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感觉不到他的拥抱,甚至感觉不到一点体温。

宁风来闭着眼,生死蛊将他的灵体灼的四分五裂,自从死后,他以为再也不会疼了,此时此刻,疼痛蔓延,宛如坠入岩浆地狱,痛苦的无法言语,难过,却是他最知足的时候。

“我也亲口告诉你,我愿意。”

“你好好活着,我在下辈子等你。”

能再见他一面真好,可宁风来也清楚的知道,他再也不会有下辈子了。

蛊虫生效,把脆弱的灵魂完全吞噬。

一阵风吹过,烛灯散了,一切照旧,就像是一场梦。

老黄眨眨眼,神情依旧恍惚。

围观全程的时暮叹了口气,原本忧愁如何安顿宁风来,送他入轮回是不可能的,强行让他魂飞魄散又不道德,万万没想到,这个深情的医生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和爱人在一起。

时暮开门出去,拍拍老黄肩膀:“老黄,你还好不?”

“我挺好的。”老黄昨天哭半晚上,今天又哭一天,眼泪早就耗干了。

他努力掩饰去心里的憋闷感,仰头笑眯眯看着时暮:“我这男人不错吧?老子就知道他不敢背叛我,你不用羡慕,你遇不到的。”

时暮上下扫他两眼:“你恢复了?”

“又不是流产生小孩,有什么恢复不恢复的,走吧,回学校,逃课的事儿明天和你算。” ?

不是,她都为这事儿操心操肺了,他还算逃课的事儿?

“快走。”

时暮喔了声,快步跟上。

在关门时,老黄脸上的笑意淡了,他眼神一点点略过房间里的每一寸角落,每一处墙壁,最后慢慢的,慢慢的关上门,上锁。

宁风来让他照顾好他的爱人。

他要遵守。

驱车回到学校已经快2点了,宿舍楼早就锁了,老黄拿着手电筒,一路护送时暮到男生寝室,给她开门,冲她招了下手,“进去吧,明天来我办公室,我想听听你是怎么跑出学校的。”

“……哥,这事儿就算了吧。”

看时暮那一脸苦逼的表情,老黄笑了下,伸手揉乱了他头发,“傻样儿,回吧,今天谢谢你了。”

时暮咬咬下唇,上去给了老黄一个大大的拥抱,他愣了下后,回手抱住。

“哥,你要好好的啊。”深深看了老黄一眼后,时暮小跑进宿舍。

感伤的糙汉子又红了眼眶,强行把眼泪憋回去后,重新锁好了宿舍楼的门。

今夜的月亮很美。

老黄没啥文艺细胞,但还是对天念起了宁风来生前最喜欢的那首诗。

此时相望不相闻,但逐月华流照君……

好好活着,等下辈子见。

*

时暮鬼鬼祟祟溜回宿舍时,室友们都睡了。

她轻手轻脚上了床,柔软的床榻让她舒服的长叹一口气。

“你洗澡了吗?”

黑夜里,傅云深声音平静。

时暮被吓得一个激灵,瞪大眼看着对床:“你还没睡?”

傅云深:“被你吵醒了。”

时暮眨眨眼,贱兮兮笑了,她下床跪到床边,双手扒拉在床头看着傅云深,压低了嗓音撒故意撒娇逗弄:“云深哥哥,你是不是一直等我呀?”

他:“滚。”

拉起被子盖住了头。

时暮冲少年做了个鬼脸,重新爬回到床上。

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只是万万没想到,今夜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她摊上大事了。

第53章

早上去班级时,时暮明显感觉到路人视线奇怪,他们默契远离,窃窃私语,待察觉到时暮视线时又匆匆离开。

进入十五班,班级内一如既往的嘈杂,时暮熟络和同学们打着招呼,得到的却是非常冷漠的回应。她心里觉得奇怪,怀着困惑之情坐回到座位。

“傅云深,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很奇怪。”时暮一边往出拿着作业课本,一边问后座的傅云深。

傅云深撂下书包,抬了下眼又很快收敛,他并不觉得奇怪,在以往七年里,他遭受到的都是这种眼神,这些人爱看热闹又大惊小怪,说不定是昨天逃课的事儿被知道了。

“时暮,傅云深,教导主任叫你们去一趟。”班长传完话,不屑的瞥了两人一眼。

时暮更加纳闷,拉上傅云深袖子,“教导主任叫我们做什么?是不是……你帮我翻墙逃课被人揭发了?”

时暮越想越觉得可能,怀着忐忑的心,和傅云深一前一后来到教导主任办公室。一路上,依旧有不少人看着,除了学生还有老师,时暮心里打鼓,怎么想都觉得教导主任找他们不是为逃课这事儿。

远远地,两人就听到老黄在里面喊。

“我都说了那上面都是假的,你是听不懂还是咋地?!”

“我是畜生吗,我去和学生开房!”

“那是污蔑!是栽赃!是损害我的名誉权!老子抓住非要打断他两条腿儿!”

老黄撕声大喊,怒气完全点满。

叩响房门,两人推门而入。

办公室内,老黄青筋暴起,双目通红,显然被气得不轻。教导主任坐在座位上,整张脸都皱再了一起。

时暮看了眼老黄,上前几步:“主任您叫我们?”

教导主任总算说话了,把笔记本电脑旋转过来,屏幕正对在眼前,“你们有什么解释吗?”

那是岭城高校论坛,几乎整个岭城高中的学生都会登录此论坛交流,包括一中,二中,各私立中学等。时暮目光扫过,看到标题时心里惊了下。

[英南附中爆出师生恋,老师性别男,学生性别男,刺激吗?]

楼主贴了两张图片,一张是老黄开车进入学校的画面,还有一张是时暮和老黄抱在一起的情形。所有人都知道英南附中是贵族学校,全封闭时管理,若非特殊情况,学生绝对不能擅自离开。那两张图片清晰,她身上的校服真切,只露了小半个侧脸,除非是熟人,不然绝不会认不出。老黄就有些惨了,对方都没有给他车牌号打码,脸也是正对着镜头,可想而知这事儿不管真假,以后老黄都做不了老师了。

她往下看了眼内容。

[如图所见,某高二男生逃课,一整天都没有回来,直到晚上两点左右回宿舍,门口还和老师纠缠不清。作为一名人民教师,这位行为是否有些不妥?作为一名学生,是不是给我们广大高中学生丢脸了?我想知道,你们英南要如何解释和处理这种丑闻?]

——刺激啊!

——我是英南附中的,那好像是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黄舒朗吧?

——那男的谁啊,脸看不太清?感觉还挺好看的。

——卧槽,时暮!!高二十五班的时暮!!

——太恶心了吧!十五班都是一群败类,这个时暮平时就娘里娘气的,真够恶心的。

——我也在十五班,这个时暮从一来就舔傅云深,果然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额,傅云深谁?

——一个杀人凶手,七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

“……”

下面的话越来越粗鄙难听,时暮压根看不下去。

重点高中的都歧视没什么本事只会靠父母的富家子弟,英南附中作为贵族学校,明明综合成绩不行,硬是凭着各种关系挤入到了岭城高校前五的位置,一中到五中的都看不起他们,加上先前曝光烦人男生性侵室友的案子,更让英南的名声一落千丈,一度让英南校长抬不起头来如今又曝出这种事,可想而知学校高层都气疯了。

他们一直沉默,教导主任狠狠拍了两下桌子:“说话啊,你们是哑巴了。”

时暮攥攥拳头,抬起了头:“既然这事儿是关于我和黄老师的,为什么叫傅云深过来,他又和这事儿没关系。”

“没关系?”教导主任气笑了,连连点头,“好好好,好一个没关系,你们登录我们学校的论坛,去上去看看。”

时暮拿出手机,英南自己注册了个域名,论坛不对外开放,只有本校学生可登录。她输入密码,进入首页,一眼看到套红的最热帖子。

[匿名:十五班的sm和fys在学校后山,emmm?]

[一楼:道理我都动,s和m中间为啥要加点。]

[二楼:什么?fys和谁sm了???]

[四楼:卧槽?fys在学校后山被人sm了]

[五楼:sm是时暮,syf是傅云深。]

[六楼:天哪!!时暮在后山把傅云深sm了,这到底是人性的变态还是道德的扭曲!]

[七楼:???时暮人性变态,把傅云深sm还把他扭曲了?]

话题越来越歪,楼主估计是忍不住了,直接发了张图片过来,图片上,时暮正压在傅云深身上,借着那个角度,两人像是正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一样。

时暮皱眉,脸色立马变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两个画面会同时被人拍到曝光出来,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人搞她。可是从来学校到现在,除了之前苏天磊那事儿,她一直做好自己,安静如鸡,苏天磊走后,没得罪过任何人。

“你知不知道,已经有同学把你这张照片发到了外面。时暮,你可算火遍岭城了!”教导主任狠狠搓了把头发,摸到没头发后,气的大声喘气,“你知道外面人现在怎么说我们吗?说我们英南没本事,说我们英南改成同群交友网站得了,还办什么学校,还教什么学生!你们几个说说,你们现在让我们英南的脸往哪儿搁!”

教导主任双目怒瞪,唾沫星子溅时暮一脸,时暮往后推了下。

教导主任双手插腰,“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我现在给你一个合理解释的机会。”

时暮脸色平静:“我没什么好说的。”

老黄没有对外出柜,她不能说,就算说了也没有任何改变,昨天晚上的事情也不能说,没人会信,只会让人认为她是疯子,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

“我是清白的,我是傅云深是单纯的室友关系,和黄老师是纯洁的师生关系,就是这样,再无起他。”

这话终于让主任爆发了:“去你的再无其他!图片都传的沸沸扬扬了,你和我说再无其他?你说说哪家的老师和学生会三更半夜出去!黄老师,时暮,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不做出回应,立马给我滚蛋!!”

“你他妈别和孩子吼!”

教导主任对时暮吼作一团,老黄护犊心切,直接把人拉在身后,高大的身体帮她二人挡离了主任视线。

老黄梗起脖子:“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儿和时暮和傅云深都没关系,我自愿离职,网上那边我也会发出一个声明,您放心,我不会让我个人损坏到学校的声誉。”

“你们已经损坏了!”教导主任口一脸痛恨惋惜,“老黄啊老黄,你不是三两岁的小孩,你认为你离职就可以解决此次问题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这事情早上四点多就曝了出来,到六点流量增大,帖子立马顶到首页,没多久,校董打来电话,从开始到现在,教导主任的血压不住飙升,现在脑壳都突突犯疼。

平复下呼吸,教导主任看向傅云深,“傅云深,你单独留一下,黄老师,你们俩个先出去。”

老黄狠狠瞪了教导主任一眼,扣着时暮肩膀离开办公室。

门关紧,他喝了两颗降血压的药,待情绪有所平复后,才开口:“你表叔上午已经给我打了电话,他的意思是不希望把你牵扯进来,所以你只需要发份声明和时暮撇清关系,剩下的校方这边会替你解决。”

相对之前,他对傅云深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傅云深眯眯眼:“什么意思。”

“那张照片拍的失真,你的脸也没有曝出来,如果你主动出面澄清,我们这边会找出一个与你相似……”

未等他把话说完,傅云深轻笑出声。

“你们是想找个替罪羊,再卖了时暮和黄老师?”

教导主任脸上立马变了,呵斥道;“傅云深,请你不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一切都是为了学校声誉考虑,难道你想弃英南的名声于不顾?就算你不为英南考虑,你也要为你考虑,为你叔叔考虑。”

晨光薄阳下的傅云深站的笔直,一米七八的个头,挺括如不羁的树。

他的表情眼神过于凉薄,竟让咄咄逼人的教导主任无法开口。

“傅云深,老师的意思是……”

静他试着重新调整语言,哪成想傅云深根本不给他机会,少年上前,猛然扯住他西装领带,教导主任脸色一变,瞳孔中闪烁着惊惧。

他一字一句,字字淡漠诛心:“如果我不考虑呢。”

“傅云深……”

“如果学校高层还有脑子,就能看出有人要污蔑黄老师,有人要弄他,你们不去彻查发帖的人和这整件事的真相,却逼迫我的朋友离开?”傅云深神色嘲讽,“李开林,请你转告校方,黄老师和时暮一个都不能走。”

他松了手。教导主任直接跌坐到椅子上。

第54章

现在已经到了上课时间,空荡的走廊上,时暮和老黄趴在门前听着墙角。

过了半天,听不到一点声的老黄整张脸都拧巴在了一起,压低嗓子说:“我、我咋啥也听不见?我聋了?”

时暮:“……老师你不如把手从耳朵上移开?”

老黄扭头,看到自己的手正贴在门上,而耳朵正贴着手背,轻咳声,换了只耳朵。正在此时,门被人打开,两人身体不稳差点跌进去,等反应过来后,一老一少立马站直,一个看左一个看右,表情尴尬又刻意。

“黄老师你先进去吧,我和时暮先走了。”傅云深像是不知道他们听墙角一样,大手扣着时暮头顶,硬揽着她扭头离开。

老黄摸了摸鼻子,灰溜溜进了办公室。

上课了,朗朗读书声从班级传来,两个人没有回班级,到了操场角落的一棵树后躲着清净。

傅云深买了瓶水丢到她怀里,颀长的身形懒懒靠着树干,“我是不是提醒过你,别人的事不要管。”

时暮晃着手上矿泉水:“那你昨天也没拦着我呀。”

他迎上她视线:“你想让我拦着你吗?”

时暮不说话了。

说白了,造成这种局面和她脱不了关系,很大的原因都是因她而起,但她并不后悔,也相信老黄不会因此责怪,只是很懊恼,懊恼她不够警惕不够小心,做事冲动,毫不考虑周全。时暮清楚知道老黄有多喜欢老师这个职业,在gay吧那几天,除了和宁风来的事儿,老黄说的最多的就是学校生活,不管大事儿小事儿都记得清楚,他爱学生,爱职业,他根本离不开校园生活。

“老黄不能走,就算走也要干干净净的走。”

他冷笑道:“你认为他现在干净的了吗?”

时暮抿唇:“宁风来死了,昨天我见到了他魂魄,老黄刚知道,还没走出来呢,如果现在这件事解释不清楚,他肯定撑不过去。”

“嗯,所以呢?”

时暮深吸口气:“所以校方不管我去管,校方不查我去查。”

她这话放的大,其实心里根本没底。

图片拍的清楚,他们是连夜出去了,也抱了,就算揪出这个人,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时暮甚至很怕老黄的性取向曝光,一旦公布于众,那彻底洗不清了。

头疼。

时暮闭了闭眼,遮着阳光看向少年侧脸:“说起来你表叔到底是干嘛的啊?你一直都跟着他吗?”

从教导主任的语气和校方对傅云深的态度来看,那表叔肯定是个人物。

傅云深垂睫,迟迟未语。

正当时暮以为他不回答时,耳边传来少年的声音:“继母死后,我被警方控制,他们联络我生母。”

生母二字说的艰难无比,傅云深轻轻抿唇,“可是她不愿再和我有所牵扯,更不愿这件事伤害到她的形象,于是当天就和我撇清关系。不久后,远方表叔拿到我的抚养权,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存在。”

傅云深心高气傲的,根本接受不了别人对他的帮助,虽然他很有钱,但表叔还是会按照规定给他每月打款,请人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但那些钱他一分没拿退了回去,雇来的保姆也全部退还。感受到侄儿的冷淡后,叔叔再也没有强求。

“继母的姘头在媒体圈是个人物,继母死后,他害怕我说出他们关系,伤到他仕途,于是先一步买通记者媒体,满世界大肆通报我的恶性,等有人为我站出来辩解时,一切都为时已晚,没人信一个孩子说的话,也没有人听那些与之不同的声音。后来我表叔帮忙摆平,那姘头也被处理了。”

他那时拿着父亲的大笔遗产和几处房产,傅云深不喜欢欠人,于是就把部分财产转给表叔作为感谢,没想到表叔用这笔钱做了投资,赚取的资金以二八分都到了傅云深户下,就连对英南学校的投资都是用的傅云深的名字,正因此,校方高层对他是恭恭敬敬。

比起抚养和被抚养的关系,他和表叔更像是利益牵扯的商业伙伴,在一些大事的处理上,只是个毛头小子的傅云深愿意听从相信着叔叔,他还没自大到认为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解决。

傅云深垂眸看着时暮,话头从自己转到了他身上:“三人成虎,谣言传的人多了,就是事实,没人想听事实外的声音,想帮老黄,就要想办法扭转舆论,把真的变成假的,把假的变成真的。”

时暮看着脚尖,若有所思。

傅云深指尖点了下她发丝,“我想办法解决,你以后听我的。”

时暮仰头:“你想让我给你做什么?”

傅云深:“给我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