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其实不需要她说,岑相自会准备。

  岑相非常看重这个徒孙,这个徒孙比起他的学生席瑞安来,性格某方面要圆滑的多,但同时心中又不失底线,岑相为官过年,能够从一介寒门官至宰相的人,自然不是多迂腐的人,岑相觉得,甄博文这样的人,更适合官场。

  很多寒门子弟,没有底蕴,以为科举就是闷头看书,却不知,权贵世家里早已传下一套系统的关于科举的各种经验,其中就有预考。

  岑相生于前朝末年,经历过战乱,在新朝刚建国就考中进士,一路官路亨通,自有他一套为人处世的经验,他将自己的科举经验全部都传授给甄博文的同时,又让他在科举甚至以后为官的路上,避免掉很多的弯路。

  慕清问了席瑞安很多关于春闱时候的问题,才知道,春闱简直是受罪,比如农历二月初呢,只能穿三件衣服进考场,还只能是单衣,不能是夹衣夹袄之类,防止作弊。

  所以什么棉袄、羽绒服、马甲,是通通派不上用场的。

  这时候慕清就想到了空间里席瑞安年轻时穿剩下的羊毛衫羊绒衫之类,里面还有好几套高领的。

  高领的都是他们去外面很寒冷地区旅游时,在当地买的,纯羊绒,保暖效果很好,回到H市后就没什么机会穿了,扔掉又很可惜,就放空间了,这个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

  正好家里养了十来只羊,去年新生的小羊羔们都长大了,慕清开始带着甄香君他们撸羊毛和羊绒。

  甄家的羊是本地的山羊,不是绵羊,羊毛很硬,其实并不太适合做羊毛衫,但是山羊的羊绒很好。

  唯一的缺点就是,羊绒的产量太低了,慕清家十几只山羊的羊绒搜集起来,纺成线,也不够做只袖子的。

  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这个搜集山羊绒和防线的过程。

  慕清让甄二郎去附近收羊毛和山羊绒,然后将山羊绒和羊毛全部纺成线,让甄香君和甄香草试着织成露指的手套和围巾,然后带着席瑞安年轻时候的几件羊绒衫羊毛裤,给席瑞安送去,让席瑞安交给甄博文。

  并写信给甄博文,说:她听席县令说春闱时可能天气寒冷,无法使用棉衣,正好去年三郎养的羊羊毛剪了纺成毛线觉得甚是保暖,也比棉衣来的厚实,今年特意和甄二郎一起,在附近乡里收集羊毛和羊绒,分别用羊毛和羊绒给他织了手套和围巾、袜子等,至于那几件羊绒的衣服,是县尊席瑞安专门叫人弄来,织成的,可保暖。

  又把空间里外表跟农村中老年人整日抱在手里装B用,里面泡些茶和枸杞的不锈钢保温茶杯,给甄博文送过去,同时还有很多很多的饼干、馕饼等可存放时间挺久的食物、羊肉干、猪肉干、牛肉酱、下肉酱等很多食物给甄博文寄过去,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药和两百两的银钱,被分为了数份,分别装好,嘱咐他仔细保存,且不可放在一起。

  这方面甄博文比慕清仔细多了。

  看到这封信,摸着怀中的羊绒衫,甄博文心中感动不已。

  除了慕清的母爱之外,他还切切实实在席瑞安身上感受到了唯有父亲才能给他的如山岳般厚重的父爱。

  在怀安县的人都知道,席瑞安席县令有海外和西域那边的商路,从西域那边弄些羊毛制品回来也不是多稀奇的事,保温杯和羊绒衫都用了席瑞安的名义,有席瑞安给他做底,慕清有些东西拿出来就有了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

  即使有疑惑,他也只是席瑞安的学生,席瑞安的商路用的又是妻子的陪嫁,总不能去打听席瑞安前妻陪嫁的事。

  若是席镶疑惑,席瑞安自然也另有说法。

  这次跟着甄博文去京里的,依然是甄大郎。

  为此,慕清还特意给甄大郎做了一件类似于前世军大衣的厚棉衣,两件厚的棉夹袄,两条又厚又保暖的大棉裤,还有一只类似于前世雷锋戴的那种狗皮帽。

  可以说是从头武装到脚,还有几粒感冒药和退烧药,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怕他们路上颠簸,晕车,慕清的小药箱里连晕车药晕机药这种药品都有,可以说是十分齐全。

  就是量都不多,毕竟都是前世和席瑞安全世界到处玩用剩下的。

  离春闱还有三个多月时,甄博文他们就出发了,同行的还有县学的几个学子,及州学的学子。

  他们先是走的水路,淮州地处长江流域,走水路要比走陆路要快多了,唯一不好的就是,甄大郎和甄博文全都晕船。

  不光是他们,船上的大部分学子都有晕船的毛病,一个个黄胆都快吐出来了,面色发白,脚步虚浮,还没上京呢,脸就瘦了一圈。

  这时候慕清准备的晕车药就派上用场了,甄博文和甄大郎吃了晕车药,睡上一觉,第二天就感觉舒服了很多。

  慕清晕车药本就没有多少,甄博文那里也只有几粒罢了,还得和甄大郎两人用,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天,他自然不会傻到分享出去。

  就算有多余的,他春闱结束之后还有回程呢。

  在饭食方面,慕清去年腌制的火腿和香肠此时就派上用场了,可口又下饭,更别说还有好吃的香菜、虾酱、牛肉酱、辣椒酱。

  辣酱可以在夜晚吃一点,驱寒,毕竟是在江面上,本就是冬天,夜晚更是冷的刺骨。

  做了近十天的船,后面就要赶马车。

  这一点席瑞安也做了安排,州学的几个学子家境也不错,他们的家中同样有安排,早早有马车在这里等着,还雇了镖师随行保护,一行人像组了个车队似的,缓缓往京城去。

  他们走的是官路,古代的官路就跟现代乡石子路似的,甚至还不如有些富裕地区的乡下石子路,且马车的避震系统也不好,路上颠簸可想而知。

  路上还有生病的,无法继续赶路,就只好放到就近的城里治疗,等好的差不多了,继续赶路。

  等到了京城,这些文弱的学子们一个个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全都瘦了一大圈,到了京城别的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先找个客栈好好洗个澡睡上一觉。

  唯有吃完晕车药就睡觉的甄博文,看上去依然斯斯文文,精神奕奕。

第94章

  岑知州虽然被贬谪到了淮州,但作为曾经宰执多年的一方大佬,京城还是有一些故交的,加上岑知州的儿子目前也在京城为官,岑知州便是将周博文安排在他京城的家里,还给他写了两封信,一封是让他交给他儿子的,还有一封是写个现在国子监的一位故交的。

  如果周博文没有考上进士,周博文作为淮州解元,是有去国子监读书的名额的,很大可能是进国子监。

  算是做两手准备,这一点甄博文并不知道。

  岑知州五十多快六十岁了,他儿子也四十多岁了,虽然比不得岑知州,一直到三十多岁才中的进士,但指导周博文是足够了。

  岑知州的儿子叫岑敬鸿,性格却不像岑知州,而是看着十分古板道学的样子,对于父亲的安排也是一丝不苟的完成,然后问甄博文:“我父亲近来身体如何?”

  甄博文将岑知州近来邀请老友们赏桂宴饮的事说了,并将岑知州现在身体越来越好的事情也说了。

  岑敬鸿虽看上去有些古板,对他父亲却十分敬重,闻言终于放下了心。

  他知道此次来京参加春闱的除了他之外,还有他师弟席瑞安的儿子席镶。

  席镶之前已经回原籍去参加科考,也顺利通过,他现年才十八岁,过了年也才十九,称得上是少年英杰。

  大约也是这几天来京。

  席瑞安虽出自书香门第,祖上也出过多位读书人,但他们家做官却是从他爷爷这一代开始,家里除了他爷爷之外,就没再出过别的当官的,一直到席瑞安成为岑相的学生,得中进士,官拜工部员外郎、直集贤院,眼看跟着一国宰执,前途无量,岑相倒台了,席瑞安跟着被贬。

  他爷爷早已去世,其他兄弟也只能带着全家人,回到原籍,直到席镶这一代。

  席瑞安家在京城虽然有房子,但只有几个仆人留下看门打扫,他早已写了信告知席镶,到了京城住在岑敬鸿家里,由岑敬鸿代为指导二人。

  岑敬鸿自己如今依然在翰林院任一小官,他的妻子也十分敬重岑知州这个阿翁(公公),给甄博文和席镶安排在一个较为僻静的院子里,嘱咐丫鬟婆子不许去打扰,平日里只有两个小厮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

  日常的事物,由甄大郎处理。

  甄博文到京没几日,席镶也来京城了。

  当初席镶离开京城的时候,慕清也给他准备了一些小药丸,其中就有晕车药,他和甄博文一样,也是一路睡到京城,到了京城就被早已等着的仆人小厮接到席家的大宅子里。

  他这次从老家来京城,就生过一次风寒,慕清给他准备的感冒药和退烧药都已经吃光。

  他老家比淮州要近一些,却比甄博文更晚到京城,是因为甄博文占了水路的便宜,走了十多天的水路。

  他却是一路马车颠簸,又是在寒冬季节,在路上整整行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别说退烧药和感冒药,就是晕车药也都一粒也无。

  他是万幸此次进京有甄大娘给的小药丸子,不然危矣,对给他小药丸子的甄大娘自然也十分感激。

  关于这小药丸子的事,甄博文也问过慕清,慕清给的答案是,她爹当年就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耽误了科举,最后还误了性命,她从那时候就开始想办法准备这小药丸子的事,务必让他长大后不能走他阿翁(外祖父)的老路。

  这些年经过她寻找,终于遇到一位游医,这小药丸子便是那位游医制的,属于特效药,退烧快,可以暂时控制住病情,让他们有时间去找大夫。

  经过这些年那老游医的改良,药方效果好了很多,但慕清还是提醒他,有事一定要去看大夫,不能仗着自己年轻硬抗:“无论如何,身体最重要。”

  席家原籍不在京城,但席镶的母家却是在京城的,只是官职不大,毕竟席瑞安年轻时候,席家就只有他爷爷一人在朝中为官,能娶到的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舅家在京城,到底有个照应。

  席镶在自家休息了一天,次日先去舅家拜访,再去岑敬鸿家拜访。

  他和岑敬鸿是很熟悉的,和岑敬鸿的儿子岑梓年龄相差不大,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十分熟,此次科举,三人都会下场。

  岑知州原本的宰相府已经被朝廷收了回去,现在住的是一间普通三进的宅子,甄博文、席镶都安排在同一个院子中,岑梓若无事也会去他们院中一同探讨学习。

  三人中,岑梓年龄最大,二十四岁。

  席镶一到,甄博文看到好友,自然是心下放松之余也感到欣喜,将席瑞安让他带给席镶的包裹给他。

  说是席瑞安给的,实际上是慕清准备的,里面同样是三件羊绒衫,两条羊毛裤,还有一件羊绒衫是高领的。

  席瑞安高领的衣服实在不多,能够凑出来这几件已经相当不错,从席瑞安那里得知了岑相家里有个孙子,今年也会下场,还让他给岑梓带了两件。

  席镶和岑梓看到包裹里厚实暖和的衣服,自是高兴不已。

  现在天冷,席镶当场就脱下外套,将羊绒衫穿在身上试了试。

  都是席瑞安年轻时的衣服,席瑞安前世身材高大,足足有一米八三,衣服穿在席镶身上还好,穿在岑梓身上却有些过大了。

  不过给岑梓带的那两件都是紧身的羊绒衫,倒也无碍。

  席镶过去从未在家里见过这羊绒制成的衣裳,十分好奇地问:“我爹怎么会想到用羊绒织衣?”

  甄博文浅笑道:“你知道我家里养了十几只羊,我阿娘去年就开始将羊毛羊绒都剪下纺成线,织成毛衣,只是羊毛过硬,不适合作为衣裳,她发现用羊绒纺成的线细软暖和,从今年开始就一直在乡下搜集羊绒,但她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大约是和县尊说了,县尊叫人从西域带回了羊绒,还让西域那边的人织成毛衣。”

  岑梓抱着怀里温暖的毛衣感叹道:“令堂和师叔费心了。”

  上届科举他是参加了的,不过幸运的是,上届科举赶上了好天气,虽也冷,却不像寒冬那样冷的刺骨,若是运气不好,像他爹那样,屡次参加科举,屡次遇到那种倒春寒的天气,一直蹉跎到三十六岁才中了进士,那才倒霉。

  还有更倒霉的,直接把小命给弄没了。

  而二月里倒春寒的天气才是正常的,像上届那样,天气难得的暖和,才是老天作美。

  遗憾的是,上届科考他未考中。

  席镶穿上羊绒衫,也觉得十分暖和,当下高兴不已:“有了这羊绒衫,到时候可抵御一二寒冷。”

  三人都是年轻人,席镶性格活泼跳跃,甄博文为人处世圆滑融洽,岑梓老成持重,加上有席镶在中间做桥梁,三个年轻人很快熟悉起来,一起在院子里探讨学问。

  晚上岑府设宴招待他们,之后几个少年就开始闭门读书,直到过年那天才出来和岑家人一起吃年夜饭,次日有淮州同窗送帖子,邀请他们京城一游,他们才出门放松了一下,大致了解了一下陆陆续续来到京城的其他学子。

  岑梓、席镶对其他学子倒有些兴趣,甄博文却十分明白,他现在知道这些没用,只有他自己考中进士,到时候不需要刻意接触,同届的考生自然会认识。

  听岑梓说,届时会发一个小册子,同期考生中所有人的性命、年龄、籍贯等各种信息都在上面,方便同届考生交流用,他们又会被称为同年。

  但如果你考不中,即使这时候认识了他们又如何?他十分清楚,只有强大己身,才能够再谈其它,他没有傲人的家世,唯一有的,就是他自己。

  但他并不因此而自卑,反而越发自律刻苦,君不见,岑相同样一介寒门出生,不也官拜宰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或许是有这样一个现成的例子在身边,甄博文越发的清楚自己的路该如何走,该朝哪个方向努力,半点不曾迷茫。

  席镶到底年轻,性格也跳脱一些,这些时日的闭门苦读已经憋坏他了,难得趁着过年有个放松的日子,就想好好在玩一玩,第二日岑梓、席镶还想再出去,被甄博文劝住,两人见甄博文不去,只好又继续闭门苦读。

  岑梓去年未中,见甄博文如此努力,更是心生佩服和紧迫感,三人常在一起相互探讨学习,皆受益匪浅。

  正月里还多是好天,一进入二月,天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原本多日未来邀请他们出去游玩的淮州学子,突然有一个上门求助,原来是有个同来的淮州学子居然在这个时候感染风寒,且感染风寒的人还不少,这时候医馆的大夫很多都被请到富贵人家做私人大夫去了,大夫紧张,他们找了好几家,居然都找不到大夫,着急之下,这才想到甄博文在岑府。

  岑府虽然已经不比当年,但到底有些底蕴在,岑敬鸿下了帖子请了大夫给那淮州学子看病。

  还是岑安人(岑敬鸿的妻子)思虑更为周全一些,考虑到自家府上有三个要科考的举子,赶忙将这位大夫留下,作为岑府的私人大夫,一旦有什么问题,以岑府优先。

  这位大夫曾经就是岑相的私人大夫,与岑府关系密切,自是同意。

  一直到时间进入二月初,这股淅淅沥沥的小雨也一直没有停过,原本期待今年会有个暖春,没想到天气越发寒凉,和冬季没差了。

  许多学子都有些担心今年的春闱。

  所有人都在期待雨停,然而老天不作美,一直到春闱当日,二月九日的早上,寒风凛冽,春雨依旧。

第95章

  甄博文、席镶、岑梓三人都是很早就起床,穿了两条羊毛裤,一条外裤,上衣是两件羊绒衫,一件外面的罩衫。

  因为这一届科举的规矩是,为避免作弊,只能穿三件单衣。

  甄博文再度检查自己所能带的东西,笔墨砚,纸是不需要带的,甚至笔都不需要带,到了考场会发一套笔墨纸砚,一盒小药丸子,一只保温杯,馕饼若干,肉干若干,肉酱若干,一块姜,还有一只空碗,两双筷子,防止官兵检查的时候,要将肉酱倒出来。

  还有防臭号的口罩和风油精,切得薄薄的有些透明状的香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