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笑什么呢?”

张虎醒来,见弟弟正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他咂了下嘴:“唉,是做梦。”忽然觉得身子下硬邦邦的有什么东西,摸出来一看,竟然是一个金条,他激动的抓住弟弟的胳膊:“不是做梦,蛇君托梦给我了,叫咱们去埋掉一把剑,做得好,有一百两金子!你看,这个金条,肯定是预付的酬金。”

张豹眉开眼笑:“哥,咱们兄弟这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啊。”

兄弟两人说干就干,立即将掉头朝指定的地点驶去,因为路程不远,叫上两人财迷心窍,经过一天的时间,没费多少力气便到了那座隆兴桥下。

这是一座古老的石拱桥,看样子足有上百年历史,石缝中生着青苔,桥身高高拱起,距水面足有三五丈。

桥腹中央的石缝中嵌着一把长剑,剑尖垂直指向河水。

河水清澈见底,水流缓慢,并不是一条汹涌的河。

拱桥的位置偏远,周围没一个人,兄弟俩本就是胆大包天之徒,如此一来,胆子便更大了。

他俩登上石桥,绳子一头栓在自己腰上,一头拴在桥柱上,将自己顺下桥身,吊在空中去取桥下悬着的那把剑。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眼前,有两个守住斩龙剑的小鬼正在焦急的商量对策。

“这条河是蛟龙入海华龙的毕竟之路,这柄斩龙剑不能被他们拿走!”

蛟龙入海化龙,为了顺利入海,蛟龙会引发汹涌的大洪水,它则趁着这洪水的助力一路游向大海,它经过的地方,洪水漫天,湮没无数良田屋舍,所以为了阻止蛟龙,在它必经之路的桥梁上悬挂着斩龙剑。

蛟龙似蛇,头上的角成四角形,一眼望,很容易被误认为鸡冠子,还以为蛇长了鸡冠子,其实那是蛟。

到了时间,它们要翻身入海的。

“是没办法啊,这俩人身上煞气太重,你我根本靠近不了。”这两个鬼魂是建桥时压在桥中的小鬼,为的就是用怨气保护斩龙剑不被偷走,他们应付一般的小偷足够了,没想到今日来的是两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

鬼怕恶人,怕的是恶人身上的杀气。

这时张虎看到剑身锈迹斑斑,看起来不值什么钱,嫌弃的道:“就算不让咱们埋掉,这破玩意也不要。哎呦,弟,这破剑还挺结实,徒手摘下来。”

“拿刀砍!”张豹抽出身后背着的钢刀。

两个小鬼一见到这把沾过人血的钢刀,顿时怕的啊的一声尖叫,消失不见躲了起来。

张豹晃着绳子,每次荡到斩龙剑跟前的时候,便用钢刀去砍剑柄和石缝的连接处。

经过几次火星四溅的劈砍,一声脆响后,斩龙剑掉进了河中。

他们见状,立即斩断绳子,双双跳入河中去摸索那剑,两人水性极好,很快就寻到了那把剑,两人拖着剑上了岸,相视一笑,只要将这破剑埋了,那条蛇便会给他们剩下的金条。

两人在附近找了个山包,挖了个坑将这剑埋了。

他俩做完了事,决定犒劳犒劳自己,去城里的妓院找点乐子,他俩早将金条剁成了大小不一的金粒,方便花销,便一路朝县城的方向走去。

路过兰若寺的时候,两人还拿门前的大槐树打趣:“这个树砍掉做船的大梁不能更合适。”

槐树在风中抖着叶子,发出悉悉索索的微响,仿佛人在说话。

城内最大的销金窟向来只认钱不认人,老鸨一看到晃瞎人眼的金粒子,立即唤来姑娘们恭迎两位财主。

两人左拥右抱,酒足饭饱后选了几个最有颜色妓女的各自回房伺候。

“美人,嘴一个。”就在张豹迷迷糊糊行乐的时候,突然发现他搂着的妓女变成了死去的聂姓女子,正目光幽冷的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怨恨和憎恶。

他猛地清醒了,大力推开女子,慌里慌忙的跌下了床:“你、你…”

“大爷,您怎么了?”女子娇滴滴的嗔怪的道:“推的奴家好疼。”

张豹揉了揉眼睛,妓女还是那个妓女,根本没什么怨恨的女鬼,他尴尬的笑:“我、我喝多了。”

其余的妓女笑盈盈的来扶他:“奴家扶您起来。”

此时,他就见周围的妓女全变成了聂家女儿的模样,齐齐朝他冷笑,笑中掺杂着残忍玩弄猎物的冷意。

张豹吓的哇哇大叫:“滚,你们都滚出去!不许再进来!”

妓女们拿钱办事,都听恩客的,他叫她们滚,她们就滚喽,扭着腰出了门,将门关上了:“哼,乡下人就是乡下人。”

张豹跳起来,拔出钢刀握在手中:“姓聂的,我知道你来了,你来啊,我不怕你!”借着酒劲,大声嚷嚷:“来啊,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聂小倩现身了,却只有一闪,在空中留下幽怨渗人的冷笑声。

她根本不怕他身上的杀气,因为她对他的怨恨远远超过了这一切。

她要杀了他,不管用什么代价,虽然她听说鬼若是杀了人,要受阎罗王的惩罚,可是,她哪怕不变成鬼,是一个活人,见到杀害父母的仇人,她也恨不得亲手杀之。

她现在是鬼了,做起来更容易,任何代价她都承受得起,她只有一个想法,杀了他们。

张豹便朝她停留过的地方一阵猛砍,他气喘吁吁:“每天死的人多了,你凭什么阴魂不散?就你有怨气吗?!我们兄弟又没奸你,你死得很体面了…你不该有怨气…我还有那么多金子没花呢,我不会死在这里的…不会的…”

突然他看到了那个女子,他一刀劈过去,就见女子双眼含着血泪死不瞑目一般的缓缓地倒在了地上,他正要得意,却见女子竟然变成了他大哥的样子,他惊诧的后退了一步:“哥、哥?”

突然间他想到鬼是靠制造幻觉杀人的,哥哥正在旁边的屋子不会过来的,他狠命咬了下舌尖,果然就见地上哥哥张虎的尸体成了一块枯木。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这点小伎俩…哈哈…”他擦了下冷汗。

而这时枯木突然发芽,生出无数条根茎朝他腿缠绕而来,他拿刀便砍:“滚开,这也是幻觉,都是假的!”一刀刀斩断了绕在腿上的根茎。

根茎的断面流出了嫣红的鲜血,他愕然,突然间这些断掉的根茎如水蛭一般钻进了他的腿中,顺着血液一路钻进他的五脏六腑。

几乎同时,身体里的根茎开始发芽,一点点顶破他的皮肉向外钻去,似有千万般利刃从身体内刺出,他想叫,但嗓子发不出声响,他哑然无声的慢慢感受着缓慢的死亡过程。

他的眼角处有一抹葱翠的颜色,砰的一声,一根嫩芽穿破了眼球生长了出来,血淋淋的眼洞与翠嫩的枝芽相得益彰。

聂小倩知道他活着,因为他还有呼吸,她默默的看着他,心底一片冰凉。

这就是杀人的感觉吗?她现在是恶鬼了吗?

许久之后,张豹才在极端的痛苦中死去,他死之后,身体迅速的被枝条吸食干净精血,只留下一张皮,最后这张皮也慢慢老化,碎裂成了齑粉。

聂小倩俯身从粉末中拿出一截树枝,这便是她今日跟姥姥表达报仇的意愿后,姥姥给她。

姥姥吞噬黑山老妖后,发力变得十分高强,外形和性格也变了许多。

她穿过墙壁,走进了隔壁的房间,去找正在行乐的张虎。

他,也必须死,和他弟弟一样。

现在的她,已经没资格向王瑞和他的道士朋友求救了,或许他们碰到自己,还会铲除自己这个杀人的女鬼。

聂小倩含泪长叹,她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但是为父母报仇,她不后悔,若要再选,依然如此。

第79章 蛟和龙

韦知县最近很忙, 先是有玉满楼的老鸨报案说,有两个客人独自待在房间内失踪。

后有聂家的亲戚来信查问聂学泰一家的下落, 说正常情况他们一家该到老家了, 但却迟迟没有他们的踪迹,希望韦知县帮忙调查。

前一个案子,韦知县派捕头去查,一无所获,毕竟连个尸首也没有, 也不确定他们到底死没死,例行做了询问后,这件事便束之高阁了。

至于聂学泰一家失踪, 韦知县则下了血本,将手下的衙役们都派了出去, 不过因为时间过去了一段日子,一番巡查调查下来并没有什么结果。

而且最近连降大雨, 湮没了许多道路, 严重影响捕快们查探消息。

因这暴雨, 书院给大家放了假,说等天放晴再复课。

王瑞听到这个消息内心是拒绝的,他难得想读书分散内心的烦躁, 老天爷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坐在书桌前, 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翻看聂学泰送给他的程文,他将变羊前背过的几篇重新温习了一下, 可心思不在书上,频频走神,何云一此刻会在哪里呢?他不是就这么一走了之再不会来了吧。

唉,他摇摇头驱散杂念,仰头看天,这雨究竟要下到什么时候啊?不打雷不打闪也没有大风,雨水就这么哗哗的下着,偶尔能停几个时辰,然后继续下,似乎这片区域成了个不停往里注水的大澡盆。

晚饭的时候,王瑞发现他爹脸色不好,不好很正常,王家是大地主,大雨下个不停闹水灾,粮田毁了,今年若是佃农颗粒无收,作为地主的王家也跟着遭殃,佃农破产没钱交地租,王家总不能扒房牵牛,一般是允许欠着,等来年一起还。

不管怎么说,若是这雨不停,今年肯定损失大了。

王瑞虽然撑了伞,但从父母那里回到自己院内这么一段路,还是被淋湿了裤脚,可见雨水之大。

他相信此时此刻,有无数的农民在仰望天空期盼天气放晴。

如果这是雨神显灵,希望他赶紧收了神通,王瑞一愣,下雨不是龙王的特长吗?难道这场大雨是哪条神龙在发威?

龙啊,他不是正好认识一条么,把白栖元叫来,叫他上去问问这位同种的龙朋友要做什么,能不能别专挑阳信县降雨。

王瑞记得白栖元给过他一个鳞片,取出来后用衣袖擦了擦,心中默念,白栖元白栖元快现身。

念完了,四周没有任何变化,他不放心的想,这样就行了么?保险起见是不是得念几声?

白栖元白栖元你快来,我给你准备烧燕子吃。

重复了几遍后,王瑞将鳞片收好,且看明天白栖元能否登门。

——

兰若寺内,首座和尚冒着大雨疾步跑到方丈释空的禅房门口,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方丈,门口又来了一队灾民要进寺避灾。”

释空滚着念珠,闭目沉静的道:“你没告诉他们,寺里已经没安置的地方了吗?”

县令防止流民进城引发问题,尽可能将灾民安置在城外,兰若寺变成了指定的安置点,之前县衙派人来强迫兰若寺开门迎进了一批灾民,如今大雄宝殿内全是拖家带口的灾民。

附近的村庄被冲毁了不少,侥幸逃出来的村民急需躲雨的地方,兰若寺被选中并不意外。

但是兰若寺毕竟地方有限,口粮有数,如今负荷也到了极限,不可能再收留这些后来的人。

“说了啊,可他们硬要往寺内闯。”

“寺门没关吗?”

“关了,可他们又是撞门又是翻院墙的。”首座和尚担忧的道:“咱们的粮食也不多了,供给寺里这些人够困难了,再来人可真招架不住了。”

方丈闭目良久,最终下了决定:“将他们放进来吧,粮食吃完了自然就走了,现在阻拦他们阻拦饿狼猛虎,知县哪里也不好交代,将咱们兰若寺吃穷了吃光了,知县才会另外给他们找地方。”

首座和尚听了,提起一口气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冒着雨又走了。

方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雨水冲刷着大地,天地之间一片烟白。

大雨直下到后半夜才些微小了点,也仅仅是一点而已,不打伞走不了几步便浑身淋透。

在这滂沱的大雨中,一个男子背着他的老父亲在泥水中艰难的走着,他看到了前方的兰若寺,欣慰的笑了。

得救了,可以有栖身的地方了,现在的他们别无所求,只要有一处能够避雨的地方就满足了。

突然涨了大水,河水冲上了堤岸将房屋冲毁了,除了他的老父亲什么都没救出来,不过人在就好,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

“唉,你救我这把老骨头干什么,不如救咱家那头老黄牛,等大水过去了,还能帮你犁地。”

“爹,别说了。”儿子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有雨水也有泪水。

猛地,他觉得什么冰冷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脖子,他挣了挣,却发现缠绕的更紧了,就在他低头的瞬间,脚上的东西发力将他向后拖拽而去。

无数的树枝紧随着攀附上了他的身上,将他和父亲紧紧裹住,两人只发出一点细微的叫喊声,便消失在了大槐树下。

大雨继续下着,了无痕。

姥姥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人间最美味的东西莫过于人类自身,或许是吸收了黑山老妖的关系,她对血气燃起了从未有过的渴望,这一对父子的血气还不够她塞牙缝的,她需要更多,更多。

大槐树在夜雨中悄悄伸出了根茎,从寺院的门缝钻了进去,直奔大雄宝殿。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靠在柱子上,她闭着眼睛,手轻轻的拍着怀里的婴儿,突然间,她感受到孩子在剧烈的抖动,睁眼就见一跟树枝伸进了孩子口中,树枝仿佛长着血管,竟然能看到红色的血液向枝条上输送。

她吓得呆了,待回过神来方要大叫,另一条树根刺入她的口中,她呜呜挣扎。

大雄宝殿内这群逃命的灾民,都疲惫不堪的沉沉的睡着,没人发现异样。

只在第二天早晨在殿内发现了一堆堆粉末,大家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不想了,毕竟一会去领米粥更重要些。

姥姥看着这群待宰的羔羊,心中感谢着大雨,不管是谁降下的,叫这群灾民聚集到了她狩猎的范围,都是她的恩人。

——

王瑞早晨起床后见天没有转晴的征兆,连饭也顾不得吃,掏出那片鳞片晃着大声道:“白栖元白栖元,你快来,我请你吃燕子。”

“燕子在哪里?”一道白光飞了进来。

他惊喜的回头,见白栖元坐在桌前,双手托腮正笑着看他。

王瑞笑容可掬的迎过去:“我是想请你吃燕子,但这天气不晴,捕燕人出不了工。你能不能帮我上去看看,是哪条神龙在施雨,可否高抬贵手,叫雨停了。”

白栖元没感受到何云一的气息,料定他不在这里,于是不安分的对王瑞道:“没燕子,我吃你也行。”

“…”王瑞微微蹙眉,老毛病犯了是吧:“你先等一下。”他回身取来黄九郎最近送他的那块石头,递给白栖元:“你能握一下吗?”

白栖元爽快接过去:“有什么不能握的?”在手里团握着。

就见石头慢慢变色,转眼就呈现了紫不溜丢的的颜色。

紫色代表欲,石头诚不欺我,王瑞无奈的摇头,你真是一条诚实的龙啊,表里如一。

白栖元不懂这石头的作用,但见到变色还是挺稀奇的,拿着把玩了一会:“你叫我握这石头干什么?”

“没什么,据说这块石头可以鉴定非人,我试试是不是真的。”王瑞撒了谎,将石头收了回来,总不能说这石头也能鉴定大色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