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云隐挤着,过不去啊…”

悉悉索索一阵动静之后,凌云隐压低了声音道:“谁带火折子了?”

我一愣,乌七麻黑之中紧紧抓住了我身边也不知道是谁的袖子:“我没带啊!你们也没带吗?”

绿冉小小声地道:“这种东西一般不都你带的吗?”

我委屈地扁扁嘴巴:“以前是我带啊,因为有念如啊。他身上让我塞多少东西都行…何况我都出门两个多月了,你们就不能长进一点吗?”

凌云隐道:“你不在,我们也不用做这种事…”

我们正在吵闹不休,眼前突然一亮。沈一入小心翼翼地举着火折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地道:“你们围拢一点,别让火光泄出去了。思嘉,过来。”

我老老实实地挨过去,接过火折子,四个人一个黏一个,慢慢地向前蹭啊蹭。

直到挪到最里面的缕空长柜前面,去开了柜门,一件火红的长裙印入眼帘,我刹那失神。

那是一件绣满金线的嫣红长袍,袖口玲珑而大方,半敞的肩膀,裙摆像是一朵盛开的花。这仿佛是一场繁华的盛宴,最隆重最肃穆的存在…

“思嘉!”

我回过神,赶紧哇哇叫着向后退了好几步,可是这裙子的袖口处已经有一团小火苗在跳得正欢了。正在我急得想扑过去的时候,一只手已经先我一步伸了过去,直接用手心摁了上去。挪开,火红的色泽上,一个黑洞冒着白烟,还有几缕被烧断的金线…

“一入…”我眼泪汪汪地看向刚刚把手伸出去的人。

沈一入正皱着眉头在看自己的手,抬了抬头,眉头舒展开来,道:“没事,小烫伤而已。”

我愣住。

凌云隐看了我一眼,哼了一声道:“两个月不见,你还指望她能变多少?我看她八成是在心疼她的裙子,根本没想到你…”

我大怒,想推开他,却因为手里的火折子而不敢轻举妄动,最后把火折子塞去了绿冉手里,走过去捧起沈一入的手。他的手指上燎了一层泡,黑漆漆的,很是骇人。我道:“没关系的,我会把你治好,保证一点疤都不留。”

呜呜呜呜,可是谁来治治我的裙子啊!

凌云隐凑过去看了看,道:“你倒是聪明,伤的是左手。这样就可以藏住伤口了。思嘉,一入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你难道不应该以身相许?”

我皱着眉道:“一入为我,我自然知道,要你来说。我也给你治过伤啊,你怎么不以身相许?”

凌云隐立刻显出一个敬谢不敏的神情来,道:“你就是倒贴给我,我也…”他的话说了一半,却愣住了。

火光中的少女,那一张如玉的脸庞,已经褪去了昔日幼嫩的痕迹。优美的弧度,妖娆的鬓角。那双比赤玉更美丽的眼睛,盈盈地闪着光彩,一颦一笑,微微偏过头的样子露出光洁细嫩的脖颈。却是,无处不可爱。

那两道可爱的娥眉微微颦起…

“你傻啦!我会倒贴给你?做梦吧你!”

无处不可爱,只除了这个烂个性。凌云隐一下子从恍惚之中惊醒,不禁有些懊恼,顶了一句:“那你要倒贴给谁?你倒贴给谁也没用,就你这个脾气…”

我哼哼了一声,不屑地撇了他一眼:“我告诉你,我要嫁个老实人,他不能欺负我,不能顶撞我,不能骗我,不能娶妾,不能上花楼。我开心的时候,他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的时候,他要哄我开心…如果有人欺负了我,他要安慰我还要给我报仇。嗯,身手要好,第一高手就勉勉强强了。穷一点也没关系,大不了以后一起去开药馆,我养他…”

绿冉仔仔细细地听了,突然道:“原来你喜欢念如啊!”

我也没去看其他人的脸色,只顾着跟绿冉嬉皮扯淡:“你怎么知道的?”

绿冉道:“你都说得这么明显了,第一高手,不就是念如吗。也只有他会傻傻地围着你团团转,让你欺负,不顶撞你,你欺负了别人也不说你…”

我道:“对了,云隐,每次我被别人陷害了,你都第一个帮着别人来欺负我。所以说,我倒贴也不贴给你。”

凌云隐莫名其妙:“我哪有?”

我斤斤计较地道:“小山的事,你骂得我好惨,我可一直记得。我挨打的时候,你大约觉得我是活该吧。哼。”

他的脸色变了几变,道:“你记得就记得吧,反正我也没想要你倒贴给我…”

我看火折子快烧光了,遂走过去要看沈一入的手。谁知我一碰到他,他就像受了惊吓一下退了一步。我一愣:“一入?”

他的脸藏在阴暗中,我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知道他似乎僵了僵,然后道:“没事…这点小伤,我自己处理就好了。”

我颦眉道:“这怎么行,你也是为了我才弄成这样。何况我有最好的药,你又何必舍近求远…”

他只道:“我自己来就好了…云隐,你们送思嘉回去罢。我,先回去了。”

不等我接话,他就已经转身就闪进黑暗里,似乎是朝楼道口去了。这时候火折子也烧到了头,绿冉索性把它灭了。我在黑暗中追了两步,不禁忧心道:“他怎么了?是不是我不在的这两个月你们欺负他了?”

沉默。黑暗。

然后一个人抓住了我的袖子,凌云隐的声音隐隐传来:“算了思嘉,我们先送你回去吧。”

“…哦。”

孙念如和我约定好,我及笄之日他必然赶到。可是那天我一大早就兴奋醒了,直等到中午,宾客都差不多到齐了,我也没见到他人。

裙子是凌云隐半夜拎着半音去给我补好的。因为用的是金线,所以她也连不好,只得把那些东翘西翘的线头给剪了,用金色的线给我照纹路绣了过去。所以我得小小心心地拢袖站好,免得被哪个眼尖的人给发现了。

我被那匹足有三米长的腰带给勒得半死,还被青夫人警告傍晚之前不得进食不得喝水。我本来想偷偷摸摸吃一点,可是在上了一次厕所之后我就明白了青夫人的苦心。上一次厕所就得把所有的衣服脱下来重新一遍…

宾客满盈,分列于两旁跪坐于地上。中间是穿着筒子裙的少女踩着钟鼓点,跳着一种像祭祀一样的舞蹈,那是感谢上天让静女长大成人的仪式。我穿着那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斤重的裙子坐在谢宗主身边,那一边坐的是青夫人。

霓夫人领着谢鸢天和她的一双儿女坐在靠前的位置,身着大红正装,正在闭目养神。我比较郁闷,这里就我和她穿得红艳艳,好像是母…呸呸,童言无忌。

舞毕,我向宾客行了礼,又给父母敬了茶。照礼节,我应该在祝夫人灵前行三叩礼。因为青夫人是后母,原本只行二叩礼。

但是我恭恭敬敬地三叩到底,引起一片哗然。我道:“思嘉并没有记错规矩。只是娘,思嘉既然叫了您一声娘,您就一辈子是思嘉的娘。”

青夫人一怔,目中含了泪,也破了规矩下座来扶我:“好,好孩子。”

然后霓夫人来给我束簪。我跪在她面前,她一脸肃穆,突然低了低头,小声道:“你的袖子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一惊,没说话,只低下头去。她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在座大多数是顶尖高手,离得近的大约都听到了。但是她也没有声张的意思,只照礼仪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将我特地留下来的那一撮头发用金簪子簪上。谢宗主郑重其事地祈告先祖,然后宣布了由族中长辈一同决定的,为我取的字,嘉茶。礼就算成了。

谢二娘闺名思嘉,表字嘉茶,从此待字闺中。我就这么,成年了。

夜宴。歌舞升平。

今年的剑宗内部排名赛的魁首是凌云隐,但是据说沈一入好像情绪有些不稳定,败得很可惜。据说平时的练习里,他已经能赢过凌云隐了。

本着谁都做魁首都没关系,反正跑不出这几个人去的想法,我没太在意这件事。好不容易换了一身衣服,解除了禁食令,我几乎是用扑的朝那些好吃的扑过去的。

莲宴前十的孩子们替我分担了一些注意力,青夫人也怜我饿了一整天,遂放我去下面自己找地方吃喝。凌云隐看不上我的吃相,啰嗦着道:“思嘉,思嘉!你看看你有没有一点及笄了姑娘的样子!倒不如从前了…”

我大恼,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瞪了他一眼:“这里是角落,角落!谁看我?啊啊啊啊我让你别跟着我,你干嘛要跟着我!你是魁首啊魁首,太引人注意了,让我安安静静地吃点东西行不行!”

凌云隐看起来很想揍我,又好像有些羞恼的意味,嘟囔着:“谁要跟着你…喏,喝点水,别噎着了。”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差点喷出来:“这是酒!你想害死我啊!”

他终于也有点坐不住了,眉毛立了起来:“你怎么这么难伺候?是酒是水你自己不会分?还巴巴地喝下去!”

我道:“谁要你伺候我了?你今天怎么这么莫名其妙啊,究竟老跟着我干什么啊…”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只道:“你已经及笄了,还这么没规矩。你啊你的,像什么话!要叫我二师兄!”

二师兄?八戒师兄?

我捏了捏脸,勉强忍住笑:“那念如回来了,我是不是要叫他大师兄?”

凌云隐道:“这个,自然…”

我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息:“他怎么还不回来啊。明明说过今天会回来的。他还说要带我去重重楼玩呢,不知道会不会说话不算话。”

凌云隐凑过来:“他什么时候承诺了你要带你去重重楼?真是稀奇,念如竟然会承诺别人这种事。看起来,你们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们嘛…”

我气咻咻地道:“瞒什么瞒,现在还什么都说不准呢。他今天要是不回来,那就…”

“就什么?”

我一怔,全身好像被雷劈过一样,回过头去,挤出一个笑脸,却道:“就再也不理你了。”

凌云隐豁地站起来,走过去在孙念如肩膀上狠狠地揍了一拳,笑道:“念如,你可回来了!”

孙念如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拳,只是笑:“自然要回来的,难道还一直呆在外面不成?思嘉,过来。”

我扭扭捏捏地坐着不肯动,小声嘀咕:“你叫我过去就过去…那我多没面子。”

他笑道:“行了,我先去跟师父和夫人打个招呼。一来就看到你们俩躲在角落子里喝酒。”

凌云隐道:“你去吧。”

他抬头看我,我差点跳起来。上次他就是这样,突然出现了,然后一个转身就不见了,这次不会还这样吧?纠结了一下,我赌气道:“大师兄,你去吧。”。.。

第十三节:求亲风波(一)

“…”他似乎愣了愣,然后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向凌云隐点头示意,转身就走了。

我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位置上,再也没有任何胃口了:“还真走啊…”

凌云隐坐回我身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没想到,你们还真有点事儿…我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你下山这几个月,不会就是找他去了吧。”

我道:“我去找他干嘛啊,我也要学习啊。告诉你,师父说我现在是大晋数一数二的用毒高手,你可别惹我…”

“…”

孙念如突然归来,着实给了谢宗主和青夫人一个大大的惊喜。宾客满座的情况下,剑宗的骄傲的突然回归,无疑又是夜宴的另一个点。我看他们啰嗦了半天,也不肯放人,不禁有点沉不住气。东西是吃不下了,遂拉着凌云隐陪我喝酒。

凌云隐嘀咕道:“念如回来了,.我也想与他说说话,还要陪你喝个劳什子酒…”

我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以前时常四个人偷偷溜出来喝酒。”啊啊啊啊一想到他可能等一下还脱不了身,我就觉得很烦。然而这烦躁之中,却又是有一种甜蜜的意味在内的。

凌云隐惊道:“他竟然连这个都.告诉了你…真是,太不够义气了!”

我好气又好笑:“是我自己猜的!那个时候我让念如.去给我找酒,他想支开我,我没走。我是眼看着他到你们院子里去找的。酒都藏了,难道你们不喝?鬼才信。”

咦?这是什么酒?好甜啊。我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凌云隐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这是果子酒,好喝是好.喝,但是后劲很大,你少喝点…思嘉?思嘉?”

凌云隐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少女,哭笑不得。照以.前,他已经去把她扶起来,让人去向师父和夫人告辞,直接送回出云楼去了。可是如今,他却犹豫了一下。许是这丫头已经不比往日,怎么也是个及笄的大姑娘了吧。

他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去,却被人在肩头上拍了一下。一回头,孙念如朝他点了点头,道:“我来吧。”

他也没多想,只道:“好吧,你送她回去,我去跟师父和夫人说一声。对了,从偏门出去就行了,免得被霓夫人看到,又要多话。”

对方手脚利落地把少女抱起来,道:“有劳了。”

他这是在替怀里的少女道谢,这样自然,这样理所当然。好像他们原本就是不分彼此的。凌云隐恍恍惚惚地看着这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师兄。年少不风流,心如磐石,是大家给他的评价。师父曾说过,论天赋,他或许不弱于此人,只是心不够静罢了。如今,孙念如早早下山历练了一年,脸庞的线条愈发明朗如凿,有一种内敛的坚韧的意味。似乎,离他们这些少年玩伴,又远了一些。

孙念如却没有注意他的脸色,直接抱着睡得一塌糊涂的少女沿着园子的角落从偏门出去了。她穿着一件嫩青色的裙子,嘴唇染着酒,薄薄地闪着光泽。头上束着一支精致的金簪,一缕俏皮的头发绕出来,垂在一侧,很是可爱。

他走了两步,突然被人抓住了衣襟。

只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清澈见底,好像一丝醉意也没有,直直地瞪着他:“抓到你了!这次,你可别想跑了…”

孙念如愣住。脚下的步伐不知不觉地缓了下来,手中微微用了力,柔声安抚道:“嗯,我不走。”

她笑了两声,然后双手抱住他的肩膀,似乎又睡过去。

他脚下一顿,就抱着她转了个身,换了个方向。

清冷的夜风吹过,我清醒了一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一团黑。没有月亮,依稀听到水声。身边好像还有个人。我伸手抓了一把,却抓到一撮头发。

有人痛呼了一声,然后轻轻地笑了一声,道:“可算是醒了。下次再喝酒,我可不会放过你了。”

我动了动,感觉好像是坐在他怀里,遂又往里钻了钻,道:“这里是哪里…你不会是想趁着没人把我丢进水里喂水鬼吧?”

“…你觉得呢?”他把我抱起来,让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在他怀里坐在他胳膊上,声音好像就在我耳边,却感觉不到气息,“胡言乱语,哪里来的水鬼。坐好一点,别掉下去了。.”

我伸手抓了抓,好像抓到了他的肩膀,嘟囔道:“荒郊野岭,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呀…”

孙念如笑了,胸膛轻轻起伏:“什么荒郊野岭。这里是你上次掉下去的那个荒园子里的池子边。这里到处都是爬藤,你哪里也没法去,只能委屈你让我抱着了…”

我道:“你就这么抱着我啊?”一说完我就后悔了。老天作证,我只是还有点迷糊,纯粹是在说胡话!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谁知道他却没有取笑我或是顺藤摸瓜地占我便宜,只是沉默了一会,然后低声道:“这样,就很好。”

能这样拥抱着,依偎着,就很好。不知道想了多少个日夜,所念的,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我的心中微微一动,只觉得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风中,他的怀抱是温暖的。我轻轻地把头靠在他肩上,低声道:“念如?”

“嗯?”

“我以为你变坏了。”

“…”

“我以前以为你是个老实的好孩子,不苟言笑的大师兄,好像什么东西也入不了你的眼。可是却没想到你原来这样坏,老是调戏我就算了,还总是欺负我。”

“…我从来也没说过我很老实,也没有欺负过你。”

“你有。你还让我骑过驴!”

“那么你不想骑驴,想骑什么?若不是先前骑了一段时间的驴,你学骑马哪有这样快。”

我其实很想说,我不骑驴,我骑你!可是一想,不对,这话忒暧昧了,幸好早反应过来了。遂呆了呆,才道:“念如,我觉得我们这个样子好傻。什么都看不见,还在这里站着…”

他低声道:“你看不见,我可都看得一清二楚…让你好好习武,你不肯,如今让我占了便宜,你也只能没话说了。思嘉,不如,再让我看清楚一点吧…”

我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按住左胸那个疤,缩着头道:“你想干什么?”

他却只低下头来,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突然就把我放下了:“你现在站的是块空地,往前走一步就有爬藤。思嘉,我现在要调息内功,你陪着我吧。”

我一动不敢动,傻乎乎地在一片漆黑之中被他捏住了手,慢慢坐了下来。感觉到身前有热流扑面而来,我知道是他已经开始调息练功了。这个时候我倒想起来那天他不告而别的事,可是已经不是时候问了。遂伸手在地上摸索了两下,摸到他盘起来的腿,索性躺上去。

嗯,大半夜不在自己屋子里睡觉,在这里守着他练功,岂一个傻字了得。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就醒了。睁开眼一看,孙念如身着青衣,盘腿端坐,身姿挺拔如松…还在打坐。我坐起来,却才感觉到自己身上披了一件他的外套,放眼望去,这里果然是爬了一地爬藤的荒园,我身后不远处就是那个池塘。我竟然就在这个地方睡了一夜,真是…

宿醉头疼,我不由得呻吟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睁开了眼,竟是精神奕奕,伸手过来代替了我笨拙的手指:“醒了?”

我眯着眼,道:“都是你不好,我喝了酒,还让我在这里吹了一夜冷风。头痛死了!”

他笑了,清晨的一缕光洒在他脸上,使他清冷的面容柔和了几分,他柔声道:“安心,夜里我曾给你度功,病不着你。”

我发现他的鬓角有些奇怪,不由得抬手轻轻抚上去:“念如,你好像有白头发?”

他略避开一些,含糊地道:“嗯,白头发。”

我狐疑地探过身去仔细看,却发现不是一两根,而是藏在头发里小规模的一簇。奇怪,以前明明没有的啊。再看其他地方,发现只有两边的鬓角会这样,煞是奇怪。

他抓住我的手把我拉下来,笑得有些勉强:“别看了,以后想看,让你看个够。我先送你回去,你再休息一会。”

我还不依不饶地想往上爬,被他揪住。

他又道:“你回去休息,待会儿我就去向师父和夫人提亲…夫人一定会问你的意思,思嘉,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闻言,我的脸一红,也不看白头发了,瘫了回去,低声道:“知道。”

他道:“真的知道?”

我抬起眼皮,偷偷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他们会答应么?”

他笑了,伸手轻轻摸我的头:“你是怕师父和夫人嫌我出身不好?他们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我若是要娶你,恐怕得入赘。”

我小心翼翼地道:“你不愿意?”

他作势摸了摸冒出了小胡子渣的下巴,煞有介事地道:“谢念如…难听了点。”

我急忙道:“不会啊,我觉得很好听啊…你不入赘也没关系,我会去和爹娘说…我想他们不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他愣了一下,然后突然伸手紧紧抱住我。我的头撞上他的坚硬的胸膛,有点眼冒金星的迹象。他喘了两声,低声道:“思嘉,你是真心想嫁给我的吗?只为了我这个人,不为任何其他东西?以后,也绝不会后悔?”

我道:“我绝不后悔。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他的手又紧了紧:“喜欢?”

我有点不好意思,把头埋进他怀里,小小声地道:“难道一定要说爱?你好肉麻…”

被他送回出云楼,半音就在楼下等着我,连柳絮也在。看到他,她们二人都没说什么,只将我迎了进去。半音倒罢了,怎么连柳絮也…

算了,反正我知道我自己睡不着了。随便吃了些东西,在屋子里看了会书,终于在近中午的时候,等到了青夫人。

她一面进门,就在一边笑,又好像有些烦恼,可是那烦恼却也是喜气洋洋地,见了我便道:“思嘉!”

我差点跳起来,扭扭捏捏地走到她身边去:“娘…”

她也不跟我客套,让人都出去,又关上了门,拉着我的手与我坐去桌边:“娘问你一句话,你心里,可已经有什么人没有?”

我点点头。

她道:“是你的师兄?”

我有点脸红了,还是点了点头。

她忙道:“是哪一个?”

我一愣,抬起头来,却看她隐隐有些急切。斟酌了一下,我小小声地道:“是念如师兄,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