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我时眼睛蓦然睁大,身子竟抖了起来。就连前面的住持大师也感觉不对劲,忙走到老和尚身前问道:“师父,您这是?”

他的喘息渐渐平稳下来,看着我面色中竟带有毫不掩饰的喜色。众人皆是一惊,纷纷转头看向我,不明白我有什么地方何以让这位得道高僧如此失态。我看着他,有些狐疑,他不会说什么“汝本西方一衲子,为何流落帝王家”这样的话吧…

“这位姑娘是?”老和尚缓缓转头看向自己的徒弟,住持大师忙道:“这位是十四阿哥的侧福晋。”随即又转身向在座的人介绍:“各位施主,这位是贫僧的师父,是本寺的前一位住持方丈,了空大师。”

了空大师没有在意众人惊诧的眼光,仍是看着我:“老衲修行一生,如今见得异世之人,也不枉此生了。”

周围的有人倒抽一口气。我完全愣住了,没有想到他竟然能看得如此透彻。难道,他知道如何能让我回去?

我猛然站起身来,诚心向他道:“大师,一切非我所愿,有办法回归原点吗?”我心里有种隐隐的期待。他垂下眼帘:“既来之则安之,一切皆为天定。你既已轮回至此,便定有用意。何况,你能抛开牵绊真正的回到原点?这一生就当是个劫数吧,安心过完,也许来生便回归正位。”

牵绊?是啊,我突然想到穆赫林,他就是我的牵绊啊,如果真有能回去的一天,如果在这里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感情值得留恋,那我会毫不犹豫的回去,可是现在可以吗?我并不确定,我甚至更放不下穆赫林。

可是我却不满他话中让我听天命的说法,于是坚定的看着他:“大师,天是什么,他凭什么注定我的一生,我讨厌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既然天要我历劫,那我不惜逆天。”他有些愣愣的看着我,周围的人已经震惊的不能所以。

半响,他低低的叹了口气,道:“天雨虽大不泽无根之草,佛法无边不渡无缘之人。施主既然坚持己见,老衲也只能言尽于此。”说罢,径自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我站在那里思绪繁杂,只听得身边的德妃对屋内的人道:“这事听听就算了,谁要出去乱嚼舌根,我定饶不了他。”

她转过头来第一次带着怒气对我道:“瑾玉,神鬼之事岂可乱说,今天就当你年少不懂事,以后切不可再说。”

第二十七章

天空的颜色不是蓝色竟是一种灰蒙蒙的色彩,就像我的心情。昨日了空大师在与我说完那番话后竟然在当晚圆寂归去。只剩下的话让我心情不能平静,到底我在这个世界的这些经历,到底我的人生是结束还是劫数…

慢慢的走进东边的厢房,“第二间?”我看着那间屋子紧闭的门,轻轻的推门进去。这是喜梅昨天帮我打听的,她告诉我穆赫林就住在这间屋子。

他赤裸着上身,正在换药。因为是在背后,够起来有些困难。听见门打开的声音,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我,有些惊讶和慌乱。他伸手去拿衣服,我快步走上前按住他拿衣服的手,“我来帮你换药吧。”

他没有推辞,只是默默的转过身去。肩头的伤已然开始愈合,只是里面的骨头要养些日子的。我轻轻的用温热的帕子将他伤口周围清理了一遍,洒上药粉。拿起布条给他裹伤。

“好了。”我拿起他的衣裳给他披上,却被他一把握住手,“你”我痴痴的看着他,看着他有些疑惑,有些痛苦的眼神。

他的手劲很大,我隐隐有些发疼。“为什么,为什么你看着我的眼神总是那么悲伤。我是不是真的认识你?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究竟是谁?”他有些语无伦次。

“没关系,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温柔的安抚他,看他有些混乱的神情渐渐的平静下来。他将头靠在我的怀里,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呆着,窗外雪再次静静飘落…

近一个月一晃而过,回到宫里正是除夕前的一天,德妃仍不放我回府。而且以完颜氏身子不便的理由竟要十四和她同来宫中守岁。我有些不明白,宫里有这样的规矩吗?

晚膳摆在永和宫里,德妃坐在首座,十四和完颜氏分坐两侧,我却紧挨着十四坐下。心里想着,昨日刚回到屋子时,他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到我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上前紧紧把我抱住,将头深深的埋在我的肩头。肩头传来阵阵湿意,我才知道他竟哭了。心里传来一丝温热的感觉,凭心而论,作为一个丈夫他待我确是极好的。

我低头看着面前他给我夹起的堆成小山般的菜,我迟疑了一下,伸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在他面前的碗里,他一愣,随即转头看着我有些赧然的笑笑。我有些好笑,他竟然也有这种表情。“只是十四,我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上错误的你。”我在心里默默的说。

第一次,和他一起吃饭时有了轻松的情绪,也许是这除夕夜人人欢喜的神情感染了我,我竟多喝了几杯,头也有些晕乎。

晚膳过后,德妃身子有些乏又不能睡觉,便拉了同样不能出去看烟火的完颜氏说些生育上的事,她已经怀孕五个月了,明年的四,五月便要生产。

我走出永和宫,看着天空绚烂的烟花。来到这里的第一个除夕之夜。第一次没有在爸妈身边过年,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我抬头看着天上不时升起的烟火,将这漆黑的上空照亮。点点亮光在天空一闪而过,留下的却是更加漆黑的夜。想起很久以前的一首叫做《烟火》的老歌。“夜空那幕烟火,映在我的心里,是无穷无尽的永久。”那时总在想这么短暂的美丽,如何能长久,可是此时此刻的心情,却让我有些了悟。若一生都在黑暗中,那么哪怕烟花再短暂,还是会永久的印在心里。

一件厚披风落到身上,隔绝了侵袭我的冷风。耳后一声轻叹,我没有转头,知道是他。

“怎么总是这样就出来,好歹拿个手炉,你的身子哪经得起冷风”见我没有作声,十四静静的站到我身边。和我一起抬着头看着天空中的烟花。

我转头看着他的侧脸,他微微仰着头,静静的注视天空。一个烟花在天空绽开,照亮了他的脸,脸上是深深的落寞。

“是我勇敢太久,城市充满短暂的烟火,无处躲,照亮了沉默,明白是寂寞。”张惠妹带着点哀怨的歌声在我的脑海里静静回荡。见我注视他,他低下头静静的看我。我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将他的头缓缓拉下,在他略嫌冰冷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他不敢置信的猛然抱紧我,似是要将我揉入怀里。他极尽缠绵的吻着我。我们就在着烟花满天的夜空下紧紧拥吻。直到我们都快窒息后才分开,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背后抱着我,我们静静的看着夜空升起的花火。

有时回想起那晚,我总有些茫然,为什么会去主动的吻他。直到多年后,才明白,那一刻,在烟花绚烂天空的一刻,我是爱他的,但却也只是那一刻…

 

大年初一,按规矩去乾清宫给康熙请安后,便在慈宁宫摆了家宴。慈宁宫是西宫太后仁宪皇太后的寝宫。事实上规模比养心殿更大,在二十一世纪时,我曾三次去故宫参观,曾经很希望去慈宁宫看看,只可惜这慈宁宫竟然和现在太子居住的毓庆宫一样从未开放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只去过康熙生母慈和皇太后佟佳氏生前居住过得宁寿宫。

跟在十四的身后走进这慈宁宫,我心里还是有几分激动的,终于能来到一个以前去故宫时没有去过的正殿了,其实太子居住的毓庆宫倒是和永和宫比较近,但是我是不可能去那里的,真是有些遗憾。

我的头发被宫女用扁方狠狠的固定住,因为是大节,用的宽制扁方,一个青玉的跟尺子一样的东西,是人都会被它坠的头重脚轻。所以走路都有些摇晃。十四见了有些担心,问道:“是不是昨晚守夜累着了”

“不是,是这发式太痛苦”我有些无力,他却有些莫名其妙,可能是从来没有听女人抱怨过这个。

又是一阵跪拜,他扶着我站起来时。我眼角瞥到门外的一块大石头。很眼熟啊。我是个阿哥无足轻重的小老婆,太后和康熙自是不会瞧见我,我偷偷的挪了出去,走到那块大石头旁,心中无比激动。

那块石头,我曾经见过。上面写着一个端正的大字“福”,正是康熙亲笔所写。听说康熙生前只留下三个大字,一个是太和殿内的“无为”二字,另一个就是这个“福”字。只是我在二十一世纪并不是在故宫看见的,而是在恭王府看见的。当时导游告诉我,是和珅不知用什么法子从宫内把这块大石头弄了出来。安置在自己的府邸,后来和珅的这座府邸被改建成恭亲王弈欣的王府。北京人常说:“到故宫要沾沾王气,到长城要沾沾霸气,到恭王府就一定要沾沾福气!”所谓的沾福气就是指的来看这块“福”字碑。

“这是皇阿玛为太后寿辰所题的福字,弟妹看起来对它很有兴趣。”不知什么时候四阿哥胤禛站在了我的身后。

“只是想过来沾沾福气而已。”我淡淡的说,并不想与他多说。自从五台山的事情,我就对他敬而远之。这个人实在是太深了,一百个我加在一起都不是对手,我实实在在的了解曾国藩的那句话“谋而后定,行且坚毅”用在他身上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事实上,他从未放心过我。就算我一心想与穆赫林离开这些争斗与纷乱,他仍是不放过我。这个时候十四已然已经显露出和八阿哥一党的苗头,所以哪怕我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和十四变成恩爱夫妻,进而帮助到他甚至是八阿哥。他都不会放过我,一个帝王可以出差错,可是一个希望作皇帝的皇子却绝对不能犯错。

“福气?看看这块碑就有福气?”他有些讽刺的挑眉。

“是人就会追求这个字,难道四爷不是。四爷不是希望有一天也能随随便便的写个字,然后被当作珍宝的收藏在这宫内?”我有些强硬的仰头直视他,其实他说的不错,我当然不认为看看这块碑就有什么狗屁福气,当年和珅费尽心思的把这块碑弄出来,最后还不是没有好下场。正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任何人都不能祈求太多。

他被我的话弄得眉头紧皱,警告似的瞪了我一眼,我有些气馁,穆赫林还在他手上。不能太过强硬…

“你还真是不怕死啊?”他轻轻的道。我在内心深处打了一个寒颤,却不愿露出怯意,这生存还是死亡还真是个古今中外都喜欢问的好问题。

“四爷,在这个世上生存永远比死亡来得容易,因为生是个过程,而死只是个结果而已。四爷参悟佛法,怎么连这种问题都问呢。”

“这是那家的媳妇啊,说得得我的意,来给我瞧瞧。”身后一个和蔼的声音响起,我一惊转身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太后和康熙竟然都已经出了屋子,来到这福字碑前。刚刚我的最后一句话估计被他们听个正着。

这慈宁宫后就是大佛堂,想这太后也是信佛之人。而这慈宁宫东北侧紧挨着养心殿,这雍正皇帝后来住在养心殿会不会就是因为常来这大佛堂呢?面对着这群大人物,我还能如此胡思乱想,真是有些大不敬了。

于是忙回神,旁边的十四已经回了太后的问题:“皇祖母,这是孙儿的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闺名叫瑾玉…”

 

第二十八章

“皇祖母,这是孙儿的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闺名叫瑾玉…”十四的声音响起,我忙回神看着他们。

太后,听了,很是高兴,点点头笑道:“也是我们草原上的女子。”我才知道原来她也是蒙古人,忽然想到看电视剧的时候,说她是孝庄的外甥女,如果是的话那我应该和她是一个姓氏。

上前请了安,她笑着道:“倒还是个温柔的可人,看老十四紧张的,平日里一定当宝贝似的疼着吧。”旁边的一干女子都偏身轻笑,旁边的四福晋打趣道:“太后不知,咱们啊,还真没见过像老十四这么疼媳妇的呢?”

我被她们笑得发窘,抬头看看太后笑眯眯的看着我,康熙一脸的风情云淡,十四低头脸上有些微笑。

我呐呐的道:“十四爷待瑾玉极好。”旁边又响起一阵轻笑。这十四年纪不大,又自幼的康熙的宠,太后更是喜欢他,不过这随便拿人打趣的习惯,真是令人不爽…

“我怎么听说这老十三也是对媳妇好的不得了。”太后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我愣了一下抬头,众人也都不自觉的看向十三和他的嫡福晋兆佳氏,十三福晋有些羞涩往十三身后躲,惹得众人笑声一片。“太后,人家小两口,刚成婚,十三媳妇那经的起您这么说啊。”旁边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我却下意识的超十三看去,他脸上有一丝勉强的笑意,脸色有些苍白。

我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向太后,却见她也正微笑的看着我,眼中却闪出警告的意味。我心下一怔,难道那晚在堆秀山旁的事有人看见了?这算是太后给我的警告吗?整个晚宴我都在想着这个问题,想的有点头昏脑胀。便站起身随便走走,为什么这宫中不管什么节日都要摆戏台唱戏呢?我实在有些无力。

今晚宫中处处比平日明亮,我走到偏殿的回廊上坐下,看着远处戏台上红红绿绿的身影,这一切就像是在梦中一般,只是永远我都醒不过来。

“怎么在这,你还是这么不喜欢看戏。”十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转过头看向他,却看见八九十三人也在,便忙站起身请安,倒是许久没有见到他们了。

八阿哥和九阿哥点了点头,十阿哥倒是许久不见依旧熟络道:“叫什么爷,八哥九哥怕也是这意思,作了老十四的媳妇,就跟他一样叫哥哥。”

旁边的八阿哥也微笑道:“弟妹自不必多礼,自家人不必如此生疏。”我低头答是。却听见十阿哥有些不解的声音:“这瑾玉怎么转了性子了。”我抬头瞪了他一眼,他一愣,随即讪讪的笑道:“是我看走了眼,这瑾玉格格怎么会转性…”身旁的九阿哥看了我一眼,随后又向八阿哥道:“八哥,咱们过去吧,出来时间长了也不好。”八阿哥点了点头,随又转头看着我们道:“你们也紧着点。”

十四应了他,他们便走了回去,只是八阿哥在经过十四的时候,顿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这次是八哥错了。”十四低头笑笑:“不怪八哥。”

他转会头来看到我带着疑问的目光,柔声道:“没什么,是上书房的事。”看着我并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便问:“一起回去吧?”

我摇了摇头:“戏才刚一半,我等差不多完了再过去,你也该去嫡福晋那坐会了。人家都是夫妻坐在一起,你晾了她半个晚上,别人怎么想她,而且她还有着身子。”我有些叨叨的说着。他却敛去了笑容,略略低下头。再抬头时又换上了带着落寞的笑,像是自言自语:“我以为,你终于接受了我,我还以为你…“他笑着摇摇头,转身朝那灯火辉煌的地方走去。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疲倦。是不是不爱他就不能给他半份关怀?心下叹口气,慢慢的超他离去的方向走去,却在荷塘旁看见两个身影。

我看清那两人竟是十三和锦瑄,心下一惊,猛的想起太后的警告,勉强笑笑道:“还以为是十四爷呢,那我再去别处找找…”说罢就要转身。

“姐姐等等。”身后的锦瑄急促的喊住我,我停下脚步,有些勉强的笑笑道:“早想问你过得怎么样呢,九爷对你…”

“九爷待我很好,虽不像十四爷待姐姐一般,但也是比其它的侧福晋要好了许多。”我看着她有些娇羞的面孔,愣愣的抬头看了看十三,他没什么表情,再看看锦瑄。她似是从没有爱过十三一样在他面前说着九阿哥对她的好。

看着锦瑄离去,我转身看着十三,有些迟疑:“你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

他深看了我一眼:“我没有对她说什么,九哥对她的确是极好,只怕是无心之人也会长出心来。”

我有点哑口无言,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赌气的转过脸,没有作答。我心中却突然明白了点,他为今天那些女人打趣我的话生气呢,这些个皇子们都在想什么?我一头黑线。

只是心里一动,想问问他穆赫林的事。“十三…”

他转过脸看着我,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那个,他怎么样了,身上的伤?”他没听完我的话便别过脸去,我心里猛然一种不好的预感。便上去抓住他的袖子急声问:“他怎么了,你们把他怎么了?”

他猛然转头看着我,脸上伤痛的表情:“你是这么想我的?”顿了顿,他缓缓道:“四哥让他跟着大将军尹德驻守西藏。”

“你说什么?”我一阵晕眩,“你别急,”他急急的道:“其实四哥也不是想要了他的命,只是想断了你的念头。你这样下去,对你自己对老十四对皇家没有一点好处。”

我有些默然的转身,慢慢的向前走去,只听得身后他痛苦的喊着:“玉儿…”我压抑住心底歇斯底里的尖叫,木然的看着黑漆漆的天空。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尽头呢。

 )

十四番外(上)

我擦着手中的佩剑,剑刃在清晨闪着丝丝的寒光。一件披风落在我的身上,“爷,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我转头看向她,是我惊动了沉睡的她,她温柔的眼睛像极年少时的玉儿,那个曾经温柔笑看我的眼睛,那个我曾经拥有过却最终失去的眼睛。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转头看向外面稍嫌阴沉的天空。耳边似乎传来她的笑语:“你别哭,我讨厌男孩子哭,我最喜欢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玉儿,为了你为我挡下一脚后安慰我的这句话,我日夜勤练,努力成了巴图鲁。可是玉儿,你的心口现在可还会时时隐痛。他,能医好你的心痛吗?

“我的心上人是个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驾着白马来迎接我。”

盖世英雄?我的嘴角稍稍上扬,心里苦涩的味道更加浓烈。玉儿,皇阿玛封我做大将军,可是在你心中的盖世英雄却是那个草原上将金刀捧到你面前的男子。

“就要变天了”我看着天空喃喃道,“是啊,看样子要下雪了呢。爷穿的太单薄,回屋里吧。”我应了她的话站起身,缓缓进了屋子。

看着她给我拧来温热的帕子,我轻轻的唤了一声“玉儿。”她一愣,微微低下头,睫毛轻颤,随又抬起头笑道:“爷又唤错了,奴家是婉玥。”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是啊,这么多年了,我总是在追寻她的影子。

“十三哥,她是谁啊?”我有些好奇的看着站在十三哥身边的小女孩,看起来和我一般大的模样,可是为什么哭的这么厉害,为什么十三哥这么耐心的哄着她,记得前阵子,十哥捉弄了裕王家的小格格,那小格格跑到十三哥身边撒娇,还被十三哥一把推开。

小女孩从十三哥怀里探出脑袋,虽是哭的很厉害可是眉宇间竟带着英气。“你又是谁?”她有些不服气的反问。

我疑惑的看着十三哥,他笑笑说:“这是鄂齐尔大学士的女儿,叫瑾玉。”小女孩有些恼怒的看向十三哥,娇嗔着:“十三哥哥!!!”,十三哥仍是笑笑的答她:“这是十四哥哥,他比你大一岁,所以你要叫他哥哥。”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有些愣住了…

从那天起,我就深深的陷入那双黑亮的眸子里了,再也没有能够挣脱出来…

“十四哥哥,你为什么不开心啊。”她好奇的看着我,昨日被皇阿玛训斥,我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十三哥:“十三哥哥?”十三哥有些尴尬,昨日皇阿玛训斥我时,正是因为我一时贪玩没有将师傅的题目做好,而偏偏十三哥做得又很好。

她却没有等十三哥开口,上前拉住他的手,摇晃着说:“十三哥哥,我们跟十四哥哥一起玩吧。”旁边的丫鬟在偷笑,我清楚的听到一个对另一个说:“瞧咱们格格,自小就跟十三阿哥这么要好,这日后啊,定会被十三阿哥求了去,这十三福晋跑不了。”

我心下气恼,转身不理她在我背后的唤声,独自离去。那年她八岁,我九岁…

“十四哥哥。”她抬起头唤了我一声,我却惊讶于她哭红了的眼睛。心里猛然一疼,急急问道:“玉儿,你怎么了。”她却猛然扑到我的怀里痛哭。我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她哭的很伤心,肩膀都是一纵一纵的。

半响,她的痛哭变成抽抽搭搭的哭泣,我轻声问:“玉儿你怎么了?”“是十三哥哥他今天好凶。”

我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小丫鬟,是叫喜梅吧。她看到我询问的目光,有些闷闷的道:“昨儿个,老爷让二格格入了宗籍,还说要把二格格的额娘写进家谱,福晋一听要把二格格的额娘抬成侧福晋入宗谱,当下就反对。二格格年纪小可是脾气不小,当众顶撞了福晋。虽说昨晚老爷让二格格跪了祠堂,可是当晚福晋就气得旧病复发,今早格格前去请安,知道了这事一早便去了祠堂,上去便给了二格格一个耳光。

可是十三阿哥不知怎的一大早也来了咱们府上,还去了祠堂,看到格格打了二格格,当下就把格格推倒在地,还护着二格格说:‘她也跪了一晚祠堂,怎经得起你打,她额娘过世,心里难受言语自然生硬了些,不像你自小便有人宠着疼着养成这跋扈的性子。’格格当时眼眶便红了,愣没哭出来,咬牙跑回了房里,这便开始痛哭,赶巧您就来了。”

喜梅顿了顿接着道:“这十三阿哥不是跟咱们格格要好吗?今儿怎么偏帮起二格格来了。”

喜梅正说着,我怀里的玉儿便抬起头来,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带着一丝倔强的说:“喜梅,你甭说了,打今起,我便再也不认得十三阿哥。”

她的那番赌气似的话,竟让我有一丝的喜悦。可是只怪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她从此便会与我更要好的念头,竟没有发觉她如此的傲气,一旦背叛便无余地…那一年她十岁,我十一岁…

“好痛。”她在我怀里痛苦的呻吟,我紧抱着她。随后赶到的侍卫惊慌的抱起她往府里赶,我却被送回了宫中。因为我带着她摆脱侍卫溜出府,所以被额娘罚跪,再次出宫已然是十天后,赶到她房中,她竟还是卧床不起。

看着她苍白的脸,听着喜梅哭着说她以后会落下心口疼的毛病,我竟心疼的泪如雨下,她却笑道:“你别哭,我讨厌男孩子哭,我最喜欢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从那时起,我便发誓一定要变得强壮起来,一定要守护她一辈子。那一年她十一,我十二…

接下来的四年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四年,我们一起在草原上策马。每次秋闱,我都央八哥让我带着她,四哥是不能求的,他定是不会答应我,只有八哥总是笑着答应我。

我和她在草原奔驰,感受掠过的疾风。我在她后面,看着她一路撒下笑声,她是耀眼的她是任性的她更是我深爱的。

我静静的躺在草地上,她在我怀里看着淡蓝的天空。“玉儿,嫁给我吧。等回了京城我便求皇阿玛指婚。”

她转头凝视我,没有我想像中的惊喜。“你能保证永不负我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紧紧的抱了她一下,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我发誓,我爱新觉罗?胤祯此生永不负瑾玉,若有违此誓就…”“就什么?”她笑着追问,“就罚我永远得不到我的玉儿…”

我使坏的双手朝她的腋下伸去,虽然隔着衣物,可是她天生怕痒,被我挠的笑得娇喘连连。我看着她微红的面容,忍不住探下头去吻住那两片红唇。

在这广袤的草原上,仿若只有我们两人在忘情的拥吻,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啊…”一声尖叫打断了我和八哥的谈话,一匹枣红色的马正在拼命的撂着蹶子,想把背上的人甩下来,一个女孩子正岌岌可危的挂在马上,似乎随时都会从马上掉下来,旁边一个小侍女惊恐的哭叫着“小姐”。

我没多想,便上前跳上自己的马,奔到那匹似已发狂的马旁边,八哥在旁边喊着“当心”我来不急回答他,双腿紧紧的夹着身下的马,贴着枣红马奔过,在两匹马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双手抓住女孩子,猛然将她拉倒自己的马上,她重重的跌到我的怀中。也许是受惊过度,她不肯松开环住我腰身的双臂。就这样伏在我的怀里痛哭,“别怕”我轻声对她说,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那带着泪滴的眸子竟让我心里一动。我有些愣的看着她,她的脸慢慢的变红。

“你们在做什么。”不远处传来一生娇嗔,我抬头看着声音的来处,却看见瑾玉一脸怒气的站到了我的马前,身后是随后赶到的九哥十哥。

“你竟然背着我作这种事?”瑾玉一脸的怒气,看着八哥有些冷然且不赞同的脸色,以及九哥十哥一脸的诧异,仿佛在说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胤祯竟被一个女子呵斥。

我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由的冷了脸轻斥道:“十四爷我做什么事也轮到你来管?”怀中的人儿似乎感受到我的怒气,轻颤一下,便在侍女的服侍下马,我也随着跳下马。她低头道谢后转身离开,只听见八哥淡淡的问了她的名字。

只是我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刚刚的话一出口我便后悔的要死,看着她突然有些苍白的脸,我只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只是这些年来养成的骄傲的性子却让我不肯低头。

看着她突然转身跳上马,策马狂奔而去,我急急的想要追去,却听得八哥略带严厉的喊了一声:“十四弟!”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看着八哥。他的脸上带着少见的严肃。

灯光昏黄的帐子里,我有些烦乱的想着八哥对我说的话:“本以为她性子烈了一点,无伤大雅。没想到跋扈到如此地步,日后要真是成了你的嫡福晋,还不被人笑话皇室的体统当然无存。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她,但这等性子怎能作一家女主。你听八哥的,就去向皇阿玛求了这完颜氏作嫡福晋,那瑾玉收了作侧福晋,日后你待她好一点也就罢了。”

我有些犹豫,玉儿的性子那么烈,她一定不会委屈自己给我做小。可是八哥的话向来在理。一时间我又想到今天下午那个眼中带着泪水的眸子,心下突然一动,如果是她一定不会欺负玉儿吧,况且侧福晋只比嫡福晋低了一肩。

况且即便是娶了完颜氏为嫡妻,我心中仍然只有一个玉儿,想着这些,我慢慢的向皇阿玛的帐子走去…

再次见到她已经是回到京城后的事了,西郊马场内我有些烦腻身边完颜氏总是一副受惊的模样。抬头却看见瑾玉脸色有些苍白的站在树下和她的哥哥争执着什么,似乎有些激烈,只是离的有些远听不真切。

我有些犹豫,自从皇阿玛指婚后,我就心里不安的紧。这些日子没有见到她,向度日如年一般。

突然不知何故,瑾玉一鞭子抽到了走近她身旁的侍女,身边的完颜氏尖叫起来,我认出那是完颜氏的侍女。“怎么回事?”“我,我只是想邀瑾玉格格与我们一起骑马。”她脸色有些苍白。

瑾玉发疯般用鞭子打着丫鬟,甚至她的哥哥都拦不住他。我正欲上前,却被完颜氏一把抓住袖子,抬眼望去却发现十三哥紧紧的牵制住她握着鞭子的手。瑾玉没有坚持,却看着我,突的从她嘴边逸出一丝微笑,这丝笑容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的美丽。她张张嘴冲着我的方向说出一句话,没有声音,我却清楚的看清她的口型:“你会后悔的!”

突然间,那天的誓言在我的脑海中闪过“罚我永远得不到我的玉儿…”,那句誓言仿佛还在草原上回荡。我感到潮水般的恐惧向我袭来,我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远的背影,似乎感到她渐渐的走出我的生命…

第二十九章

已经四月了,空气中飘荡着阵阵的花香。温度适宜的让人感到舒服到心坎里。人都说“春眠不觉晓”可我偏是那种春天早起的人。我只喜欢在冬天赖床,因为舍不得离开那温暖的被窝。这段日子过得格外的宁静,总让人有种暴风雨前宁静的感觉。

早膳过后,十四说今天不用上朝,带我出府转转。我便匆匆的换了身衣裳与他出了门。

马车里,我静静的坐着,透过帘子的间隙看着外面的繁华的街道。他却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我。

“咱们这是在哪啊。”我转头看着他。没办法,在二十一世纪我就是个路痴。“在西直门附近。”他稍微看了一下外面便说。

“好像那些个贝勒,王爷的府邸都在西边啊。”我觉得有些奇怪。他却更加奇怪的看着我,我心里有些毛毛的,难道有什么讲究,而且这讲究是人都应该知道?

“咱们北京城里,自来都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他有些简短的说。我却一头黑线,原来这是从清代就开始的。二十一世纪的北京也是东西有钱,南北没钱…

“我想下车走走。”看着外面一个挨一个的店铺,我有些兴致,逛街是我的爱好之一。他撩起帘子,嘱咐车夫停下车来。

我们慢慢的走在路上,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袍子,倒是和我的白底浅蓝花色的外衫很是相配。

看到前面有一家玉器店,我看向十四,他看了看挑挑眉道:“是九哥的铺子,走,进去随便挑。”说罢,他便撩起长袍下摆,一脚迈了进去。

“哎哟。”一个身影将我撞翻在地,我忙用手一撑,倒是没有跌得很难看的,手掌却是一阵剧痛。听到我的叫声,十四转头看我,见我坐在地上,忙将我扶了起来。“这是怎么了。”伸手替我拍着尘土。

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我痛的倒抽一口凉气。他觉察到不对劲,握着我的手腕小心翼翼的翻过我的手掌,手掌被一块尖锐的石子划破一个大约两公分长的口子,现在已经开始淌血,再加上旁边的尘土,血和土混在一块有点触目惊心,我有些担心,不会得破伤风吧,在这个落后的时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