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没有多少难过,只不过是事情发生了之后,她才明白原来自己的感觉一直没错。本就低如尘埃,能欠债肉偿也算是他瞧得上自己。只不过,想想这个代价,一时间大脑空洞的像是没有了知觉,行动也变得机械起来。

她下楼的时候摸了牛仔裤兜,知道那里还有五十块钱。

以璨清楚自己有丢三落四的毛病,常常会把钱包手机或是公交卡落在什么地方,几次之后,便习惯在随身穿着的衣服口袋里塞几十块钱,以防不时之需。

她不会挟天子以令诸侯,更不能给自己留下麻烦。她找到一家药店买了药和水,毫不犹豫地吞下。

只是没想到他追了出来,她正好拿回了书包。

这便是结局。她早有自知自明,所以从没有幻想过做灰姑娘。

郭玟玟是在晚上回到宿舍后才发现以璨不对劲儿的。

她上午睡醒以后起床要去图书馆,看到以璨在床上睡着也没敢惊动她,便悄悄拎着电脑走了,直到晚上回来,看到以璨仍是蒙着被子躺在床上没动,便有些不放心的推了推她。

“以璨,起床吃饭了!”

“唔,不吃。”以璨喃喃地说着,声音嘶哑无力,吓了郭玟玟一跳。

“喂,你怎么了!”郭玟玟走到她床边,伸出手就摸她的额:“天啊,以璨你发烧了!”

郭玟玟大叫一声,掀开她半蒙着脸的被子。

这样的天气她一直捂的严严实实,郭玟玟还以为她怕吵,却不想这皮小子一样的以璨也会生病。

以璨只觉得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干裂的嘴唇脱了一层皮,哑着声对郭玟玟说:“玟玟,麻烦你倒杯水给我。”

“你等着。”郭玟玟马上去接了一杯温水,轻轻扶起她的头,喂着她喝了大半杯。

“你烧的厉害,我送你去医院。”放下水杯,郭玟玟便张罗着要带她去医院。

“不用。我就是困,睡一觉就好了。”

“你都睡了一天了!”郭玟玟嚷道,顺手就拨了于丹阳的电话。

“快回来,以璨发烧了!”

大学四年,几个人相处的模式已经相当习惯,不用多余的话于丹阳就能明白。

“我还在外面,你先带她去校医院去,我一会儿到了学校直接去找你们。”于丹阳像是在吵杂的地方,不方便多说话,她立即吩咐郭玟玟怎么做,就很快收了线。

Y大有校医院,是一甲医院,主要对着学校的教职员工和学生,以及职工家属和社区的人看病,如果要去大医院看,则需要医生的转诊单。于丹阳这样吩咐没错。

郭玟玟扔了电话,便扶起以璨:“多穿件衣服,我带你去校医院……,我的天!以璨,你怎么了!”

以璨费力的睁开眼,便看到郭玟玟吃惊地盯着她的脖子和锁骨的位置,张大嘴吧说不出话来。

她猛地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下意识地拉了拉T恤的领子:“玟玟,没事。“

以璨努力的说过这句话便阖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郭玟玟吓的一时不知所措,呆了半天才给邓景浩打电话:“小邓,以璨病了,要去医院,丹阳在外面回不来,你快来帮忙。”

邓景浩正好在宿舍上网,听郭玟玟这样一说,连忙套上衣服跑到女生宿舍楼。

郭玟玟和宿舍阿姨说了半天,才让她同意放小邓上来,郭玟玟扶起以璨让小邓背着下了楼,立即往学校医院跑去。

校医院不大,看病的手续却一样不少,挂号验血,又拍了片子,折腾了快一小时,那三十来岁的女医生才冷着脸说了一声:“肺炎,要住院。”

等医生开好了单子,郭玟玟扶着以璨去走廊上等,邓景浩去办住院手续。

她们并没走远,只坐在离开诊室几步远的距离,可以清晰的听到刚刚给以璨看病的医生在同对面的男医生说话:“现在的女生都不要脸了,跟男人鬼混,弄的一身痕迹不说,还好意思出来招遥。啧啧啧……。”

“风气就这样,你操什么心。”男医生不在意地笑笑,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哎,这女生挺眼熟的,倒是像在哪儿见过。”

郭玟玟听得脸色大变,看了依在她怀里烧的迷迷糊糊的以璨,忙扶着她往楼上走:“病房在上面,我们去那里等。”

郭玟玟也算谈过恋爱,那能不明白里面那俩个医生说的是什么意思,难怪刚才听诊的时候那女医生粗声粗气,一脸的不屑。

Y大学校医院成立有好多年了,破旧的五层楼只有四五层是住院部。当邓景浩办好入院手续,正在安顿以璨的时候,于丹阳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病的这么厉害?”于丹阳跑的气喘嘘嘘,满脸的汗也来不及擦,一边看着护士捏着针头给以璨找血管,一边急急地问。

“肺炎,大约昨天淋雨了。”郭玟玟边轻声地说,边给于丹阳使了个眼色。

邓景浩明白女生住院他在这里也不方便,便叮嘱于丹阳有事儿打电话找他,自己先回宿舍了。

郭玟玟去洗漱间给以璨把毛巾用凉水洗过,放在她头上帮她降温,一边似无意识的扒开她领子示意于丹阳看。

于丹阳虽然大她们两岁经过一点事,却也被以璨脖子上锁骨上的痕迹惊的目瞪口呆。她疑惑的眼神看向郭玟玟,郭玟玟做了个不知道的手势。

以璨一定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于丹阳心里的想法,可是这种事真的不好问。她望了一眼床上烧的迷迷糊糊的以璨,对郭玟玟说道:“玟玟,你先回去吧,今天晚上我盯在这里。”

“别,你明天不是要上班吗?还是我在这里吧。”

于丹阳刚签了本市一家网站做编辑,虽然条件一般,但好在有业务提成。加上她男朋友是去年毕业,已经留京工作,所以能签到稳定的公司就算是暂时安定下来。上个月已经去上班实习,等答辩完拿到毕业证就会签正式全同,所以郭玟玟很体贴她。

“玟玟,以璨这次怕要十天八天才能好。”于丹阳还是有经验的,知道肺炎不像是感冒三两天就能好了。她低声劝郭玟玟,让她有所准备,“邹莉莉是指不上了,咱俩可能要换班照顾她了。”

邹莉莉和吴名轩闪电般的确立了恋爱关系,又莫名其妙的分手了,宿舍谁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却一口咬定是以璨从中破坏的,对以璨恨到了骨子里。以璨懒得分辨,多一个字也不愿意和她讲。现在以璨病了,邹莉莉当然不会管她的死活。

好在是本校的医院,条件虽然差了些,郭玟玟和于丹阳暂时都住在宿舍,照顾起她来也方便。

郭玟玟知道于丹阳说的有道理,便问了以璨需要什么东西,明天早上来的时候从宿舍带过来,便先回宿舍去了。

这间病房是四人一间的,说是住院,其实就是平时输液用的,住在这里大都是病的不太严重的学生,病情严重或是条件稍好些都转到大医院去了,根本不会住在这里,因此病房只住着以璨一个病号,于丹阳晚上倒是有张床躺着。

于丹阳坐在以璨的病床边上,看着以璨烧的通红的小脸,和脖子上掩不住痕迹,心里一直在想她遇到了什么。

同学四年,于丹是知道以璨是什么样的女生,自然也知道她没有谈过恋爱,可她身上的印迹又是怎么回事?昨天她是去同心小学带课,却一晚上没回,难道………。

于丹阳突然有种不好的想法,却不知道怎么办。她紧握着以璨没有扎针的那只手,心里慌恐不安。

恍惚间,她想起以璨去年受伤的时候住的那间高级公寓。

她是知道以璨想留在京城工作的,也知道她在程氏传媒实习,可突然间以璨说辞职了,要回B市工作。那位程氏老板和以璨倒底是什么关系?以璨这样子,和他有关吗?

于丹阳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以璨遇到了什么,只好先放弃,等有机会再问问以璨。

以璨大约是烧的糊涂了,一边像是挣扎着什么,一边口里轻声喊着“妈妈,我怕……”

于丹阳忙俯到她身边,轻轻摸着她的脸颊哄她:“以璨不怕,丹阳会陪你。”

也不知道以璨听到没有,于丹阳只是反复地说着,安抚地拍着她,渐渐她安静下来。可是却喘的厉害,怎么听她的呼吸都有着抽咽的声音,像是一只小兽在悲伤的呜咽。

“以璨,就要论文答辩了,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说好要拍毕业照呢。”于丹阳用毛巾替她擦去额上的汗,忽然伏在了以璨的床边难受哭了起来。

毕业后,郭玟玟要回老家工作,自己会留在京城,如果以璨回B市,几个人就要永远分开了。

从此以后我们就要走入社会,从此以后我们就要天隔一方,再相聚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了,也不知道我们今生,还能否再见。

于丹阳和以璨朝夕相处了四年,她极喜欢以璨爽朗的个性,甚至喜欢她倔犟的性格,她觉得以璨待人坦率真诚,是可以做一辈子朋友的人,现在看到以璨这样,她难过的有窒息般的感觉。

于丹阳脑子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直到以璨的药打完了,她叫来护士拔下手上的针,轻声叫以璨。

“来,吃药。”以璨烧的全身脱水,护士叮嘱要多喝水,她便倒了半杯水凉着,等她打完针吃药的时候喂以璨喝下。

以璨的热度并没有退多少,只是不再喘的厉害,于丹阳给她弄好了床,才轻声问她:“以璨,要不要通知你妈妈来?”

“不要!”本能的,以璨坚决拒绝。

“妈妈身体不好,别让她来。”她断断续续地说道,“丹阳,我自己能行,你回学校,明天也不用来,我能照顾自己。”

输液后的身体补充了液体,她的精神略好些,说话也清楚了许多。

“别说这话。”于丹阳轻轻阻止她,“我只是征求你的意见,照顾你是应该的。以璨,你不要怕麻烦,我们就要毕业分开了,你和我妹妹一样,别这么客气。”

“谢谢你,丹阳。”以璨别转过脸不再看她,声音却有着异样,

于丹阳知道她难过,便守着底线不多问她。

☆、52

程氏总部这两天明显出现了低气压征候。

先是策划部门的某项方案被打回修改若干遍,接着是销售部门的一份市场调场报告被批的一无是处,总裁办公室外的几位年轻秘书走路都变得轻手轻脚,就连总裁特助黄瑞鑫,这两天说话都很小心翼翼,一副生怕触了地雷被炸的粉身碎骨的模样。

程氏总部大楼的五层是集团内部餐厅,在餐厅的外面,有一块隔开的角落,是一个小小的水吧。每天中午十二点是员工们吃饭的时间,吃完饭,很多年轻员工最喜欢去茶吧喝一杯东西聊聊天,或是看看杂志报纸消磨午休时光,但这两天,中午时的茶吧也变得空无一人,气氛非常的诡异。

程中谦平时只要在集团总部,从来都是到员工餐厅和普通职员一起就餐的,除了程氏餐厅伙食有口皆碑之外,他愿意和员工们打成一片,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也是重要原因。

当这天中午他推了一个午餐约会,下到五楼去吃饭时,原以为这样会调整一下自己这一向以来的恶劣心情,却最终发现,他已经走入了一个怪圈。

午餐的主食中一向有粥有面,今天中午是一道地道的海鲜蔬菜面,这是餐厅的厨师去丽芳酒店跟那里的大厨学了三天学回来给员工改善伙食质量的一道功夫面。

正是午餐人最多的时候,程中谦排队拣了些吃的,便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子。随后阿诺把一碗面端到程中谦面前的桌子上。

抬头间,他忽然发现程中谦脸色铁青,像是要吃人的表情。阿诺吃了一惊,在弄不懂老板为什么心情突然恶劣的情况下,还是走为上策。他当即立断,默默地端起自己的餐盘,装着和一位漂亮的女秘书说话,躲到了另一张桌子上。

程中谦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在他侧面的一张桌子上,两个年轻的女职员也是在吃这种面,一个短发女孩子只把面吃了一半,便放下筷子抽出一张纸巾擦嘴,笑着对同伴说:“碗太大,面也多,每次都吃不完。”

同伴便也放下筷子,俩人相携而去。

程中谦慢慢挑着面往嘴里送,感觉味同嚼蜡。

他脑子里想起的那个小丫头第一次去丽芳酒店看时装发布会,自己也给她叫了一碗这种海鲜面。虽然她极力和自己撇清关系,却因为她实在是饿急了,最后吃的满头满脸的汗,连汤都喝光光的。发现自己在看着她,便皱着小鼻子憨笑着说“我吃饱了”。

当时他的心突然间变得酸酸软软的。

在他的印象里,只有小小的孩童,才会为了一碗吃食而满足成那样。

这一顿午饭程中谦吃了足有半个小时,餐盘里的菜只动了几口,而一大碗海鲜蔬菜面却吃的点滴不剩,连汤都喝下光,看得餐厅的大厨满意地对做面的厨师竖起了大拇指。

他却并不知道,此刻的程中谦心像被摘了去似的揪疼,直疼的他想要流泪。

下午三点一刻的时候,正是阳光示弱,一抹金色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到办公室,室内的空调打的有些凉,而程中此时站在窗前,俯视着楼下的广场,心里却在想那个不知道躲在哪儿的小丫头。

三天了,他试着打了几次电话给她都提示关机,等他回到公寓,在书房发现被他摔的粉碎的手机时,才觉察到自己和她已经失去联系三天。

他走回办公台前,从一侧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一款新拿到的Vertu限量版手机。

这是他前段时间专门为她预定的,准备送她当毕业礼物。

这款手机身采用深灰色类金刚石涂层、黑色PVD钛金属、红、黑皮革制成。流畅的弧线,机身正面配备了3.7英寸WVGA蓝宝石水晶触摸屏幕。搭载1.7GHz双核高通骁龙中央处理器,64GB内置存储空间,800万像素后置摄像头以及130万前置摄像头,以支持Skype通话。

他一直知道她不喜欢那些奢侈的东西,但是这是他用心准备的礼物,甚至将她一手漂亮的签名印在了手机后面的壳子上,这是独一无二的。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卡,打开手机换上,再摁开机键。

不一会儿便跳出了许多的来电提醒,有自己的,也有她同学的。看来她并没有补新卡,否则这张卡就作废了。

他关掉手机,小心地将手机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当黄瑞鑫敲门进来,小心地递过简报给他时,表情是十分忐忑不安的。

“程先生,这份报告请您过目。”

黄瑞鑫将一份简单的报告放在他面前,便自觉退后了两步。

通常这个时候黄瑞鑫都是能躲开绝对不会招惹他的,但是这份简报他却是一定要给他看的。

“现在人在哪儿?”

“还在医院。”黄瑞鑫小心地说。

“准备车子,送我去医院。”他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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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高峰前的一段时间,路上的车流仍是拥堵,阿诺开着那辆低调的奥迪总算是顺利到达医院。

黄瑞鑫已经和人联系好,当车子停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后,他带着老板从隐蔽的员工通道迅速上楼。出了电梯,拐了几个安全门,便到达了住院区域。

“在2101病房。”黄瑞鑫低声说道,侧身向前两步引着程中谦向走廊尽头走去。

这一层都是高级病房,走廊极安静,只有医生护士偶尔匆匆走过,倒是很有利于避开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当程中谦进入病房的时候,只有一位助理守在门外。

“是程先生?”助理见到这一行人走过来,忙迎上前问道。

黄瑞鑫微微颔首,随后推开病房的门,请程中谦进去。

一个瘦削的身影躺在病床上,脸上还带着氧气面罩,手上插着吊针,人似乎仍在昏睡,远远看去脸如纸白。

似感应到他的到来,当他走到她的床边,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你来了。”

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微动,脸上有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嘴角微翘。

程中谦在离床边一步远的地方站住,俯视着床上这个女人,眉稍泄出了一丝丝不耐。

“孙嘉琳,你破坏了游戏规则。”

孙嘉琳抬手摘下了氧气面罩,苍白的脸上是一抹古怪的笑意:“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你还要我守着规矩?谦哥,我从二十二岁认识你到现在,七年了,你对我哪怕有一点点真心,都不会做的这样绝情。”

程中谦脸色阴郁地盯着她,浑身散发出一股冰冷的寒意。片刻,他嘴角微微勾起:“你应该说,程家被你利用了七年,还不够本?”

孙嘉琳闭了下眼,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块暗色。

“弟弟死了,就死在爸爸的怀里。妈妈知道后已经半疯了,那个野种很快乐吧?”

程中谦的眼底掠过一抹痛意,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

“小炜,他一直叫你谦哥哥,他那么喜欢你,崇拜你,难道你忘得了这些?”孙嘉琳的声音嘶哑的厉害,大约因为激动,原本失去血色的唇有些颤动。

“够了!”程中谦低喝一声,“你和你母亲一样,出了任何事情都会怪别人。苏以璨不去做配型,是因为她知道她和小炜不匹配,她不说出真相,那也是因为你和你母亲一次次伤害她!为什么你们从不检讨自己的错误,反倒责怪别人?”

“所以她就戏弄我们?!”孙嘉林那只受了伤的手微微握拳,大约伤口受不了那种收紧,疼的她痉挛了一下。

“小炜和她那点血缘亲情,早被你和你母亲的愚蠢给掐断了,你为什么不反思自己?!”

大约说的有些急,程中谦握着拳的左手轻轻挥了一下,暴露了他内心的愤怒。

“你好狠的心,明知道我爱了你七年,却为了那样一个野种这样对付我!我不甘心!”孙嘉琳忽然哭了起来。

在苏以璨拒绝配型的真相曝出来第二天,苏泽炜去世。

孙嘉琳终于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昨天晚上留下遗书在浴室割腕,被经纪人发现送到医院。

“你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放下你那点不干净的心思!”程中谦终于厌恶地低喝了一声。“如果你还想我帮你,就收起你的爪子,老老实实等我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