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暮没有动。

除了鸡笼外,月月的伤口上也撒了雄黄粉,粉末与鲜血融合,干涸在皮肤上,散发着阵阵恶臭。

月月刚才的鬼魂还停留在这儿,大火没烧起时她还活着。

也就是说……燃烧起的火光令脚下的雄黄变成了砒霜,她是在疼痛中被活生生毒死的,哪怕月月的灵魂能回到这具身体,怕也是回天无术了。

时暮拳头攥紧,指甲嵌入肉里却丝毫不觉得疼,心中悲恸到一滴眼泪都留不下来,只剩下愤恨,满腔愤恨。

她看着月月爸,每一个字都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你到底、对你女儿做什么了?”

月月爸抱头痛哭,哽咽着:“刘道长说月月被蛇妖附身,需要驱邪,于是让我用火棍棒打七下,随后雄黄入体,蛇妖惧怕雄黄和大火,刘道长说,月月要是挺过去了,说明蛇妖已经逼出去了,如果月月没挺过去……”

“哎,可惜可惜,那蛇妖道行太深,老李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

时暮抬头看去,穿着青色道袍的胡子男从外面进来,看着眼前景象,他叹息几声,摇了摇头,神色颇为无奈。

当刘道长出现时,月月爸像是看到救星一样连滚带爬到了他脚边,扯着衣服不断哀求:“道长,你救救我女儿……”

月月妈也过来求:“刘道长,你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明年的庄稼收成也给你,你想办法救救月月!我们都按照你说的做,都按照你说的做!!”

两人不断磕头,痛哭,外面村民见了连声叹息,不忍再看,大部分都扭头散去。

躺下地上的康康慢慢爬起,摇摇晃晃朝着鸡棚走去,夏航一本想拦着,刚伸出手就被康康躲过。

不大点的小家伙跪倒在地上,把裹在身上的小毯子慢慢披在月月身上,歪着头轻轻叫:“姐姐?”

她没有回应。

康康抿着唇,小手不住推搡着她:“康康已经回来了,姐姐也快点回来。”

“姐姐,康康以后不去河边玩儿了。”

“姐姐,你怎么不和康康说话?”

夏航一于心不忍,强行把小孩抱了起来,伸手遮挡住他的眼:“康康,姐姐想睡觉,让她休息好不好?”

康康什么都看不见,但能听到声音。

“蛇妖附体,防不胜防。”

“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放心,我会超度月月的。”

“避免蛇妖再生,我建议火化月月……”

康康的身子再抖,牙关再颤,他小拳头握着,奋力挣扎开了夏航一的胳膊,大喊着像一头小牛一样冲到了刘道长身边,抱住他大腿,张嘴咬了上去。

刘道长痛叫一声,一脚踹开了康康。

康康从地上站起,又疯了一样扑了过来,这一次被月月爸拦在了怀里。

康康瞪着刘道长,几乎要叫破喉咙:“我姐姐不是蛇妖,不准你说我姐姐是妖怪!”

“你把姐姐还给我!!”

“你还我姐姐,你还给我!!”

他这股气势吓到了刘道长,当下脸色大变,“老李,你这小儿子不对劲啊,蛇妖、蛇妖怕是转到了他的身体啊!”

时暮早就听够了。

她觉得可笑,荒谬,愚蠢。

深吸口气,时暮缓缓走过,语气平静:“你说是有蛇妖?你怎么证明。”

刘道长:“还用证明吗?大家伙都瞧见了,月月前嘴说康康会掉河,后来就把康康推了河里,前天还说有大火,现在就着了。这村子早些年闹过蛇患,是我与村民合理驱蛇,如今那蛇妖过来报复了,大家说是不是?”

外面还没走的村民齐声应和。

时暮垂眸:“你们也是这样觉得?”

月月爸和月月妈轻点了下头。

“月月……月月从会说话起就这样,她说下雨,第二天肯定会下雨,说哪家死人,就哪家死人。赶巧的是,月月出生那年,正是填平蛇坑的时候。”月月妈一边哭一边说,“我们也不想啊,可我们也怕啊……”

时暮冷笑声:“你们有个好女儿,就是可惜……她没生在好人家里。”

那孩子费尽心机想救人,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下场。

月光淡了,清清冷冷挥洒在肩头。

时暮直勾勾望着刘道长,那桃花眼已没了以往的笑意温柔,乌沉沉的,让人跟着心里发凉。

她嘴唇蠕动,听不懂的符咒一个接一个徘徊耳边。

那声音似是吟唱,让周围都静了下来,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道邪风,紧接着陷入黑暗的静寂。

刘道长环视一圈,惊讶的发现两边的人都没了,只剩下眼前的时暮和身后死去的月月。

突然,一道黑影从浮现而出,那张脸他认识,是老安头的媳妇,可是……可是他媳妇不早死了吗?

刘道长眼珠子瞪大,吓得不住后退。

接着,第二道鬼影出来,那是村东头的小寡妇;还有第三个,他是……他是一星期前刚死的光棍。

此时,这些人全站在了时暮身后,鲜血淋漓,正看着他。

“刘道长,你害我害的好惨啊……”

“刘道长,你不是说那些符喝了就管用吗?为什么我还是死了呢?”

“刘道长,你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众鬼扑来,刘道长尖叫一声,抱头蜷缩在了地上。

时暮居高临下,声音阴冷:“你告诉大家,告诉月月爸和月月妈,月月到底是不是蛇妖。”

快吓死过去的刘道长哪里还有撒谎的能力,抱着脑袋把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月月、月月不是蛇妖,她……她知道我欺骗大伙,我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再说了,再说月月就是个邪物!这事儿我没说错!求求你们放过我,你放过我……别,别杀我,我也是鬼迷了心窍啊……”

门口还在围观的村民倒吸口凉气,其中一人走了出来:“那你卖给我们的符纸呢?”

刘道长哭丧着脸:“那是我照猫画虎瞎画的,我什么都说,别杀我……别杀我……”

鬼魂就贴着他脸,他死死闭着眼,把曾经所做的恶事都抖落了出来。

刘道长是隔壁乡镇的一个赖子,没饭吃时被道观老道长收留,后来老道长死了,他又没指望了。一天遇到有人家病重,刘道长阴差阳错给治好了,那家人一看他是道观出来的,立马信他是得道高人,好吃好喝好招待,尝到甜头的刘道长就靠着这门手艺骗了不少人。他也不傻,每隔几年就换一个地方继续行骗。

后来来到了这月溪村,月溪村封闭,村民信牛鬼神蛇,尤其他治好村里蛇患后,这些村民更信他,没想到的是,他骗人的事儿被月月知道了。

月月邪气,总能预知灾难,刘道长做贼心虚怕的厉害,刚好康康掉河昏迷不醒,月月爸过来求救,刘道长就想借此机会除了那个祸害。

他这几年害死的人多了,如今一个个都出现在了面前……

看着那一张张狰狞可怖的面孔,刘道长凄厉叫着,连滚带爬他逃一样的离开院子,朝着深山老林跑去。

周植正要追,夏航一伸手拦住。

看刘道长那神志不清的样子,恐怕早就疯魔了,不管他是被警察抓住还是逃窜在外,那些冤魂将永生永世跟在他身边,哪怕他死了也不得安息,这种惩罚远比法律的判决来的解气。

得知真相后,村民们唏嘘一片。

月月爸和月月妈像是丢了魂一样,坐在地上瞪着眼珠半天没说一句话。

时暮收敛视线,“周植,背着傅云深,我们该走了。”

“可是月月……”

时暮头也未回的跨出院子,声音飘零一地:“在这种地方,死了会比活着好。”

像她的歌声一样,那个孩子离家去远方了,路上有月色加身,有星光作陪,不孤单。

天已经快亮了,一路上三人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终于到了家,周植背着傅云深进入房间,动作小心的把人放在了床上。

他身上的伤不算太重,就是不知道内脏有没有受损。

想到烧伤的假晋江,时暮眸光闪了闪:“周植,我出去一下,你先照看着点深哥。”

周植点头。

时暮从行李箱里取出身换洗的衣服,匆匆转身去了小河边。

她人前脚刚走,后脚傅云深转醒。

脊背很疼,大脑浑浑噩噩不太清醒,傅云深闭闭眼又睁开,看到周遭环境变了后,哑声问着周植:“月月回去了吗?”

周植一愣,低头静默。

他眼睛眯了眯,默契的明白了他沉默中的答案。

安抚性拍了下周植肩膀后,环视圈却没找到时暮身影,眉头一皱,表情瞬间变得锐利,“时暮呢?”

“暮哥状态不太好,我看到她拿着衣服出去了,估计是去河边洗澡了。”

拿着衣服……

傅云深下巴紧绷,不顾身体疼痛,掀开被子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深哥,你哪儿去?”

“找时暮。”

撂下这句话后,傅云深的身影消失在了周植视野中。

*

现在不过五点,村里还很寂静。

时暮抱着衣服来到湍急的小河边,鬼鬼祟祟四处张望一番,确定无人后,快速扯下围在腰上的衣服,脱光了上衣。

她低头看着下身,裤裆被烧开了一个口子,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遭殃。

时暮着急把脱下的裤子丢到一边,里面的四角内裤也烧开了一个小口,但不算严重,就是不知道内裤里面的假晋江内裤安不安全,早知道当初问一问防不防火,保不保修,一万块钱的东西坏了太可惜了。

时暮深吸口气,伸手扯下了四角内裤。

她还没来得及观察假晋江,就听到脚步声传来,时暮惊地扭头,与傅云深大眼瞪着小眼。

诡异的沉默后。

傅云深张了口:“时暮,你毛飞我身上了。”

视线所及之处,她那有点烧焦的假阴毛被风吹的沾在了他胸口,卷卷的毛正微微晃动着。

傅云深视线垂下,顿了下,道:“时暮,你鸡儿掉了。”

“……”

“………………”

第89章

一片俱寂。

时暮眨巴眨巴眼,指着胸前两团白花花的小包子:“其实我这是胸肌,你要不要摸摸?”

傅云深面无表情,一双眼直勾勾看向了她身下。

时暮穿着内裤却掉了鸡儿,好巧不巧的露出不可描述的全景,那些景色被傅云深一眼望穿,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静默。

时暮伸手遮住,不动神色:“傅云深,我说我鸡儿被烧掉了,你信不信?”

傅云深没说话,弯腰把那截假晋江捡了起来,晋江被烧的很惨,一侧蛋蛋已经没了,前端也皱皱巴巴,隐约还有硅胶被烧焦后的臭味,他抬头,定定看着时暮。

那眼神让时暮后背发凉,不禁缩了缩脖子,随时做好了被大佬报复的准备。

傅云深上下打量着时暮,眉头皱起:“你是人妖?”

时暮:“……”

时暮:“……???”

他一脸了然;“怪不得你那么奇怪,原来如此。”

“……”不是这样的啊喂!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时暮鼓起勇气,挺直胸膛;“实话我就说了吧,傅云深,其实我是女的!”

他眼神带着几丝探究和明显的不信任。

傅云深把和时暮相识接触的过程全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怎么都无法相信她是个女生。

女生会有腋毛?女生会半夜起来故意在他脸上放个屁?女生会每天和周植讨论avgv??女生会动不动给他搓澡?

对了,她还看过周植屁股。

想到这里,傅云深脸色变了又变。

傅云深的表情让时暮一阵无奈,按理说他们现在就是狗血言情剧里的男女主一样,男主发现了在河边脱衣服准备洗澡的女主,从而得知真相,上演一段“你听我说”“我不听我不听”的误会戏码。

可是……

她都脱光站在这厮面前了,这厮竟然还不相信!!!

时暮说:“你之前一直调查我和时黎的关系,没错,我是他的双胞胎妹妹,我和时家脱离了关系,伪造了新的身份资料,所以你才查不到我,其实我是女的。”

话都这么清楚了,他应该明白了吧。

傅云深表情依旧平静,片刻点头:“原来你那个时候就是个人妖。”

“……?”

“我不是人妖,你看我胸,人妖的胸会这么小吗,我这个是货真价实的a罩杯,还有啊,人妖是有晋江的,我没有晋江,我只有假晋江,还被烧了,一万多块钱呢。”

说到钱,时暮就开始心疼了,要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打死都不过来。

傅云深更加坚定:“那你就是变性人。”

时暮没耐性了:“你他妈让我说几次才能懂?我是女的,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是哥哥你必须要认清现实。”

“……”认清就认清了个几把。

傅云深觉得很玄幻,他捂着额头,有些烫,嗯,看样子是额头受创导致的幻觉。

还是回去睡一觉吧。

傅云深把假晋江重新别在她裤裆上后,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时暮愣愣神,光着膀子握着欲掉不掉的假晋江追了上去,表情急切:“傅云深,你没事吧?”

“有事。”他回眸,表情狰狞,眸光赤红。

时暮吓得一个哆嗦,不由止步开始后退。

他步步逼近,压抑着心中汹涌的怒气,字字锐利:“时暮,你知道我为了接受你看了多少gv吗?”

那几天,他的指甲就没长起来过。

时暮一怔:“……和gv有什么关系?”

傅云深暴躁一挥手:“你不要插嘴。”

时暮咬紧嘴唇,不管再比比一句。

傅云深剧烈喘息着;“我还登了同性恋网站,把里面的内容全看了一遍,就连夏航一给我的那本书都看了五遍。”

时暮又是一怔:“和夏航一又有什么关系。”

傅云深狠狠一瞪:“我都说了你不要插嘴。”

时暮又紧闭了嘴巴。

他闭着眼调整着情绪,在睁开时,眸低含了几丝被欺骗后的委屈:“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和你告白,决定走上这条路的,结果你告诉我你是女人,我不能接受。”

时暮现在总算明白傅云深为何状态不稳了。

她抿唇,声音小心翼翼的;“傅云深,你弯了啊……”

他把自己给强行掰弯了,如今得知真相,是个人都接受不了。

“滚,老子没弯。”傅云深赌气的坐到河边,抄起一颗小石子砸入到河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