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走了?”

傅云深拧起双眉:“我们来的时候是走的这条路吗?”

经他提醒,时暮这才发现两边的树木不知何时变高了,粗壮的老树一颗叠着一颗,高耸而立,遮天蔽日。

听着从林中深处传来的诡异叫声,时暮不由往傅云深身旁靠了靠。

“傅、傅云深,我们不会是迷路了吧?”

四处都是树,一眼望不见尽头,太阳的光很暗,四周都是雾沉沉的,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时暮拽紧傅云深胳膊,“你出来的时候拿手机了吗?”

他摇头:“没信号。”

时暮哭丧着脸,“我们不会死在这儿吧?”

话音刚落,傅云深的巴掌就轻轻打在了她嘴上,“你别咒我。”

时暮捂住嘴,斥责他一眼:“都怪你拉我来这儿。”

傅云深轻哼声:“都怪你跑来这儿。”?

这锅甩的毫无道理啊!

要不是他莫名其妙说那种话,她会吓得跑这深山老林里吗?

“歇一会儿。”傅云深拉着时暮到一颗大树下坐下,见他表情沉稳,不见慌乱,时暮以为他是想到了什么办法,跟着安心不少。

坐着歇了会儿后,时暮捅了捅身旁快睡过去的傅云深:“你是不是有办法带我们出去了?”

傅云深看了过来,干净的星眸倒映着她的眉眼,“时暮。”

他轻轻叫出了她的名字。

时暮:“你真的有办法了?”

傅云深眸光定定:“我是处男。”

时暮:“?”

傅云深说:“我们要是死了,岂不是一对鬼处男。”

时暮:“??”

傅云深表情深邃:“不如……”

啪。

时暮一巴掌甩了过去,“滚。”

小兔崽子想得美。

望着时暮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傅云深低低笑出了声,宽厚温热的掌心揉乱了她一头蓬松的发丝,“逗你的。”

时暮双臂环膝,默默和傅云深拉开了距离。

他长腿伸直,上身靠着石头很是舒坦,傅云深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慵懒:“不过你不是算命的吗?就不会分辨方向?”

时暮翻了个白眼:“哥哥,我是捉鬼的,又不是看风水的,你看看附近,连个年轮都莫得,我用命给你找方向?”

不过……她可以找系统啊!

时暮正想着,系统就开口了:[抱歉宿主,系统不携带指南针功能。]

“……”嗯,她忘了她的系统就是一废物。

两人继续在这儿耽误时间也不是办法,可盲目的在森林中转也不是出路。森林未知而又危险,如果不在天黑前出去,他们可能会葬送在此。

不知不觉已到了晌午,时暮口干舌燥,再看周围环境没变丝毫,她觉得他们正绕着这片森林打转。

再这么转悠下去就是自寻死路,随意找了个清凉地坐下后,时暮撸起衣服胡乱擦了擦脸上汗水,她饿了,肚子咕噜咕噜响着。傅云深靠着树干,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块巧克力丢到了时暮脚边。

时暮一愣,看向了他:“哪来的?”

傅云深闭着眼:“火车上买的。”

他被时暮气出了低血糖,结果买上也没有吃,没想到现在有了用处。

那片巧克力在口袋里待了太久,包装纸皱皱巴巴,还有些化了,时暮吞咽口口水,最终没有拆开,重新还给了傅云深,“你吃吧,你一晚上都没吃饭了吧。”

傅云深斜睨她一眼,嗓中轻哼,“让你吃就吃,废话真多。”

“甜的吃多了会更渴。”

傅云深又闭了眼:“那就先装着。”

时暮咬咬唇,把巧克力小心翼翼放在了运动裤的口袋里。

她仰头看着细碎的光影,“傅云深,你听没听过一个故事?”

“嗯?”

“说90年时,有一支探险队计划穿过一座森林,这座森林是有名的死亡之林,崎岖的地形和特殊的磁场让凡是进入的人都尸骨无存,很显然的,这支只有十人的探险队在森林迷了路,磁场原因让所有指南针失效,他们的知识在大自然面前起不到任何作用。此是冬日,食物快要吃完,原本的十人逐渐减少至三人,一个月之后,救援队在森林外发现了唯一的存活者……”

时暮直勾勾看着傅云深:“你想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傅云深很是不配合的问:“不想。”

时暮凑近傅云深,压低着嗓音:“他……”

傅云深蹙眉打断:“我不想知道。”

时暮看着傅云深的小脸蛋,突然觉得这人真无趣。

静籁中,脚步从身后传来,一双手毫无预兆搭放在时暮肩上,时暮身体一僵,眸光一锐,反手扯住那人手腕,动作迅猛的将对方过肩摔在脚边,瞬间擒拿。

“操,疼——!”

惊呼声划破天际,时暮定定神,这才看清来得是周植。

周植捂着胳膊从地上爬起,龇牙咧嘴抱怨着,“暮哥你好狠的心啊!我辛辛苦苦找你一路,你就这样报答我吗?”

“你们没事吧?”夏航一也过来了,伸手拉起了傅云深。

时暮看看周植,看看夏航一,激动地热泪盈眶,“老夏,我他妈以为要交代在这儿了,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

夏航一笑着把携带来的水壶递到时暮手上,“我对这边熟悉,顺着你们足迹找过来的。”

时暮仰头猛灌几口水,把剩下的给了傅云深,她长呼口气:“我们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你们来的真是太及时了。”

夏航一笑了笑没说话,看向周植:“吃的你拿了吗?”

周植这才想起,拉开书包从里面取出两一条大猪腿递过来,“航一说你们可能会饿得走不动,就让我装了点吃的过来,背一路可沉死我了。”

看着那油花花的猪腿,三人皆是沉默。

夏航一:“我准备的包子你没看见?”

周植点头:“看见了啊,我寻思着猪腿更好啊,大肉多有营养。”

周植觉得自己真贴心,真是个国民好哥们儿,看看,这俩人都感动的说不出话了。

“暮哥,趁热快啃。”周植热情的把猪腿肉送到了时暮嘴边。

时暮后退两步,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算了算了,我吃这个,你、你给傅云深吧。”

刚拆巧克力的包装袋,傅云深低头过来,一口吞下,他咀嚼两下,满意点头:“饱了。”

“……”呵,男人。呵,塑料兄弟情。

见都嫌弃自己带来的猪腿肉,周植不开心的鼓起腮帮,自顾自咬了一口,嗯,好吃是好吃,但总觉得不蘸醋没有灵魂。

很快出了森林,时暮总算松了口气。

四人顺着蜿蜒山路向村里走去,不知何时天边起了雾,白茫茫的遮住整个视野,避免分散,四人走的很紧。大约半个小时后,雾散了,天也完全暗了。

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和悬挂在头顶树干上的红灯笼,周植皱眉看了看手表,“不对吧,现在才三点,天就黑了?”

话音刚落,手表时针突然飞速旋转,最后指针停留在了12的方向。

叮咚,叮咚。

阵阵诡异的钟声从远处传来,数只红灯笼从夜里浮现而出,点燃道路两边,将四周映照出血红一片。

黑色与红色交缠,寂静与钟声缠绵,一切都是怪诞离奇的可怖模样。

夏航一呼吸猛然变的急促,揽着几人后退几步。

他那紧张的表情吓到了周植,扯着他衣袖哆哆嗦嗦问:“老夏,到底、到底怎么回事啊?”

夏航一目视着前方,只见红白纸人托着轿子一蹦一跳从远走近,先是一台轿子,接着是二台,三台……

轿子越来越多,钟声愈发细密,那种轿子时暮见过,都是活人烧给死人的。

“七月鬼门开……”他沉着目光,“我想,我们来到鬼市了。”

第86章

七月半是亡魂回家探亲的日子,鬼市在这前开启,路经的鬼魂会在次停留几天,向有心踏入的生者换取所需之物。

傅云深阳气重,他的存在会惊扰到鬼魂,时暮着急从周植背包里翻出小刀割破手指,将渗透出的血液抹在了傅云深脸上。她是大阴之人,就算堂堂正正走在亡魂面前,对方也不会怀疑,自然,她的血液可以暂时隐藏傅云深的气息。

夏航一带着几人退居到角落,拿出随身携带的符纸交给时暮,害怕自己的声音让路过鬼魂听到,把声线压的极低:“时暮,用你的血画一个符。”

时暮点头,一张一张把血沾了上去后,依次分给三人。

两边的红灯笼更亮了,有的轿子远走,有的轿子停下,下轿鬼魂双脚离地,四处飘散,时暮探出头,看到路边摆起了摊位,卖的都是贡品……

就算她吃过鬼,看到这种画面还是惊骇至极。

小心翼翼把脑袋缩回来后,时暮抖着声儿问:“我们怎么办啊?”

夏航一看向几人,说:“周植,你的表现在在走吗?”

“在、在走,不过很慢。”

夏航一点头,“鬼界的一小时就是人间的一天,鬼市只开启一天,所以我们要在鬼市关闭前找到出口,不然……我们会成为它们的贡品。”

周植哆嗦的厉害,“我我我我……我不敢啊,不敢走啊。”

傅云深朝后拍他一巴掌:“不走也得走,我们跟着前面轿子,既然它们去人间探亲,那它们所去的方向就是出口。”

夏航一点头表示赞同:“切记不要说话,不要左顾右盼,周植,懂了吗?”

周植耷拉着脸,“道理我都懂,但是你干嘛非点我名儿啊?”

废话不多说,几人起身跟上了前面的几台轿子。

离近了才发现那抬轿的纸人儿真是可怖至极,弯弯的眼睛眉毛,圆坨坨的红腮红,它们笑着很诡异,步伐摇动,时不时传来几声笑。

周植快吓懵逼了,记得小时候老家死人,烧的挂的全是这种纸人,当时也没觉得可怕,反而还有些萌,现在再看,萌个几把!

时暮也吓得腿软,更糟糕的是她一边腿软一边肚子饿,前面那台红轿子也不知是哪家的鬼,散发出的香甜糯米让她馋的厉害。

时暮口中生津,不住吞着口水,她拉了拉傅云深袖子:“我能不能……”

“不能。”猜测出时暮在想什么的傅云深想也没想的拒绝,这可是鬼市,亡灵们的商业区,她竟然胆子大到在别人家地盘生吃鬼?

时暮努努嘴,不说话了。

她沉默后,周植忍不住开始比比了,“话说我之前给你们讲的那个鬼市的故事你们还记得不?”

时暮点了下头。

周植小小声:“说那个赖子花光积蓄后,又想去集市换钱财,哪想到小贩说‘你身上啊已经没什么好卖的了’,这话说完,赖子看到天光大变,原本热闹的集市突然变成了墓地,一个个摊子变成了一口口红木棺材,面前的小贩满口生蛆,赖子觉得不妙,扭头正要跑,就被按在了地上……”

周植嘴唇青紫:“那赖子……活生生被众鬼分吃了,小贩吃了他先前当的二两肉,给他地契的吃了他的肝儿肺,给他金子的吃了他一双眼,就连裆那一两肉没放过。赖子死后,所花出去的银两全变成了死人用的元宝。”周植颤着声问,“你们说,我们会不会被吃了啊?”

正在此时,前面的轿子里传来了歌声,一个小女孩唱的,声音空灵悠远,在这种死寂之地里,稚嫩的歌声无疑是一道催命符。

“借一处星光,柱在路上。

剪一束月光,披作衣裳。

风吹的方向,是我沉睡的故乡。

我走的方向,是家的远方。

我走的方向,是家的远方……”

“他妈的,这熊孩子能不能别唱了……”

一群人本来被鬼故事吓得不轻,结果前面的鬼还唱起了歌,周植气的直爆粗口。刚骂完,就见前面轿子的帘子突然掀了开,露出的是一张无比温柔动人的面庞,女子那似似水的眼睛看着他们,顿时,周植停下脚步,瞪大的一双眼中满是愕然。

“大侄子?”

时暮轻唤了声,他没有反应,像被定身一样动弹不得丝毫。

红轿子突然沿路停下,夏航一暗叫不好,屏息拉着傅云深和时暮躲到暗处,周植没有动,依旧呆呆看着。

女子从里面走了下来,身旁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她很漂亮,穿着红色碎花旗袍,黑发挽着,皮肤苍白胜雪,更映嘴唇红艳。再看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小家伙也漂亮,女孩子扎着两条黑漆漆的麻花辫,大眼睛乌溜溜的,男孩比她小一些,乖乖巧巧拉着她的手。

时暮注意到那两个孩子的脚是落地的,他们是……活人?

此时,那女鬼已接近了周植。

傅云深脸色阴沉,当下过去拽人,刚拉到周植的手,就听到他低低声呢喃:“妈……”

傅云深瞬间僵住。

妈……

妈妈?

这边的夏航一和时暮也懵了。

时暮是想起周植说过家里的情况,当时他把他母亲吹的天花乱坠,当时觉得是夸张了,如今看来,倒觉得他的词汇实在贫瘠。

他的母亲有着江南女子的柔美雅致,又带着书香世家的文卷之气,实在是好看及了。

“小植,你怎么在这儿?”周妈妈有些讶异,“你阳寿未尽,来这儿不是寻死吗?”

周植早就哭的一塌糊涂,哪里还能说出话。

周妈妈死的时候周植还小,还不太懂的悲伤,日子久了,他才想到母亲的好。每次父亲打骂他,他就更思念母亲。

周妈妈出生书香门第,教育孩子都是轻声细语的,哪怕周家姐姐品性顽劣,她也没红过脸,可就是这么好的人,被父亲生生遗忘抛弃了。

周植一直以为妈妈早已投胎转世了,转世也好,转世了就看不到父亲的所作所为,就不会伤心,可今天见了,难过的说不出一句话。

大男孩哭的惨兮兮的,眼神委屈的像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周妈妈又好笑又心疼,她想过去抱抱,奈何母子阴阳相隔,若是触碰了,总会有一方遭受伤害。

“你都长大成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周植哭的更大声了。

时暮生怕他的哭声惹来百鬼瞩目,忙伸手堵住,再旁的夏航一见了,掏出手帕擦了擦他脸上鼻涕眼泪。

周妈妈噗嗤声笑了,“这是你的朋友吗?”

时暮很有礼貌的介绍:“阿姨你好,我是时暮,这是傅云深和夏航一。”

“再有半个钟头鬼门关闭,你们再不离开就要被困在这儿出不去了。我刚巧要送这两姐弟回去,这样吧,你们过来和我一起。”

几人正愁不知怎么出去呢,周妈妈这样一说倒解除了他们一大麻烦。

轿子很小,这么多人坐上去有些挤了,尤其他们是生者,不能和死者靠太近,尤其像傅云深这样的大阳人,一旦碰到亡灵,估计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傅云深自然也是这样想的,他看着时暮,眸光闪了闪:“时暮,不如……”

“不如你坐在夏航一腿上吧。”时暮笑眯眯看着少年。

傅云深脸上一黑,阴沉着目光坐在了夏航一大腿上。

这么一来,空间大了。

周植挨着周妈妈,哭了半天后他的心情总算平复了,正眼眶红红看着母亲,眼神里藏了千言万语。

周妈妈脸上笑着:“你是不是问我怎么不回去看你?”

周植点头。

周妈妈说:“亡魂想去探亲,回的都是故土,也就是祖坟。我埋在哪儿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