么哄得不好的地方, 还请林小姐指点。”
正事谈完了，林灯多多少少放松下来，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俏皮模样：“嗯, 态度还算可以。那好吧, 本小姐就大发慈悲地帮帮你。一般人我可是不给指点的哦！”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萧凯突然收起笑容, 严肃地说：“小灯，我有一件事情要向你坦白。”
林灯顿时心跳加速——来了，终于来了, 民国文坛巨匠闻说先生要爆马了！！！
林灯已经做好准备，要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来了, 谁知萧凯突然说出一个让她的的确确感到无比惊讶的事情来：“其实你们家现在住的房子，是我前几年在上海的时候买的……”
林灯的嘴唇动了动，眨眨眼,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所以，你就是那个出了国、一直都没有露面的房东？”
萧凯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林灯：“……”
她之前真的是完全没有想到，情况竟然会是这样。
不过仔细想想, 萧凯就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也在情理之中。
“难怪你会知道我家住在哪里了，原来那就是你的房子……难怪邻居说，我们付的租金很便宜，是你……”
萧凯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的，只是怕你不肯接受，所以……”
“等等！”林灯突然想起什么，“萧凯老师，我租你房子的时候，咱们两个还不熟吧？你那时候就这么费尽心思地帮我了，还说不是见色起意？”
“真不是。”萧凯笑着辩白道：“如果我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你了，怎么可能还会收你的房租呢？”
“嗯，那倒也是。”林灯摸摸下巴，琢磨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打算收我房租咯？”
“我说这话，可能有点欠打，不过灯灯，我是真的不缺钱，所以你可以不用给我。”萧凯有点心虚地笑道：“我说这话，可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哦。你要是执意要给，我就替你收着，就当是……就当是给你存嫁妆了。”
“去你的！”和姚启安的上一段婚姻，在林灯看来根本就不算是真结婚。这会儿真正说起她自己的婚姻大事时，林灯还是会感到害羞的。
萧凯微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拿出钢笔和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写了一个人的名字和地址递给她。
“现在帮我打理那套房子的人，你也认识，他其实是我在上海的助手。你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去找他。在我赶不回来的情况下，他会替我帮你。”
林灯忽然觉得很伤感，忍不住娇声埋怨起来：“干嘛呀，搞得跟托孤一样……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说得她又想哭了。
“灯灯，你不是很坚强的吗？不要再哭了。”萧凯似乎真的很怕看见她哭，林灯的眼圈儿一红，他就觉得手足无措，“肚子饿不饿，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林灯本来是真的不饿的，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被萧凯这么一问，她忽然间就饿了。
所以在萧凯问她要不要去吃蟹粉小笼的时候，林灯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说过什么，不假思索地说好。
等吃过饭，二人还是舍不得分开，沿着法租界种满法国梧桐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林灯很不想问，却还是不得不问出口：“你……什么时候走？”
“原本前几日就该出发了。既然今天见到了你，那可能明日，最迟后日就要走了。”
林灯面露失望：“这么快……”
提起这件事，萧凯也很无奈，他只能说：“我走之后，我们要经常给彼此写信，好吗？”
林灯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他忽然很想摸一摸她的头，只是外面人多眼杂，实在是不方便。
萧凯只能深深地、深深地望着她，好像要将她刻在眼睛里一样。
“走吧，我送你回家。”
按说从萧凯这里回林灯家，直接叫黄包车是比较方便的，不过两人谁都不想那么快分开，于是他们选择了乘坐电车。
换乘后再等车，等他们来到林灯家楼下的时候，日头已然西斜。
林灯抬眼看着沐浴在温暖橘光中眉目如画的男人，忽然很想抱抱他。
她真的不知道，世上怎么会有像他这么美好的人呢。
“萧凯。”
“嗯？”
“要不要上去坐坐？”
萧凯笑：“你哥哥要是见我进了你们家的门，会不会一气之下杀了我？”
“那不也是你的家吗。”林灯说完才突然想到，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林修诚为好。不然她怕以林修诚的脾气，会连夜带着她们几个搬家。
“呃，其实我哥这个人很好相处的，他还很喜欢看你们的《文学月刊》呢。”林灯有点忐忑地说：“他就是比较护着我，怕我受伤害，所以之前对你的态度可能不大好，你千万不要介意啊。”
“不会。恰恰相反，我很感激有他在你身边，可以替我保护你。”他顿了顿，似乎在强忍着某些情绪，“不然你一个人留在上海……我怎么放心得下呢。”
林灯深吸口气，不想让自己再哭了：“萧凯，等你走的时候，我就不去送你了，好不好。”
“为什么？”他不解，“你是怕碰见我的家人吗？”
林灯摇摇头：“我真的不喜欢离别……就这样吧，萧凯，你走吧。”
要她亲眼看着他上火车，逐渐远去，太残忍了，她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萧凯轻轻一叹：“那好吧。你先上去，我在这里看着你上楼。”
“好。”她的声音微颤着，下一秒转过身时，两行热热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她没有让萧凯看见，而是继续向前走着。尽管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不情愿，她还是没有停下。
直到走到楼梯口时，林灯知道自己转过方向之后，萧凯就再也看不到自己了。
她终于停下脚步，在楼道里驻足许久。
她看不见萧凯，不知道萧凯回去了没有，可是林灯就是觉得，他还在那里。
在夕阳的余晖即将被黑夜湮灭之前，林灯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楼梯口跑了下去。
萧凯果然还站在那里。见她去而复返，他似乎也并不惊讶。
在模模糊糊的光影里，萧凯朝她了张开双臂。林灯冲上去抱住他，很短暂，却抱得很紧。
一切都是那么得自然。谁都没有再说话，却懂得了彼此的所有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