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日子,没有他的快活日子,用他血肉搭建起来的快活日子,也用血肉来偿还罢。

剥掉了俩个人的人皮,不过,他常用的只有花魁的那一个,因为另一件是藏品。

他的心里…仍旧爱着师哥…

突然,一声鹤鸣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眼前依旧是破败的残垣,还有师哥那张残破的人皮。

身下的棋顺已经吓得昏死了过去,尤枫舔了下指甲,对着他的耳后准备挖下去,但就在要刺破的瞬间停住了。

别人的皮也能缝补师哥,没必要非得是棋顺的…他还要去找他哥哥。

就在这犹豫的瞬间,晴空中又是一声鹤鸣,响彻云霄。

这一次尤枫循声望去,就见一只身形如真鹤大小的纸鹤从天空俯冲下来,直奔他而来。

第12章 除魔

纸鹤如雷电般的俯冲直下,翅膀仿若钢刀一般贴着尤枫划过,只一瞬间,尤枫的右胳膊便掉落在了地上,伤口处滴出黑红色的黏腻液体,那不是他的血,而是他吃掉的人类血液在他体内生成的供他活动的养料。

尤枫知道遇到敌人了,这个纸鹤八成是救了王瑞的那个道士的,当初他隔着门便感受到了他的强大威慑感,才赶紧逃离书斋的,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放过他,而是用法术驱使一个纸鹤来杀他,对他穷追不舍。

纸鹤扑腾着翅膀折返回来,再次向尤枫攻击,这一次,尤枫自知不是对手,转身跳跃着飞奔逃走。

捂着断掉的胳膊腾跃到空中,尤枫发现纸鹤没有追来,回头看时,见纸鹤竟然在地上用嘴啄美人皮。

而不远处,就是那张师哥的人皮。

尤枫在意识到自己落下了重要东西的瞬间,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考虑,便折返回来去取师哥的人皮,就在他触及的瞬间,背上猛地的被啄了一下,回头见白森森的纸鹤正在他身后,而纸鹤的身后则是被扯碎的美人皮。

决不能让它毁掉自己的至宝,尤枫动了这个念头,将师哥的人皮塞进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反身用左手去攻击纸鹤。

纸鹤闪身躲过,嘴巴啄住尤枫,带着他直飞空中,尤枫眼看着怀中的人皮掉落,痛苦的喊道:“不——”

纸鹤带他飞到空中,猛地放开嘴巴,尤枫便直接摔在断壁上,咳出了一口黑血。

尤枫第一件事还是去寻找师哥的人皮,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猛地见到纸鹤落在他面前,他怒极,野兽般的嘶吼着朝碍事的纸鹤冲去。

纸鹤没有躲开,反而张开翅膀将他裹在怀中,尤枫挣扎着,奈何锋利的指甲却戳不穿纸鹤,纵然它是纸做的。

忽地,此时纸鹤竟然起了火,火炬一般紧紧裹着他。

又是烈火,毁容被活活烧死的烈火。

他痛苦的嘶叫着,仿佛周围又响起了李家大少爷的笑声。

不能就这样死,他用利爪插进自己腰部,将身体一分为二,上半身飞出了纸鹤的控制,在地上单手爬着,留下一串黑红色的污渍。

师哥在哪里?他寻找着,一只手爬着爬着。

而这时纸鹤烧尽了他的下半身,朝他残存的部分一步步走来,不急不缓,似是知道尤枫死到临头了。

尤枫看到棋顺呆呆的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可能是被鹤鸣唤醒的。

“求你…求你…”尤枫看向棋顺,师哥的人皮就在他面前:“…给我…”

棋顺看到尤枫朝他的方向爬,吓得往后挪着,同时也发现了尤枫真正想要的东西。

而这时浑身燃烧的纸鹤俯身,紧紧贴着尤枫的后背,烈火熊熊。

“师哥——”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师哥——”

棋顺突然站起来,捡起人皮,朝尤枫丢了过去,可惜差了一点点距离。

这时,棋顺清楚的看到,尤枫的左臂带着火伸了出来,紧紧抓住那张人皮,拽向了身体的方向。

此时大火完全吞噬了他们,烈火中,棋顺没有再听到任何喊叫。

一切都化成了灰烬,曾经的恩怨如此,尤枫如此。

烈火焚尽后,地上留下一捧黑灰。

此时傍晚的凉风吹来,四下消散,再无任何痕迹。

棋顺嘴巴嚅了嚅,原地坐下,抱着腿,肩膀一耸一耸的。

良久他抬头,抽抽噎噎的抱怨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我要怎么回去啊?”

王瓒被救回来后,用被子裹了放在床上,陈氏守在身边照料着,王瑞背着手在屋内不停的走动,不时看一眼镇定打坐的何云一。

王瑞焦躁不安,一来王瓒毕竟没苏醒,也不知活了之后的生命质量如何,二来画皮逃掉了,它不死,哪天来个偷袭,他小命就交代了。

他像个等待捷报的武将,不停的踱来踱去。

这时候,院内有响动,王瑞仔细一听,原来是门口有人在喊,他对闭目养神的何云一道:“我去去就来。”何云一压根没睁眼看他,王瑞耸耸肩,出了门。

到门口就见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探头探脑。

“什么事啊?”王瑞猜出了几分,可能是刚才逃走的仆妇去报案了,说王瓒被人挖心死了。

果然这两衙役先给王瑞作揖,然后堆笑道:“王公子,刚才好几个人到县衙去报案,说你们族中的瓒爷死了,县令大人叫小的们来看看,看出什么事儿了。”

韦县令见许多仆妇来报案,却不见王瑞本人和王瓒的妻子,细问之下,这些人不是受主人差使来报案的,只是目击了死亡案,自作主张来报官的。

韦县令等了一会,仍不见王瓒的亲戚来报案,觉得蹊跷,若是真有凶案,奈何本家不来人?于是派了两个衙役过来瞧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瑞做恍然大悟状:“啊,这个啊,我堂哥跟我嫂子闹着玩呢,吓唬人罢了。他现在闹累了,已经睡着了,不信你们跟我进去看看。”

两个衙役互相看看,笑道:“那小的们就跟公子进去吧,也好复命,您可千万别怪罪。”

王瓒将两个衙役领到王瓒跟前:“你们试试鼻息,他睡着呢。”

衙役见王瓒呼吸均匀,面色如常,笑道:“不用试了。”

王瑞不许:“一定得试。”

其中一个衙役只好道:“得罪了。”伸出手在王瓒鼻息下试了一下,这一试不要紧,就见王瓒鼻息使劲嗅了嗅,猛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喷嚏,腾地的坐了起来,吓得两个衙役往后退了一大步。

“告辞告辞。”两个衙役笑着往后退,朝王瑞作揖:“公子留步。”一溜烟跑了。

王瑞没搭理他们,盯着王瓒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活了?”王瓒还有点懵。

陈氏没惯着他,粉拳紧握,狠狠给了丈夫一拳:“疼吗?疼就是活了。”

王瓒整理下思路,把发生过的一切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摸着胸口呆怔了片刻,然后下了床,朝妻子跪了下去:“娘子在上,请受为夫一拜。”

第13章 上宾

原来王瓒给掏心死掉之后,魂魄离开了身体,哪里也没去,就留在原地呆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整个人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思考着‘我是谁来着,我为什么在这里?’

直到族弟王瑞领着一个道士进了屋,他才猛地清醒过来,他王瓒死了啊,被人吃了心。

地上躺着的尸首,就是自己,他数次想躺回尸体内,都没有成功,尸首于他,如镜花水月,看得见摸不着。

他急得嚎啕大哭,却看到自己的妻子陈氏哭得更伤心。

以前只觉得妻子爱拈酸吃醋,以为她生性嫉妒,没想到如此爱自己,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救自己。

王瓒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这种出去胡搞,点背搞到妖怪,被吃掉的家伙,活不活也不打紧,为了救自己的性命,牺牲她自己的,划不来。

于是他跟那个似乎能看到他的道士说:“一命抵一命,没赚头,算了,我不想活了,你帮我托一句话,让她改嫁去吧。再告诉我堂弟,帮我多少点纸。”

谁成想,那道士扫了他一眼,眼神中分明写着“死一边去,死人没权掺和!”压根不搭理他。

王瓒急得跳脚,在王瑞和陈氏面前蹦来蹦去,但其他人因为看不到他,更是不理。

就在这时候,就听那道士口中念念有词,他这缕魂魄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走,朝尸首飞去,接着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醒来。

眼前的妻子从没像现在这般可亲可爱,王瓒跪在她面前,哽咽道:“多亏娘子舍命相救,我才能活过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寻花问柳了。”

王瑞在一旁看着,心想有了这一次教训,你再敢在路边寻花问柳才有问题吧。

陈氏道:“谁知道你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说不定狗改不了吃屎!”

说起来奇怪,丈夫救回来了,她该高兴的涕泪横流才对,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好像并不是太看重这件事。感觉对他整个人的兴趣都淡漠了,她之前一时半刻见不到他就觉得思念,现在只觉得他于自己不过是寻常。

王瓒坐到她身边哄她:“娘子,你看我诚心认错的份上,就给我一次恕罪的机会吧。”拉着她的手晃了晃。

陈氏抽出手,冷淡的警告道:“别摸摸搜搜的了,没事的话就回家吧,一会还要设宴款待道长呢,别耽误了正事。”

王瑞道:“不用准备宴席了,道长我来设宴款待,你们夫妻今天经历了许多事,就好好休息罢,一切交给我。”

王瓒满口答应:“确实是,我今晚该好好安慰你嫂子。”又朝何云一作揖道:“道长的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改日一定设宴致谢!今日失陪了。”陈氏听到他们这么说,现在也不好太执着,朝道谢后,与丈夫离开了。

王瑞搔了搔额角,这有点怪啊,陈氏既然那么爱他丈夫,救回来后,不该夫妻抱头痛哭吗?怎么感觉她反而变得冷淡了呢?好像也不是害羞,而是真的对他不在乎了。

难道是因为被分走了一半的心脏所致?而且,假如一个人的爱慕心有十分,那么从中间分开,会不会一半心脏装了八分,另一半只存有两分呢?

这时候何云一睁开眼睛,冷声道:“那个妖物已经被烧成灰了,你现在还有什么事吗?”

“烧死了,什么时候?”

“就刚才!”

王瑞见他不耐烦,心想姑且信之,反正要将他请到府上去,若是那画皮最近再来找他也不怕,他笑道:“真人说死了那一定是死了,现在没什么事了,就等着真人你赏薄面府上做客了,请,请,我带路。”

何云一道:“我不是为了吃吃喝喝的,你答应我的事没忘吧。”

“没忘,没忘,不就是张榜那点小事么,莅临舍下,张榜寻人两不耽误。请!”

王瑞先出了门,扯着嗓子喊:“棋顺——棋顺——”不见人应声,叨咕道:“人去哪儿了?贪玩。”

这时候何云一走了出来,王瑞赶紧笑道:“我这就叫小厮套马车。”

“不用了,我走路就行。”

王瑞找不见棋顺,何云一又称不需要马车,他便道:“那就如你所言,走路回去吧,反正也不远,几条胡同的距离。”两人出了门。

王瑞将院门用锁头锁好,心想这院子太丧气了,他绝对不会再回来这里读书了,哪天扒了算了。

之前,他以为何云一的法术不过是些障眼法和小法术,没当一回事,今日亲眼看到他救活了王瓒,再不敢质疑他了,对他的信任感提升了几个段位。

他佩服有本事的人,态度不敢倨傲了,路上给何云一道歉:“上次多有冒犯,你别往心里去哈,哈哈。”

何云一面无表情的看他。

“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原谅我了,哈哈。”

俩人脚程很快,来到了王家大宅门口,吩咐守门的小厮:“传我的话给厨房,赶紧准备素斋,能做多少做多少,痛快点。”

小厮得令跑了,王瑞则引着何云一一路到了自己院子的客厅中。

命丫鬟端来上等好茶,王瑞亲自递给上宾:“请用。”

何云一见他如此殷勤,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本想,你今天如果继续冥顽不灵,就让你自生自灭。”

“合该我命不该绝,碰到了在道长你。”

何云一便露出“你嘴巴早这么甜,何至于吃那么苦”的表情。

“道长,您今日出现的太及时了,我差点怀疑你是特意赶来救我的。”

何云一忙反驳:“哼,怎么可能?!”

第14章 异相

王瑞有几分尴尬,忽然看到何云一的袜子被陈氏抹上的血迹:“你的鞋袜污了,这样吧,一会你穿我的新衣裳将就一下,明天我叫裁缝给你置办个十套八套道服。”

何云一道:“何须那么多。”

“不多不多,换着穿么,这有什么的,不足挂齿。不知你的道观在何方,我这就派人去捐个千八百银子,旺旺香火。”

“不必了。”

所以这世界还得实力说话,王瑞见识过何云一的能耐,再不敢把他当做寻常走江湖的云游道士看待。

很快,厨房传来消息,说是菜肴做了大半了,问他开不开席。王瑞饿了一天,确实有些饿了,传话下去开席,便有数个丫鬟进来,或抬桌子,或搬椅子,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素斋开席,王瑞招呼着何云一入席:“这里有杜康、东阳酒、瑞露酒、红曲酒,还有自家酿的葡萄酒,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一种。”

“无所谓。”

“那就都尝尝吧。”王瑞先给他斟满一杯杜康。

等何云一入席后,丫鬟开始布菜,说厨房做了十个素斋热菜,六个素斋冷菜,四个素汤,问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