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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清秋跟了魏楚铭那么久, 自是知道轻重, 刚才虽然被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但也没忘记去请人。

这边郑茹兰刚一招呼, 后脚老太医就已经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了院子。

郑茹兰没想到人来得这么快, 愣了一下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让开位置,却是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了。

魏楚铭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将她拉了回来,随后缓缓侧身半倚在她的身上,一切都进行得自然无比:“扶着我些。”

郑茹兰小脸一红:“……”人家太医还在场呢,这人怎么又大庭广众的耍流氓?

老太医倒是个过来人,从进门开始就目不斜视地将药箱搁在了桌面上,仿佛没见两人的小动作,谦逊地笑了笑:“首辅大人, 我给你把个脉。”

魏楚铭配合地伸出了手去。

周围渐渐地安静了下来,郑茹兰眼见老太医的眉心拧了起来,按捺不住地问道:“太医,情况很严重吗?”

魏楚铭在这样满怀关切的话语当中,不易觉察地勾了勾嘴角。

“首辅大人这胃,也算老毛病了。今日受了些寒以至于再次病发,倒也称不上什么大问题。”老御医将药箱不徐不缓地整理好,“不着急, 大人先稍微用一些膳食,等用完膳后再按我开的方子把药煎了服下,也没大事。”

魏楚铭拧了拧眉心:“药就不用了。”

“怎么不用?该吃药的时候自然是得吃的!”郑茹兰听老太医说完,很快就联想到了今日魏楚铭跳入湖中救她的事, 下意识地就将这次胃疼的根源归到了自己身上。这样一来,对待的态度自然是无比认真,打断了魏楚铭的话后,又一脸认真地问老太医道:“大人,一副药就够了吗?要不要,再多开上几副?”

老太医听着这话莫名感到有些耳熟。

好像之前他说这位姑娘什么大碍的时候,首辅大人也是喊他们多开上几幅药方的吧?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下意识地朝魏楚铭那看了一眼,眼见那脸色低沉的样子却是头一次感到有些想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姑娘,药可不能乱吃,我说一副够了,那就是真的够了。”

郑茹兰这才点了点头:“那行吧。”

眼见她还想说些什么,魏楚铭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有劳太医了。”

郑茹兰还想说些什么,留意到他额间渗出的冷汗,拿出巾帕来小心地擦了擦。

……

老太医都放了话,首辅府的厨房里当即忙碌了起来。

郑茹兰今日也没吃什么东西,倒也非常乐意让魏楚铭在她这西厢用膳,顺势就这样舒舒服服地一并蹭了一顿。

不过她还算有些良心,自己吃着也没忘记魏楚铭这个显然比她严重很多的病患,时不时地夹上一些菜送到了他的碗中。

伺候在旁边的下人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作目不斜视状。

要知道,他们家的首辅大人平日里的膳食除了暗卫提前检验之外,可是从来都不许任何人多碰一下的。

然而这次魏楚铭倒很卖面子,只要是郑茹兰送来的,都吃了个干干净净,简直是一副前所未有的宠溺状。

其实对于这位郑三姑娘的归来,首辅府的下人们都格外欣喜。要知道,前些日子因为魏楚铭不悦的心情,以至于全府上下都快被低沉的气压逼迫地喘不过气了。可现在就不一样了,这位姑娘一来,他们家的大人也终于没有了那阴气沉沉的样子,就连那整片天际的光色都仿佛恢复了明媚。

等到两人吃完晚膳之后,煎好的两碗中药也一前一后地端了进来。

刚才经过魏楚铭这么一折腾,郑茹兰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碗药在等着她了,不由一脸凝重。

魏楚铭一时间也没说话,片刻后才开口道:“清秋,弄点甜蜜饯过来。”

清秋应了一声,转身准备去了。

郑茹兰想起今日在行宫时受到的调侃,忍不住回头看他:“魏公子,你不是瞧不上这种甜腻的东西吗?”

魏楚铭面色无波:“我是为你准备的。”

郑茹兰:“?”说得这么好心?

魏楚铭在她质疑的视线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特别贴心地又问了一句:“怎么,茹兰妹妹,你不需要吗?”

郑茹兰被哽了一下,久久地看着桌面上的那碗苦药,最后很没骨气地妥协了:“……我,要!”

魏楚铭微微一笑:“马上就会送来。”

郑茹兰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地捏了一捏,深吸了几口气才再次松开。

看在是个病号的份上,本姑娘决定不与他一般计较!

清秋的蜜饯果然很快就送来了,郑茹兰捏着自己的鼻子一口气灌下,慌忙拿起了几颗蜜饯往自己的嘴里塞,这才隐约感到在苦味的折磨中缓过些神来。

抬头看去,恰好看到魏楚铭喝完药后也吃下一颗,动了动嘴本想说些什么,被对方那淡淡的视线一扫,顿时又给咽了回去。

虽然说不上来,但是莫名有种感觉,此时此刻若是开口嘲讽,估计最后还得是她自己被这个人气得半死。

能在朝上舌战群官的嘴,她这安安分分的小姑娘家自然是比不过的。

太医开给郑茹兰傍晚的那碗药,与先前的不是同样的配方,吃起来显然要苦上很多,效用也更加的明显。

毕竟,这服药本就为了能够让她更加安心休息而特地配置的。

原本距离郑茹兰夜间的昏睡应该还有一些时间,但是在药效的作用下,喝完没多会有感到有些昏昏沉沉了起来,她也就只能早早地爬上了床。

魏楚铭安排了人伺候她睡下,自己却不出去,就这样拿了一本书坐在房中的桌旁,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看了起来。

他的胃痛似乎在药汤的调理下好转了很多,虽然脸色依旧显得有些发白,但是紧拧的眉心也终于得以缓缓地松落了下来。

郑茹兰现在住在人家的府上,想赶人也开不得口。

然而有个男人在她房里,她即使犯困得很,却又不得不强忍着打起了精神,这时候往周围看了看,才留意到这房里的摆设依旧是她以前住时的样子,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魏楚铭见她在那发呆,看了过来:“怎么了?”

郑茹兰心里不解,也便不假思索地问了出来:“这西厢的东西,你不是让人都给扔了吗?”

魏楚铭问:“谁告诉你的?”

郑茹兰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猫儿听来的话可不是她应该知道的事,当时装起了糊涂:“猜的!”

魏楚铭看着她不知真假的神色,轻笑一声:“不睡了?”

“睡!”郑茹兰的眼皮确实重得厉害,话落,甚是干脆地将整个人往被窝中一钻,避开了那抹视线。

周围一片寂静,久久地仿佛只有浅淡的呼吸声,她虽然心里惦记着魏楚铭的动静,但一方面,到底还是控制不住地沉沉陷入了半昏睡的状态当中。

起初,魏楚铭还能感受到那份若有若无的警惕感,渐渐地,也便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彻底消散了。

他将手中的书卷搁到桌面上,缓缓地走到床前,轻轻地将那整个盖在郑茹兰脸上的被子拉下了几分。

落入眼中的,是那张安详宁静的睡脸。

安然入睡的样子一如既往的乖巧温顺。

郑茹兰在药效的作用下整个人昏沉地厉害,这时候半睡半朦胧的状态下倒还有些意识,似乎感受到了脸上遮盖的被褥被人拉走,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拧着眉心又一把给拽了回去。

魏楚铭看着她这无意识闹小脾气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有趣。

正想要再逗弄一下,便见窗口处有一道雪白的身影一闪而过,最后轻轻地停在了靠窗的桌面上。

他前几日一直留在行宫,倒是很久没有看到这只毛团子了,眉目微微一揉,便笑吟吟地招呼了一声:“雪儿,过来。”

雪白的猫儿刚要跳下窗口,闻声停住了动作,转头看来,神色傲慢且慵懒地张了张嘴。

“喵……”

软绵绵的一句,轻轻地落在寂静的屋内。

猫儿眨了眨眼,疑惑地朝屋内看了看。

显然它也很是疑惑这声音的来源。

这声猫叫可不是它发出的,而是那个,要睡不睡地躺在床上的郑家三姑娘。

然而郑茹兰显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舔了舔嘴角,还咧开了一抹笑来:“呜……”

她惦记着留在房间里的魏楚铭,迷迷糊糊间满脑子里都是变猫后要好好盯着这人的一举一动,以至于听到一声“雪儿”的时候,只以为自己已经穿成猫儿了,出于本能便熟练无比地应了一声。

这样的一句软软的,黏黏的,颇有几分猫儿慵懒撩人的味道。

熟练地让人心疼。

魏楚铭的视线久久地落在郑茹兰的身上,有一缕神色从眸底一闪而过。

他没有再着急招呼毛团子 ,而是不徐不缓地俯下身来,就这样凑在她的脸侧,眼帘微垂,耳磨私语:“雪,儿?”

这样重复的一声,比起之前不知道要柔软上多少。

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充满磁性,又像带着一种独有的魅惑,就这样从郑茹兰的耳中落入,然后在心头悄无声息地撩拨了一下。

她似乎感到有些痒,不自觉地侧身避开了些许。

因为以为自己已经变成猫儿,这时拿着握拳的手轻轻地挠了挠脸侧,然后又颇有脾气的再次叫了一声:“喵呜……”

颇凶。

郑茹兰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这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天老逗弄她也就算了,怎么变成猫儿了还不放过她呢?

她不耐烦地拧了拧眉,然后又往被褥里面钻了几分。

魏楚铭轻轻地将被角再次拉开了几分,这一会倒终于没有被粗暴对待。

郑茹兰只以为他在逗猫,连翻骚扰下干脆一把讲这只不安分的手抓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脸侧懒洋洋地蹭了蹭。

魏楚铭:“……”

这幅样子,可爱到致命。

以至于,连他刚才隐约捕捉到的灵光,似乎也一瞬间化为了空白。

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一抬眸,只见跟前的女子呼吸平缓,终于被药效彻底拉入了沉沉的昏睡中,以至于当他将手从那怀中抽出,都再没了什么动作。

看模样,这回睡得倒是颇香。

魏楚铭没有将她叫醒,也没有转身离开,只是这样久久地站在床头。

探究的视线落下,随后忽然转身走到了窗前,一手将那只探头探脑的毛团子捞进怀中揉捏了两下。

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茹兰妹妹,保重呀~:)

第 40 章

晨曦悄然地爬上了窗头, 带着浓郁的朝露的气息。

郑茹兰迷迷糊糊醒来, 揉了揉尚有些惺忪的睡眼, 随后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外头的婢女们听到动静, 端来了脸盆洗漱, 纷纷忙碌了起来。

郑茹兰朝周围看了看,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又被魏楚铭带回首辅府的西厢了。

说起来,这太医开的药虽然苦了一些,却是着实让她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好觉,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分明地好了很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依稀间似乎忘记了什么。

所以,到底是什么呢……

郑茹兰坐在床头苦思冥想,旁边的婢女也不敢催促, 只能静静地等在那里。

一时间周围安静了一瞬。

然后,便见床上的那人毫无预兆地一声惊呼,紧接着整个人顿时又完全缩进了被褥当中。

昨日那样半朦胧的状态到底是在药效的作用下,只是回味了片刻,就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

但是对郑茹兰而言,倒不如想不起来的好。

一想到昨晚她居然抓着魏楚铭的手使劲“喵”,就忍不住地用被褥紧紧地捂着自己,低低地呜咽了一声。

实在是太大意了!

郑茹兰把脑海中一段段的记忆慢慢地过了一遍又一遍, 渐渐陷入了有些茫然的状态。

所以魏楚铭会发现她的秘密吗?应该不至于吧!

毕竟穿成猫儿的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正常人怎么都无法想到的才对。

可是,像魏楚铭这种心机颇深的男人,真的可以同一般人相提并论吗?

唉不对, 再等等……

周围的婢女眼见郑茹兰把自己捂在被子里,正迟疑着要不要上前探看,便见被褥忽然一掀,床上的人顿时又再次坐了起来。

郑茹兰的脸颊被捂得有些生红,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生动,加上这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好事发生,就连一双眼睛都显得亮晶晶的。

就在刚刚,才忽然意识了过来。

她昨晚似乎并没有……穿!成!雪!儿!

莫非是因为那日又再次落水的缘故,如果真是这样,算不算是因祸得福了呢?

这样的发现,让她一时间将之前的担忧完完全全地都抛到了脑后。

就算在魏楚铭面前露出了破绽又如何?只要她以后不再穿过去,不管拿到再多的证据,以前的事情咬死不认,也没人可以把她这么样!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郑茹兰一下子只觉得整个人生都瞬间灿烂了,连带着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恰在此时,一个男人的声音慢悠悠地飘了过来:“看这样子不止是睡舒服了,而且还睡傻了?”

郑茹兰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间,一抬头,便见魏楚铭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她第一反应,是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警惕:“一大早的,魏公子怎么有空过来?”

魏楚铭淡然一笑:“近几日准备在家里休养,无需上朝,自是清闲的很。”

他的神色间并没有因为昨天的事而表现出什么异样,也让郑茹兰稍微放下心来,但是一琢磨,又觉得这话听着有那么一丝不对。

谁都知道魏楚铭是怎样的角色,居然准备这段时日都不上朝,难道真的是发生了什么事?

郑茹兰心下困惑,正欲追问,结果恰好对上了魏楚铭那似笑非笑的视线。

这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脸上蓦地腾上了一股子热气,直接抄起了旁边的枕头就朝跟前这个登徒子扔了过去:“光天化日的,你还不快出去!”

眼见就要挨上一下,魏楚铭一抬手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接下了枕头,语调里带着隐约的笑意:“好,我出去。”

郑茹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就差把那句“快走”直接说出口了。

在场的下人们一个个低头看着地面,完全不敢吭声,直到那道身影渐渐走远,才悄然地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总觉得在郑三姑娘面前,他们家的大人也显得开朗多了。

……

宁容来找魏楚铭的时候,便见他独自一人坐在庭院里喝茶。

雪白的猫儿就这样慵懒地蜷曲在膝盖上,和这样的一袭白衣相互辉映。

宁容刚在朝堂上闹了个头大,这时候见魏楚铭这幅悠然自得的样子,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首辅大人,你把烂摊子往那里一丢,倒是自己悠哉。”

魏楚铭听到他的声音,头也未抬一下:“我刚落了水,自然需要休息。”

宁容看了他一眼:“你这休息的日子,挑得倒是够好。”

魏楚铭上交虎符的事情一经传开,朝廷上下直接就闹了个不可开交,目前本就蠢蠢欲动的那些旧派无疑又开始动起了小心思,趁着魏楚铭不在朝上,自然就愈发活跃了起来。

好在唐阳焱这位新帝也算是有手段的,并没有让那些人浑水摸鱼惹了乱子,可是风声鹤唳却是无法避免。

眼下,关于魏楚铭与新帝君臣不睦的传闻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各处更是纷纷上奏,直接把早朝给搅了个乱七八糟。

虽然没有多问,但是宁容大概也能猜到这对君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唐阳焱这次显然是真的惹了魏楚铭不快,借此退避朝堂,另一方面也算是一种态度的表现。奈何这样一来,到底还是苦了他们这些顶在前头的权贵们,很是不讨好。

宁容知道魏楚铭大抵是真的被寒了心,来这里找他倒也不是真的来兴师问罪的,只是被这样颇有些孩子气的举动牵连,成了夹在这君臣之间最为难的那一个,所以觉得总得过来向这位挚友讨上一些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