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何云一是有点心动的,但没好意思说出口。

“定身符一千张…谁啊谁啊这谁啊,这种小玩意也拿出来交换,谁会要啊,还这么多张。”崔道人相继说出了诸如丹丸、仙草、宝剑等种种,没有何云一感兴趣的。

直到最后一个:“这个好,玄元子想要用他新研究出的秘术换这张请帖。”

“秘术?”何云一对别的门派的秘术兴趣缺缺。

“你要成仙免不了要历劫,这个劫难一般是情劫,玄元子这个秘术可以让人活着的时候将对方忘掉。”

话说历情劫失败的玄元子苦苦钻研“情劫”这道考题,终于想到了一个近似“作弊”的方法,让相恋的凡人彻底忘记自己。

两情相悦关键在于“两情”,只有一方有情,一方冷漠,那么这段情延续下去的可能性则大大降低了,被冲昏头脑的历劫者也可能在对方冷淡下来后,找回自己的清明,识破感情的魔障。

一般的法术只能改变凡人的肉体,记忆性格是动不了的,除非魂魄在地府喝孟婆汤,才会忘记上一世的记忆,但活着的时候,记忆是无法修改和删去的。

但凡事没有绝对,尤其是对凡人这种低级的存在,总会找到漏洞的。

玄元子倾尽心血,终于研究出了让人类失去记忆的秘术,方法很简单,对人类施咒后,七天后,人类的肩膀上会长出一朵红花,只有下咒之人看得见,只要掐断这支花,这人便会忘记与下咒之人的全部情爱感情。

简而言之这朵情花浓缩的是对方对自己的爱恋之情,折断后则断了爱恋。

这花只对情爱有反应,给自己的父母或者不爱自己的人施咒是不会开出花朵的。

崔道人虽然自己不成仙,但他知道何云一有这份心:“你得到这份秘术,如果真有一日身不由己,也可叫对方忘记你,你能保全自己的可能大大提高了,总不至于人家都忘记你了,还用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吧。”

何云一半信半疑:“真的可信么?”但想想就算不可信又如何,反正那张请帖也是白得来的:“就和他交换吧。”

让白鹿衔着请帖去了玄元子那里,很快白鹿叼着一张纸回来,崔道人直接将纸交给何云一:“你自己看吧,这玩意我用不着。”

何云一扫了眼,将上面的东西记在心中后将纸张焚毁。

他现在就有去找王瑞的冲动。

但如果自己对他下咒,七天之后什么都没长出来,岂不是太尴尬了。

不不不不,尴尬什么?那不是更好么,说明王瑞和自己之间无纠缠。

他低头揉着眉心,痛苦的想,王瑞肩膀上肯定什么都不会长出来的,他对自己又没什么感情。

崔道人纳闷的道:“你唉声叹气的在想什么呢?”

“啊…我在想,用这个东西被天庭发现,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动物避劫的时候还允许躲在有福之人身边呢,劫难来了,怎么会管你用什么法子躲避?只论结果。”崔道人叉腰笑道:“不过,你也别太在意,我看你小子杀戮颇重,说不定你遇到的会是杀劫呢,情劫那种东西不适合你。”

何云一无语,如果当年霄阳子得到这个咒术…好像也不会有什么改变,那位小姐后期那么反感他,他还是缠着不放。

那么自己呢?如果王瑞对自己毫无感觉,自己还会缠着他吗?

且慢,他现在对自己就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感情吧。

不过…真的吗…万一…

这个咒术简直如妖邪一般,在引诱他去探究真相。

没有开花当然最好不过,但万一呢,万一王瑞…他的心阵阵悸动。

就在何云一愣神的时候,一只小鸟飞进来落在崔道人手上,叽叽喳喳似乎在汇报什么。

“对了,上次变羊那位凡人…”

崔道人突然提起王瑞来,叫何云一心里一颤,难不成师伯修成了读心术:“他已经恢复了,怎么了?”

“这只报事鸟会将岛外每日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它提到阳信县走蛟发了洪水,穷神和瘟神已经过去了,我记得那位公子家就住在那里吧,他不会有事吗?先变羊又遇洪灾瘟疫,他怎么如此多灾多难,你没给他算算吗?咦,云一?云一?人呢?走了?”

崔道人扯了扯嘴角,天虚子这家伙也太没礼貌了,下次不收留他了!

何云一片刻不敢耽误,在出仙人岛的路上,他掐指一算,果然王瑞所在的地方发生了洪水,他将黑山老妖除掉了,却忽略了蛟龙。

他后悔,心急,恨不得现在就回到他身边,这件事是他做的不对,明知道他多灾多难,还让他一个人面对这凶险的世道。

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了,现在,他只想知道王瑞是否平安。

第82章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初秋的深夜在这刚发过大水, 四处漏风的禅房内,宁采臣暗暗咬牙, 他一定要坚持住, 将账目要来得到属于自己的薪酬,这笔钱他一定要赚到。

就算兰若寺真的闹鬼,又有何可怕,有缺钱可怕吗?

忽然,他听到禅房门发出吱嘎一声, 吓的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停止了,他收回刚才的话, 缺钱治病虽然可怕,但鬼也很恐怖。

“…书生…”

他听到一个清冷的女声在说话, 大气不敢喘,书生不是叫他吧?肯定不是, 睡觉睡觉。

“我知道你没睡, 你快离开这里吧, 再待下去,你会没命的。姥姥从北边的禅房吃起,明晚就轮到你了。”

似乎是个好心的鬼?宁采臣狠下心, 睁开眼睛, 见到一个美若仙子的女人站在他床前。

人不仅以貌取人,也以貌取鬼,纵然对方疑似女鬼, 但容貌漂亮,也不那么害怕了:“你、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聂小倩不想多废话,伸出手朝桌子碰去,宁采臣惊愕的看到她的手穿过了桌子。

毫无疑问,她没有实在的躯体,是个鬼魂。

“我帮了你,希望你也能回报我,我叫聂小倩,请你去告诉阳信县知县,就说聂学泰一家已经罹难,聂小倩的鬼魂困在兰若寺的大槐树中。”

她身为鬼魂,贸然踏入衙门,会被正气和官气冲得魂飞魄散的,唯有拜托他人,她物色了许久,终于遇到了一个读书人。

“感激不尽…”聂小倩含着泪,身影渐渐消失。

宁采臣错愕的拉过被子,然后紧紧抱着熬到了天亮,听到鸡叫,挨个禅房敲门,他北边的禅房明明昨夜睡了人,现在却无人应门。

这时候剩下禅房的人听到动静都走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宁采臣将昨夜发生的事情说了,这群人不仅不信,其中一个胖墩墩的汉子还打趣道:“我不怕,若是叫我碰上了,男鬼打出去,女鬼拽进来享用。哈哈。”

“这边禅房昨夜还睡着人,现在怎么叫都不开门,怕不是遇到了鬼怪遇害了。”宁采臣管不了许多,大力推开无人应答的禅房的门,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地上留着一堆白色的粉末。

“…和、和那些消失的人一样…”这时刚才还打趣的汉子也怕了,冷汗涔涔而下。

宁采臣道:“反正今晚我是不住了,各位珍重。”说完,当即揣起袖子往兰若寺外面跑去。

他受够这鬼地方了,现在就去收账,如果道路不通,他就是翻山越岭游水也要到达。

收账,回家,至于聂小倩…

他去报官的话,官府会信吗?说他遇到了鬼,听了一席鬼话?

宁采臣犹豫不决,收账走人还是去趟衙门给自己找麻烦。

终于他心一横,朝县城的方向跑去。

大槐树叶子簌簌,在荒凉的兰若寺上空作响。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到了聂小倩的脸上,姥姥咆哮道:“我哪点对不起你?你居然来拆我的台?没有我的树枝,就凭你自己也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报仇?忘恩负义的东西!想叫那个书生带人救你?小青,你没听错吧?”

这时候一个身穿青色衣裳的女子搀着姥姥的胳膊,半撒娇的道:“绝不会错,我亲耳听到的。”

这小青本是被姥姥吞噬的灾民之一,但遇害后,不禁不去投胎,反而留下来为虎作伥。

聂小倩捂着脸:“姥姥既然厌弃我,不如毁掉我的骨灰坛子叫我魂飞魄散罢。”

“哈哈哈哈——”姥姥像听了一个笑话:“你还没报答我的恩情,就想解脱?做梦罢!我要你用美貌去外面给我勾人回来,每日三个,少一个,我就抽你一鞭子!你记住了!从明天开始!小青,你监督她!”

小青甜腻腻的应道:“是,姥姥。”

聂小倩表情冷漠,看不出喜悲来,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自从利用姥姥的能力报仇,她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可真正走上这条路才知道有多难,让她帮着姥姥害无辜的人,她宁愿骨灰坛子被毁掉。

现在她唯有期盼宁采臣能将她的消息带给韦知县,叫他想办法来救她了。

姥姥不屑的笑道:“黑山老妖都被吸食了,以为我会怕一个小小的知县吗?哈哈哈!”

小青一边给姥姥捶肩,一边对聂小倩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

虽然成功的送走了穷神,但对接下来的瘟神,王瑞却没什么自信。

按照白栖元的说法,瘟神虽然人缘也不好,但却比穷神强一些,香火庙也有几座,怕是不会对他给予的食物动心,况且瘟神有五位,就算搞定其中一个,其他四个保不齐接踵而至。

城里的人也晓得洪水之后会有瘟疫,收集腐烂动物的尸体填埋,并四洒石灰。

但这些作为,只能起一些小作用,真正的决定掌握在瘟神手中。

王瑞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最近他真是用脑过度,没一日不在冥思苦想的,不是想何云一就是想瘟神。

每次下意识的想到“如果何云一在就好了”的时候,他都会猛摇头。

依靠别人是过不长远的,要靠自己。

最后根据多方消息汇总,他能想出的对付瘟神的办法只有一个——干掉传染源。

瘟神释放出瘟种,瘟种外形像个小虫子,不出意外,瘟种去啃咬想要寄生的宿主,然后叫这个宿主再去传染给别人,一个传染俩,慢慢祸及整个群体,用点到面。

只要瞧瞧跟踪瘟神,在他投放瘟种之后,迅速的隔离那个寄主,不叫他传染给别人。

这么做的话,找到瘟神,并悄悄观察他,是关键中的关键。

白栖元认得瘟神,一直在附近徘徊,盯着过往的行人看。

瘟神外貌看起来就像个普通人,不似有些神仙外貌奇特需要伪装,所以他通常情况下并不幻化,大摇大摆的出来散发瘟疫。

突然间,他看到距离主城十几里地的大陆上走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正是瘟神。

他立即回去带来王瑞和黄九郎,来到了瘟神不远处的草丛中潜伏下来。

瘟神做老秀才的打扮,瘦骨嶙峋,一副被疾病榨干全部营养的模样,王瑞暗暗咧嘴,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穷神只是穷而已,一时半会死不了,这瘟神,若是处置不深,当即殒命。

白栖元低声道:“不如算了吧,这瘟神不是好惹的,他有各种瘟病,猪牛羊这些就不说了,或许连龙的都有,虽然他没释放过,但不能肯定没有。”

王瑞心里七上八下,求生的本能的告诉他应该转身就走,只保全自己和家人,但人性最基本的良知又驱使他不能撒手不管。

人啊,就是这样的矛盾,果然只有真正的神仙,才能做到以万物为刍狗。

“哼哧哼哧——”一只猪突然从路边的草丛中窜了出来,冲到了瘟神跟前,他后退了一步,对这猪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猪儿,你来的正好。”

他挖了挖耳朵,摸出一个黑色的小虫子,朝这猪一甩,就见这小虫飞钻进猪的鼻孔内,他看了,呵呵笑。

这时候一个农夫跑了过来,拿着木棍照着猪身上便打了一下:“叫你乱跑!”看到了瘟神,他还笑着说道:“最近发了洪水,冲坏了猪圈。老先生,这路不好走,你一个人不要紧吗?”

瘟神笑道:“看好这只猪吧,它现在可不一般了。”说着在农夫一头雾水中,笑眯眯的往前走了。

王瑞见状,忙朝黄九郎道:“快去给那只猪做上记号,回头将它和跟它一栏的猪都买下来。”

黄九郎见瘟神走出了一段路,飞身追上那个农户,拔了根狐毛扔到那头猪身上,返回了王瑞身旁。

王瑞目不转睛的盯着继续前行的穷神,心里捏了一把汗,你不是给猪下了瘟种了么,任务完成了,你该回去了吧,你怎么还走啊,一个瘟种不够吗?我们这地方招你惹你了,要下多少个瘟种才罢休啊?

瘟神闲庭信步的走着,不时欣赏周围的景致,他这次来不光是为了散发瘟疫,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调查何云一给它的瘟种的来历,他查清了蝎鬼是替山魈做事的,他现在就要去找山魈,至于阳信县这个地方,他刚才散发了一个猪瘟,他准备再碰到一个人,给他下个大头瘟叫他去传播。

一种牲畜的瘟疫,一种人得的瘟疫,算是洪水过后的标配,不偏不倚。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余光往后瞥,他虽然是瘟神,最大的能耐是释放瘟种,其他的能力一般,但不表示随便跟踪他,他不会察觉,胆子真是不小。

白栖元一愣,突然道了一声不好,化身为龙,抓住王瑞和黄九郎便飞身上了九霄,但眨眼的功夫,瘟神已经出现了它眼前。

“你这白龙跟着我做什么?”

白栖元含糊的道:“我随便溜达,怎么说是跟着你。”用爪子挡着手里的两个人。

瘟神不想深究,虽然不明白这白龙什么目的,但被他发现了,不蠢的话应该知道不能再跟了:“我就当是凑巧吧,但这种巧合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说着,飞身离去了。

等瘟神走了,白栖元心有余悸的道:“被发现了,不能再跟了。”

王瑞擦了把冷汗:“你说得对。”被瘟神发现了,直接将瘟神安在他身上,他小命便交代了。

保全自己的基础上才能保全别人,自身难保,遑论其他。

原定的跟踪瘟神,消灭瘟种的计划取消。

“反正瘟神的事儿只能听天由命了,我也得回思白河了,毕竟新官上任不能离开太久。”白栖元将王瑞和黄九郎放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叮咛道:“虽然冬天没燕子,但如果玉满楼有新姑娘,也可以喊我过来。”

“…”王瑞承诺道:“这次走蛟多亏你帮忙,我会帮你留心的。”

白栖元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飞身离开了。

黄九郎松了一口气,白栖元虽然能帮忙,但不否认他的品性实在太随意,他和王瑞在一起,不免叫他提心吊胆。

王瑞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刚才看到瘟神朝一头猪放了瘟种,他和黄九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个农户家,出价买下了整个猪圈的猪,“残忍”的杀害后,挖了个坑全部填埋,心里祈祷着此法能够将猪瘟扼杀在萌芽状态。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傍晚了,黄九郎将王瑞送回家后,自己也回黄家庄去了。

王瑞将衣裳脱掉烧了,又仔细清洗了自己,就怕有残留的脏污。

翌日,书院复课,王瑞早早就到了课堂,早到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听各种小道消息,来得越早听得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