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一发现王瑞的确有急智,每次遇到不利的情况,嘴巴都能说出改善自身状况的话语,比如现在,嘴巴甜得惊人,要不是还得收拾胭脂,不能让王瑞看她,否则真就给他解开了。

“你先这么待着吧。”何云一嘴上这么说,但却牵住了王瑞的手,牢牢的握着。

这样远比他拽着他的衣袖有安全感,王瑞噘嘴笑道:“嘁,你真是给你自己添麻烦。”

胭脂见这道士不仅封住了王公子的眼睛,俩人还气氛暧昧,不容她插嘴,脑海里暴风骤雨的洗礼了一番,终于什么都懂了,紧咬嘴唇,眼中眼珠翻滚:“姓王的,你真恶心。”

王瑞憋屈,他什么都没做,凭什么挨骂,忍不住回嘴:“我不喜欢你就恶心的话,就让我继续做个恶心的人吧。”

“你跟我说你家中女人成群,有妾有通房的!结果你不喜欢女人啊,你这个骗子!”

何云一听了,又将王瑞提到跟前,质问道:“我就说这个女人总是跟着你呢,原来又是你的风流债,连家里的状况都跟人家说了。”

“我可以解释,真的…”

胭脂气性颇大,又将话锋对准何云一:“还有你这个道士,枉为出家人!”

撒完气,骂完就跑。

她转身欲从墙壁的诗词中回到混沌中去,半截身子已经钻进去,但却发现身子停在了空中,接着被一股力量拉出来,摔在了地上。

何云一知道她是从墙中的来,扬手一击,将墙壁震裂,题诗的字迹亦七扭八歪,不成文字了。

题诗被破坏,胭脂回不去了,坐在地上惊恐的往后挪动身子:“你别过来。”

好可怕,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危险,第一次感受了压顶般的恐惧,上下牙关不住的打颤。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你既然是卞大夫的女儿,为何会法术?”何云一步步逼近:“是谁教你的?徒有错,师之过,你的师父教你这样的小丫头法术,简直是胡闹,我不和你计较,只打他一顿出气,快说。”

胭脂浑身发抖。

而这时雅间的门被从外面撞开,涌进来七八个人,原来是何云一破坏墙壁的声音过大,酒楼老板和伙计听到动静,跑上来察看状况。

酒楼老板也是读书人出身,一见胭脂,浑身酥软,恨不得上去抱住她。

而胭脂也感觉了老板的异样,指着何云一哭喊道:“他要伤害我。”说完,趁机酒楼老板脸红脖子粗要跟何云一拼命的时候,跑出了门。

何云一瞬间定住酒楼老板等人,但顾及王瑞的眼睛还是耽误了时间,等出门去看的时候,一楼乌泱泱的食客中早没了胭脂的身影。

他败兴的哼了一声:“跑的倒是快。”摘掉了王瑞额头上的符箓。

王瑞眨眨眼,又能看到何云一的脸了,只是对方表情难看,他见了,赶紧又将眼睛闭上了。

何云一愣了下:“你干什么?能看到了,为什么又闭眼?”

“等你脸色好看了,我再看你。”捂住眼睛,就是不睁,说着,竟然要转身走掉。

何云一又好气又好笑,这是变着法的要求他给好脸色么?瞧他那小模样,真是打不得骂不得的,他将他揪回来,无奈的笑道:“行了,睁开眼睛吧。”

王瑞这才缓缓亮出眼睛来,看到何云一似笑非笑的表情,露齿一笑:“这还差不多,能看。”

何云一笑着推了他一下:“你就贫吧你。”

王瑞笑着揉被他推的地方:“走,回去吧。”瞄了眼雅间内被定住的众人,他回到屋内,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到老板手中:“足够偿付酒菜和你的墙壁了。”才转身跟何云一下了楼。

回到客栈之前,敲响了对门兽医家的门,问问她女儿在跟谁学法术。

不等门内的人回应,就见婴宁走了过来,不像之前那样有笑容了:“卞大夫不在,去找女儿了。”

王瑞道:“哦,我本来还想找他开一付药方路上给马用,这样的话,算了。”

“你看到胭脂姐姐了吗?她失踪好几天了。”

王瑞没直接回答,而是道:“你不去找她吗?”

“该着的地方都找了,哪里都找不到啊。”婴宁难得不笑了,而这时就听身后有女人叫她:“婴宁,你回来,怎么又跟人乱说话。”

“姑姑。”婴宁转身朝女人走去:“我在打听胭脂姐姐的下落。”

女人拉着婴宁回院,王瑞跟何云一挑挑眉:“找她的人还不少。她真是奇怪啊,我上次看到她还没什么感觉,但是这一次,心中莫名其妙对她涌起一种渴望,觉得只要跟她在一起,就有滚滚财源,这念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奇怪,真奇怪。”

“如果像你说的这样,只是爱财,你还可以原谅。”所以究竟是什么奇怪的法术?而且为什么酒店老板只看了她一眼,便舍身保护她。

而他跟王瑞之前见她却都没感觉。

想不通,不过看她今天气急败坏的样子,怕是也对王瑞死心了,恐怕以后不会再来了。

只要不来骚扰王瑞,她是什么来历,他兴趣也不是很大,由她去吧。

——

胭脂再一次站在了白广平跟前,这一次她面容忧愁:“我不想再做颜如玉了,能不能让我回去?”

白广平一边搓着表演用的麻绳,一边头不抬的随口道:“当初都问好你了,你说你下了决心,这才几天你怎么就反悔了呢?”

“我…我想清楚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遇到不对路子的人,哪怕我成了颜如玉,人家也不看我一眼。”比如断袖的王公子,纵然她是颜如玉,也是错付:“而其余的人,见到我就跟发春一样,起先还有趣,后来,让不认识的人这样追逐自己,实在是恐怖。”

白广平仰头叹道:“所以颜如玉难当啊,之前找的几个也都失败了。”

“最重要的是,我从书里出现,别人会认为我是非人,万一找道士捉我伤害我,我岂不是凶多吉少。”那个道士好恐怖,她害怕了,再有一次,不知能否逃脱,她终于明白了,做一个不惹麻烦的普通人,那种心安也是种幸福。

虎子笑道:“姐姐啊,难道你之前都没想过这些吗?只想着好处?”

胭脂心里不是滋味:“我离家好几日,我爹肯定在找我了,我想…我想回家…”

虎子对他爹笑道:“她想回家呢,哈哈,她还想回家呢。”

白广平淡定的继续编着绳子:“唉,这颜如玉就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真是麻烦啊,门主要责怪了。”恨铁不成钢的对胭脂道:“本以为你是个能成气候的,没想到败的比谁都快。你想过没有,你做得好了,天下读书人都为你癫狂,知府、宰辅、甚至是皇帝。”

胭脂只想找个上进的读书人做相公,未曾想过勾引宰辅和皇帝:“我、我做不来,真的做不来。”那样的话,更容易招致危险吧,宰辅和皇帝是那么容易接近的么。

而且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叫“颜如玉”笼络住宰辅和皇帝,想要做什么。

白广平絮叨着:“人啊,哪有那么容易,七苦八难的,凡事不要轻易放弃。门主叫我来这里定居,等那个要等的人,我说什么了,不也老老实实的种地卖艺么。你啊,真是个不顶事的小姑娘。”

“我是小姑娘,放我走吧…”

白广平怅然一叹,放开编到一半的绳子,开箱取出那张《励学篇》,口中念念有词,胭脂就见无数的白色女子从她身上飞了出去,最后飞进去的是一座座豪华的宅院和各种繁华奢侈的生活影像。

结束后,她一身轻松,欣喜的道:“谢谢。”

白广平叹道:“还得再找颜如玉呢。”将纸放回了箱中,然后拿出一瓶药水,往胭脂身上一淋,她只觉得周围的景物迅速变大了,不,是她变小了,她尖叫:“啊——”

可惜人变小了,声音也小了,像是老鼠叫一般。

虎子捧起她放进一个酒榼中,笑道:“后天知府做寿,你要好好编演,我一会教你节目,练不好可不行。”

白广平坐回炕上,继续编着绳子。

而这时就见一只麻雀落到了窗户上,张嘴吐出一根蜡封的小筒。

虎子拍了他爹一把:“门主来旨意了。”

白广平赶紧将手在身上擦了擦,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麻雀嘴里的东西,当即拆开,屏住呼吸仔细看着。

半晌,他眉头皱起:“阻止天虚子何云一破戒…”

这是什么旨意?未免太奇怪了些,但门主的命令不容置疑,他回那麻雀:“请门主放心,我一定不负使命。”

麻雀扇着翅膀飞走了,虎子满脸疑惑的道:“真是好奇怪的命令啊。”

白广平捶了儿子脑袋一下:“不许质疑门主!他这么吩咐一定有他的道理。”

第94章 筹划

虎子揉了揉被打疼的发顶:“那, 天虚子是谁啊?听着像是道号,这么说是个道士喽, 可哪门哪派也没说, 长什么样也不知道。”

“儿啊,爹一直原来是怎么教育你的?凡事要多动脑子。”白广平道:“如果这件事,门主要叫你一个人去调查,你该怎么做?坐在原地光会动嘴抱怨吗?”

虎子没想到父亲出了一道考题:“这个…”

白广平坐回炕上,编绳子:“什么时候想出来, 什么时候吃饭。”

不是他虐待儿子,而是有意锻炼他,想在门中有所作为, 八岁的年纪也该发挥才智了,可不能瞎混日子。

虎子坐在炕沿上, 咬着指甲,不停的思考, 一炷香之后, 他灵机一动:“有了, 去罗刹妖鬼集市,问茶楼四楼那个白老鼠,他什么都知道。”

“想到的太慢了, 晚上不要吃饭了。”

虎子不满的撅嘴, 但也不敢撅的太厉害,以免被父亲发现。

白广平瞥见儿子的表情,低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给那老鼠它可心的东西,它便不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问你,咱们带什么东西给它?”

虎子抓耳挠腮,想不到解决的法子,那大耗子十分刁钻,一般的东西看不上。

他每每想出一个主意,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定掉了。

直到白广平编好了绳子,他还在那儿想。

“唉,告诉你吧,耗子爱喝香油,咱们拎些殿前供奉的香油过去,保准那耗子喜欢。”白广平将绳子放回箱子里,起身往外走;“今晚上你真得饿肚子了。”

虎子往炕上一趴,心里嘟囔,什么天虚子地虚子的,很厉害么,竟然能劳动门主管他破不破戒的事儿。

——

拿着从大老鼠那里得到的何云一画像,白广平仔细端详着,虽然得到了画像,但是人海茫茫,天虚子又有神通,如果掐算他的行踪,定会被他知晓,打草惊蛇。

最要命的是,就算找到了何云一,也不可能暗中探查,像他这样的修道人,有人跟踪他,他必然会发现。

可如果不能进行刺探,又岂能知道他会犯什么戒,什么时候犯戒呢。

白广平头疼,第一次觉得门主给他安排了一件棘手的活儿。

而这边,训练胭脂的虎子却玩得很开心,手里拿个草棍,一旦胭脂表演的不好,便将她戳倒,如此反复了几次,胭脂被摔得捂着脸不住的痛哭,发出几乎微不可查的啜泣声。

白广平将何云一的画像拍到桌上:“你别在她身上浪费功夫了,快点训好她,然后将天虚子的长相记住,到街上寻看一番。”

虽然是大海捞针,但不意味着一点可能性没有,门主既然让他们现在阻止何云一,那么何云一极有可能目前就在依川城。

虎子扫了眼画像:“干嘛要出家啊,我要是长成他这样,马上还俗娶媳妇。”

“娶媳妇娶媳妇!”白广平照准儿子的小脑瓜就是一下子:“你真把表演戏法时候的说辞当真了?你要记住,这里不是咱们的归宿,咱们不过是在人世间流浪!”

虎子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真空家乡是最高无上的教义,不容任何置喙,忙低着头将何云一的画像拿过来:“我好好看,一定将他找出来,爹您放心。”

突然这时,倒在桌上的胭脂爬了起来,看到何云一的画像,原地蹦了起来,口中啊啊啊的大叫。

虎子皱眉:“你要说什么啊?姐姐啊,你都这样了,就不要思春了,而且对方还是个道士。”话虽这么说,但还是仔细听她的喊叫声,虽然细微,却听得清楚:“是那个道士!是那个恐怖的道士!”

白广平也听到了,忙拿出药水,泼到胭脂身上:“你认得这个人?”

胭脂的身体瞬间变大,坐在桌子上,她彻底怕了这对父子,比对那道士还害怕,她现在只想讨好他们,争取早日回家:“认识认识,他就是王公子的相好。”

白广平和虎子都露出了难以言说的表情:“你、你说什么?”

胭脂便将那日在酒楼所见所闻说了,信誓旦旦的道:“没错,他喜欢王公子,我还骂他出家人不守戒律呢。”

白广平愣了下,随即仰头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定是门主的神威在助我一臂之力!”

胭脂见他高兴,趁机提议:“我、我也出了力,可以放我回家了么?”

白广平听了,转身打开箱子,取出一只毛笔一张白纸,塞到胭脂手中,口中念念有词,末了道:“将你记忆中的王公子画出来罢。”

胭脂浑身发抖,白眼一翻,眼球快速转动,而此时,手中的毛笔不受她控制,在纸上迅速的画了起来,等她精疲力尽的恢复神智的时候,就见她已经将王公子的容貌栩栩如生的画了下来。

白广平满意的呵呵笑道:“极好,你再说说,这位王公子是什么身量。”

胭脂赶忙将王公子的身高体型极尽所能的详尽描述了一番,听得白广平不住的点头,她以为自己终于派上用场,可以离开了,却不想,她说完这一切,还是被泼了一瓶药水,再次缩小了。

“知府做寿,你按照我的吩咐做,你做得好了,我就放了你。”

胭脂看到了一丝希望,她咬齿,她一定要恢复正常,回家好好孝敬父亲。

白广平摸着下巴,笑道:“既然是断袖,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可以助咱们一臂之力,儿啊,还记得周抚台吗?”

门主让他们调查各省大员的情况,这位周巡抚的情况,白广平早就摸清楚了,之前还头疼,这人不喜欢女色,颜如玉无法收服他,要怎么办呢。

没想到却在天虚子的事情上找到了他的用处。

“可、可是,门主允许咱们现在就接近这样的高官吗?不是一直告诉咱们只允许接触到知府一级么?”虎子担心的道。

白广平咂嘴:“不是直接接近他,托梦啊托梦,这不违规,你这小子,竟然也懂找你爹的茬了。”

——

周宗晨自从十八岁中进士,过去了二十载了,从知县开始步步高升成为了一省抚台。

说他在省内呼风唤雨,跺一跺脚,整个地界抖三抖不为过,迄今为止,人生顺遂。

但他知道他心里缺了一角,永远不可能补全了。

这一晚,他入梦后,再次回到了读书时的国子监,一排排书桌整齐的摆放着,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连桌上的刻字都清晰可见,他轻轻摸着,轻轻笑着。

读书的时候真是美好啊,每天都能和那个人在一起。

他猛地一愣,对啊,那个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