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安那一只欲跨出的脚终究生生顿在原地。此时,身上的每道剑伤才和心上的伤一同发作出来,痛得他缓缓蹲弯下身子。

他一直以为他很强壮,强壮到可以无视身上七八道伤口,可原来不是。

只是,若这就是她的选择,那么他接受。

从前,他会为她不爱他而做出许多疯狂的事。可是,如今他再不会那么做,他只要暗暗守着她就好。

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多一天,他便发现自己爱她多一分。若真要问究竟,是年少突如倾心,是最终并无得到,还是他花在她身上的心血让他不由自主深陷,他不知道。

但就是非她不可。

他没有回霍府,而是拖着疲惫的躯体慢慢走回别院。

到得别院,他写了一封和离书,让老仆派人送回霍府,交到连月手上,日后但凡连月找他,一概不见,并交代让长缨枪和戟儿张搬到此处来。至于梁叔梁婶夫妻俩,便让老人家自行选择。

做完这一切,他方敢头一歪,昏倒在案上。十数天光景再次过去。无烟的剑伤渐渐愈合,连玉、连捷和霍长安送来许多好药,包括数支千年宝参,这些东西虽无法彻底解毒,却能将毒性缓延,为她多争取一两个月时间。也幸得当日连月递酒为素珍发现,少服了一回毒药,否则,再金贵的药,也留不住必死的人。

而这期间,宫内宫外,最大的事,莫过于驸马和长公主和离。另外,就是提刑府辛苦带回来的两名刺客,翌日素珍去提审时,却发现二人神秘的死在大牢之中,死因是服毒身亡。

明明铁手二人将人入牢前,不仅点了穴道,甚至将对方身上利器尽数搜走,连牙齿也没放过,做了仔细检查,防的便是齿中藏毒,吞毒自杀。

而在连玉领人赶到前,素珍为防敌人暗中劫狱,更让铁手二人守在牢房,直到连玉过来,又借了连玉数十暗卫,给足敌人面子守在四周,即便苍蝇也飞不进去半只。

谁知,敌人也给足了她面子,制造出这么一桩密室杀人案。

连玉领人细查玉妃陵墓,发现棺中骸骨竟惨遭一炬,皆都成了灰,与墓室泥尘混到了一起。

此案二名仵作惨死,连玉母亲尸骨遭辱,连玉不让素珍再查,素珍一怒之下,却自己亲手动笔,依照死者面貌丹青二幅,广发上京,追查刺客身份来路,又让无情借用六扇门力量,往江湖朝廷深处查去。

同时,霍长安遵守了自己对连捷和无烟的承诺,很少出现在提刑府,只每隔三天,来看无烟一遭,连捷却住了下来,随时诊症以备不测。

连捷和无烟相处越发融洽,琴棋书画,二人皆是博学多识,有时一个眼神交会,尽是会心一笑。小周说,其实选谁都好,都是待无烟极好的,素珍也替无烟高兴,毕竟无烟的时间一点一点在流逝,心中却又不免替那个老朋友心疼。

有晚半夜起解,发现屋外一道黑影如伫,她一惊欲.叫,突然间却又恍出一丝什么。

素珍觉得很是奇怪,屡屡问连玉,为何生死相许,却不能在一起。连玉淡淡说,他也不知道,但他从前在宫中听看过许多这样的事,也许情到浓时情转薄。素珍又问无情小周他们,他们说,在江湖中也听看过许多这样的事。江湖上的人都爱说一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让素珍感觉非常悲哀,既为无烟日渐流逝的生命,也为他们的感情。就好似你在盘中看到一件热气腾腾的十分爱吃的东西,你箸去夹,却劈手被邻人先夹了去,后来你把东西从对方碗中抢了回来,却又倒了血霉将它掉到地上,其实洗洗还是能吃的,可是,你想,它曾掉到地上,又已冷掉,还是不吃了罢。

但无论你如何悲哀,时间还是这样过去。直到这天素珍在自己屋中书桌发现一封书信。

305.307

传奇,307

珍儿如晤,多年前听老狐狸提及江湖掌故,言及回春堂,老狐狸曾言,大周以西有海滨,其海浩瀚,当中国家数十,各有传说。爱睍莼璩数百年前,北荻帝国尚处政权分裂状态,巫蛊毒害盛行,后为火王所统,其帐中九大名妃各有功勋,当中冬妃,用药及易容之术冠绝一时,陪王南战北讨,后因王救后剜其心入药而死,后人建医馆以纪之,此为回春堂前身。如今所观,魏妃所中之毒,追本溯源既在域外,想是始于北荻帝国无疑。

虽无落款,但笺上字迹匀厚,力透纸背,素珍大喜,这多日里,无论是太医方面还是从江湖上打听,都找不到解毒之法,众人本已绝望,这无疑是绝境逢生,可怎么会是他?!

可他怎么知道此间发生之事?难道他一直没有走远,都在附近——

她捏着信匆匆出门,寻遍提刑府却不见人,正当她郁郁之际,无情几人叫住她,无情轻问,“你整个无头苍蝇的在这里转个什么劲?”

“我在找冷血。塍”

素珍举着信,眼睛微湿,“他在,而且给我带来了好消息。”

“好消息?什么消息?”几人对望一眼,都有些吃惊。

素珍笑,“解药的消息。莉”

几人都是又惊又喜,末了,无情道:“信是我们替他带给你的,我等回六扇门发布消息,让门内捕快追查刺客下落,不想竟在门中看到冷血,说起你近况,将魏妃一事也略说与他,没想到他今日写信让我转交给你,竟是这方面的消息。”

原来,冷血一直在六扇门住?她思念及此,又是心疼又是雀跃,她狠狠看着几人,“好啊,原来你们都知道。你们为何一直不告诉我?我要去找他。”

无情道:“是他不让告诉你。如今他既暴露了行踪,接下来估计会随门里出任务。你放心,他既未远离,也许,有一天总会回来的。”

素珍不由得失落,可一想这已是不错,若她去找,他索性离开上京,那岂非更得不偿失?

无烟的事不宜耽延,她立下让追命和铁手进宫一趟,通知连玉。无情则负责到别院通知霍长安。

两人出门,追命嘀咕,“这冷血不仗义,原来就藏在门里,只跟老大说,也不找我们。老大也是,怎么就不告诉咱们一声,如今露了馅才——”

铁手打断他,“就你这张嘴,跟你说了,能瞒得住怀素?冷血既拜托了老大,老大也不能不守信是不是?”

很快,连玉领连琴和老院主到来,众人聚集一堂,听到消息都大是欣喜。

冷血带来的消息,无疑带来了两个机会,一仍是神秘之极的回春堂,二就是海外古国。

商议之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寻找回春堂同时,让人将无烟出海寻药。回春堂虽说是在上京,可十分神秘、一直杳无影踪,这域外虽远,皇宫却就在那儿,若能寻到,同是皇族相求,也许能问到解药。

霍长安身子倾斜微微颤抖着,他看着无烟目光灼灼,“我早年曾打过海寇,对沿海一带情况非常熟悉,我可带人与你前去,再加上皇上亲笔书函与北荻,只要对很大可能就此换到解药。”

“毒从域外传到大周已有数百年之久,毒药解药是否于流传过程中失传并未可知,希望终究渺芒。你不必费心。”

无烟摇头拒绝。

这多日并未再有交谈,这一出言,却是婉拒,霍长安神色大变,双手悄握成拳,他正想说什么,连捷已道:“不管希望如何,总归是一个希望,我对用药颇有研究,我陪你前去找药。你也不必多言,我心已决。”

他知霍长安熟悉域外环境,本想着为她生命计,即便让霍陪同也无二话,如今见她拒绝,既是高兴,又是不安,但无论如何,他是必定陪往。

眼看无烟眸光闪烁,素珍心想,无论如何要劝服她,这边,连玉瞥来,朗声说道:“连捷通医术,又是皇族,既愿承担此行,不管是路上照应,还是到达求药,都最好不过。朕这里将继续派人查访回春堂下落,你等途中,务求与京中保持密联系,此是圣旨,无烟,你不必再多言。”

无烟苦笑,“皇上……”

连捷大喜过望,“谢六哥。”

屋中众人方才松了口气,霍长安看看无烟,又看了连捷一眼,悄然离去。

素珍想追上去说几句,却又怕反触起他伤处。

既散,连玉并未立刻离去,随素珍进了她的屋。

甫一关上.门,素珍立刻指责,“你偏袒你弟。霍长安曾荡平过大周海域海寇,对那一带熟悉,他去有何不可?”

连玉眉峰一挑,“你这才叫偏袒。无烟什么情况你也看到,她根本不愿跟霍长安同行,连捷方面稍微好说一些,朕只好先下重话了。”

“好吧。”素珍点着头,眼珠却转了转,计量起来。

连玉走后,她找到小周,二人在屋中嘀咕了好半天,又去找无烟。

素珍先开的口,“无烟。我当年最遗憾的是,不知家中变故在即,未能与我爹娘兄长做场告别。总以为还会再见。你即将起行,我们来场小聚权当送别如何?”

无烟本淡淡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闻言说道:“怀素,你也觉得此去无望吧?”

素珍摇头,“不是无望,只是人生充满意外,我怕你会遗憾。我们也请上霍长安,好好话别。”

“我和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又不是你二人单独相处,我们一大帮子人呢,娘娘你怕什么,”小周一脸的就别顾忌了吧。连玉母亲的事,他最近心情也不好,我也想他轻松轻松,就这样决定,如何?”

面对满眼哀求的素珍,无烟到底拗不过素珍,最终还是答应了。

素珍十分高兴,派人分别通知连玉和霍长安。

无烟待连捷回来,到他屋里,与他商量改道的事情。

“不走官道,改走小道?”连捷一愕之下,随即明白了什么,却是十分高兴,只说好。霍府别院。

戟儿张、长缨枪和梁叔夫妻都随霍长安搬了过来。

霍长安与连月做夫妻有好些时日,对连月果然非常了解。他提出和离,连月却并未答应,更未尝搬离霍府。

是以,他索.性在此住下。

而众人发现,自搬到此处始,霍长安便变得沉默寡言,除去每天依旧练武外,其余时间净躲在书房不出来。

这天,他接获提刑府的书信,兴冲冲的出了去,回来的时候却又变得一脸萧寞。

众人担忧,梁婶问了一句,烟姑娘可还好,他笑了笑,说道,找到救她的法子了。

这一笑众人发现,他笑得眼角都起了细纹,是真正高兴。

然而,很快,众人听得他将书房东西摔碎的声音。

晚膳,霍长安没有出来吃。这些天,他吃的也是极少,众人越发担心,正商量是不是让李提刑过来瞧一瞧,众人知道李提刑和他交情甚好。

倒尚未出门,提刑府又有人到,来人告辞的时候,霍长安也从书房出来,看的出,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大为雀跃,又有些不知所措,只拉了梁婶到他屋中去。几人见状,担忧不已,跟了过去,却见他将衣服全拿出来。

他指着衣物,微微笑着对梁婶说,“虽说已拿定主意,悄悄跟在他们队伍后面,一路照看,但怀素说,明晚在京郊办场别宴,她愿意叫上我。这还能面对面见上一回,您老人家帮衬着看看,该怎么穿才好。”

“是,老身这就看。爷不必着急。”梁婶侧头悄悄抹了把眼泪,众人听得一阵沉凝,梁叔先悄然退了出去。

提刑府地方有限,素珍将聚会地点定在京郊一处林地里。

连玉把最近表现良好的连欣也带了出来。

那是大片绿茵草地。距这附近不远是一片深林,野味多的很。护卫隐在四周保护,连玉手下,提刑府众人,都是一身武功,也不畏林中猛兽,亲自动手,到林中捕捉野鸡野兔以作烤食,连玉以下,男子全数出动,只留几名女子在“营地”里生火。四周隐有大批连玉的护卫进行保护,倒也不惧。

——

306.308

连欣很是雀跃,素珍偷懒指使她干活,她也甘之如饴。未久,众人回来,收获非常丰富、野兔、野雉、麻雀、鹧鸪……而这边柴火和架子也都备妥了。

霍长安勇猛异常,别人都是三两只、他却是十多只,另外还拖了只狍子,素珍看得直咋舌,说道:“霍长安,不知道还以为你这是在参加野外生存比赛。肷”

她这一说,众人莞尔,连欣笑得直抱肚子,霍长安到嘴那句“林里还有只野猪,让人去拖”就此咽了回去。

他暗暗一瞥,却见火光下无烟脸色酡红,嘴角似乎也微微扬了起来,心中不由得一动,又觉什么都值了。

众人分共合作,男子负责开膛破肚,女子负责清洗,连捷正在给一只雀鸟开膛,突站了起来,淡淡说道:“我再去猎点东西回来。膈”

连琴坏心眼,咧嘴笑道:“七哥,看来你得打只老虎或者豹子回来才能拼下去。”

连捷冷冷看他一眼,他耸耸肩,低头装死撮弄东西。众人都不厚道的笑了。

连欣走到无情身边,逗他说话,因她在殿上帮过素珍,算是对提刑府有恩,无情不似往日冷漠,有问必应,但也还是和往日一样带着疏离。

小周冷哼一声,自动走开,蹲到素珍身边,帮她清洗东西,素珍悄声道:“你怎么过来了?快和那小祖宗拼个你死我活。”

小周冷笑:“你说哪个男人能对她那些今儿吃了什么干了什么的无聊话提起来兴趣!我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素珍竖拇指哈哈大笑,突然想起什么又闭嘴不说话了,小周狐疑,看连玉过来,谄媚地搭讪,“皇上,您和李提刑素日里倒是都谈论些什么有趣的事儿?”

连玉捏着一只野雉,举止投足皆非平日的高高在上,看的出心情不错。

“你们李提刑就爱说些吃啊喝啊在府里鼓捣了什么。就那狗头,还能说什么。”

小周嘴角一绷,走开了。素珍气急败坏,将自己手里的鹧鸪塞进连玉手里,“老子杀了你。”

一番忙活过后,星空下,众人幕天席地而坐,幽幽草地一侧是清河村落,另一侧却是茂林群山,偶尔传来几声兽嗥,火光融融,肉脂流香,情致是越发的好了。

素珍带了酒水过来,和小周二人给众人分盏倒酒。连玉寄酒祝语,祝连捷与无烟一路顺利。

无烟一一谢过。

众人也一一借势祝过,最后,只剩霍长安未说,他一直闷头喝酒,喝了不知几杯,浑不知觉,于是突然便是一片沉默。

“表哥,到你了。”连欣不怕死的开口。

霍长安一怔之下,抬起头来,举杯笑道:“祝你们一路顺风。”

“谢谢。”无烟轻声说着,很快别开头去。

“请好好照顾她。”

霍长安一声沉笑,最后一句,他却是向连捷说的。目光乌黑逼人。

“连捷必定不负所望,还请霍侯放心。”年轻的七王爷举杯饮尽,带着锋芒,神色同时十分郑重。

这时,有护卫突然在灌木丛中暗处现身,似有事报告,玄武见状,立刻起来,携青龙过去听话。众人都是一凛,只怕出了什么事,自陵园刺客事件后,众人行事越发谨慎。

未几,二人折返,玄武附嘴到连玉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连玉交代了吩咐,玄武一颔首,便和青龙离开。

“六哥,什么事?”连琴忍不住问道。

连玉道:“只是有村民见火光寻来,朕命他们带人过去处理此事,不可让人随意进来打扰。”

众人见他神色轻松,方才松了口气。

小周突然开口,“七爷,你后天便携娘.娘出行,明儿还得回府收拾东西,这无情的脚,我想向你请教一个药方。我们可以到那边静静谈一谈吗?”

看的出连捷心情极好,果然,他一笑便答应了。

无情被小周一拉,几人走了出去,连欣一看,狗皮膏.药般立刻也跟了过去。

素珍轻咳一声,“我还想去猎点好吃的,追命铁手你们也一起帮忙。”

“朕陪你去,小初子、白虎、连琴护驾。”

连玉轻描淡写一句,素珍偷笑,众人退得飞快,场上顿时只剩烟、霍二人。

两人一时面面相觑,霍长安见无烟目光低垂,苦笑道:“你若不想见我,我走开便是。”

无烟闻言抬头,烛火映得她眸光氤氲不清,“怀素一番心思,我们无论如何得坐一坐。”

明明她的答案是肯定,霍长安心中却无比悲凉,他几乎要弹跳而起,狠狠抓住她双肩逼问,她到底有没有心。

但他已下定所有决心,不再逼迫她做任何事,于是,他只是笑问,“若非怀素心思,仅是你自己意愿,你是连片刻也不愿与我一起是吗?”

“当日逼你是我不对,可当真如此十恶不赦吗,魏无烟,你难道不知道,你想要的即便是我的命,我也可以给你,可是,即便我双上奉上,你也是不屑一顾,对不对?”

他先前发现火势见弱,拣起一根木枝,正要撩拨柴火,如今话问得急了,手也伸了进去,也不自知,无烟却是看到了,伸手去推,却教他一把扯了过去,他眸光也似这火,激烈燃烧着,尽是痴恋、尽是狂乱、也尽是悲伧。

无烟被逼弯下腰,发丝都打到了他头上,她淡淡看着他,仿佛他是个不识世情的少年,“不是你不好,你很好,不够好的是我!霍长安,你还不明白吗?我能为连玉舍你,我杀那刺客为的也是自己,我是真想你负疚,你以为我是骗你,我自己也以为是,可醒来以后,我才知道我不是。小侯爷,我不够爱你,你为何要逼我说出来?就如此留白,日后不管我生还是死,你想起来,觉得自己没有爱错人不是很好吗?裸裎相对总是丑陋的。”

“我还有些良知,觉得自己配不起你,所以不想再与你有什么纠缠。”

霍长安闻言,胃部疼得阵阵抽搐,他却一把将她抱住,“我知道,那天我在提刑府便听到你和怀素她们说,我不在意,只要你肯与我一起,即便你不如我爱你,也没关系。”

“可是我在乎,我有关系。”无烟冷冷道:“我不想欠你。除了怀素的友情,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唯一剩下的便是自尊。我不够爱你,和你一起,你还要待我好,便是我欠了你。我不希望自己欠你。”

她的话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将他心中的火尽数浇熄!

霍长安缓缓将她放开,颓然一笑,“抱歉,是霍长安冒犯了。”

他最后看她一眼,返身离去。走出数步,他忽而回头,冷冷笑道:“去你那可敬的自尊!你那鬼自尊永远放在第一位,当年如此,如今还是如此。魏无烟,你说得很对,你果然不怎么爱我。”

他骂罢,决然转身,再次离她而去。

无烟站在火堆旁边,心是冷的,泪却是热的。

她紧紧盯着他高大的背影,心想,若他回头,她就此随他而去,再不管生死。

他最终没有回头。

她低头笑笑,安静地坐了回去。

霍长安走了一段路,渐渐看到村落,那是来路的方向。

他正要进村,却听得一道声音淡道:“霍侯留步。”

他耳力聪敏,目光随即落到前面一株大树上。

果然,有人从树后缓缓走了出来。

此人眉眼邪气十足,正是小周。

霍长安艺高人胆大,自然不惧,只是,他二人平日并无多大交情,见状不觉生疑,淡淡问道:“周师爷有何指教?”

小周一派似笑非笑的表情,道:“霍侯,我们李提刑说,若在归途上看到你,便让小生问你,魏姑娘纵有百般妙处,亦有百般不好,你是否打算从此舍她,不再与她一起,不再爱她,不再护她?”

霍长安听罢竟一阵大笑,笑过又冷冷道:“请转告你们提刑,我知道,我和那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一起了,但我还是会护她,必定护她。”

他说着要走,小周却倏地一挡,“我们李提刑说,若你当真如此决定,那总算你还是条汉子,她并未看错你,她让你到林地去,她有几句话想亲自跟你说。”

“她还想劝我?问题不在我,事已至此,她何苦枉作好人?”霍长安自嘲一笑,又眯眸看着小周,眸中勾起一抹危险之色,“就凭你便想拦住我?”

他纵身跃起,从小周头顶而过,小周一惊,随即冷笑道:“李怀素果

然枉作好人,她处处为你安排着想,你不高兴了,便连见她一面也不肯。”

霍长安脚步一顿,半晌,薄唇紧抿,冷冷道:“她在哪里?”

小周一笑上前,霍长安只觉她身上幽香如兰,心中竟微微一荡。

无烟折了几根木枝,扔进火中,却听得头顶一道清脆声音说道:“你们果然又闹掰了。”

她抬头,只见素珍站在旁边,蹙着眉眼,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她歉疚低道:“辜负你一番心意了。”

“没有,你辜负的是你自己,无烟。”素珍缓缓说道。

无烟没有说话,却又听得素珍问道:“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若霍长安遇到危险,你会不会像救连月一般救他。”

“会。”她淡淡答道,却是毫不犹豫。

“即便赔上你自己也在所不惜?”

“是。”依旧干脆。

素珍叹了口气,“就是不能和他一起,不能爱他?”

“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