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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老头还来不及说话呢,跪在地上的方铮便开口了:“微臣谢主龙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完恩,方铮便站起身来,面色如常的退回朝班中去了。

方铮心里确实觉得无所谓,什么加官,什么进爵,在他眼里如同狗屁。他只知道一点,加了官,便意味着身上的担子重了,有事儿忙了,而且是那种毫无效益,半分银子都得不到的瞎忙,以方大少爷的禀性,怎么可能愿意去干?他倒恨不得一辈子就当这么个五品的闲散小官儿才好。

至于皇上没给他赏金赐银就更好解释了,说白了,与突厥谈判是他与皇上私下里的一场交易,皇上眼看着方铮已经赚得盆满钵满,正恨得牙痒痒,不再另行赏赐,是非常正常,非常符合逻辑的。皇上没找他要银子,方铮已经很感激了。

方铮这番作态自己不觉得,但看在朝臣眼里却是另一个味道了,此子平日里嬉皮笑脸,毫无正经,一旦遇事却能做到面如平湖,宠辱不惊,他日当真前途不可限量啊。

在众臣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方大少爷神色坦然的斜倚着大柱子,打起了瞌睡。

不论大家心里如何想,眼下是金銮殿,早朝还没散,该上奏的事情还得继续奏,至于那位躲在柱子后打瞌睡的五品闲散官儿,大家只能暂时无视他,待到散朝之后,再回去仔细琢磨皇上此举的深意。

方铮睡得朦朦胧胧间,忽听一个苍老的声音悲呼一声,金銮殿上传来一声大喊:“臣,恳请皇上为臣讨个公道!”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将方铮这位睡神给惊醒了。

凝目望去,只见一位大约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的大臣抢出班来,悲怆万分的不停对皇上磕着响头,金銮殿地上铺的金砖被磕得一声一声的闷响,大臣犹自不觉的边磕边大哭着。

“有戏看!”方大少爷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的揉了揉脸,这种时候,他觉得如果手上有包瓜子就好了。

皇上望着地上不停磕头的大臣,深深皱了下眉,沉声道:“刘爱卿,有什么事只管奏上来,磕头有什么用?”

一听这位大臣姓刘,方铮心中不由咯噔一下,糟了,莫非这位便是户部的刘侍郎?昨儿被我整的倒霉蛋不会正巧是他的儿子吧?这下可要露馅啦。

四顾扫了一眼,方铮不自觉的往下缩了缩脖子,不动声色的站到了柱子的后面。脑中急速运转,想着待会儿皇上若问起,该如何应对。——正常情况下,除了耍赖否认,基本别无他法。

刘姓大臣抽噎道:“臣的犬子昨日在秦淮河边听人说书,结果误认歹友二人,二人将犬子哄骗到一艘画舫之上,并在其酒中下药,偷走了他随身的钱袋,以致犬子醒来后无银付帐,被画舫的打手打得遍体鳞伤,并且,并且…生生将其阉割!皇上,皇上!臣仅此一子,尚无后嗣,臣请皇上为臣做主呀!呜呜…”

老刘语不成声,趴在地上老泪纵横。

方铮闻言心中不免也吃了一惊,奶奶的,那些打手也太狠了,吃顿霸王鸡而已,至于把人家割了么?痛快打上一顿不就得了,那位刘公子以后可怎么办?进宫侍侯皇上,还是躲在闺房里绣花?两种职业虽然稳定,但说出去都不太好听呀。——这事儿哥们是不是做得太不厚道了?

金銮殿上,皇上浓眉一竖,大怒道:“太不像话了!金陵府尹何在?”

金陵府尹陈大人擦着冷汗站出班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臣…臣在。”

皇上冷冷的盯着他,森然道:“陈久霖,朕把京城的治安重任托付于你,你便是如此治理的么?治下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你平日都在干什么?你可知罪?”

陈久霖吓得浑身一哆嗦,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颤声道:“皇上容禀,昨日臣接到此案后不敢有半刻拖延,带着捕快到茶馆中四处查访,闻知刘公子所结识的二人,听口音乃京城本地人士,一胖一瘦,一个名叫莫再讲,一个名叫莫再提,据闻二人乃是亲兄弟,案发之后,臣发下了海捕文告四处搜捕,但是仍无结果。臣已将那行凶的画舫查封,一应涉案人等全都抓获投入了大牢,皇上,臣…尽力了呀!”

方铮心中暗笑,看来这是件无头案了呀,按这两个名字抓人,抓到猴年马月都抓不着。想着又有几分不对劲,莫非金陵府便这般不济么?这么多人见过我和胖子,他们难道真查不出是我和胖子干的?此事可有点蹊跷…

这时刘侍郎忍不住怒道:“皇上!臣状告金陵府尹陈久霖,多年来治下不严,玩忽职守,京城治安不稳,民风不淳,导致发生如此惨事,臣请皇上将其治罪!臣再告金陵那些章台妓馆,豢养打手恶奴,致使民风恶化,治安混乱,皇上,再不从严治理,臣恐世风日下,民心不稳啊!”

皇上有意无意的瞟了潘尚书一眼,潘尚书闭目不语,面色古井不波,看不出丝毫端倪。

咳了两声,皇上沉声道:“刘爱卿言之有理,爱卿请…嗯,请节哀。”

说着语气一顿,皇上厉声道:“陈久霖,你身为金陵府尹,治下不力,对此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朕罚你一年俸禄,降职一级,原任留用,以观后效。朕命你以最快的时间,查出此案真凶,还刘爱卿一个公道!你听明白了吗?”

陈久霖面色苍白的唯唯称是,擦着冷汗退回了朝班。

“至于那些章台妓馆,实在太过狂妄嚣张,天子脚下竟敢犯下如此恶行,罪不容赦!朕认为确实应该狠狠的治理一番了!各位爱卿以为如何?”皇上沉声道。

群臣哪敢反对?虽说朝中的大臣们有事没事都喜欢往那些妓院里跑,在里面做出的事情一个比一个淫荡,可没有谁会蠢得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那些妓院说话,捋皇上的龙须。

一时间朝堂上大是喧闹,群臣纷纷点头赞同。就连一直站着没怎么说话的潘尚书,也似睡醒了一般,眼含赞许的点了点头。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声音充满了谄媚:“皇上英明!上至朝政,下至民生,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实乃群臣之楷模,民众之偶像!我华朝在皇上的英明领导下,必将走向一个又一个的辉煌!皇上简直乃千古一帝,千古一帝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心头大寒,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战,抚了抚全身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心中皆暗道:“这谁呀?马屁也拍得太无耻了!有你这么照死里拍的吗?叫咱们以后还拍什么?”

群臣循声望去,见大拍马屁不是别人,正是五品散骑常侍,方铮方大人是也。

方铮脸上带着得意的笑,站在朝班之中洋洋自得,如同一只吃了独食的大公鸡般骄傲。

拍马屁这种事,赶早不赶晚,你们这群老家伙反应迟钝,还是被本少爷抢先了一步,傻眼了吧?哈哈。

方大人都拍完了,群臣还能怎么办?尽管心中对他的无耻行为极其不屑,却也不得不俯身下拜,齐声唱喝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若有若无的瞟了方铮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众卿都不反对吧?朕觉得,此事要另派专人治理,章台妓馆不比别处,形势与背景都很复杂,非专人不能竟全功。”

群臣闻言就跟吃了哑药似的,全都默不作声了。众所周知,京城里的那些妓院画舫,有不少都是朝中重臣,甚至是王公贵族暗中出资操办,谁愿意去干这种得罪人的差事呀?

说到底,这事都是户部的刘侍郎引出来的,不少投资了娱乐业的大臣们纷纷朝刘侍郎投去了恶毒的眼神。

老刘绝了后,正是万念俱灰之时,心态也有了点变化,面对群臣不善的眼神,冷冷一哼,理也不理,径自闭上了眼睛,不言不语了,其淡然之态,颇有“横眉冷对千夫指”之傲骨。

皇上将群臣的反应一一看在眼中,龙目一抬,望向朝班的最后一排,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语气低沉道:“方铮,此事,朕便交由你来做,如何呀?”

第一百二十八章 幕后黑手

“啊?”方铮正美美的看着热闹,却没想到皇上将这场热闹的重心引到了他身上,一时竟楞住了。

“朕决定,治理京城章台妓馆一事,便交由方铮来办,方爱卿,你可别让朕失望啊。”皇上板着脸,但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群臣一听这个烫手山芋终于有人接了,纷纷点头赞同,齐声赞颂吾皇英明,眼神却齐齐望向方铮,这些眼神中有仇恨,有幸灾乐祸,也有同情。

方铮傻眼了,好不容易把谈判的事儿办完,他正打算趁着清闲,接下来好好发展一下如玉斋,给自己赚点银子花,没成想皇上又给他派了一件差事,而且是一件非常难办的差事。

方铮平日里再怎么大大咧咧,却也知道京城的妓院不是那么简单,但凡规模稍微大一点的,身后都有着高官勋贵的影子,比如说嫣然赎身的那艘画舫,暗里其实便是太子的产业。而这些高官勋贵,有的手握大权,有的势力庞大,盘根错节,复杂无比,牵一发而动全局,皇上派他去治理妓院,这不摆明了让他得罪整个华朝官场吗?这事儿可不能接!

“皇上!微臣…冤枉呐!”方铮再次从朝班中出列,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你有何冤枉?”皇上疑惑道。

“啊?咳咳,微臣说错了。”方大少爷习惯了不问青红皂白便喊冤,整了整表情,方铮摆出一副末日来临的绝望模样,趴在地上颤声道:“皇上!微臣惶恐,微臣不敢!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皱着眉道:“为何?”

方铮一本正经道:“微臣年纪尚轻,阅历不够,怕有负皇上所托,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一转眼看见闭目站着的潘尚书,方铮眼珠一转,忽然福至心灵,指着潘尚书道:“要不您换人也行,嗯,微臣觉得吏部的潘尚书德高望重,且正气凛然,如果皇上命潘尚书来治理京城的妓院,一定会让那些形容猥琐的嫖客们望风裸奔而逃,潘尚书神威无敌,一统妓院…”

潘尚书闻言大怒,愤愤的盯着方铮,气得浑身直哆嗦,一张嘴便欲开口,然而飞快的瞟了一眼皇上后,潘尚书却冷静了下来,双手拢在袖中,微微一笑,重新闭上了眼睛,未发一语。涵养之高,颇有“唾面自干”之境界。

皇上也瞟了一眼潘尚书,见他怒而不发,皇上眼中闪过一丝阴沉。

朝堂上演着一幕无声的君臣之间的眼神大战,趴在地上的方铮却浑然未觉,犹自滔滔不绝道:“…潘尚书骨骼精奇,走路带风,微臣估摸着潘尚书没准身负绝世武功,甭说几个妓院打手,便是维护世界和平也不在话下,所以微臣认为潘尚书是治理妓院最好的人选…”

“住口!”皇上听得实在忍不住了,大怒道:“胡言乱语!方铮,你太放肆了!”

皇上呵斥这句话后,朝班中顿时有十几位言官一齐出列跪奏道:“臣参劾右散骑常侍方铮,御前不敬,妄语之罪,请皇上治罪!”

方铮吓了一跳,我怎么就不敬了?妄语又是个什么罪名?

皇上冷冷的扫了一眼众言官,沉声道:“众卿退下,朕自有定夺。”

接着皇上看着方铮道:“方铮,你为官不久,年纪尚轻,不懂规矩,所以有时候纵是胡闹了些,朕也未治过你的罪,但是有一点你要给朕死死记住,这里是金銮殿,朕是当朝皇帝!皇帝在金銮殿上说出来的话,是说给天下的臣民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能更改,朕下的旨意,便是最终的决定,你若反对推诿,那便是抗旨!听明白了吗?”皇上说到最后声色俱厉,几乎是吼出来的。

未待方铮回答,皇上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拂衣袖,冷冷道:“退朝!”

群臣山呼万岁,尽皆散去,只留下方铮一人,楞楞的站在空荡荡的金銮殿上出神。

※※※

御书房内。

方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管不顾的抱住了皇上的双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模样凄惨之极。

“皇上!皇上!您不能这样对微臣呀!微臣为咱们华朝立过功,得过奖,微臣是今年华朝劳动模范荣誉称号的获得者,…对了,微臣还是您的女婿呢,您忘啦?长平公主是我未来的老婆啊!岳父!岳父大人!请您收回成命吧,那活儿小婿我实在是不敢接啊,您也不想看到您心爱的女婿走在路上无端端的被人射到墙上吧?岳父…”

皇上又好气又好笑的望着趴在地上哭得惨兮兮的方铮,抬了抬腿,轻轻一脚踹在方铮的屁股上,没好气道:“起来吧,演得再像,朕也不会当真的。”

方铮犹自放声大哭,双手还不停在御书房内的猩红地毯上捶打着,痛苦绝望之状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皇上渐感不耐,沉声道:“起来好好说话,再装朕就命人把你丢出去了。”

方铮的哭声噶然而止,动作敏捷的迅速站起身来,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身上的官服,声音平静无比的道:“是。”

皇上狠狠瞪了他一眼:“朕就知道你是装的。”

方铮苦着脸道:“皇上,您说的那件差事真的不好办呀,很得罪人的,微臣若接了,会得罪整个华朝的官场,皇上,您不是跟潘尚书不对付么?让他去干这件事多好…”

皇上怒道:“住口!休得再跟朕讨价还价,朕在金銮殿上说的话你忘了么?朕决定的事情,是不可更改的,任何人都不能!”

真想不通皇上干嘛一定要让我去做这件得罪人的事,方铮暗自琢磨着,莫非我最近做了什么事情让皇上很不爽,所以他存心报复我来着?

知道这件事是躲不过去了,方铮无奈的恭声道:“是,不过,皇上,微臣能不能向您讨一道圣旨?这样才能压得住场面呀,不然微臣办事的时候别人不服怎么办?”

皇上点头道:“圣旨当然会给你,名不正则言不顺。”

方铮拦住了正要下笔写圣旨的皇上,笑眯眯的道:“皇上,不用太麻烦,您只要写四个字就行。微臣回去把它制成一面旗子,办事的时候就打着这面旗子,一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嘿嘿。”

※※※

方铮郑重其事的将圣旨揣在怀里,皇上语重心长道:“方铮,你要用心办好这件事,京城的妓院向来藏污纳垢,朕在朝堂之上一力主张你来办此事,是有深意的,回去好好琢磨一下,以后朕不想什么事都提点清楚,你自己也该动动脑子了。”

方铮恭声称是。

“方铮。”皇上叫住了正欲告退出门的他。

方铮回过身来:“微臣在。”

皇上提笔在龙案上写着什么,头也没抬的淡声道:“以后做什么事,自己收拾干净,包括无病,都是一样。哼!莫再提,莫再讲,名字都取得如此粗鄙,简直愚蠢之极!”

“啊?”方铮如同被人当头一盆凉水淋下,浑身冰冷。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方铮结结巴巴道,话一出口,便自觉失言,方铮赶紧摆出一副冤比海深的悲切表情,跪下大呼道:“…皇上!微臣冤…”

皇上这回没等他喊完冤,抬起头冷笑着打断了他:“你们以为此事做得隐秘,便瞒住了天下人?朕以前跟你说过,这天底下的事,只要朕想知道的,便一件事都瞒不过朕的眼睛,你难道忘了?或者以为朕只是在吹嘘?”

眼见抵赖不过了,方铮只好将头深深的磕在地上,沉默不语。脑中却在急速的运转着,难怪这事儿透着蹊跷,闹半天皇上也掺了一脚进来,可是他刚刚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要治我的罪呢,还是…教训我下次干坏事干得更完美?这事皇上是怎么掺进来的?

方铮脑子里千头万绪,乱糟糟的,一时竟不知该开口辩解,还是承认错误。

皇上淡然道:“这回你倒学乖了,居然还会用借刀杀人这一招,看来你也知道了‘王法’二字的份量,可惜你还没学会收拾善后,若非朕提前知道了此事,湮灭了一些蛛丝马迹,这会儿你早被陈久霖抓起来扔在大牢了。哼,你真以为金陵府的捕快们是吃干饭的?这么明显的事情他们会查不出来么?”

方铮恍然大悟,接着喜笑颜开道:“原来皇上跟我是一伙的,难怪微臣觉得这事儿干起来如有神助…”

皇上怒道:“放肆!莫把朕跟你这鸡鸣狗盗之徒扯在一起!哼!朕做什么事情必有朕的道理,你以为朕像你一般胡闹么?”

方铮脑子里飞快的想了想,瞧了瞧皇上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皇上…微臣斗胆问一句,那位刘公子…那啥,是您把他给阉了的吧?”

现在方铮想明白了,这是京城,天子脚下,妓院的打手不可能胆大妄为到那个地步,打了人还敢将别人阉了,定是他们把刘公子打了一顿扔到岸边后,皇上派人又将他给阉了的。嗯,对,肯定是这样!

想清楚后,方铮不禁对皇上敬佩莫名,要不人家怎么是皇上呢,使阴招下绊子都比一般人厉害,幕后黑手都当得不简单呀。

方铮堆着献媚的笑容,大拍马屁:“想不到皇上非但治国有方,阉人更是一把好手…”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战前动员

方铮灰溜溜的被皇上赶出了御书房。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皇上与方铮的交谈,结局总是不太愉快。

回府的路上,方铮脑子里琢磨着,皇上说治理妓院有深意,可方铮却想不通,所谓的深意,到底是什么?是皇上想动一动妓院背后的利益集团,借此机会打压一下朝中党争愈加激烈的大臣?还是想把这团火引到潘尚书身上?众所周知,此事因刘侍郎而起,而刘侍郎却是潘尚书一手提拔上来的,可谓是潘系中的心腹人物。

坐在缓缓行驶的马车里,方铮烦恼的挠挠头,他会耍小聪明,但一碰到这种高层的政治博弈,他就傻眼了,不是他的强项啊。

掀开车帘,杀手哥哥正骑着马紧紧护卫在马车的旁边。刺杀事件一直是个谜,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所以杀手哥哥最近的生意很不错,方大少爷却大大的破了财。

隔着小小的窗口,方铮问道:“杀手哥哥,如果我要请你去查抄妓院,你觉得我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杀手哥哥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酷酷的道:“…查抄一家二百两,先付银子再动手。”

方铮一窒,哭笑不得:“我只是问问你,你认为我为什么会派你去查抄妓院?”

杀手哥哥摇头:“我只收银子办事,不问原因。”

方铮耐心的道:“我没要你问原因,就是要你想一下,为什么我要你这么做。”

杀手哥哥看了一眼方铮,眼神像在看一个白痴:“你要我做的事,你自己不知道原因?”

“…”

我跟这古代人简直没法沟通!

方铮叹了口气,重重的放下了车帘,哥们糊涂了,根本就没问对人嘛,你能指望一个满脑子里只想着钱的杀手给你指点迷津吗?

回了府,在小院用过午饭,方铮一把将小绿搂在了怀里。

最近方铮经常对小绿毛手毛脚,在遭受过小绿的几次条件反射般的痛揍后,百折不挠的方大少爷终于将小绿的这种条件反射改过来了。现在的小绿已经能做到被毫无防备的吃豆腐后,不再动手伤人。这一点令满身淤青的方大少爷很欣慰,什么叫调教?这就是调教!

“小绿呀,跟少爷说说,今天都干了些什么?”方铮搂着怀里的小绿,贼手在小绿纤细的腰间上下抚摩。

小绿羞得俏脸通红,低声道:“…少爷,这是大白天呢,你…你就不能正经点?”

方铮色笑道:“其实你不知道,有的事情,白天做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方铮一边说,一边将手慢慢往上攀去,隔着衣服,轻轻握住了一团温软。

小绿羞得愈发厉害,身子不安的扭动着:“少爷…不要,不要乱动…”

“哇!小绿,你真是深藏不露呀,居然比嫣然还大,嗯…也比长平的大…”

“啪!”

“哎呀!”

方铮龇牙咧嘴揉着淤青的手腕走出了房门,他的身后跟着满脸歉意的小绿。

“少爷…对不起,小绿…不太习惯…”

方铮挤了个笑容:“没什么,不怪你,事实证明,你是个好姑娘。”

说着又低声嘀咕了一句:“…也证明,本少爷的抓奶龙爪手确实是百发百中,名不虚传…”

迎着小绿歉意又不解的目光,方铮施施然走了出去。

像是想起了什么,方铮忽然回过头道:“小绿,你母亲的下落,我前些日子已经拜托了突厥国师去打听了,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但多一分希望总是好的。”

看着小绿溢满泪水的感激目光,方铮赶紧摇手:“别谢,别感激,你要实在想报答,就以身相许吧。晚上我留着门,你钻我被窝里来…”

“…”

建武十二年七月,京城的人们刚刚从突厥谈判成功的欣喜中平静下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治理京城妓院的行动又成了好事者口中的谈资。

天刚擦黑,正是掌灯时分,人们有的在吃饭,还有的富家公子或王孙纨绔却已摇着折扇,一副风流倜傥的潇洒打扮,施施然登上了青楼,或买醉,或狎妓,“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方府大门前。

宽敞的门前小广场今日显得有些拥挤,一千名龙武军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正一言不发的静静站着。冯仇刀披着盔甲,手按腰间三尺青锋,神情冷冽的注视着方府的大门。

孙管家从门房处战战兢兢的探出头,小心的望了望府门前那一千名杀气腾腾的士兵,又赶紧将头缩了回去,不停的唉声叹气:“少爷怎么还不来?…这也太胡闹了!”

府里远远传来跑步声,孙管家闻声一喜,赶紧迎上前去,愁眉苦脸道:“少爷…您今儿又是玩的哪一出啊?这么多军士站在咱们家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抄家的呢…”

来人正是方大少爷,平素还算仪表堂堂的他,今日却衣衫不整,连头发都显得有些凌乱,像在什么地方打过滚似的。

没功夫理会孙管家罗罗嗦嗦的念叨,方铮急急忙忙跑到冯仇刀面前,笑道:“哎呀不好意思,冯大哥,小弟我吃饭晚了点,让你久等了,罪过罪过…”

今儿方铮心情不错,晚饭还喝了几口酒,喝得有点微醺,结果从小院出来时不知在什么地方摔了一跤,弄得自己有点狼狈。

冯仇刀展颜一笑:“无妨。”

说着指了指肃立着的一千士兵,道:“皇上下旨命冯某带兵协助你,这些人够吗?不够我再调些进城。”

方铮见到这些密密麻麻的士兵,乐得眉开眼笑:“够了够了,抓几个打手,逮几个嫖客而已,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多谢冯大哥了。”

冯仇刀让过身子,低声对方铮道:“那你就跟他们说两句吧。”

方铮一楞,“说什么?”

“做什么事,听什么命令,你不说他们怎么知道如何做?”

方铮恍然,说白了,搞个战前动员嘛。这是哥们的强项呀。

整了整衣冠,方铮咳了两声,一手叉在腰间,一手学着伟人在空中大幅度的挥舞了一下,大声道:“同志们!…”

没这个叫法吧?方铮尴尬的咳了咳,赶紧改口道:“…兄弟们!敌人已经出现了!他们就躲在京城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冷冷的注视着我们勇敢而正义的人民军队,他们是一群蛀虫,腐蚀着我们的精神,消磨着我们的志气,榨取着我们的银子,糟蹋着我们的姐妹…你们说,面对这样的蛀虫,我们应该怎么办?”

方铮将手伸到耳朵边,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按惯例,这种时候士兵们应该气冲云霄,踌躇满志的大声吼几声如“杀!”“打!”“消灭他们!”之类长精神的话。

惯例的事情好象很难发生在方铮身上。

一千名士兵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纷纷目瞪口呆的盯着站在最前面用手张着耳朵的方大人身上。包括方铮旁边的冯仇刀,也是一副懵懂茫然的模样,楞楞的看着方铮。

一些胆子大点的士兵见冯仇刀发着楞,于是开始在下面交头接耳。

“方大人刚刚在说什么呢?”

“听不懂,很深奥,还说什么蛀虫,到底什么意思?”

“莫非大人命我们去捉虫子?这…上哪儿捉去呀?”

“就是,这也太为难我们了…”

“…”

“…”

保持着侧耳倾听姿势的方铮,没有得到自己想象中震天般高亢的回答,终于失望的放下了手,瞧了一眼正在发楞的冯仇刀,方铮觉得有点尴尬。

渐渐的,方铮又有点恼羞成怒,这帮当兵的太没文化了,本少爷的话有这么难懂吗?

咳了咳,方铮大声道:“都给我闭嘴!”

士兵们顿时齐齐肃立,喧闹声噶然而止。

方铮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大声道:“都给老子听着,今儿咱们要去抓人,也许还会打人,你们这些混蛋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点!老子让你们抓谁就抓谁,让你们打谁就打谁,谁他娘的敢放跑一个,老子把他的蛋黄捏爆!你们这些混蛋都听到了吗?”

一千名士兵热血沸腾,群情激奋,齐声大喊道:“听到了!把他的蛋黄捏爆!”

“…”

底下的士兵们又开始交头接耳。

“这样说咱们才听得懂嘛。”

“就是,方大人原来也跟咱们一样,是个大老粗。”

“嘘,小声点儿…”

方铮颓然的扶着额头,大声的叹了口气,懒懒的一挥手,有气无力的道:“出发吧。”

夜渐深沉,京城却仍然一片繁华喧闹,特别是那些勾栏妓院门口,生张熟魏,迎来送往,倩影绰绰,笑语盈盈,显出一派似虚似幻的奢华和香艳。

留香阁,京城中一个规模不算太大的妓院,站在门口迎客的龟公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呵欠,接着他又深深皱起了眉头。

今儿透着几分怪异,平日那些喜欢来听曲儿来狎妓的朝中官员们,今日不知为何一个都没见,偶有几顶官轿经过门前,也是远远的绕开,生怕惹上一身骚似的,这是怎么了?

一阵整齐而有节奏的跑步声传来,龟公抬眼望去,却见一大队士兵手执长矛,排着整齐的队伍,朝留香阁跑来,眨眼间便跑到了留香阁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