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眯着眼睛冷哼:“我早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实在没想到啊,这人本事这么好,把咱们全瞒了过去!”

杨玉燕噤若寒蝉。

张妈也信了。

她们都信了,那外面的人……

杨玉燕才想到这里,苏老师就说:“从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现在报纸上都登了,只怕全城都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有人找到家里来,大家还是小心点好。”他转头关心的看向杨二小姐,“燕燕,你没事吧?”

杨玉燕马上假装愤怒,将手中的书摔在地上,叫道:“这人太恶心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祝颜舒被她吓了一跳,骂道:“你叫什么?嚷什么?他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现在他倒霉了,我看看戏都不行?我乐一乐都不行?”

满座皆惊。

张妈小心翼翼的问:“太太,您不生气?”

祝颜舒拍拍报纸:“我生什么气?我乐还来不及呢。”她开心道,“这肯定是有人要整他!”她放下报纸,站起来走到电话旁,拿起听筒就让人拨到了廖太太家,那边一接通,祝颜舒唱戏般哭起来:“廖太太!我太苦了啊!呜呜呜!”

那边惊道:“怎么了?怎么了?祝女士,您可不要想不开啊!”

张妈见状,头疼叹气,还是过去把沙发椅挪过去,好好的让她坐下来,安安心心的慢慢哭,打电话哭。

哭一天。

苏纯钧看这祝女士是真不见外,当着他的面这就哭上了,干打雷不下雨。

他自觉再旁观不合适,上班时间又晚了,还是赶紧告辞吧。他想喊杨二小姐去送他,低头叫:“燕燕。”

再一看,杨二小姐面上光光的,不见一滴泪,也不见一丝怒容,脸上是抑止不住的得意与快活。

另一边的杨大小姐倒是真真实实的生气,气到颜色都变了,现在脸还是白的。

苏纯钧本就不生气,姓杨的又与他无关,只是担心祝家人生气,现在见祝家中大部分都挺开心的,就放心了。

他出门前,看张妈也是一脸平静,不由得问:“张妈,您生不生气?”

张妈:“管我什么事?姓杨的又不是我的男人。”啪,把门关了。

苏纯钧站在门外,领会到刚才张妈那满面怒容之中,只怕只有三分是真的,其余七分全是看在祝家母女的面上装的。

整个祝家,只有一个老实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乖宝宝

祝颜舒也不去打麻将了, 抱着电话筒坐了一上午, 哭得不亦乐乎, 讲话讲的嘴都干了, 不停的喊张妈给她倒水,就算这样,四五个小时后,她的嗓子还是哑了。

张妈解下围裙,故意叹道:“我看要去买一只老鸭子回来煲汤给你喝。”

祝颜舒咽下一口茶,沙哑道:“家里有没有枇杷膏?找出来我吃一口。”

张妈就去翻柜子拿枇杷膏,拿一只勺子倒了满满一勺, 递给祝颜舒:“一口含住,慢慢咽。”

祝颜舒含着膏, 浑身舒泰, 坐在沙发上手脚舒展, 开心快活的让人一眼都能看出来。

张妈笑道:“太太,你也收一收, 叫人看出来不好。”

祝颜舒哑着嗓子也止不住的高兴,拉着她说:“你说, 这是不是老天开眼?我这些天一直发愁燕燕订婚要不要请杨虚鹤。不请,他回头又要在报纸上哭惨讲他对燕燕的父女之情。请了, 我要多恶心啊!”说到这里,她两眼一亮,双手一拍,啪的一声!

“巧了!正瞌睡了送来了枕头, 他现在被人这样骂,我不请他才是正理!请了这么一个臭不可闻的人到席上来,客人们都该不来了,燕燕她们姐妹也无法做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妈笑道:“正是,正是这个道理。”

祝颜舒笑得像花一样:“以后燕燕和大姐的婚礼也不必请他了,全是名正言顺的,我就是不许她们姐妹再去给他拜年,也没有人能说闲话了。哎哟我的这颗心啊,从今日起才算是舒服了!”

彼时杨虚鹤登报离婚,将污水泼的她一身都是,她不生气吗?不愤怒吗?不委屈吗?

她委屈!生气!愤怒!

可她无计可施。

世人愚昧,一旦女人被男人抛弃,就认为是女人不够贤惠,天然就将错误归到了女人头上。她若是提要求,就是心思不纯洁;她若是哭骂,就是性格不好;她要是再拉着孩子说三道四,更要被人指责没有慈母之心。

男人是天然无错的。

所以她忍气吞声,闭口不言,任由杨虚鹤在报纸上大加议论,宣扬着他爱情的美好,以及他对她的种种影射。

她把门关上,把眼睛闭上,不再看报纸,不再见旧友,只顾着自己的小家庭,顾着燕燕与大姐两个孩子。只要这一家四口吃饱穿暖了,世间就没有别的事要她操心了。

她不是不生气不愤怒,而是不能让生气与愤怒毁了她的家庭。

本来,早在杨玉燕要订婚之前,她就考虑过在仪式上要不要低头去请杨虚鹤来主婚。订婚时可以省下父亲这个角色,结婚时就万万省不下了。订婚时父亲可以忙于正事无暇他顾,结婚时父亲再不出现,女儿就面上无光了。

那时恰好苏纯钧说起年后政府的大动作,可能会让杨虚鹤倒霉,她就在心中暗暗盘算趁此良机办一场没有杨虚鹤的订婚仪式。

实在是千载难逢,老天爷给的机会。

不想现在订婚仪式还没举行,杨虚鹤突然被人揭丑,他的名字臭大街了!

那结婚仪式也不必请他了。日后她们母女再也不必受他的辖制,她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唾弃这个男人了。

从离婚到现在,祝颜舒从没今天这么畅快。

她休息了一个中午就又兴致勃勃的跑到电话前抱着话筒与众多好友、亲友、密友、旧友哭诉讲述她在婚姻生活中受到的重重磨难与折磨。

以前她说都没有人信,今日不必她说,别人就已经信了。

这怎不叫她开怀!

张妈见此,出门去中药堂抓了一两胖大海一两菊花,和着冰糖煮成茶汤灌了一大壶,摆在电话机旁的小几上。

祝颜舒讲着电话,自己倒自己喝:“唉,我怎么好讲他的坏话?毕竟也要看在孩子的面上。”

从第二天起,连祝家楼里的邻居都知道杨虚鹤以前住在这里时,不但与两三个女学生勾勾搭搭,还有一个旧友之妻曾与他暗中相会,议论纷纷,耳语纷纷,全都聚在楼梯走廊里,目光躲躲闪闪,暗中讲些故事。

“你知道……”

“我以前见到过一个穿蓝裙子的……”

“哎哟,我就说他那书房的门一天到晚关得紧紧的,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今日报纸上又有了新的一篇,柯记者将一切写得仿佛亲身经历,历历在目。毕竟杨二小姐口述时她只有两三岁,四五岁,七八岁,写出来实在难以服众。柯记者便将旁观之人的名字隐去,年纪再写大一些,仿佛与杨虚鹤同年,或又比他大上几岁,这才能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

今日祝家也涌来不了少新的客人,全都是看到报纸上的报道后,又听说祝颜舒“深受打击”,特意前来看望她的。

其中不乏在祝颜舒离婚以后就不再来往的朋友们,大多数都是当年的同窗学友。

当时祝颜舒与杨虚鹤二人登报离婚,其中是非不便于外人道,但对两人共同的朋友来讲就十分的为难了,清官难断家务事,郎心更如铁。倘若联系祝颜舒,又担忧会遇上一个哭哭泣泣的女人,万一她朝他们要丈夫,他们又怎么变得出来?

况且还有瓜田李下之嫌,于是索性便做个缩头乌龟,免得去应付麻烦之人的麻烦之事。

现在报纸一登,是非便分明了!

这些人纷纷涌过来,一来是好奇之心难以遏制,二来也是可以站在祝颜舒面前痛骂杨虚鹤,再也不必选择站在哪一边了。

祝颜舒与旧日同窗相聚,自然喜不自胜。她可以痛快的与杨虚鹤做切割,还可以代两个女儿发言,自此与杨虚鹤这样声名狼藉之辈划清界限,避免受他牵连。

祝颜舒做冷酷无情状:“就是她们两个小孩子不懂事,还要去认这个父亲,我也不许她们认了!女子名声大过天,不是玩的。她们都是未嫁的女儿家,日后找婆家,再被人指责亲生父亲是淫-棍,这叫她们日后怎么做人呢?”

同学甲、同学乙等就说:“唉,你以前辛苦了。”

祝颜舒叹气:“我都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不想叫她们难堪。现在他做出那么多丑事,行事不谨慎,被人揭露出来,惹得满城风言风语,也叫我们跟着受连累。”

同学丙、同学丁好奇心更重,不由得问:“哎,你们说,那个长脸女人是谁?”

今日柯记者的报道中重点描述的就是杨大文人的头号红颜知己,如姐如母的那一位。

杨二小姐的讲述十分简短,内容又惊悚。

她说头号红颜知已满脸皱纹,柯记者就以为在杨二小姐记事后才认识的这位女士,彼时这位红颜就已经有了皱纹了。

杨虚鹤成名之时已过而立,算不上早。他三十多岁才出名,才能在报纸上刊登文章,写的还是颂圣之言,官样文章,恰好投了政府缺人吹捧的脾气,可见其名利之心旺盛。

柯记者便从此出发,替这位红颜知己丰富了一下人设,增添了文章的趣味性。

他道杨虚鹤早年未成名时,文章写不好,就四处请教,他虚心肯学,许多大儒禀着教导后进之心,也都愿意指点他。

于是,杨虚鹤就在某一位大儒的家中,遇上了这位红颜知己。

杨虚鹤年青有为,青涩的胡渣子都还没有长全,他少小离家,缺少关爱,遇上红颜知己这样风姿出众,又如姐如母的女性便一见倾心,借着出入大儒家的机会百般勾引,最终抱得美人归,之后在美人的亲身指导下,也终于写出了可以出名的文章,可喜可贺。

至于如何勾引的,这个在报纸上自然不便细表。柯记者请大家去读杨大文人写的寻芳小文,只要将小文中的手段祭出一两分,世间女子莫不信手擒来!

倒是没人怀疑杨虚鹤没这份本事,实在是他寻芳猎艳的嗅觉之灵敏,手段之高妙,技巧之娴熟,全都在他自己的文章中表露无疑了啊。

以杨大文人每旬登一篇稿子计数,每篇稿子中他会遇上三四位红颜,偶尔还会光顾一下旧相识,一个月就有半个月在外猎艳,一年下来,他遇上的美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纵使其中有吹牛的成分,总也有三成可信。

这么一想,报道中杨虚鹤只勾搭了四个女人,怎么会不可信呢?明明只会少,不会多。

旧同学对那穿蓝裙子的女学生固然好奇,可更好奇的则是传说中指点了杨虚鹤的文章,帮他登上报纸的那个最重要的旧情人。

——杨二小姐说杨虚鹤对此女最为信服,也最是情深,纵使面如老妪也情深不移!

——柯记者就发挥道“山川不隔情深,岁月不挡爱浓”。

这可把旧同学们的好奇之心拔得高高的。

他们问祝颜舒,可祝颜舒也好奇着呢。她对杨虚鹤早就没有爱情了,看了报纸只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猜不出是谁。

同学们你猜这个,我猜那个,个个都像,又个个都不像。

到了第三天,闻声而来的同学更多了。祝家开起了同学会,祝颜舒换上深绿色的旧衣服,梳一个把子头,粉涂得白白的,眉描的黑黑的,却不涂口红,人人一进门看到她都会立刻喊道:“颜舒,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祝颜舒近日话说多了,嗓子哑哑的,轻轻柔柔的咳嗽,一副西子之态,就是从早到晚都精神百倍的接待朋友,饭也不吃,牌也不打,将张妈和杨玉蝉指挥得团团转。

因为与旧友联系上了,祝颜舒提起订婚仪式,顺手又发出去几百张请柬,令杨玉蝉马不停蹄的去订新请柬,再拿回来亲手抄写,直让杨玉蝉写请柬写到凌晨一点,手指都写肿了。

张妈早上看杨玉蝉在手指上缠胶带,过去帮她系上,叹道:“你妈使唤你可真是不客气。”

杨玉蝉眼下青黑,心中全是新添的账单数字,喃喃道:“等轮到我的时候,我不办订婚宴,不发请柬,直接登报结婚就行。”

张妈好笑:“净说胡话。你妹都办订婚了,你不办能乐意?”

杨玉蝉:“我乐意,登个报就行,我什么宴也不办。”

她话音未落,祝颜舒从卧室出来,听到就说:“对了,大姐,你去找报社登订婚启事吧,买个小的就行,登一天。”

杨玉蝉:“……”

张妈心疼杨玉蝉,忙道:“现在就登?让燕燕看到报纸怎么办?”

祝颜舒把桌上的报纸都归到一处,说:“这几天不订报了,就说为了杨虚鹤的丑事,咱们不能落井下石,这几天不买报纸。”

张妈:“买还是要买的,咱们偷偷看,不让她看到就行。”

杨玉燕从卧室出来,听到后半句,连忙问:“张妈,你在说谁?不让谁看?”

张妈笑道:“说你!不让你看!”

杨玉燕笑嘻嘻:“你又哄我。”但见杨玉蝉面色青白,祝颜舒也没化妆,她也不敢继续追问,生怕牵连到她。

张妈催她去洗漱,夸她:“你这几日乖得很,这样才好,家里事多,你不要惹事让你妈、你姐心烦。”

心中有鬼的杨玉燕越发的乖巧懂事:“我懂,我懂,我不惹她们。”

这几天她成日抱着书本埋首书堆,努力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之事,再也没有比她更乖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祝颜舒每听到一句别人骂杨虚鹤的话, 都感到自己身上背负的重量被减去一两, 她背负着的东西足有三年, 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她没有一天不再受其所累。

彼时,她不能骂出口的每一句话,不能吐出去的每一口唾沫,今时今日,都由别人替她骂出去了!

她快活,无比的快活。

她不在乎报纸上说的是真是假, 不管杨虚鹤到底勾引过多少女人,她们是纯洁还是无辜。

说真的, 她不在乎!

她只为有人在骂杨虚鹤而开心!

杨虚鹤被所有人骂, 就像当年他登报离婚, 背叛家庭,抛妻弃女, 却没有一个人骂他一样。

两件事都透着一股荒诞味,黑色的幽默。

它们有什么区别吗?

她觉得没有。

但人们对以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就毫不在意, 对今天发生的事无法容忍。

这不荒唐吗?

都是一个男人与几个女人的故事,为什么结果不一样呢?

无数的文人学者都在研究人类本身。她在少年时也研读过这样的文章著作, 也曾与父亲同学讨论。

可除了讨论之外,他们也没法得出一个可靠的结论。

当时她还对这些事好奇,还有闲心去议论。

现在事情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仍然不明白。

今晚, 祝颜舒难得升起了写作的兴趣。

她坐在台灯下,铺开稿纸,拧开钢笔,以自己为蓝本,写下自己的感悟。

不过写到半夜,她重新读了一遍,发现她一直在骂杨虚鹤,骂了足足三页纸,一看就是一个失去理性的女人,剩下的内容也没有意义。

她把稿纸揉烂,准备直接睡觉。

多年没有动笔,她可能早就失去当年灵敏的笔触了。

这时她发现杨玉蝉屋里的灯还没有关。

想起这个女儿的性格,就叫她担心。两个女儿,杨玉燕经过杨虚鹤的事之后,再看世间万物就都蒙上了一层黑影,她相信人性本恶,对男性与爱情天然就有了抵触心理。假如她不是在荷尔蒙旺盛的时期就遇上了苏纯钧,那她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老老实实的结婚了。

而杨玉蝉,却变成追求更加无暇的爱情与感情,要求男人没有一丝缺点,要求爱情达到百分之百的纯度,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她会跟马天保分手,正是因为她开始怀疑马天保的爱情并非出自真心,哪怕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真心,只要有百分之一是出自家庭、金钱,或者是她青春美丽的容貌,那就都不行。

她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竟然生下这两个讨债鬼。难道就因为她当年选杨虚鹤时瞎了眼,辜负了父母,老天就送下这两姐妹让她也尝尝当妈操心的滋味?

现在,杨玉蝉肯定又为杨虚鹤伤心了,然后她会不会变得更加钻牛角尖?

祝颜舒想到此处,当机立断推开杨玉蝉卧室的门。

“大姐,怎么还不睡?”祝颜舒笑眯眯的走进去。

杨玉蝉坐在书桌前发呆,面前放的是账本。她见祝颜舒进来,连忙合上账本说:“妈,我算算账。”

祝颜舒温柔的把她拉起来,两母女一起坐在床上。

祝颜舒把账本拿开:“别算了,红白事是最花钱的了,因为办事的时候谁都不好还价,还要专挑贵的,这才能显出心意来。你买菜挑便宜的叫节省,办红白事挑便宜的,人人都要骂你的。”

杨玉蝉笑一笑,笑意未达眼底。

祝颜舒抚摸着她的头发:“是不是心情不好?想到你爸爸了?”

杨玉蝉的面孔顿时就变僵硬了,她的肩背都僵了,祝颜舒摸上去都要叹气。

“乖乖,你要为了他气死自己吗?”她道。

杨玉蝉静静的说:“妈,他怎么能这么坏呢?”

祝颜舒没说话,让杨玉蝉尽情发泄。

杨玉蝉的声音很轻,她不想吵醒隔壁房间的杨玉燕。

她说:“我早该想到的。没有人能活到四十岁才突然决定要变成坏人,他一定早就变坏了,早就是这个样子了。他为了一个女学生就把咱们当仇人看,狠狠的伤害我们,我还当他是父亲……”她冰冷的笑了一下,“燕燕都说,他是迷恋青春的肉-体,我还当她说的太过分。我没燕燕看得清楚。”

祝颜舒摇摇头,轻声说:“燕燕那不叫看得清楚,那叫愤世嫉俗。她一个门都没出过的小姑娘,能有什么高深的见解?书中看来的东西就往人身上套。你不是也说她没见过男人的肉-体吗?她知道什么叫肉-体?”

杨玉蝉硬生生的被逗笑了。

祝颜舒:“你可别跟燕燕学,你要是也跟她似的,什么都不会,只会嘴上瞎说,那我才要愁死了呢。”

杨玉蝉不太敢相信,看着她说:“我还当您……更喜欢燕燕呢。”

这是杨玉蝉埋在心底,偶尔才会升起的小念头。不过每次她一这么想就会立刻把这个念头掐灭。

祝颜舒瞪她:“你这是说我偏心啊?”她两只手搂上去,抱住杨玉蝉:“妈不偏心,你和燕燕都是我的女儿,我看哪一个都是一样疼,一样爱。你就吃亏在早出生了两年,这个不怪我。”

杨玉蝉珍惜的靠在祝颜舒怀里,浑身上下,从身到心都暖了。

“我不怪您。”她轻声说。

祝颜舒晃晃她:“嗯,这才乖。”

她说:“杨虚鹤那个人啊,其实也没多坏,他就是个小人,还胆小,还想过好日子,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功名利碌。他想要的太多了,自己又挣不来,结果人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他现在这个下场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他身上有很多很多缺点,这些缺点都是人的缺点,不独他一个人有。像他这样的人,街上转一转,八成都是跟他一样的。不稀奇。所以,你也别觉得咱们家倒了八辈子邪霉才摊上杨虚鹤。往外数,你的学生吴小萍,她的爹是个赌鬼,就差卖妻女还赌债了。不过我觉得吴家那个样子也不好讲。”

祝颜舒慢慢的讲:“苏先生的爹也是这样,道貌岸然,对妻对子都无情得很,苏先生的妈妈因为这个死了,他这才跑了出来。”

“张妈,她的父母把家里的孩子都快卖光了,她的姐妹一个都没留下来,全都卖了。也不是好东西。”

“代教授,也是被父母卖的,说是吃不上饭,可卖孩子什么时候也不能说是好人吧?”

“金老爷要把金小姐卖给日本人,也不能说是个好爹。”

杨玉蝉苦笑:“这么一看,杨虚鹤好歹还没卖了咱们?”

祝颜舒拍了她一下:“别钻牛角尖。他是没办法卖,可不是不想卖。要是我不姓祝,你当他不会卖了我们母女?只怕早就卖了。我姓祝,我也不傻,家里的钱全抓在手里,他才只能自己跑掉,还要先骂了我,占据上风,才敢露头。”

杨玉蝉若有所思。

祝颜舒摸着她的脸蛋说:“女人要自己够强,就不用怕男人。他再坏,装的再深,只要女人够强,就能从他的手里救回自己。不管是人生还是性命,都要靠自己是最安全的。”

祝颜舒劝了杨玉蝉大半夜,最后娘俩挤一张床上睡了。

早上,张妈看到这一幕,悄悄的缩回了头。

杨玉燕起来时,杨玉蝉和祝颜舒还没起来。张妈把她拉到厨房,让她安静点,别吵着她妈和她姐睡觉。

杨玉燕就在厨房洗漱,懒得再跑,她占着洗菜池子刷牙,张妈只好由她。

“她们俩昨晚上一块睡的啊?为什么?”杨玉燕擦着脸问张妈。

张妈往蒸锅里放馒头,说:“你姐钻牛角尖了,你妈劝她呢。唉,你姐啊,对你爸的感情是真深啊。”

张妈挺不以为然的。

杨玉燕就为杨玉蝉说话:“我姐比我大,记得多。我都不太记得姓杨的了。”

张妈:“就大两岁,能比你多记多少?唉,她啊,就是老想让你妈跟姓杨的再复合。”

杨玉燕吓了一跳:“我姐没有这么想吧!”

张妈小声说:“你可别跟你妈和你姐说。我是这么觉的,你姐是想要爹妈都在身边的。可惜你爹犯的错太不可原谅,她才说不出这句话。不然,你信不信?她肯定会劝你妈跟姓杨的合好的。”

张妈说:“姓杨的犯的错越多,你姐就越生气,越恨他,就越钻牛角尖。”

杨玉燕明白了。她能体会杨玉蝉的心情。就像她当年一样。

她也曾无数次的在心底质问她的父母,为什么他们不能像别人的父母一样,做一个好爸爸、好妈妈呢?

她都想对着他们的心灵大骂:做个好人吧!做个好人吧!改掉身上的缺点,做个好人吧!

可是没有用啊。

她不值得他们去改变自己。婚姻不值得他们去改变自己。一丁点都不值得。

所以他们坚定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不会为了她而改变。

杨玉蝉也是想对杨虚鹤这么喊的:做个好人吧!做个好丈夫、好爸爸吧!我不值得你做好人吗?

可惜她的质问是不会有结果的,最终只能承认她没办法改变杨虚鹤。

要从自己身上切割,从心底承认父母不值得她去爱,这太难太难了。

她是换了一个世界才想明白,从物理上、地域上、时间上分割清楚了,她才彻底的抛弃了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