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巧遇了霍柯,双反皆是喜庆的一愣。

霍柯见了王瑞,上去握紧拳头照准他肩头捶了一下,笑道:“你去哪里了?连声招呼都不打,你们全家都消失了,要是有仆人泄露你们窜亲戚去了,我们又要找人了。废话别说了,请客吧!”

王瑞跟何云一便请了霍柯吃酒,细聊之下,越发确定他们关于陶钰那段混乱的记忆全被清理掉了。

反而残留记忆的他,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嗯…说起来,咱们县里,最近做奇怪梦的人很多,有人梦到路过一个全是恶狗的山岭,有人梦到了高高在上的判官,还有什么孟婆喝汤乱七八糟的。”霍柯摸着下巴:“而且感觉日子过得飞快,还怎么着呢,冬天竟然就快过去了。”

王瑞试着问道:“月亮上出现奇怪的文字,这件事你知道吗?”

霍柯眨眨眼:“什么月亮,什么文字?”

可见王瑞在月亮上胡闹那会,阳信县的父老乡亲还没在地府过筛子没醒来呢。

王瑞觉得很可惜,如果家乡的父老乡亲没被月亮的文字的洗礼过,如何接受他跟何云一呢。

他叹气的时候就见何云一脸色也不好。

霍柯这时压低声音神秘的道:“对了,王瑞,你们想不想离开这里去外地求学?我爹说咱们这县城的风水不大好,整日里怪力乱神,文气都被稀释光了,不养人。他想让我过几日去金陵找我弟弟,到他现在所在的书院求学,你呢,你去吗?我撺掇马萧了,他也有这个意向。”

王瑞与何云一互递了一个眼神,这个主意不错,家乡呆腻了,去大城市,对他们的接受度更好,还能游山玩水。

霍柯怕王瑞不动心,继续游说:“要去咱们就一起去,韦兴贤去年十月份就走了,剩下咱们几个在这里耗着也没什么意思。”

王瑞当即拍板:“没问题,就这么说定了,我爹一定同意。”

“你呢?何云一?”霍柯捎带着将他也算作了大家的一员,毕竟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

“王瑞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霍柯舒心了:“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就是嘛,大家就该在一起。”顺便让自己的离去更合理,不忘记憧憬下金陵的教育水平:“金陵才子多,咱们去了好好用功,明年的秋试必有斩获。”

说得王瑞也有自信了:“说得极对!”

何云一“冷眼”看他们,你们这都是幻觉,自己不好好读书,总以为换个书院换个先生,自己就能行了。

不过,他就喜欢王瑞不好好读书吊儿郎当的样子。

招待完霍柯,打听完情况,王瑞跟何云一便回到了垣宁府,通知家人可以回归了。

赵氏有孕在身,不能承受车马的劳顿,暂时和青瑗留在赵家,等到王永德和管家家丁们回到家里安顿好了,再由何云一用瞬移把她们带回来。

其实王家的所有物资人员都用何云一搬运也是小事一桩,但王永德低调做人,不想让自己有法术高强的女婿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免得三天两头上门骚扰,不是要学艺就是要拜师的,那样就没法过清净日子了。

于是众人将行李打包整齐,坐上马车往家乡回了。

赵三舅看着王家大包小裹的财物又从赵家搬离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唉,如果王瑞这个外甥不是断袖就好了,可以将女儿嫁给他,那么王家的钱岂不是就是自己的钱了,两家亲上加亲,和和美美。

不过,现在也不差,这个蟾蜍女婿丑是丑了点,但好歹也很富裕,经营着几个蛙神庙,除了吐钱外,后续有供奉吃。

想到这里,释然了许多,看着王家的车队,站在门口摇手告别。

王瑞坐在车上,掀开帘子,回望了眼赵家的大宅,似乎听到了铜钱落地的叮咚作响的声音。

蟾蜍啊,祝你好运吧。

——

天上下着淅沥沥的小雨,道路泥泞,陈如兰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拎着药包,小心翼翼的躲避着脚下的水洼,以免湿了绣鞋。

进了自家的胡同,道路好走了些,她便一边跺着脚甩掉泥水,一边往家门口走去。

快要到自家小院门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江湖术士的人从自家走了出来。

这男人三十来岁的样子,圆脸八撇胡,手里拿了个算命幡子,瞧见陈如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但发现陈如兰不满的眼神后,赶紧低下了头。

像陈如兰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被外男多看几眼是很寻常的。

她走来这一路就收获了不少这样不善的目光。

“娘,怎么又招这种人上门?”陈如兰对着送术士出门的母亲说道,语气有点冲。

陈母道:“你爹的病总是不好,我叫人给算算,顺便也给你问问姻缘。”

陈如兰将怀里捧着的药材亮出来,郁闷的道:“我这前脚去抓药,后脚你们就又找人算命。我爹得的是病,得吃药,怎么能靠算命养病呢?!他们都是骗子!”说完,提着药材直接进了门,头也不回的往屋内走。

陈母摇头:“这孩子,真没礼数。”然后将包好的酬金递给那术士:“多谢了,您慢走。”

江湖术士接过酬金,点了点头,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等陈家关了门,他因为肥胖被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露出了一丝阴毒,幽冷的光。

陈如兰对母亲请算命先生的行为很是不满,赌气的自己进厨房开始给父亲熬药。

父母就是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父亲本来是小病,却拖着不看大夫,听邻居所谓的偏方喝符水,不禁没好,反而病得更厉害了。

结果呢,一点不吸取教训,趁她出去抓药的功夫,又把莫名其妙的江湖骗子弄到了家里来。

陈如兰气鼓鼓的用扇子扇着药罐下的火苗,不时因为冒出的烟熏,轻咳几声。

期间母亲来看过她一次,她因为“耍脾气”,冷淡的应了几声,便再没说话,陈母摇摇头回去照顾生病的丈夫去了。

陈如兰熬着药,不是不觉间再抬头,发现天竟然黯淡了下来。

而她的脚心开始发满,渐渐麻到了大腿,她以为是熬药久坐的关系,试着动了动,捶了捶,却发现麻木的感觉向上到了双臂处。

她身子摇晃,栽倒在了地上,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了过来,身子也能动了。

“娘…”她慢慢起身,想要去告诉母亲,但等她推开了门,看到眼前的情景,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房屋周围被一波黑水湮没了,只有一条细线似的小路,通向远方,而在这条小路的尽头,有一个黑豆似的人影正慢慢走来。

陈如兰骇然色变,将厨房门关紧,跑到后窗处推开一看,外面同样是黑色的水波,波纹缓缓延展,无边无际。

“这、这是怎么回事?娘——爹——”陈如兰大喊,却得不到回应。

这时,厨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之前那个算命站在门外,脸上露着得意阴冷的笑容。

陈如兰怕极了,本能的后退:“你、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是骗子吗?呵呵。”算命术士窄小的眼睛此时笑得几乎看不到了,一步步向陈如兰走去。

她惊慌之下,想要越过他夺门而去,却被一把抓住了胳膊,接着被推倒在了地上。

陈如兰只见对方掏出一把利刃,下一刻利刃就刺进了自己胸膛,随着刀锋的刺剜,一颗红彤彤的心捧在了对方手中。

算命术士冷笑着,蘸着她的心血抹了一个手掌大的木人上。

她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飘飘忽忽离开了死去的身体,附着在了木人上,融为了一体。

“你以后就听我的调遣,不得有误,否则…”术士取出一根银针刺了下木人的胳膊。

陈如兰只觉得剧痛无比,但身为木人却哭喊不出,惊恐到了极点。

“告诉你,只需连续刺你三下,你的魂魄就销了,不想魂飞魂魄,你就老实些。”

陈如兰不过一个弱女子,哪敢再反抗,木人的眼睛周围渐渐有了泪痕。

“呵呵,知道怕了就好,不是说我是骗子吗?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陈如兰悔不当初,可是仅仅因为一句话就要人性命,这样的人岂不是太歹毒了么。

术士将小木人塞进了随身的文书袋内,大摇大摆的出了陈家的门,没有任何人察觉。

到了郊外的一处大树下,他将陈如兰的木人取出,与另外五个木人并列,一边看一边笑道:“你们这几个人,先替我做事,等你们锻炼好了,我再给你们找寻大主顾,哈哈。”

陈如兰心想在,这是将他们当做鬼仆驱使了,还要贩卖。

“陈如兰,你哭什么?!你老娘给你算命的时候将生辰八字给了我,你要怪就怪她吧。”术士揩了自己的胡须:“要不是你说我的坏话,我并不想取你的魂魄,毕竟你的脾气太暴,不服管教。”

陈如兰心中涌起一丝希望,是不是自己不好管教就可以被放走了?

却不想这人道:“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做好了,我就留下你,否则就三针叫你魂飞魄散。”

陈如兰如坠冰窟,她不能说话,只能用木人的眼睛看着对方。

“鹿衔草去年因为大雪绝收,人间现存的屈指可数。我昨天经过一队车马,嗅到行囊中有这东西,你去给我悄悄偷来,你办得好,我就留下你,你若是办得不好,哦呵呵,你自己掂量。”

陈如兰点了点头,她现在可以用木人的身体行动,但却不能说话。

“你现在的身体是木人,可以躲避鸡犬这样灵性动物的眼睛,它们看到你不会有觉察,但你也得万万小心,”术士此时眸底闪过一丝阴鸷:“对了,别以为你能求救,一来你不会说话,二来,若是被我发现你搞小动作,你的心脏在我这里,我用银针扎它三下,你同样魂飞魄散。”

陈如兰用僵硬的脖子再次点头,表示她会绝对的服从。

“我一会把鹿衔草的样子告诉你,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慢慢翻找,逾期找不到,我就销了你的魂魄。”

术士得意的冷笑了几声,将其他的木人收起来,然后将陈如兰寄身的木人揣在了袖中,朝着一条大路走去。

毗邻大路的不远处建有一家落脚的客栈,平日住不满的客房,今日因为王家登门,顷刻全部住满。

大堂内坐着王家的家丁奴仆们吃饭喝酒,厨房热火朝天,店家的人手不够,几乎忙不过来。

没人注意到一个胖胖的算命术士路过,将一个木人抛在了二楼的瓦片上。

陈如兰落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但好在并没有人在意。

她艰难的爬向窗子,从缝隙中钻了进去。

这种小客栈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个脸盆架。

不过,堆积了满地的行李,这让陈如兰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她希望所谓的鹿衔草就在这里。

她站在窗台上,向下一跳,咚的一声落了地,摔了个结实。

但却一点都不疼,可见刚才被针扎疼,的确是那根针的原因。

她找不到鹿衔草会魂飞魄散么。

鹿衔草…鹿衔草…在哪里?

而这时,门吱嘎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华服的公子,低头不停的抖着衣裳:“真是的,汤洒了一身。”

后面跟着一个上年纪的富态男子,似乎是这位公子的父亲:“谁让你吃饭不老实。”

陈如兰马上躲进了一个放在旮旯的包袱后面,一动不敢动。

她现在变小了,这两个进来的人,简直犹如巨人一般,叫她仰望、压抑。

“这能怪我么,是何云一先动的手,谁让他先要喂我喝汤来着,我才去喂他的,一不小心就洒了。”王瑞还挺委屈。

“…”王永德直摇头,表情一言难尽。

王瑞指着其中一个箱子道:“您看,我就说我装衣裳的箱子被他们抬到您这屋来了吧,在这儿呢!难怪我那屋找不见。”

“你自己的东西,自己不经管好,整日里毛毛躁躁的。”王永德道:“那快点叫人抬走吧。”

“不抬了,我挑件换的就行,反正明早上也得再装车。”

王瑞开箱挑了件衣裳,搭在臂弯上:“那我回去换衣裳了。”

王永德也起身往外走,道:“你们不许再闹了,成婚了也叫人不省心。”然后将关咔哒一声关严实了。

陈如兰确定屋内没人了,才露出了脑袋,迈着步子朝几个箱子摸索而去。

第135章 动机

陈如兰一头扎进了其中一个包袱内翻找, 幸好她现在是没有呼吸的木头人,否会在狭窄的空间内憋闷而死。

她毫无头绪, 也不知道鹿衔草被放到了哪个包袱内。

难怪那个混蛋给她三天时间, 原来是想让她将这些包袱一个个都摸清楚。

可是事情哪有这么容易,她刚找了一包袱,刚才出去的那个中年男人就回来了。

虽然他回来后没多久就休息了,但是毕竟屋内有人,陈如兰不敢放开手脚翻找, 放轻动作,谨小慎微的翻找着。

天快亮的时候,她才将几个包袱翻看了一遍, 而箱子里的物件,都没来得及察看。

鸡鸣三声, 天边亮起了鱼肚白,她听到楼下有人来回走动, 估摸着床上睡觉的人也该醒了, 不敢再有所动作, 使出浑身解数爬进了一个箱子,费了好大的劲儿顶开箱盖,跳了进去。

她躺在柔软的衣物里, 没多久, 就听到床上的人起身下了地。

她暗暗庆幸,幸好自己躲藏的及时,否则就要被发现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 她感到箱子晃悠起来,被人一步步抬下了楼梯,装进了车内,车轮吱嘎嘎转动起来。

她将巷子内仔细翻了一遍,可惜除了衣物外,一无所获。

本想推开箱子离开,却不想箱盖上压了东西,她顶不开,试了几次,无济于事。

陈如兰只得认命的等待机会。