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燕便继续做淑女,正襟危坐。

金老爷看了这两个外人一眼,没有多说,将人都带走了,包括还在那里跪着的孙炤。

这时杨玉燕想起可能被当成鸡杀给她看的马家父子了,想着怎么也是自家姐姐的“熟人”,就转头暗示苏纯钧,做了个“马”字的口型。

苏纯钧:“嘘。”

又嘘。

被嘘的杨玉燕只好忍痛放弃良心。

屋里没人了,金太太看着杨玉燕可能是引发了慈母之心,竟然对着她说起了金茱丽。

金太太:“看到你,就让我想起茱丽刚回来时的样子。其实我给她起的名字是叙年,金叙年。可惜她回来时更习惯茱丽这个名字,只好改了。”

大概是这些话,金太太早就想对金茱丽说了,可惜一直没说出口,不想女儿突然失踪,她这些话可能再也没办法说给女儿听了,才在此时全都倒给了杨玉燕。

“当年,我坐上船去英国时,茱丽还在我的肚子里。”

Long long ago以前,那时皇帝还在紫禁城还没跑,这边洋大人已经挥舞着许多黄金白银上岸了。

金老爷那时还是个普通的小商人,有心要大赚一番!

他是卖茶叶的,与一个叫梅根的英国公爵交好。在英国公爵的帮助下,他的生意如虎添翼,很快打开了局面。

不料在这时,英国国王好像死了还是怎么样了,总之发生了大事。梅根公爵匆匆回国,金老爷的生意一落千仗。

在这时,他想了一个奇招:把金太太送上开往英国的轮船,让金太太去找梅根公爵的公爵夫人述旧,随行还带去了许多礼物。

金太太上船时肚子也才四五个月,下了船没过两个月就要生了,生完再做月子,等金茱丽满周岁时,她已经与梅根公爵的夫人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了。

金老爷的生意自然大有起色,甚至还做到了英国。

随着生意渐渐好转,钱越赚越多,金太太又不在家,金老爷开始往家里领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

金太太一见不好,马上就要回国。还不敢事先告诉金老爷,怕他阻拦,要悄悄回去。

公爵夫人十分同情金太太的处境,毕竟梅根公爵也有情妇。她不但找了船让金太太能平安回去,还愿意替她照顾必须留在英国的金茱丽。

并非金太太不想带金茱丽回去,但在海上飘几个月实在是太危险了,对一个才一岁的小孩子来说更加危险。她又不能等金茱丽大了再回去,只怕那时金家就没她的位置了。

所以金太太哭了几个晚上以后,壮士断腕,放下女儿自己回国了。

之后,金太太斗完小妾赶紧往英国送了奶娘和丫头照顾金茱丽,但把人接回来这件事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手。一来二去就等到了梅根公爵去世,梅根公爵夫人准备回娘家,不能再继续照顾金茱丽,于是金茱丽在十岁时才终于回到父母身边。

虽然身边一直有奶娘和丫头们的照顾,金茱丽会说汉话,懂女训,但她与父母的隔阂却根本无法弥补。

金茱丽在英国因为肤色不同没有办法进入社会主流,但梅根公爵夫人并没有放松她的教育,她一直都受着英国淑女的正统教育。

可等她回国以后,发现她仍然没有办法融入这个她本该属于的社会。她擅长钢琴,会跳小步舞,受过社会、经济、文学等多种教育。但她不会四书五经,只穿洋装和高跟鞋,她在家里跟金太太坐在一起都没办法把话题延续十分钟,虽然她们长得无比相似。

金茱丽用了九年才把自己变成一个在家里、在学校里都不突兀的人,她努力学习父母要她做的事,尽力做到最好。

这些金太太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哪怕她跟她的女儿什么也没说过。

金太太泪光盈盈的说:“我知道,她一直想离开我,离开这个她不习惯的家。”所以,她才知道金茱丽这一走,可能就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可我还是忍不住要担心她!她还太年轻了,她不知道哪里有好人,哪里有坏人。她出去以后怎么吃饭?住在什么地方?谁在照顾她?那个人可靠吗?他能照顾茱丽多久?她能幸福吗?”金太太仿佛想通过述说把这些话传递到女儿身边去。

她喃喃道:“只要让我确定她是好好的,她会幸福,我就能放心了,我不会逼她回来的。”

杨玉燕从刚才起就是个道具,她做得还不错,一边听金太太讲古,一边脑内奔腾。她只是在想,她见过的金茱丽可一点都看不出刚回国时连中国话都说不好的样子,她看起来就是一个画报上常能看到的民国名媛的样子,穿着打扮都很时尚,为人又有礼貌又有修养。

金太太说的如果都是真的,那金茱丽变成这样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杨玉燕突然觉得有一点很奇怪,只是突然想到的。

她说:“金小姐在英国只有一个家庭老师吗?”

金太太一怔,擦了擦眼泪摇摇头:“不是,她有六个家庭老师。分别教她礼仪、舞蹈、钢琴、音乐、德语和法语。”

杨玉燕更加奇怪了:“那有一个是流亡贵族吗?教她德语的那个是吗?”

金太太马上否认:“这是不可能的。当时公爵夫人给茱丽请的老师都是非常有名望的人。”

杨玉燕:“可是……她跟我说的一直都是一个流亡贵族老师啊。所有的趣事都是跟这个老师在一起上课时发生的。”

金太太跟她互相看,然后,金太太明白了!她猛得站了起来!

杨玉燕还在说:“我一直觉得有点奇怪。金太太,你刚才说金小姐十岁就回国了,她跟家庭老师之间的事都是在她十岁之前发生的,那时她应该只是一个孩子。可是我们聊的时候,有很多事都是发生在现在的,难道这都是她……编的吗?”

金太太已经冲出去了,她在喊人:“老爷呢?老爷!”

苏纯钧重重拍了拍杨玉燕的肩膀。

杨玉燕还是有点不安的:“我是不是不该说……”

苏纯钧:“说不定你救了她一条命。不然她就要被流亡贵族带着一起逃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名改了!《穿越民国之燕燕》改成《穿到民国吃瓜看戏》,大家在收藏夹中看到奇怪的名字别急着删!是这个文呀

晚安^^

☆、来啊,说八卦啊

金太太犹如黄鹤,一去不复返。

杨玉燕左看看,右望望,坐卧不宁。

一旁的苏纯钧倒是气定神闲,一点都不像被绑来的人质。

杨玉燕张望一圈,发现现在只剩下两个年约十八-九的丫头还在屋里“看守”他们,这不正是逃跑的良机吗!

她便拉一拉苏纯钧的袖子,在他倾身过来后在其耳边悄悄道:“我们逃吧!”

苏纯钧坐正,含笑望着她:“你妈妈就要过来接你了,我们等一会儿就行。”

杨玉燕恨铁不成钢:“我们是被绑来的!”

苏纯钧悄悄问:“大门是关着的,你是想翻墙出去吗?”

杨玉燕便卡了壳,显然没想到金公馆的大铁门这个问题如何解决。

苏纯钧笑道:“不必急在这一时,我看这金家也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

杨玉燕白了他一眼:“还是我帮他们找到金小姐的线索呢!”

不过这世上也不少恩将仇报的事。

她平时在报纸上见多了私奔的小姐的故事,大多都没什么好下场。一些是杜撰的,一些就可能是真的。多的不说,张妈就说菜市场卖油的姓张的那一家就走丢了一个姑娘,不知是让人拐了还是私奔了,因为与张妈是同姓,张妈还在家里恨恨的骂了好几天呢,说是卖油张夫妻不会教女儿,教出这么一个败坏门风的女儿,以后都没脸见人了。

一个小生意人家尚且如此,金家出了这种事,可能……也是要担心外人的议论的。

他们这就算是知道内情的,一会儿还不知道金家要怎么处理他们呢。

杨玉燕嘟着个嘴,愈见消沉。

苏纯钧见她这副模样,道:“等你娘过来看你这样,还要当你出了什么事呢,我可就要挨骂了。”

杨玉燕跟他顶嘴顶习惯了,嘀咕道:“那才好呢。”

苏纯钧转头对那守门的两个丫头说:“劳驾,有没有茶水?刚才说了许多话,又坐了这么长时间,我有点口渴了。”

别说那两个丫头,就是杨玉燕都吃了一惊!

他们算是人质啊,这不等于是找绑匪要水吗?

两个守门的丫头面面相觑了一阵,一个就跑出去了,想必是去找能做主的人问“那两个绑来的人要水喝,能不能给啊?”

不一会儿就听到人回来了,为首的是一个老妈子,穿着打扮一看就比丫头们要高级。

她身后是两个端托盘的丫头,上面又是茶壶又是奶壶的,还有点心饼干。

“我姓杜,给二小姐道好。我是我们太太身边侍候的。我们太太这会儿脱不开身,叫我过来陪一陪。”杜妈妈端着矜持冷淡的浅笑,特别有金公馆头牌下人的威风。

她一边说,丫头就把茶几摆满了。

杜妈妈便挨个介绍,这是个什么茶,这是个什么豆子煮的咖啡,这是我们太太爱吃的,这是我们老爷爱吃的,这是我们表公子爱吃的云云。

这让杨玉燕想起张妈来,张妈介绍点心都是这么说的“这家的点心放的是猪油,香的很,味道正呢。”、“这家可舍得放油放糖了!”、“这家的酥饼可是老字号,这老手艺人做出来的味道就是好。”

话说家里的点心,张妈吃得比她还多呢。

不对比不知道。张妈这样的,跟杜妈妈这样的,一个全是自己的口味,一个连点心是什么味都不知道,只能用老爷、太太来做比较,叫她说一句甜咸估计都不知如何形容。

叫杨玉燕看点心也只好估着“金小姐爱吃的,可能我也爱吃?”、“金老爷爱吃的,可能我就不喜欢吃吧”这样去拿。

苏纯钧就一直在旁边等着,等到杨二小姐吃上喝上了,他才伸手。不然,他要是敢在二小姐之前就伸手去拿点心,这杜妈妈的眼睛就该朝他剜过来了。

幸好杜妈妈身为金太太身边最得用的下人,日理万机,陪着杨玉燕吃了两块点心就有丫头找过来,她告了声罪,杨玉燕赶紧请她自便,等杜妈妈大驾离开以后,她和苏纯钧对了一下眼神,都坐得更放松了,点心也更香了。

这般吃着喝着,时间便不难过了。

等祝颜舒挟风雷之势冲进来看到这一幕时,路上多少焦急惶恐都化作无边怒火,一股脑的就冲苏纯钧卷过来。

“苏先生,你就是这么替我看孩子的!!”

苏纯钧眼睛活,看到祝颜舒冲进来就赶紧站起来让位子好让祝女士教子,结果这第一棒却是冲他来的,再看杨二小姐更是机灵得很,人也缩起来了,脸也皱起来了,看样子眼泪就快挤下来了,她这一哭,祝女士就舍不得骂她了。

果然祝颜舒不等杨玉燕把眼泪挤下来就扑过来一把抱住,心肝肉一样,转头就继续对着苏纯钧撒火:“你当年口袋比脸还干净就敢来租房子!我看你是个文化人,又生得文净瘦弱,不收你礼金就让你住进来,你一口气住了三个月,一个大子都没给我,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苏纯钧站得笔直端正,躬身领训。他清楚祝颜舒真正想骂的是金家人,可她又不敢骂,只好指桑骂槐。他平时受祝女士照顾良多,此时受她两句也没什么。何况祝女士这火撒的好,进门先声夺人,一会儿金家人是必定要再进来再次赔礼道歉的。

不过骂了有五分钟了,那个应该站出来帮他的好学生现在缩在其母怀中,正听得热闹,顾不上她的老师了。

苏纯钧给杨玉燕使了好几次眼色,杨玉燕才敢在祝女士的雷霆之下打断她:“妈,你不要怪苏老师,当时多亏他在,多亏他陪我一起过来呢。”她小声说,“当时那个孙炤都想赶苏老师走,只把我抓来呢。”

祝颜舒刚才一通大骂,原来这屋里的两个丫头和领她进来的一个丫头都避到外面去了。

她马上压低声问:“为什么抓你?”

杨玉燕的声音更小了:“金小姐私奔了!我昨晚上跟她说了太多的话,金家以为我知道什么就把我抓来了。”

祝颜舒来的路上什么都想过了,但任她搅尽脑汁都想不通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结果竟然是金小姐私奔了!

杨玉燕还在继续汇报战况:“就是昨天晚上她回家路上跑的,听说金家已经找了一夜了都没找着人。我刚才还提供了一条线索呢。”不免沾沾自喜。

苏纯钧隐晦的叹了口气。

这傻孩子。

祝颜舒果然又吓了一跳:“你从哪里来的线索?”

杨玉燕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推理了一番:“所以我就猜啊,金小姐跟我说的那个家庭教师应该就是她的情人!”

看!她是多么聪明!

祝颜舒赶紧把她的嘴捂住,恨得咬牙切齿:“你快住嘴吧!瞎显摆什么啊!”

此时,她与苏纯钧互看一眼,都不免苦笑。

如果杨玉燕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现在他们已经可以走了。

但她还真偏偏知道一点,那金家就没那么容易放了他们了。

祝颜舒知道这真是无妄之灾,对苏纯钧说:“苏老师,我刚才急糊涂了,这样看来全是我家孩子惹出来的祸事,不该怪你的,反倒是我该谢你。你别见怪,坐吧。”

苏纯钧坐下说:“我来这里两年,一开始身上的钱都用来吃饭了,捉襟见肘的,如果没有您照抚,我早就该去要饭了。就是条狗,让人喂两年也知道要报恩,何况人呢?再说我与二小姐也算师徒,当时要是扔下她自己跑了,这辈子都别想安心了。您千万别说谢字,不然叫我以后怎么敢继续忝着脸赖您家的房子呢?”

祝颜舒搂着杨玉燕说:“我这一个孩子少说也能值个几千块,够你在我家住十几年的,你以后就放心住吧,房租的事我也不再提了。”

苏纯钧就笑了,双手抱拳:“哟,这可真不亏了。”

只有杨玉燕小声嘀咕:“我才值几千块?”

祝颜舒轻轻一巴掌拍到她头上:“你这么磨人,几千块都是我多说了!扔地上看有人敢捡没有!”

这时终于有人来应付祝颜舒这个家长了。一个是刚才来过的杜妈妈,在她身后的是一个面容温柔,风姿姣好的女子。

不是金太太,比金太太小个十岁左右。

杜妈妈进来先与祝颜舒见礼,还是那套话,我们太太和老爷都在忙,知道是旧友登门,就不跟旧相识客气了,也请祝女士不要在金家客气,当自己家一样。

再介绍这女子:“这是我们三姨太。”

三姨太上前结结实实的给祝颜舒行了一个蹲礼,杨玉燕都吓了一跳!因为她来以后见过的都是鞠躬握手,这蹲礼可真是从没见过。

三姨太道:“祝姐姐,这回实在是我家失礼,给你们添麻烦了。”

三姨太给了杜妈妈一个眼色,杜妈妈就带着丫头们下去了,还把门也给关上了。

三姨太压低声说:“我听我们老爷说起过,与祝姐姐家里还有旧交,我也不瞒祝姐姐,这次我们家大小姐这件事,可真是替家里惹了不小的麻烦!老爷和太太从昨天晚上起就吵了不下十回,我们这些下人更是吓得不得了。侍候我们大小姐的两个丫头一个老妈子现在还关着呢,昨天晚上跟着我们大小姐出去的马贵和他儿子早就被打得皮开肉绽了,我们老爷发话不许送出去看大夫,现在还在地上躺着呢!”

终于听到熟人了,杨玉燕的眼神都灵动起来了。

打得皮开肉绽啊……

祝颜舒就冷淡多了,三姨太啧啧半天,她平平静静的说:“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过跟你们大小姐吃过一顿饭罢了,我们家里三个女人,哪一个也不能拐了你们大小姐跑了啊。”

三姨太连忙往门那边看,吓得道:“好姐姐,你可千万不能提这个!叫人知道了,我的命都要没了!”

祝颜舒冷笑:“少哄我,我既不领你们金家的俸禄,也不服你们太太的管。你自己吓唬自己就算了,不必来吓唬我。”

三姨太一怔,连忙改口:“祝姐姐,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们太太是一心一意要谢您和二小姐的,如果不是二小姐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们太太现在还糊涂呢。我们太太刚才就跟老爷说了,要认二小姐做干女儿,日后两家做亲戚走动。”然后,又压低声说:“我们太太说,这一回不管如何,都要重谢二小姐的。”

她可能是看祝颜舒不好说话,转头跟杨玉燕搭话:“二小姐,多亏了你。”

苏纯钧在心里道,你这就是不了解杨二小姐了,她是最不会看脸色的一个人了。

果然杨玉燕见话题转到她手上了,就主动问:“那找到那个家庭老师了吗?他不是在英国吗?他是什么时候到这边来,还跟金小姐联系上的?”

哎呀,自从刚才金太太走了以后,她就一直很想知道下文啊!这八卦哪能聊到一半就不聊了呢!

她都能跟金太太推心至腹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三姨太的脸僵了。

祝颜舒与苏纯钧坐得稳当极了。

活该,叫你跟这傻孩子说话。

祝颜舒还助拳,倾身关切道:“对啊,我们在这里也没事做,三姨太,你多与我们讲讲呀,这家庭老师是哪儿来的啊?叫什么名字啊?多大年纪啊?”

☆、苏老师登堂入室

三姨太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

杨二小姐东问西问,哪有一点像有教养的小姐?

祝女士显然是故意的,她不在乎金太太要收杨二小姐做干女儿的事,也不在意她说的“重谢”,嘴像刀子一样冷嘲热讽。

这对母女一个傻一个精明,竟然打出一套漂亮的组合拳,让三姨太疲于招架,很快就败下阵来了。

她进门稍早些,比那些后进门的妹妹都更了解金老爷与金太太的手段。这次的事,金家上下噤若寒蝉,别说谈论了,听都不敢听!

三姨太被杨二小姐不经意间的几句话吓得汗毛竖起来就下不去了,最后看都不敢看她,生怕被她扯住再说“金小姐的家庭老师”这个吓人的话题。

三姨太一闭嘴,屋里就安静多了,祝颜舒不必再听她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心里也舒服了。

拿金公馆吓唬她?当她是街上随便哪里的人吗?祝家虽然没了,她也不是谁都能吓唬的。

就拿金小姐的这件事来讲,现在是金公馆怕他们出去乱说,不是她要害怕金公馆杀人灭口。

金公馆只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也不会反过来自己把事情闹大。

金小姐失踪是金家的私事,只要不报官,根本不会有人管。

可如果再扯上人命,那就是生怕小报不会注意到金公馆,生怕警察局不来插-手。

金家钱再多,也不必去填警察局那个无底洞。

说得不客气一点,金小姐不过一个女儿,就算是金老爷唯一的女儿,在金老爷眼里也没有金公馆重要。

只怕他现在更愿意金小姐是出车祸死在哪里了,而不是私奔了。这样名声还更好听一点。

他急着找回金小姐到底是父女之情,还是担心丑闻闹大无法掩盖?

祝颜舒心里清楚得很这些当家主事的都是怎么想的,又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就这个三姨太一知半解的就跑出来吓唬人,蠢得要死。

祝颜舒怀里抱着失而复得的蠢闺女,疼爱的替她理头发,理裙子。三姨太也终于找到了用伍之地,忙让人去楼上把她的妆匣抱下来,陪着祝颜舒一起给杨玉燕梳头。

等金太太忙完了走进来,看到杨玉燕头上戴着珍珠蝴蝶结,梳着两条辫子,下梢还绑了两根粉红色的丝带,夸道:“祝姐姐真会调理女儿,二小姐这样真叫人一眼就打心眼里喜欢!”

金太太已经又换了一件衣服,头发也是重新梳过的,脸上的粉也重新擦了,看不出刚才哭得那么厉害。

她抱着一个盒子坐下,疼爱的持起杨玉燕的手,打开盒子,取出一只白玉镯子,吓得杨玉燕连忙把手抽回来背在身后。

金太太笑道:“好孩子,这是见面礼,可不兴推辞。”一边笑着对祝颜舒说,“虽然以前没见过,但我早听过祝姐姐的名字,就当是旧相识也未尝不可。今天匆忙了些,明年三月份是我的生日,到时我再亲自下帖子请祝姐姐一家过来,咱们坐下好好述述旧。”

祝颜舒一手按在杨玉燕肩上,对金太太说:“我这女儿毛燥的很,难登大雅之堂,金太太大好的日子,我就不带她来献丑了。其实我心里也烦她,平时总忍不住想打她几巴掌。可这世上除了我能打她,别人谁动她一指头,我都要找人拼命的。”她看了一眼那白玉镯子,道:“她年纪小,我怕她打坏东西,也不让她戴首饰。等她十八了,我自有好东西给她。金太太这镯子还是留着给金小姐戴吧。”

三姨太早就站起来了,根本不敢插嘴。她领教过祝颜舒的嘴巴,也体会过金太太的手段,此时只恨自己不是透明的。

金太太嘴唇微动,心绪难平,她目光湿润,微微叹了口气:“是啊,我们当娘的,女儿就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她擦掉眼角的泪花,正色道:“这回的事,都是我家的下人为了推卸责任才把二小姐扯进来。我心知二小姐不但没有错,反而救了我女儿一条命!”她转过头对杨玉燕说,“好孩子,多亏你提醒了我,我这才找到了线索,现在已经让人过去了,快的话,这一次就能把茱丽带回来了。”

杨玉燕听了忍不住问:“那……你们会打金小姐吗?”

她以前没少挨亲爹妈的打,很多都是没理由的,他们性子上来的给她一脚,吵架吵恼了打她一巴掌。她是亲身体会,夫妻感情不好的时候,孩子就是出气筒。

不过她倒是没挨过祝颜舒的打。

祝颜舒不舍得打孩子是她人好。

金太太是不是好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金太太与金老爷的感情肯定是不太好的。

金小姐私奔这件事,虽然她受了池鱼之秧,但罪魁祸首是孙炤,金小姐可能害了马家父子,害了孙炤,害了王万川,害了金家其他的下人,但她没有害她。

现在她害金小姐被抓回来。可被抓回来又是什么下场呢?

物感其类。

杨玉燕替金小姐回家以后的下场担忧了。

金太太怔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她捂着嘴巴哭,却没说金小姐不会挨打。

杨玉燕被祝颜舒抱在怀里,心中酸苦不已。

金太太到底把镯子给杨玉燕塞在怀里了。

祝颜舒表明立场以后也允许杨玉燕收下,不收,金家无法安心,更糟。

果然收了镯子以后,金太太就让人准备汽车,送祝颜舒一行三人离开。

开车的是另一个年轻的司机。

坐上车以后,祝颜舒光明正大的问:“怎么不是昨天送我们的那个姓马的司机?”

年轻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闷声道:“马贵犯了错,老爷不叫他开车了。”

下午四点,黑色的福特汽车停在了祝家楼下。

祝颜舒下车时还特意站在车前与走过的几个邻居打招呼,仿佛她不是去接被人绑了的女儿,而是去赴宴了。哪怕是杨玉燕下车时都被她教训:“抬头挺胸!你又没做坏事!”

于是杨玉燕也是一副领奖归来的模样,仰首挺胸的进门上楼了。

倒是苏纯钧要赶紧去财政局,他本来是趁着上午没事出来溜个号,下午两点他就该去办公室入职报道了,这都四点了,可别再把他的职位给丢了。

祝颜舒一听苏老师竟然成了政府官员!虽然只是个小科员,那也刮目相看!顿时亲热的替苏老师叫了辆黄包车,还喊他晚上到家里来吃饭呢。

她笑眯眯的送走苏老师,一转身,虎着脸蹬蹬蹬上楼打孩子去了。

杨玉燕进门以后就迫不及待的跟张妈说她这一路是多么的惊险刺激。然后祝颜舒就回来了,张妈刚喊一声“太太”就看到太太的脸色不太好,火速躲进厨房,竖起耳朵听杨二小姐连喊几声:“妈?妈?!妈啊!妈啊啊啊啊!妈呜呜呜呜……”

五分钟以后,杨玉燕挂着两道眼泪站在厨房外面说:“张妈,呜呜,你给我打盆洗脸水……”

张妈早兑好热水了,连擦脸油都拿出来了,侍候着二小姐把猫脸洗了。

杨玉燕:“我妈说不让我给你说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