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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孩子从一小团皱巴巴的肉团,渐渐长成参天大树,数着日子一天天盼着他长大,盼着他成人,延续上一代人的血脉和希望,生生不息,直到自己老去,含笑闭目…

方铮忽然觉得这样的情景很感人,眼眶不由泛上了些许红丝,从未有过的父爱情怀,在心中荡漾涟漪。

站起身,方铮稍稍侧头,望着郑氏给她的孩子喂奶,脸上不由浮上温情的笑容,罢了,且放过李伯言吧,三世同堂,孩子会活得更快乐,不用背负国仇家恨,不用过早尝遍人生苦涩,在宽松的环境里无忧无虑成长,比什么都好。

婴儿很小,看来不足半岁,他半闭着小眼睛,手脚不安分的划动,小嘴微张,四下探寻奶头,吹弹欲破的红润小脸显得格外可爱。

方铮凑在一边,越看心中越是欢喜。我将来的儿子,肯定比这小子更帅。即为人父,方铮有这自信。

含着温馨的微笑,方铮伸出手去,做了一件任何人都意料不到的事情。

只见他两手齐伸,一把按住郑氏裸露在外晶莹如玉的两只饱满丰乳,然后朝着婴儿嘿嘿坏笑道:“哎,小家伙,喊叔叔,不喊不给吃…”

“啊——”

“啪!”

※※※

太湖西北岸的官道上,近百辆骡车正在蹒跚而行,骡车行走很是吃力,车行过处,在官道的土路上留下很深的压痕,可以想象车上所载之物是如何沉重。

五千龙武军紧紧随在骡车两旁,排成队列慢慢前行。

萧怀远和冯仇刀也行在其中。

萧怀远抬头望了望天色,道:“冯将军,天色渐暗,是否该找个宿头了?寻个空旷依山之地扎营吧,走了一整天,将士们都累了。”

冯仇刀点头道:“萧大人所言不错,前面不远有座山,本将已派探子前去打探,若无反常,我们便在那山脚下扎营吧。”

萧怀远笑道:“冯将军却是小心,不愧是带兵之人。”

冯仇刀淡淡笑了笑:“兄弟们既然是我带出来的,总要完整囫囵的带回去才是,行军打仗本就是要死人的行当,能少死几个就少死几个,凡事小心点总没错的。”

萧怀远往后望了望,笑道:“咱们可以堂而皇之的扎营,可苦了远远缀在咱们后面的温大人和影子兄弟们,荒郊野外的,他们一不能生火,二不能搭帐篷,匍匐在草丛里蚊叮虫咬的,可受了大罪了…”

冯仇刀摇头道:“临行前方大人叮嘱过,各行其道,各司其职,咱们在明,温大人在暗,这是方大人的部署,敌人若不来便罢,倘若他们来劫银车,温大人和影子兄弟们就要发挥作用了,此行若能功成,温大人当记首功才是。”

“冯将军,你觉得…方大人的计谋能成功吗?我这心里可有点悬乎…”

冯仇刀笑道:“方大人既然出此计谋,必有他的道理,我倒觉得他这样布置并没错,扬长避短嘛,幕后之人擅谋略,隐藏至深,方大人却没法子靠谋略取胜,用这看起来笨拙的法子逼他出来,未尝不是个办法,比机谋变成赌运气,将主动权抓在咱们手里,或许很快就会反败为胜。”

萧怀远苦笑道:“若论赌运气,或许普天之下,还真没人是方大人的对手,我现在能预料到,幕后之人也许很快会尝到苦头了…”

冯仇刀哈哈一笑,没有说话。

萧怀远眼中却闪过几分戏谑,造成今日之局的,难道真的都是凭运气吗?

一人一骑飞快朝队伍奔来,马未停稳,只见一人便跳下马来,单膝跪在冯仇刀面前,大声道:“禀将军,前面不远处有山,山上有一寺庙,名曰广福寺,标下上去查探过,庙里香火不盛,全是些老弱和尚,大约七八人,并无危险,大军可以通过。”

冯仇刀点头,转头大声喝道:“兄弟们,加快几步,今晚咱们便在那广福寺山脚扎营,大家辛苦一天,今晚肉管饱,但不准饮酒!”

满脸疲惫之色的将士们闻言大喜,纷纷欣然高呼,然后催赶着骡车,快步向前赶去。

天色愈暗,天空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幕布,荒郊之地静谧无声,将夜色衬托得愈发深沉。

不知为何,冯仇刀忽然心头一跳,一阵不安的情绪霎时笼罩全身。

第三百二十二章 袭营

冯仇刀虽是年轻将领,可他身出将门,自小跟随父亲抗击突厥,若论行军打仗的经验,却不下于任何一名沙场老将。

作为领兵的将军,对外部环境的警觉和提防是他应该具有的最基本的素质,这也是致胜或自保的关键。

五千士兵浩浩荡荡开拔到广福寺山下时,冯仇刀开始莫名的不安起来。

安静,实在是太安静了。虽是荒郊野外,人迹全无,可茂密的山林里却连鸟叫虫鸣之声也寂然无声,这就透着一些不寻常了。

多年来形成的敏锐直觉,令他觉得今日扎营之地很不对劲,平静之中蕴涵浓浓的杀机,如刀藏于鞘中,可仍能感觉到鞘中的刀锋上传来的丝丝杀意和血腥之气。

士兵们已三五成群散坐于各处,行军整日,他们累坏了,此时各自背靠背歇息,喘了一会儿粗气后,又三三两两站起来,从辎重车上取下军帐和食物,于是,扎营的扎营,升火的升火,又开始忙活起来。

“冯将军,你也歇息去吧,这里不用操心了,他们都是你的老部下,烧饭扎营这点小事,你就不用亲自管了。”萧怀远走过来笑道。他这是头一次随军出征,新奇感一过,他比任何人都累,不过由于他是钦差副使的身份,所以一直不便先歇息,反而四处查看,嘘寒问暖,力求在士兵们表现得完美无缺,图一个好口碑。

冯仇刀置若罔闻,他神情凝重的盯着营地边的山林,山林树木茂密,入夜之后,山腰处萦绕着淡淡的朦胧的薄雾,薄雾中不时传来钟鸣梵唱,想是山上广福寺的和尚们开始晚课了。

一切那么正常,却又那么不正常。

“萧大人,可曾觉出不妥?”冯仇刀眼睛盯着前方不足千步的山林,淡淡问道。

萧怀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后笑道:“此山静谧无声,端的幽静空灵,于晚钟梵唱中证得菩提正果,令人忍不住生出避世之心,实在是修身养性之佳地啊…”

冯仇刀笑了笑:“我们感觉不一样,我从不信什么菩提正果,我只从这山林中看到了杀机!”

萧怀远一楞,接着大惊:“冯将军,你的意思是?”

“若我的直觉没骗我,这山林之中必有伏兵。”冯仇刀抚了抚身上锃亮的战甲,语气却云淡风轻。

萧怀远神色有些慌乱的再次向山林望去,触目一片淡淡的薄雾,除此之外,仍看不出什么名堂。

“这…冯将军,既然你看出了有伏兵,你赶紧布置呀!”萧怀远浑身冷汗直冒,毕竟是第一次随军出征,一遇战阵,他便开始不知所措。

冯仇刀哈哈一笑,笑声冷森无比:“不妨,兄弟们虽然疲累,可此时他们战甲未解,矛未离身,若对方领兵之人熟习战阵的话,此时他们绝不会进攻,待弟兄们先歇息,饱餐之后,再做布置不迟。”

“为…为什么?”萧怀远不停的擦汗。

“人最疲累,最无提防的时辰,便是半夜三更,我若是对方将领,必会选择今晚三更偷营,兄弟们累了一天,都在熟睡,那时若领一支奇兵杀入营内,一举而溃之,如此,岂不事半功倍?”

“冯将军的意思是说,他们会在三更时分偷营?”萧怀远神色颇有些惊恐。

“也许是三更,也许是四更,呵呵,反正不是现在。走吧,萧大人,累了一天,正该饱餐一顿,过不了多久便要上阵杀敌,不吃饱可不行啊,哈哈,喜欢吃烤肉吗?我叫亲兵给你烤…”

冯仇刀一勾萧怀远的肩,大笑着往帅帐走去。

萧怀远欲哭无泪,是不是跟方铮那家伙混久了的人都这样没心没肺呀?敌人眼看着要杀过来了,你还有心情吃烤肉?

夜深沉,凉如水。

经过一天的行军,士兵们已累得倒在军帐中呼呼大睡起来,营帐呈梅花状四散,梅花的中心,便是冯仇刀的帅帐和近百辆骡车,帐中的呼噜声此起彼伏,连绵悠长,营地边沿围上了简陋的栅栏,栅栏外放置了一些拒马,蒺藜等戒备之物,一队队值夜的士兵执戈而巡,尽管疲累,龙武军的军容和军纪却毫无懈怠之处,仍是严密得滴水不漏。

山林密处,杨成身披黑甲,手执长枪,静静的注视着千步之外的龙武军营,这次的行动对主上尤为重要,所以杨成必须亲自领兵,夺取龙武军营中的那近百辆骡车,由骡车沿途路上的压痕来看,车上装的,必是主上急需的六百万两银子。

杨成领着身后的五千兵马,已在这山林内秘密埋伏了两天,主上说得不错,此地进可攻,退可匿,进则一马平川,退则隐入山林,无迹可寻,实在是奇兵突袭之佳地。

杨成轻轻扯过一根狗尾巴草,将草茎塞入嘴里嚼了嚼,一股酸中带苦的草汁蔓延嘴中。杨成目注龙武军营外遥远的篝火,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吐出草茎,喟然道:“冯仇刀果然算得我朝名将,久疲之师,虽乏累却仍军纪森严,观他扎营布置之法,此人端的不可小觑…”

身旁一名将领模样的汉子道:“杨头儿,是否该进攻了?”

杨成抬头看了看天色,夜色深沉,月儿渐西,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杨成转过头,沉声问道。

将领急不可待的点头:“饱餐战饭,刀剑出鞘,急待痛饮敌之鲜血!”

“好!传令下去,我们避开正面辕门,由西面突袭,那些栅栏做得很简陋,选力大之士,执铁锤砸开,然后我们便挥军而入,记住,一千人负责点火,一千人负责袭杀那些睡熟的士兵,一千人直扑帅帐,取冯仇刀之性命,剩下的两千人将骡车赶走,众将各司其责,不可乱命!违者斩!”

“是!”杨成身后几名将领低声应命。

很快,山林中便悄然走出数千条人影,趁着漆黑的夜色,数千人在一马平川的山林外鬼祟潜行,未发出半点声音。

接近军营西面栅栏之时,杨成忽然大手一挥,然后往下轻压,数千人动作一致的伏下身去。数名膀大腰圆的大汉手执铁锤上前,运了运气,接着吐气大喝,“哐啷”几声巨响,军营外的栅栏被他们运力砸开。

执戈而巡的龙武军士兵一楞,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一齐向巨响之处奔去。

杨成脸上露出冰冷阴寒的笑意,此时已不必再掩形迹,他站起身,长枪向前一挥,大喝道:“兄弟们,杀进去!取冯仇刀项上人头者,立首功,赏黄金千两!”

“杀!”数千兵马兴奋的齐声高喝,众人像一道黑色的潮水,在深沉的夜色中,以不可阻挡之势,朝龙武军营的帅帐中冲杀而去。

冲入军营后,他们很快便分出一千人来,点亮了火把,开始四处点火,粮草,营帐,大车,易燃之物顿时被点着,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夜空。

杨成当先奔向帅帐,他眼中一片兴奋狂热之色,令他如此兴奋的,并非冯仇刀的性命,冯仇刀死不死,无关大局,他眼红的,是帅帐外并列排着的近百辆骡车,那里面是主上急需的银子,若能顺利将银子送于主上面前,他将会得到主人的赞赏和赏赐。

奔跑中,他丝毫未觉情形不对,四周只有乱军的喊杀声,可想象中的龙武军慌乱应战,四溃而逃的情形并未看见。此刻杨成眼中只有那近百辆大车,却忽略了外部的反常。

“杨头儿,杨头儿!不对劲呀!”一名将领慌张跑来禀道。

“有什么不对劲?”杨成手执长枪,仍在向大车处奔跑,眼中一片狂热之色。

“杨头儿,所有的营帐都是空的!龙武军不见一人!好象都消失了!”将领擦着汗急道。

“什么?”杨成愕然顿住,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渐渐升起。

杨成的双眼已变得通红,咬了咬牙,他一言不发的朝大车奔去。不管怎样,那些银子才是此次行动的最终目标。

掀开大车的蓬布,每辆车上都装着数十个大木箱子,箱盖之处贴着封条,封条上盖着北七省各府知府的官印,红通通耀人双目。

“哈哈,哈哈哈…没错,就是它,就是它!”强自压下心头愈来愈盛的不祥之感,杨成目注这些装着银子的木箱,兴奋得仰天大笑。

长枪闪电般出手,飞快挑开了箱子上的大锁。

箱子打开,里面的情景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石头?怎会是石头?”杨成如同天堂坠入了地狱,嘶声大吼道:“银子呢?银子哪去了?”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忽听一声响箭在半空中凄厉炸开,潮水般的喊杀声从营地东面掩杀而来。

“杨头儿,不好了!我们中埋伏了!”一名将领跌跌撞撞扑来,惶然大叫道:“这他娘的根本就是个圈套啊!”

杨成一呆,望着百步之外林立的人影和火把,他们身着龙武军的灰色军服,平端着长矛盾牌,踏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向乱军走来。每个士兵的脸上,仿佛都带着嘲讽的笑容,笑容冷漠,充满了杀机。

这一刻,杨成的手脚忽然变得冰凉,一颗心不断向下沉去,直至不见底的深渊。

※※※

“如果再有人笑,我就把他吊起来点天灯,扒了衣服点天灯…”方铮抬头望天,喃喃自语。

几名影子的管事急忙端正了面部表情,一本正经的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动。

也怪不得他们暗暗发笑,方铮脸上此刻仍留着一道巴掌印,红通通分外醒目,想不注意都难。无论谁脸上多了五道纤细的手指印,总会显得很特别的。

方铮悠悠叹了口气,俊脸委屈得快哭出来了。

“你们说,我容易么我?”

“不容易,不容易,大人受委屈了…”众影子管事急忙安慰道。

“是啊,我多委屈…唉!”方铮悠悠叹了口气,语气幽怨无比:“我乃朝廷钦差,爵封国公,被一平民女子扇了巴掌,实在是大逆不道啊…”

“大人受苦了!”众人心有戚戚焉。

“你们说说,袭警…不对,袭击钦差大臣,该判多少年?”

“大人,最少也得砍头啊,以大人所受的苦楚来看,起码得满门抄斩…”一名影子管事伶俐的道。

“是啊!最少也得砍头,可我大人有大量,说放过她就放过她,她一根毫毛都没少,你们说说,本官这胸襟广阔到什么境界了?”

“大人之胸襟,比天高,比海深,那女子能遇着大人,实在是她三生修来的造化!大人菩萨心肠啊!”

“对对对,大人菩萨心肠,那女子能安然无事,实在是她的造化!”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方铮被众人七嘴八舌安慰了半晌,郁卒的心情总算是稍稍开朗,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脸上那道醒目的巴掌印,在笑容中扭曲变形,显得格外怪异。

昨天不知发什么神经,居然两手按到那女子的咪咪上,方铮敢对天发誓,当时他真没起什么坏心眼,纯粹就想逗逗那婴儿,——当然,方式可能用错了,不管怎么说,也不该将手按到那地方,虽然很大很柔软,可那对宝贝明显不属于他,不但碰不得,连看都不能看的。

结果很显而易见,郑氏情急羞怒之下,不假思索的甩了方铮一耳刮子。

郑氏抱着婴儿羞愤而逃,方铮当然不能跟她计较,于是乎,他只能生生受了这一巴掌,这是个哑巴亏,他不得不吃下。伊人已抱婴儿去,双手唯留奶馨香。

展开郑氏献上的信笺,方铮板着脸道:“今日叫你们来,是要你们看看这东西,这是李伯言在我到苏州之前,贼人送给他的威胁信,信上言明,不得向钦差透露任何关于税案的线索,否则,他的儿子将会被撕票…嗯,杀害。”

一名影子管事接过信笺,对着屋内的烛光仔细看了看,然后抬起头疑惑道:“大人,您叫属下看这些东西,是何用意?”

“找找线索,没别的目的,你们在影子中能做上管事的位子,必有自己的本事,对于侦刑之事,或许能给本官一点提示。”

“可是…大人,就凭这寥寥数语,怎么找线索?”

方铮叹了口气,这些愚昧的古代人,果然什么都不懂…

方铮耐心的展开信纸,指着上面的字迹解释道:“瞧,这是纸,对吧?这字是用墨写的,对吧?每个人写字都有自己的字迹,对吧?用词遣句是粗鲁还是斯文,行文之间有何风格,大家都看得出,对吧?”

抬起头,迎着众人疑惑的脸,方铮缓缓道:“这些都是蛛丝马迹,明明白白摆在你们面前的,只等着你们去发现了。”

“这封信用的纸张,明显很华贵,你们再仔细闻闻,是不是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这种清香是什么味道?什么人喜欢用它?它产于何地?它用的墨也是很名贵的徽松墨,从字迹上看,此人写的字很大气,笔法苍劲,力透纸背,分明是有很高深的学识,而且你们看,这上面的每个字,它的最后一笔,都隐隐向右边挑了一点,而且每个字写出来都有些生涩,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可能是用左手写的字,他为什么要用左手写字?因为他右手写出来的字别人很可能认识,所以他只能用左手写,也许,他是我们认识的某个熟人,也许,他是李伯言认识的某个熟人…”

望着众人恍然的神色,方铮沉声道:“很多案子,线索其实都摆在我们面前,只是我们没这个能力去发现它,结果这世上就多了无数的冤案,悬案,其实无论谁犯了王法,做了伤天害理之事,总会被人查出来的,天理昭昭,王法无情。民间有句俗话说:‘人在做,天在看’,除非己莫为。你们看,刚才你们是不是跟没头苍蝇似的,毫无线索?可我现在这么一启发,你们是不是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就是了,幕后之人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神秘,那么强大,他还是留下了线索给我们的,这些线索他自己根本浑然未觉,这对我们来说就是机会。”

顿了顿,方铮继续道:“现在,你们马上去查,查清楚这封信的纸张是什么质地,在何处购买,买家是谁,写字用的墨条是何处所产,何地销售,看得出,这纸和墨都很名贵,质地讲究,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买家应该很容易确认。另外,请几个高明的书法先生,将京城内所有王公大臣们的手迹弄来,逐一比对,看谁人的手迹与这信纸上的相似,就算他是用左手写字,可一个人从小到大都是写的同一种风格的字体,哪怕他用左手,肯定也不自觉的带上了他以前的风格,应该不难比对。——我有种感觉,那幕后之人离我们并不远,也许…他近在咫尺,就隐藏在我们中间。”

众人轰然应命。

能从一封信上发现这么多线索,众人对方铮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能在信纸的质地,用墨方面寻找线索,这是他们闻所未闻的,所以这次众人对方铮的赞颂,确实是真心诚意。

方铮得意一笑,原来前世的某些方法用在古代还是很有用处的,想人所不能想,自己就占了先机,他有种预感,那幕后之人也许很快就会现身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请君入瓮

凭一封小小的信笺,能发现这么多线索,方铮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天才。

天才应该被夸赞的。

所以方铮正在被属下们狂拍马屁,拍得方铮眉飞色舞,却又不得不故作谦虚,可他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已经深深的出卖了他。

唯一觉得遗憾的是,韩家那位自恃聪明过人又无比臭屁的三小姐没在场,不能欣赏到他这番精准深刻分析时的雄姿英发,不然她肯定会两眼冒星星,以身相许也不一定。

一想到韩亦真,方铮眉飞色舞的俊脸便垮了下来。如此国色天香的美人,她老爹还上赶着把她往自己怀里塞,按说这是每个男人想都不敢想的YY事儿,可一想到家里大着肚子的长平,方铮所有的旖念就全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甚至觉得有点害怕这对韩家父女。

做个负责任的男人!

方铮不停在心里提醒自己。

“红粉即是骷髅,红粉即是骷髅…”方铮嘴里念念有词,一双贼眼却不住的上下打量着韩亦真。

这骷髅身材真不错…

看着方铮这副贼兮兮的模样,韩亦真忍不住蹙起了秀眉,心中一股无名怒火冒了出来。

她今日奉父亲之命前来钦差行馆,循例关心一下税案的进展,毕竟如今的韩家已投向朝廷,税案能否顺利侦破,对韩家的意义很重要。

尽管她自己心中万分不乐意,可父命难违,而且在关乎家族存亡的大事面前,由不得她意气用事,私人的恩怨只能暂时抛开一边。于是,韩三小姐只得闷闷不乐,满腹不甘的来到了钦差行馆。

她却没想到,进了前堂大门,方铮刚看到她,就把脑袋扭到一边,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这个举动让韩亦真愈发生气。她好歹是世家小姐,名门闺秀,走到哪里不是迎着众人奉承仰慕的目光?这家伙什么意思?竟是连正眼都懒得看我一眼,不看也就罢了,偏偏还装作一副清高的模样,一双贼眼却偷偷的瞄她,而且瞄她的部位很敏感,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腿,她的脚…韩亦真只觉得浑身冒起一层细细鸡皮疙瘩,想到前几日这个无耻的登徒子悄悄溜进她的绣楼,偷看她更衣,她浑然不觉之下,不知被这混蛋看到了多少春光,一想到这里,韩亦真不由羞红了俏脸,然后脸色一寒,心中升起万丈怒火,真恨不得当场挖出他这双贼眼珠子才解恨…

深深呼吸,强自克制下痛扁他的强烈欲望,韩亦真冷冷道:“你嘴里在念什么?”

方铮转过头,宝相庄严道:“骷髅,骷髅,你是骷髅…”

“你…你这混蛋!”韩亦真闻言一楞,随即勃然大怒,纤手一扬,一掌拍向他的天灵盖。

“砰!”

“啊——侍卫!有人谋害钦差,都他妈死哪去了?”

良久。

方铮黑着脸,把郑氏献上的贼人信件递给韩亦真。

韩亦真接过,仔细看了看,秀眉蹙得紧紧的,凝神思索了一阵,然后脸上忽然露出淡淡的微笑,嘴角微微向上,挑起一道美丽的弧线。

方铮看得一呆,心头不由叹息,这妞真漂亮,如果长平心胸宽阔一点的话,老子说什么都得把她给收了,可惜了,这么好的大白菜,将来不知会被哪头猪给拱了…要不,我给她下点儿“烈女吟”,先把她拱了再说?

纠结啊,挣扎啊…

韩亦真瞧着方铮痴迷得快流口水的模样,不由心头一恶,一张俏脸顿时又板了起来。

“这封信其实能看出很多东西,”韩亦真顿了顿,然后用一种得意的目光,轻蔑的瞟了方铮一眼。“你除了运气好点儿,当上大官,还有哪样值得一提的?”

方铮回过神,皱眉道:“哎,你这眼神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你在轻视我?哎,你的眼神很不友善啊,我感觉人格受到了你眼神的侮辱,你这什么态度…”

哼了哼,韩亦真没理他,径自道:“…这封信的纸张质地,松墨产地还有字迹等等,都能看出来很多东西,细细一查,不难查出蛛丝马迹…”

方铮一楞,随即嘿嘿笑了起来。

韩亦真冷冷扫了他一眼,这个愚蠢的家伙在笑什么?

猜疑间,一名影子属下走进前堂,抱拳恭声道:“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已经查明,此信笺用的纸和墨,乃玉雪坊所售,纸是产自宣州泾县的龟纹夹宣纸,墨是产自徽州绩溪的徽松墨,两种皆是名贵之物,寻常文人书生用不起,整个江南唯玉雪坊独家有售,至于信笺上的字迹,属下已派人去京城,调满朝王公大臣的笔迹进行比对了,两日之内必有结果…”

韩亦真一惊,轻蔑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睁大了眼睛,吃惊的望着方铮。

“查!彻底的追查!”方铮沉声命令道:“查一查那个玉雪坊是什么来头,近年来这些名贵的纸墨卖给了什么人,最短的时间内给我查清楚!”

“是!”

转过头,方铮笑眯眯的望向韩亦真,嘿嘿笑道:“不好意思,刚才被人打断了,呵呵,亦真妹妹,你继续说,刚才说到哪了?哦,对了,笔迹,细细一查,不难查出蛛丝马迹,继续说啊…”

韩亦真不由一阵气苦,芳心愈发恼怒,我还没说完,你的属下就已经把事儿办得差不多了,那我还说什么?存心出我的丑么?

没想到这家伙平日油滑刁钻,脑子倒也不蠢,竟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爹说的对,莫要以貌取人,否则难免失之偏颇,可是…可是这个家伙脸上的笑容,怎么就那么欠揍呢?

“亦真妹妹,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又所谓英雄惜英雄,惺惺惜惺惺,咱们俩都是英雄呀,瞧,多有默契,都想到一块去啦,难怪你老爹要撮合咱们成一对儿,现在看来,你老爹的决定简直英明之极…”方铮欠揍的笑脸凑到了她面前。

咬了咬牙,韩亦真说不清是羞是怒,站起身狠狠一脚踩下去,随即哼了哼,掉头就走。

方铮笑容凝固在脸上,嘴唇哆嗦了几下,随即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直到韩亦真气啾啾的窈窕背影消失在前堂花园之后,方铮终于忍不住捧着脚丫子,“哇”的一声大叫起来。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属下慌忙探问。

“你们说,你们说,人太出色难道是一种罪吗?”方铮疼得眼泪鼻涕糊成一团。

“这个…应该是一种罪吧…”属下迟疑道,反正他觉得自己没那福气犯这种罪。

“呜呼哀哉,如此说来,我岂不是罪孽深重?”

※※※

太湖之畔的广福寺山下。

杨成状若疯狂,正在歇斯底里嘶吼:“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银子呢?银子哪去了?”

他的手脚冰冷,一颗心已沉入了谷底,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真实。

望着面前一个个被撬开的大木箱子,原本里面装着一锭一锭雪白银子的箱子,不知为何,却变成了一箱一箱的石头,不由令他又惊又怒,还有几分恐惧。

若主人知道此行空手无功而返,不知他要承受主人多么猛烈的怒火侵袭,想到主人那冷森阴寒的声音,和他那残酷冷血的手段,杨成不由打了个冷战。

睁着通红的双眼,杨成咬了咬牙,跺脚大喝道:“情形不对,撤!快撤!”

营帐之中不见一人,银子又换成了石头,脑子再不灵光的人也该明白,这是上了冯仇刀的当了。

乱军闻言急忙收起刀剑,在杨成的率领下,一声不吭的往西面山林中退去。

忽然,一道璀璨夺目的烟花升起,随即在半空炸开,短暂的白光照过营地内外,杨成一惊,在这极短的一瞬间,不经意朝西面营地外的空旷地望去,一看之下,他整个人忽然呆住了。

营地外,烟花闪耀下,西面山林的必经路口竟然齐崭崭的站着数千人马,他们分成四排而立,手执盾牌长矛,矛尖上冷森的寒光,在烟花的闪耀下,散发出令人胆颤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