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纯钧估着二小姐的饭量,猜她应该已经有六七分饱了,就帮她吃了两块饼。

早饭吃完,苏老师仍是先下楼,杨二小姐仍是十五分钟后说要去散步。

不过上回一副后妈脸的祝颜舒,这回比亲妈更亲妈,微笑着说:“今天太阳好,多走一走,不必急着回来。”

杨二小姐不察,蹦蹦跳跳的下去了。

等这小东西走后,祝颜舒就与杨玉蝉说了打算让杨二小姐去考大学的事,杨玉蝉惊讶道:“她能行吗?”

祝颜舒:“苏老师说她行,我就当她行吧。反正咱们也不说她去考试,考得不好也不告诉别人知道,不丢脸。”

杨玉蝉担忧:“那她去了大学,能适应吗?大学跟女中可不一样。”能在女中上学的都是各家的小姐,虽然学习成绩有差别,家风也有所不同,但都是女孩子,维纵使吵了嘴,也没什么大问题。大学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别的不说,大学里男生占九成,女生还不到一成,这么大的悬殊,她当时进大学都适应了好一段日子才不躲着男生走了。

祝颜舒:“我也担心这个。不过幸好她要先去女中读上一两个月才去考试,先适应适应吧。”

张妈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更老派一点,忧心道:“二小姐胆子小,现在又有了苏老师,干什么还要逼她去上学呢?明年成年后先订婚,过两年让她成亲就行了。”

祝颜舒叹气,“我们现在看着苏老师好,可有姓杨的在那里比着,谁知道二十年、三十年后是什么样?万一苏老师是第二个姓杨的呢?到时我也不在了,小蝉要是嫁远了,或是也过得不好,帮不上忙,那燕燕要怎么办呢?”

张妈听了这吓人的话,脸都白了两分:“哪里就能倒霉到那个地步了呢?”

杨玉蝉沉默了下来,她发现她其实还有更多的责任需要承担。

祝颜舒拉着张妈坐下来,柔声道:“我们都盼着孩子们日后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但也要替她们预计到那千万分之一。万一有什么不好了,燕燕要靠自己生活,她现在开始练胆子、学本事,总好过到那时再来想办法。如果她就这么从家里直接去嫁人,一辈子都没走出过门,嘴里能说一万句大道理,落到手上万事不成,那才真是糟了。让她去大学里练练吧,学多少本事不好说,交上几个朋友,得一个以后可以找工作的文凭,就是我这个当妈的替她上的保险了。”

这一番话把张妈的眼泪都说下来了,她擦着眼泪回厨房去了,嘴里还喃喃道“哪里就到那样了呢?”

祝颜舒转身对仍在沉思的杨玉蝉柔声道,“大姐,你能明白妈妈的苦心吗?”

杨玉蝉静静的点头,她现在真的明白了。

祝颜舒温柔的说:“不是马天保不好,而是他太弱小了。妈妈觉得他不足以保护你,反而会拖累你。如果你有一个九十分的人生,他的加入会让你的人生变成五十分。大多数人的人生都是在倒数,只有极少数的人的人生是越过越好的。比如我,我在你姥爷还在的时候,可比现在逍遥风光的多。你看我现在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呢?而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和燕燕结婚以后,必定过得不如现在,你想过你的孩子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吗?你看吴小萍,可是吴先生却是一个非常有门道的会计,如果他不是好赌的话,吴家的日子会比现在更好过。你的孩子,日后可能还不如吴小萍。”

祝颜舒拍拍她的手,“考虑清楚,跟马天保分手吧。昨天那三个人你都不喜欢,妈也不喜欢,不会逼你接受。不过他们都是什么家庭,你也知道。妈这么跟你说,如果妈要嫁你,那三个人只是底限,家庭会比他们更好,人也会更体面,我才会安心把我的大女儿嫁出去。”

杨玉蝉静静的回到屋里,撑着头坐在桌前,现实像一只巨掌,将她扇得晕头转向。她已经愿意放弃与马天保的爱情,可新的爱情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尘,无法再变得纯粹而动人了。

街上,杨玉燕正在给苏老师学昨天来拜年的客人中有趣的人,当然少不了杨玉蝉的三个相亲对象。

“一个姓方,听说家里有两间铺子;一个姓高,听说家里是地主,他是到这里来求学的,住在他族叔的家里,他族叔也是开铺子的;还有一个姓……”杨玉燕扳着手指数得开心,苏老师牵着她的手,示意她看远处的咖啡厅:“昨天在那里喝的咖啡,今天也去坐坐吧?”

外国人不过年,这家咖啡厅在大年初三还照常开门,现在十点半了,一个客人都没有,煮咖啡的印度人看到有客人上门,立刻站得更笔直了。

苏纯钧点了茶,要了蛋糕,回来与杨二小姐坐在橱窗前继续聊天。

杨二小姐刚好说到了廖太太与廖二、廖三,说到廖二长得身高腿长瓜子脸,廖三也是瓜子脸杏仁眼,皮肤还挺白挺好的,兄弟两个长得挺像,可能廖局长就是这个审美,喜欢瓜子脸的美女,他们昨天还听歌来着,那歌她都没听过,廖二廖三都会唱。

蛋糕送过来了,杨二小姐客气一句:“你尝尝?”

苏老师就笑眯眯的用叉子把最上面带草莓的那一块给挖走了。

杨二小姐举着叉子正准备吃,目瞪口呆。

苏老师笑眯眯的说:“我给你说说我上大学的事吧,我有一个特别严厉的老师,为人认真又风趣,学生们虽然怕他,可也都喜欢他。他叫代玉书,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博学多闻。”

杨二小姐听了许多代教授的风趣故事,笑了许多回,比如苏老师就曾经因为不写作业被代教授留堂抄课文,还比如苏老师曾与同学们踢球打破了代教授从英国带回来的茶壶,还有代教授发现大家考试的时候作弊,就在收了卷子以后加试了一场口试,硬是把所有人的分数全都压在了六十分以下,让他们全都参加了补考,还要给学校的牛挖厕所堆牛粪。

最后,苏老师笑眯眯的摸着杨二小姐毛绒绒的辫子说:“你要是见到了代教授,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代教授是我《夏日清凉记事》中的一个配角,我实在很喜欢这位老教授,当时因为情节安排原因牺牲了他,这回让他出来客串一把^^大家晚安吧

☆、一脉相承,全是亲生

经过一小时的散步之后, 苏纯钧当然要将二小姐送回去。两人手牵着手慢慢悠悠的回到祝家楼下, 苏纯钧才放开手说:“你上去吧, 我在这里看着。”

杨玉燕深感幸福无比, 矫揉造作了一番后,叮嘱苏纯钧乘车小心、过马路小心、不要跟人吵架、下班准时回家。

苏纯钧甘之如饸, 两人再次挥手告别、互道再见、上楼小心之后,终于,杨玉燕要上楼了。

这时,一个路人甲突然从一众路人中冒出来, 手捧鲜花和礼盒就冲向二小姐, 冲过去就是一个深鞠躬,大声说:“二小姐早!给二小姐问好!”

杨玉燕不记得这一号人物,一脸问好的回道:“你也好, 请问贵姓?”你谁啊?

苏纯钧也过来了,阴沉严肃一如警察,盯着眼前这个路人甲。

路人甲连忙自报家门:“二小姐不记得我了?我昨天也来贵府拜年,是马太太带我过来的,我姓高,免贵姓高啊。”

哦,是那个发育不良的相亲男!

杨玉燕立刻想起来了,连忙再次问好:“你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姓高,名伟男的人马上说:“我想上去拜访大小姐,不知方不方便?”

过年不兴赶客, 但这位先生登门的意思应该是想追求杨玉蝉,而已知:祝颜舒与杨玉蝉都不太可能会看中他,所以结论就是:最好不要让他上去。

杨玉燕立刻伸手拉住旁边苏纯钧的衣袖,假装道:“这个……老师您看呢?”

苏纯钧已知这人是杨大小姐的追求者,本来与他无关,但二小姐求助,这就有关了。

他伸手接过此人的鲜花与礼盒——此人显然没反应过来就把手上的东西交出去了!

高伟男发怔的看着眼前这个体面帅气的男人,不免有些胆怯,还有点嫉妒。

苏纯钧虽然客气但事实上一点也不客气的说:“这位先生,不才乃是杨家小姐们的家庭老师。”事师如事父啊,四舍五入算长辈了,既然是长辈,那就可以说话了。

苏纯钧:“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讲究那些老道理,但有些事,还是要讲究一下的。你说对不对?”

高伟男不知是不是没转过来弯,就点头说:“对。”

苏纯钧含笑满意点头:“这些礼物呢,我可以代你转交给杨大小姐。你看如何?”

高伟男听到礼物会送给杨大小姐就要笑,但想起是代交,这笑就只笑了一半。

那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高伟男犹豫起来。

苏纯钧为了显示自己绝无私心,当下就把礼盒塞到杨玉燕手中,自己手里只有一捧花。

高伟男就算敢要苏纯钧把东西还回来,可他不能要杨二小姐还啊,二小姐与大小姐是亲姐妹,得罪了二小姐,那大小姐就更追不上了。

一次犹豫就失了先机,两次犹豫就机会尽失。

苏纯钧:“这一次,你先回去吧,日后再登门还是要讲些礼数的。如果你不懂,也可以回家请教一下大人,大小姐虽然上了大学,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一个轻浮的女子。”

高伟男连忙大力摇头:“我不敢这么想的!”

苏纯钧点点头:“如果没有长辈引见,恐怕你并不适合直接拜访大小姐。”

实在是太有道理了,毕竟再纠缠的话,那就不是追求,而是结仇了。高伟男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只好就这么留下礼物走了,一步三回头。

人走了以后,苏纯钧才把花也交给杨玉燕:“拿上去吧,一点礼物和花不算什么,不必有压力。”

杨玉燕感叹:“你的嘴巴好厉害。对了,他怎么就把东西都给你了?你的动作也太快了。”

苏纯钧笑着说:“我这双手这一个月接了不下上千件礼物了,老马识途而已。”

两人再一次告别后,杨玉燕终于蹬蹬蹬的跑上了楼,而苏纯钧也终于在目送她平安上楼之后,叫了一辆黄包车,准备去上班。

杨玉燕一直跑回了家,推开门就喊张妈:“张妈,快来接接我!”

张妈擦着手从厨房出来,一看杨玉燕骄傲的仿佛一只小公鸡站在大门口,手上又是花又是礼品盒,欢喜道:“苏老师真是多礼啊。”上来接过去。

祝颜舒合上报纸笑道:“终于散步回来了?脸冻着没有?”自从苏纯钧说过那个好消息之后,祝家就又买起报纸来了,本来因为姓杨的,家里已经有三年不买报纸了。

杨玉燕解下围巾,脱下大衣,叫住张妈:“等等,张妈,这个不是苏老师送的,是我在楼下被昨天来的那个姓高的男人拦住以后,他拿来的,他说要上来拜访大姐,被苏老师吓跑了。”

祝颜舒与张妈都吓了一跳,杨玉蝉听到事情与她有关,也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张妈手中的花束与礼盒,惊讶道:“送我的?”

杨玉燕点点头:“对啊!”

这可真是……复杂。

马天保的事还没彻底解决,又跑出来一个高伟男。虽然高伟男似乎比马天保的条件好一点,但祝家母女三人都没看上他。

张妈也没看上,一听是姓高的就道:“是那个小鸡仔子?”

杨玉燕哈哈大笑起来。

祝颜舒哭笑不得,摆摆手:“张妈,不好这么讲人家的。”她站起来,去电话机前翻电话本,找到马太太家的电话,挂过去请她接。

马太太家里是开铺子的,据说曾经是山西的地主,后来山西打起来了,他们就把地都卖了,藏了金子跑到这里来,买地盘铺子开店请工人。马太太以前是地主婆,用惯了丫头,到这里来以后常常说这边的人贵,工钱开得多,不过她自己倒是十根指头根根都戴着金戒指,头发天天请梳头娘上门打理,衣衫件件都照着画报女郎的样子做,是个顶顶摩登的太太。

祝颜舒平时很少说人坏话的,就算是这样,也评价过马太太穿绿衣服看起来像池塘里的大蛤-蟆。

高伟男就是马太太家里的亲戚,也是地主,不过据说家里的地比马太太原来家里的地更多上几倍,家里还常年养着一只马队拒匪,因为家大业大,所以哪怕山西重重山头,层层苛捐,高家也没卖了地跑路,只是把儿子送出来读书,据说高伟男日后肯定是要去留学的。

这都是马太太昨天告诉祝颜舒的,言语之中多多吹捧,暗示祝家母女千万要抓好这一只大金龟!抓住了他,日后祝家母女怕不是要跟着一起去吃美国大米。

祝颜舒对美国大米没兴趣,也不想告诉马太太美国不吃大米。就算高伟男家里有一座金山,也没办法让他看起来更英武挺拔一些,那金山又有什么用呢?她要是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那人人都知道她是图高家的钱了。

祝颜舒可丢不起这个人,别说杨玉蝉自己不愿意,就是她愿意,她这个当妈的都不能答应!找个丑女婿,回头生出来的孩子也丑怎么办?那她怎么看得下去?

她打电话给马太太,马太太就笑得像打鸣一样,说高伟男准备了厚礼去见杨大小姐,不知两人聊是怎么样?

祝颜舒笑得比花都灿烂,语调温柔似蜜:“哎哟,这可不巧了呢!高先生来的时候,我家小蝉刚好跟同学去看电影了呢!什么同学?当然是学校的同学啊,他们这些年轻人常常一起出去的。有没有男生?那肯定是有的呀,他们那个读书会,男生女生都有,不搞性别歧视的。”

一番机锋过后,祝颜舒才心满意足的挂掉电话,她的女儿受欢迎的很!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来追求的。

她指着张妈手中的花说:“花是无辜的,插起来吧。那礼盒是什么?看看值多少钱,下回来了把钱给他。”

张妈:“太太,这会不会太过分了?要不要和缓一些?”

祝颜舒摇头:“张妈,你不懂,大姐现在追求者是有一些,但正因为如此,更不能让一些人拉低了水平,不然万一叫人觉得她的追求者都是这样一群人,那人家就该看低大姐了。早点拒绝了不合适的对象,才能遇上更合适的人呢。”

张妈想一想,确实如此。杨玉蝉不是祝颜舒,她现在年纪正好,又无负累,正是人生中追求者最多的时候,不需要一些不可能的人过来充门面摆排场。省下一些应付旁人的功夫,正好可以对更合适的对象用功。

她道:“还是太太老成。”就抱着花去了厨房。

杨玉蝉坐在沙发上,浑身都不自在,听旁人说自己的事让她又尴尬又羞怒又无助。

杨玉燕坐在她身边,看她的脸色又发沉,能体会她被人说私事时的不开心,就安慰她说:“姐,不用放在心上,你都不用见他,妈和张妈就把他给挡住了。”

杨玉蝉深吸一口气:“下回他再来,我来拒绝他。”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没有等太久,到了下午,高伟男就又来了。这回没有一个苏老师在楼下挡人,家里又有客人,高伟男就这么成功的混了进来,一进来就被张妈发现了。

张妈的眼睛利,不像杨二小姐不记人,她一眼就认出了高伟男,怕他在客人中间瞎说,立刻就喊:“二小姐,你的朋友来了!”

杨玉燕听到就笑着出来迎,看到是高伟男还不解,还是张妈快步把她拉过来,又拼命使眼色,二小姐才明白过来。

杨二小姐就道:“高先生,你又来了。”

高伟男没听出来话音,伸着脖子四下看,一眼就看到正处在太太和夫人堆里的杨玉蝉,立刻露出喜色来。

高伟男:“二小姐,我能与大小姐说说话吗?”

杨玉燕本想越俎代庖,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乱插手了,让杨玉蝉自己解决。

她点点头说:“好呀,不过那里人多,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叫我姐姐。”

高伟男就在大门前等着,不多时,杨玉蝉就过来了。

一见到杨玉蝉,高伟男的两只眼睛都放出光来了,他激动的说:“大小姐,我已经给我父母写了信说了我们的事!我父母马上就会赶来的,等他们到了,我就正式向你提亲!”

???

悄悄跟在后面过来的杨玉燕几乎以为自己错过了整整一年的八卦,反应过来以后,她马上回去找祝颜舒了!这肯定不是她们姐妹能处理的情况了!这高伟男的脑子有病!

杨玉蝉也被高伟男的话给弄迷糊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杨玉蝉:“高先生,你在说什么?我们昨天才第一次见面!”

高伟男:“我知道。但我喜欢你,昨天见到你以后我就决定要娶你了,我父母是不会有意见的。”

杨玉蝉:“……可我不喜欢你,我不会嫁给你的!”她把手里的钱塞给他,“这是你买的礼物和花的钱,我是不会接受你的。”

高伟男拿着钱看了看,先放进了口袋里,才说:“我是一个好人,家里也有钱,会给你家很高的彩礼,不然你家说出个数目来嘛,一切都好商量。”

张妈听到这里已经快晕过去了,上前把杨玉蝉推回去:“大小姐,你先回屋,我来与他说!你滚出去,滚出去!不然我叫警察了!”

高伟男看张妈,再看杨玉蝉:“大小姐,能不能先让你家的下人离开一下?”

祝颜舒此时也过来了,杨玉燕留在夫人和太太堆里打掩护,但门厅这边的动静还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人们都纷纷降低了说话的声音,眼睛一个劲的往大门处瞟。

祝颜舒一出现,高伟男明显就没那么有气势了,他对着杨玉蝉和张妈都可以大放厥词,但是对祝颜舒和苏纯钧就会变得胆小许多。

祝颜舒猜他小时候肯定没少被打,家教一定很严格。

她就故意沉下脸说:“怎么这么不懂礼貌?我要打电话给马太太好好说一说。你在我家门口瞎说什么?败坏我女儿的名誉就是你的目的?说你家有钱,到祝家门前炫耀?哪里来的土包子!”

此话一出,就是客厅与餐厅里偷听的客人都忍不住要笑了,纷纷假装议论。

“今天开眼界了,竟然有人与祝家比谁的钱多?”

“小报们可有的写了呢,城里再添一位巨富?“

更有人走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高伟男,回去就笑着说:“可真是个土包子,手上连支表也没有就瞎嚷嚷。”

祝家楼是祝颜舒的主场,祝家最风光的时候在这里,现在落魄了也没把这幢楼卖掉,这幢楼在,祝家就好像仍是没倒下架子的祝家。

高伟男听多了马太太说祝家没钱的事,以为这样讲就能获得杨大小姐的芳心,顺利娶走祝家女儿,没想到竟然被人嘲笑。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在家乡让女家想收多少彩礼就收多少彩礼是最有诚意的结亲了,但杨大小姐完全不动心,她的妈妈祝女士也没有半分喜意。

高伟男只好说:“我是真心的。祝女士,请你再考虑一下,等我父母来了,我再登门拜访。”然后落荒而逃。

张妈重重的关上了门,气得头晕眼花。

祝颜舒赶紧和杨玉蝉扶她回屋,让她躺下。

张妈还气得不行,说:“这就是个赖皮鬼啊!他不会真的就这么赖上我们吧?”

祝颜舒:“不会的,他就是一个小孩子,不懂事,听了大人两三句话就当真了,不知道马太太在私底下怎么编排咱们家呢,这才冒出来一个以为用钱就可以把咱们砸倒的人,哼!笑话!我这辈子见过的钱比他一家十辈子攒的都多!”她安顿好张妈就迫不及待的起身准备去马太太家。

“我要好好的骂骂她!让她再也不敢打我家的主意!一个乡下来的身上的土味都没洗干净的泥腿子也敢想娶我的女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祝颜舒当然不会自己去,出去一说,外面本来就看热闹没看过瘾的太太与夫人们顿时兴奋起来了,从者云集,都道要同去马太太家把事情说清楚。

祝颜舒回屋换了一条白貂毛的披肩,戴上金钢石项链与戒指,打扮得珠光宝气,与一众太太呼朋引伴的往马太太家而去。

杨玉燕目瞪口呆,杨玉蝉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只有张妈歇了一会儿缓过来了,坐起来道:“不用替你妈担心,你妈年轻时就喜欢叫上小姐妹去与人吵架,回回都是她赢,放心吧。”

杨玉燕:“……我妈竟然是这个脾气?”

杨玉蝉倒是小时候还见过几回,只是时间久了已经忘了,现在想起来,此时便说不出话来。

张妈剪了两块膏药贴在太阳穴,感觉突突跳的太阳穴好一点了,靠在床头说:“他们那群大小姐、大少爷的,你以为都是好孩子?我实话告诉你们,你们的妈年轻时惹出来的祸可比你们俩个现在惹出来的大得多了。”

杨玉蝉瞬间吃惊,竟然是这样吗?

杨玉燕更加惊讶:“我惹什么祸了?”

张妈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什么“装病不上学”之类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祝女士欺负人

冬日无聊, 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人。

祝颜舒这厢呼朋引伴, 那边消息也开始往外流传。

廖太太这会儿才刚起床, 大儿子昨晚在舞厅玩到凌晨, 现在还没起来,只有女儿和两个小儿子在床前充孝子。

女儿捧着手巾痰盂侍候她起床, 两个帅气儿子站在门口当门神,梳头娘子带着全套家什等在窗前,等廖太太起来了就给她做头。一个老姨太太含笑陪在旁边,一个才进门的以前是当红舞女的新姨太太正满屋的转, 替廖太太挑今天穿的衣服, 嘴上没口的夸“太太今天气色真好”“太太这新做的头发卷的真整齐”。

这时一个客人就到了,风风火火,满面喜色, 从大门进来还没进屋就叫:“廖太太,廖太太,出事了!马太太介绍了一个破落户给祝女士家的大女儿,那小子今天跑上门去了!”

她一路从门口说到屋里,廖太太顿时精神了,披上一件袄就要招呼客人,一屋子人顿时呼喊着太太围过去,这个给廖太太穿鞋,那个给廖太太拿裙子披肩。

廖太太被八卦吸引,什么都顾不上,头都没梳, 就拉着客人的手大家坐在沙发上:“怎么回事?马太太不是与祝女士挺好的吗?怎么介绍了一个破落户?”新老姨太太,两个帅气儿子,沉默孝顺的女儿全都竖起耳朵。

客人虽然只听了一节半尾,但仿佛住在了马太太和祝女士的肚子里,说的头头是道:“好什么啊?马太太心里早就瞧不上祝女士了,嫌她没丈夫没儿子,人人都捧着她。那个破落户听说是她老家的亲戚,也是个小地主,全家都在老家种地,只送了一个儿子进城来读书,不知马太太跟他说了什么,今天跑到祝家去让祝家开口要多少钱才肯嫁女儿,哎哟,那口气大的,说让祝家随便说,他都掏得起彩礼!”

满屋大哗,廖太太倒抽一口冷气:“那小子的爸妈这么有钱?!”

凡是做官的,没有不喜欢有钱人的。

客人听说话音,立刻压低声,将关于马太太的一切道听途说添油加醋说了出来。

“我听说马家二十年前才全家逃到这里来,家里是遭了难才拖家带口背井离乡。不过一来就买地盖起了房子,就是没盖楼房,盖成了平房,还被人笑话呢。”

廖太太马上想起这则耳闻过的故事,点头道:“这个我听说过!”

客人又道:“后来他们家又盘铺子开店,开始亏光了,后来据说是找到门道才开始赚了钱。现在想一想,说不定是人家故意这么说的,未必就是真亏了。”

廖太太摇头:“开店哪有不亏钱的?四处不打点好了,几个小流氓就能搅得你开不下去。”

客人连声道:“是是是,还是您的见识多。那就是他家虽然亏了钱,但家底子厚,亏得起。”

这话才合廖太太的心意,笑着道:“这些藏在乡下的人家,几百辈子积攒下来的钱说不能真能堆出一座金山呢。”

廖太太打定主意要去马家一探究竟,众人就都忙碌起来侍候她换衣梳头,一屋子的儿子、女儿、姨太太、丫头、老妈子、梳头娘子都被指使的团团转。

客人在这一团忙乱中还有个座,还有杯茶,只管见缝插针的跟廖太太凑趣说话。

“平时看不出来马太太家那么有钱,只会往身上堆金子,活像个土包子。”客人满腹眼气全挤出来了。

廖太太笑道:“我也瞧不上她,说话声音大的像敲锣,行事又尖酸爱攀比,还是像您这样的人交往起来才舒心。”

客人被廖太太这么一夸,浑身的汗毛孔都往外冒蒸气似的舒坦,谦虚道:“廖太太您这样的人才叫人敬服呢。”

互相吹捧过后,又已经聊过了马太太,话题自然就转到了祝女士身上。

廖太太叹道:“祝女士也真是可怜人,没了丈夫,也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儿子,才这把年纪还要被马太太这样的人欺负,真叫人看不下去。”

客人马上附和道:“唉,是啊,咱们人人都有的东西,她偏偏没有,凡人称呼她只能叫祝女士,不知她心里听到是什么滋味。”

廖太太肯定道:“必是又苦又涩又难过的。”

客人平时偶尔也能凑上祝女士与廖太太这样人物的牌桌,她倒是不觉得祝女士平素说话做事哪里能让人可怜了,不过廖太太这么讲,她是不会反驳的,何况女人没有丈夫也没有儿子,日后老了没有依靠,确实是太可怜了。

等廖太太收拾完毕,两人便急急乘车前往马太太家。

廖二廖三也跟着一同去,两人都有些担心上回见过的杨二小姐。

廖三小声对廖二说:“等过了年,我们去找杨二小姐玩好不好?”

廖二点点头,小声说:“好,我们约她去看电影。”

车后座上廖太太还在与客人说祝家的故事。

廖太太一片善心,替祝女士忧心操劳:“我早与她讲过,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女儿日子不会好过,等闲就会有人找上门去寻她们母女的麻烦,还是应该找一个男人在家里坐着,顶门立户。”

客人早就好奇祝家到底还剩下多少东西,便问:“祝女士家底颇丰吧?今日她在家里笑话马太太,道她见过的钱比马家十辈子攒的都要多。”

廖太太就笑着摇头:“这话也不算错。祝家发迹早,前清乾隆爷时就起来了,你算一算这是多少年的大家族吧。”

客人乍舌:“乖乖……”

廖太太慢条斯理的说:“不过后来就慢慢的不行了,子孙不争气,再加上一些别的事故,家里慢慢就败落下来了,不过瞧着还是比旁人要好的。当年这座城里,祝家是第一个买地盖洋人别墅的,色色样样都是照着洋人王宫里的样子造的,一人高的大座钟,宫里有的,祝家都有,宫里没有的,祝家也有。”

客人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连坐在前面的廖二和廖三都屏息凝神的听着后座的声音。

廖太太笑道:“当年我还没出生呢,不曾亲眼见过祝家的豪富。我记得……就是在我出生那一年,祝家分家了!”

客人恍然大悟:“原来祝女士只是祝家一支的。”

廖太太:“她是嫡脉第七房的,不是旁支。”

客人点头:“原来如此。”

廖太太道:“祝家十几支一起分家,将祝家家财分得干干净净,连一个盆,一支钗都没落下,全分了。大头自然是嫡支的拿了,旁支的也都分了三瓜两枣的,后来就都走了。祝女士的父亲虽然是嫡支,却是小儿子,在家里原本也说不上话,分到他手里的钱估计也没多少。他也不做生意,也不养小老婆,就坐吃山空。”

客人听了不由得感叹:“这不是就等着人没了才离婚的吗?真不是个东西啊!”

廖太太笑道:“祝老爷子也是心里有数的,那个杨先生你没见过,是个顶顶没本事的男人,一辈子吃祝家的软饭,等老爷子走了才敢离婚。离婚以后,祝女士更加深居简出,只顾着抚养两个女儿了。”

客人道:“那祝女士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