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梁一半映着光，一半隐在阴影中，显得高挺笔直。
在夕阳的暖光渲染下，薄薄的唇也带上了几分润泽。
不知多了多久，夕阳只余下了一抹残红。
季寒的睫毛扇动两下，眼睛缓缓抬起，漆黑的瞳仁静静地看着罗绫绫。
罗绫绫紧张又期待，搓了搓小手，忐忑地问：“怎么样，感知到灵气了吗？”
季寒的薄唇不悦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没有。”
☆、010
罗绫绫愣了一下，下意识安慰道：“没事的，这里天地灵气稀薄，感知本来就难，有些人是很多年都没办法感知到的——”
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来，季寒他……可能没有很多年可以等。
季寒好几年前就想移植心脏，因为血型特殊一直没能配型成功才等到了现在，这说明他好几年前心脏就不行了，能坚持到现在估计已经是强弩之末。
阎望楼显然也想到了，眼神阴鸷，扫在罗绫绫身上的目光刀锋一般锋利。
罗绫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家伙不会跟罗家人一样，想办法把自己弄死好让季寒移植自己的心脏吧？
不行，季寒必须得好！
尤其他还答应了终身保护她的人身安全和自由，有个这样的大佬罩着，她这一辈子都能无忧，也不怕罗家人找麻烦，更不用担心那个混得不错的姑父季兆成，毕竟季兆成在季寒面前也只算虾米。
罗绫绫想了想，下定决心，“我还有办法，咱们可以试试。”
季寒抬眸看了她一眼，“说说看。”
“灵气虽然稀薄不容易感知，但引气入体的时候，灵气会自动在身边汇集，那个时候身边的灵气会比别的地方浓郁。”
阎望楼死死地盯着她，“现在的问题寒哥不能引气入体。”像她说的，都能引气入体的，灵气浓不浓郁又有什么关系？
罗绫绫纤长的睫毛眨了两下，黑亮清澈的杏眼看看两人，“我能。”
季寒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阎望楼愣了一瞬，眼睛亮了。
“等会儿我可以修炼，这个时候我身边的灵气是流动的，从四面八方缓慢汇集过来，也许这样更容易感知。”
就像空气，静止的时候不能感觉到，但是流动起来形成风，就能感知到了。
“太好了，那试试！”阎望楼捏了捏手指，他太激动了，手指被捏得咔吧一声，他也没感觉到疼。
罗绫绫盘膝坐正，闭上眼睛，季寒随即跟着默念功法口诀。
阎望楼身子坐得直直的，目光不停地在两人身上移动，他急切地想知道这个方法到底有没有用，但他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可以放轻了，生恐打扰到季寒感知灵气。
半个小时过去，阎望楼身子都有些僵硬了，罗绫绫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歪头看了一眼季寒。
季寒长长地舒了口气，黑眸中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我刚才感知到了一些。”确实像她说的，流动的灵气更容易感知到。
罗绫绫惊讶地看着他，眼睛都睁圆了，“你、你真的是个天才！你是我见过的人中悟性最高的！”刚刚接触功法才一两个小时，就能感知灵气的，她真的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要是在她原来那个世界，一定是站在顶尖的人物。
“不过，我只是感知到一点点，你一停下来就感知不到了，而且，我刚才试了试，也没能引气入体。”季寒俊美的脸上一片平静，既没有因为罗绫绫说他是天才而得意，也没有因为不能引气入体而懊恼。
不过，他心中并不像表现出的那么平静。
无论之前罗绫绫描述的前景多么美妙，他心中始终是存着疑虑的，可以说，他只相信了一两分。
直到刚才，他真正感知到她所说的“天地灵气”。
这意味着，她说的都是真的。
而他，也有可能会活得长久些。
罗绫绫想了想，“这个容易，只要我持续修炼就行了，你先在我身边感知灵气，等到能引气入体了，自然就会了。”
她说完，突然握住了季寒的手腕。
微凉的指尖搭在腕上，季寒神色未变，眉头轻轻挑了一下。
“别害怕。”罗绫绫抿唇一笑，“我用灵力在你的经脉中运转一轮，这样你能清晰地感知到路径，知道引气入体之后灵力该往哪里走。”
季寒清晰地感觉到了，脉门处一缕细细的灵力。
她似乎是怕吓到他，灵力运行得十分缓慢，她一边小心地控制着灵力，一边轻声念着穴位的名称。
之前她虽然已经在他身上指点过穴位，但位于皮肤表面的指点和这种确实经过身体内部的灵力肯定没法比，现在季寒对于灵力的路径果然清晰了很多。
良久，罗绫绫松开手，仰着头，一双清澈的杏眼望着他，“清楚了吗？”
季寒点头，“非常清楚。”
阎望楼已经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对了，你修炼的时候会不会引起雷劫？”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的问题太蠢了，又不是真的得道成仙，哪里来的雷劫？
“不会。”罗绫绫并没有嘲笑他，“我只会炼气期的功法，没有功法和丹药辅助，咱们终生都只会停留在炼气阶段。没有升级，就不会有雷劫。”
季寒瞥了她一眼，黑眸更加幽深。
她的言下之意是有更高级的阶段，也真的有雷劫，也许……她确实来自一个修仙的世界。
阎望楼呆愣了一下，“那你……开始修炼？”
罗绫绫抿了抿唇，神色有些不自然，“那个，我修炼的时候会忘记时间，常常不知不觉就一整晚。”
阎望楼好奇地问：“不用睡觉？”
“不用，修炼可以代替睡觉，而且比起睡觉，修炼对精神的修复效果更好。”这不是她要说的重点，重点是：“修炼的时候会把身体杂质排出体外，平时是没什么味道的，可是我身体里有些残存的毒素，会……”
她目光又开始飘忽，小脸也有些红，“咳咳，会……特别……臭，那个，你们要是受不了就离开。”
毒素？
季寒忍不住挑了一下眉头，难道是罗家人干的？
应该是罗家人，因为小姑娘专门叮嘱这件事不能告诉罗家人和季兆成，显然这些人是她最防备的。
季寒黑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呵，又是挑亲人下手，又是一出人伦悲剧。
阎望楼大手一挥：“你练你的，我们不怕。”既然都能排出毒素了，那肯定是功法有用，他激动得都快坐不住了，只想着赶紧开始。
“好，那我就开始了，你们尽管来回走动，对我不影响的。”
罗绫绫说完，重新坐好，闭上眼睛开始修炼。
季寒就在她旁边打坐，阎望楼大气不敢出，慢慢地退到墙边的沙发上坐着，眼看着天越来越黑，也不敢起身去开灯，生恐打扰到季寒。
月光如水，温柔洁净，透过玻璃窗笼罩在两人身上。
罗绫绫身姿端正，朦胧的月光中，她脸上的包看不出来了，只留下一抹纤细的剪影。
季寒的姿势没有她那么端正，有种慵懒闲适的意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季寒轻轻动了动，阎望楼紧张地站了起来，见季寒似乎要起身，连忙过去扶他。
季寒摆摆手，指了指书房的门。
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客厅，进了书房后，阎望楼把门关上，开了灯。
“寒哥——”他目光热切地盯着季寒，急切地想要知道他有没有成功，却又不敢开口问。
季寒难得情绪外露，微微一笑，“阿楼，成了。”
“真的？！”阎望楼高兴得要跳起来，怕吵到外面客厅的罗绫绫，他努力压着声音，“寒哥，你真的能感知到了？”
季寒点头，“不止，我刚才试着引气入体了，真的有灵气能沿着经脉运行一轮。”
他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我坐了四五个小时，一点儿都不累，而且，心脏感觉比平时轻松。”要是以往他熬夜到这么晚，心脏早就难受得要死了，现在却比睡了一觉还舒服。
“寒哥！”阎望楼抓住了他的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原本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移植成功再活十来年，现在，他却看到了新的希望——长命百岁的希望。
季寒拍了拍他的胳膊，“阿楼，真的有用，你也出去试试，咱们一起打坐。”
阎望楼点头，“好。”
他刚才跟罗绫绫说没记住功法不过是推脱之词，其实不过短短千字，他也记熟了。既然罗绫绫修炼时待在她身边更容易感知到灵气流动，那他也可以抓住机会，看能不能有所进展。
两人轻手轻脚地回到客厅，月光正好，谁也没有开灯。
……
罗绫绫睁开眼睛，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好照了进来。
她惊讶地发现季寒和阎望楼还在，而且两人都规规矩矩地打坐。
季寒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被阳光染上了浅浅的金色，黑色的碎发上一圈光斑，像是天使的光环。
还真是个好看得要命的大天使。
罗绫绫也不急着起身，反正季寒看不到，她正好仔细地打量一下。
他肤色冷白，唇色也淡，有几分病气却无损那俊美的容颜。
因为闭着眼睛，冷冽的气质稍稍温和了一些。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沐浴在初晨的阳光下，像是落入凡间的神祇。
神祇睫毛轻颤，眼皮唰一下掀开，漆黑深邃的眸子看了过来。
“咳咳咳——”偷偷欣赏美色却冷不防被抓了个正着的罗绫绫差点被呛死，也不知道是因为羞窘还是咳嗽，小脸涨得绯红。
她圆溜溜的眼睛眨巴两下，尴尬地举起手挥了挥：“嗨～”
☆、011
季寒没错过她眼中的欣赏和惊艳，不过看小姑娘这么尴尬，就当做没察觉吧。
他微微一笑，“绫绫，早上好。”
罗绫绫愣了一下，这是季寒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也许是因为早上第一次开口，他的声音有些低哑缓慢，她的名字像是在他唇齿间绕了两圈。
耳朵莫名有些发热，罗绫绫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耳垂，轻声道：“季先生，早上好。”
两人一说话，旁边坐着打盹的阎望楼也醒了，他试了半晚上也没感知到什么天地灵气，想要回去睡觉又不甘心，再说也不放心季寒就这么熬夜，干脆就守着试图继续感知对他来说虚无缥缈的灵气，没想到越来越困，最后还是扎着脑袋睡着了。
“咦，天亮了。”阎望楼第一时间去看季寒，“寒哥，你累不累？”
季寒摇摇头，“一点儿也不累，绫绫说得没错，修炼比睡觉更养神。”
罗绫绫的眼睛慢慢睁圆了，“……诶？季先生，你是不是能引气入体了？！”
一声轻笑传来，季寒颔首，“没错。”
“啊啊啊啊——”罗绫绫激动地抓住了季寒的手，用力摇了两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季寒只要能修炼，他就不需要移植心脏。换句话说，就是她再也没有危险了！
而且，季寒还答应了她终身保护她的自由和安全！
季寒嘴角抽了一下，不过没说什么，只是表情有几分古怪。
罗绫绫的指尖有些粘腻，她低头一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出了一层黑黑的脏东西，现在，她浑身散发着臭臭的味道，还把臭臭的黑油垢弄了季寒一手。
眼看着那首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漂亮大手被她污染，罗绫绫的表情渐渐扭曲……
“对对对对不起！我这就去洗澡！”
她像是被火炭烫到一般，猛地甩开季寒的手，没敢看季寒和阎望楼，低着头转身就跑，“噔噔噔”冲下楼梯。
季寒和阎望楼对视一眼，听着楼下卧室的门用力关上，两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实他们早就闻到小姑娘身上的臭臭味道了，不过她提前很不好意思地打了招呼，所以他们都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阎望楼笑了一通，把二楼客厅的窗户打开散味道，“寒哥，你感觉怎么样？”
季寒黑眸中满是愉悦的笑意，“我已经能修炼了，一晚上下来，心脏前所未有的舒服，阿楼，我也能长命百岁了。”
阎望楼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他仰起头，看着屋顶，硬生生把泪水憋了回去。
“哭什么，这是好事。”季寒揽着他的肩膀，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阎望楼重重点点头，“嗯，好事。”
季寒：“阿楼，你也要学会修炼，咱们到了一百岁，依旧是最好的朋友。”
阎望楼终于笑了，“好，寒哥放心，我肯定努力。”
季寒抬起胳膊闻了闻，嫌弃地皱了皱眉头，“我身上也臭了，得去洗个澡，你回去睡一会儿。”他还从来没这么脏过，顿时觉得浑身都难受起来。
“我就在沙发上眯一会儿得了，等会儿咱们一起去公司。”
……
罗绫绫洗完澡，穿着浴袍翻了翻那几个大袋子。
也不知道是谁帮她买的衣服，跟她身上穿的风格类似，除了外衣，连睡衣和小内内都有。
她挑了件宽松的背带长裤，里面套简单的白色Ｔ恤，收拾好了从卧室出来，楼上的两个人还没下来。
罗绫绫进了厨房，翻了翻冰箱，决定早饭做个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
看看身上干净舒适的衣服，想想季寒被她弄脏的手，罗绫绫决定做三人份的饭。
她也不管大早上有没有人看，把手机放在冰箱边开了直播。
“今天早上吃面条，再加点儿肉，昨天的鸡翅腌得入味了，刚好烤了吃。”
她把烤箱开到两百度预热，烤盘上铺了锡纸，把腌好的鸡翅一一摆好，又把西红柿用水果刀削了皮，切成小丁。
烤箱预热完成，烤盘放了进去，定好时间。“中间要翻一次面的，现在咱们先来做面条……对了，干吃面条没味道，咱们先泼个辣椒油。”
罗绫绫找了个小碗，放上干的辣椒面，把油烧热，倒了进去。
热油在小碗里冒着泡，她用瓷勺搅了搅，辣椒的香气弥漫开，罗绫绫满意地吸了吸鼻子，又往小碗里加了一小撮白芝麻。
“辣椒油做好了，咱们现在做西红柿卤子。”
切成小丁的西红柿慢慢熬成酱，罗绫绫加了半碗水，鸡蛋只轻轻搅了搅，水开了打入大块的蛋花，等蛋花成型放了一把切碎的小香葱，点了两滴香油。
“好了，卤子做好，咱们把鸡翅翻个面，再来烧水准备煮面条。”
烧水要时间，罗绫绫又动了心思，“酸辣粉上那个干炸黄豆是怎么做的？算了，炸个花生米吧。”
“花生米要冷锅冷油，把花生米放进锅里，开小火……”
“炸花生米很快，几分钟就好，不过热的花生米不好吃，要等彻底晾凉才会变得酥脆。”
花生米炸好，一锅水刚好烧开，罗绫绫下了面条进去。
……
等到季寒和阎望楼从楼上下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
洁白的平盘铺着碧绿的生菜，上面整整齐齐摆着烤好的鸡翅，鸡皮烤得冒油，带着一点点焦斑，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三碗面条，番茄软烂成糊，鸡蛋嫩黄，香葱鲜绿，上面还撒了一小撮花生米。
餐桌中间还有一小碗辣椒油，香气扑鼻。
罗绫绫洗了手从卧室出来，“啊，一起来吃早餐吧。”
小姑娘显然已经洗干净了，头发蓬蓬松松地在头顶团了个丸子，背带裤很是可爱，长袖Ｔ恤的袖口被她拉到了小臂处，露出纤细的腕骨。
早餐一看就是用心准备的，不过季寒很厌恶吃东西，更是从来不吃别人做的饭。阎望楼不想让她失望，笑道：“谢谢绫绫，我正肚子饿呢。不过寒哥他——”
“我也饿了。”季寒走到餐桌边坐下，拿起了筷子。
阎望楼震惊地看着季寒，要知道，自从出事以来，十年了，他从来不吃别人做的饭，他自己也是胡乱地煮点什么吃，从来不在乎味道，没有患上厌食症都是因为他心志坚定。
季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快点过来吃饭，吃完了去公司。”
“哦，哦哦，我来了。”阎望楼慌忙地坐到桌边，差点把自己绊了一跤。
罗绫绫抿着唇一笑，“这么饿吗？早知道我多准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